絕聲

第二百一十四章大漠新野出奇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大漠新野出奇事

盛京的夜晚很是涼快,隻見太子殿下的寢宮早早地息了蠟燭,借著月色的光,太子殿下明博蓋著薄薄的涼被,呼吸均勻地睡著。他時不時地擺動著手,看起來倒像是在做夢。

大漠深處的新野,是邊境一帶極少的綠洲。盡管這樣,駐紮在這裏的軍隊生活依舊很是艱苦。

夕陽沉落時最是壯觀,那日的景色卻隻能用詭異這個詞最貼切。

這裏已經幹涸了許久,往年雖也幹燥,卻不像今年這樣持續這麽長的高溫天氣。

縱使是在早上和黃昏,這裏的氣溫仍顯得過高,人們躲在哪裏都逃不過熱氣的延伸。

遠處的天空像被血染了一樣紅,素來白晝很長的沙漠裏,剛才還耀眼的太陽此時已經被吞沒。

天地一片昏黃渾濁。

“四皇子,已經有十幾個軍民因為脫水而死,現在不少地方已經開始暴動,朝廷要是再不支援,恐怕我們也支撐不了多久!”一位身穿布衣的將領舔著嘴唇,麵對著炎炎赤日和不斷叫囂的民眾低頭大聲向站立著的人匯報。

前麵的人沉默著,高大的身材此時一動不動,囁動著嘴唇,“看看我們還有多少水,先將這些分發給百姓。”

“太子三思!”那布衣將領上前焦急著阻止,“那是我們存儲下在危機情況下使用的。”

“現在就是危機時刻!”四皇子厲聲斥責,隨後歎著氣,“六哥,朝廷的應急水庫最近的也要幾日後才能回來。”

那被叫做六哥的布衣將領一陣心酸,想當初跟隨太子殿下在戰場上陣殺敵,被那樣多的敵軍團團圍住,都沒有這樣束手無策過。

可是為何他們會落得如此地步,朝廷不管他們的死活,皇帝不管這裏的百姓,難道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要了麽?

雖是不甘願,卻在看到那些雖是憤怒卻可憐的人們,還是拖拉著腳步向後轉去,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喧鬧的人群安靜下來。

天地一片荒蕪,狂風亂石,疾地而起。更為壯觀的是,在這昏暗一片之中,卻出現了一白光,在這極其耀眼的光裏,忽是千軍萬馬,忽是山高水長。

不知是誰的一聲刺耳尖叫帶動了大家,民眾奔走相告,個個驚恐不已。

一些人抱著頭,更有一些人趴在地上不敢動嚎哭著。

隻見宋明博揮著手奔走安慰群眾,馬也不聽話地亂跑亂撞。

“大家保持冷靜,眼前的都是假象,不過是海市蜃樓。不要驚恐,稍加片刻就好!”說話之間,天空又一聲電閃雷鳴,霹中了諾大的仙人掌,頓時粉碎。

眾人都認為是天神的懲罰,紛紛跪在地上,沙子迷眼,眾人卻在黃沙漫天中看見戴著盔甲的將士艱難地策馬迎來,揮舞著鞭子,大聲呼喊,“四皇子,淮南來信了,是蕭疏的信!”

話音一落,巨大的轟雷聲立馬消失,風力也減弱了不少,有些細碎的東西落在地上,緊接著越來越大,在沙子上渲染開來。讓人躲閃不及。

“雨,是雨!”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站著跳起來,隨後又有更多的人站起來,他們紛紛圍圈拍手,感謝這神聖之水。

要知道,在他們這些人當中,年紀小的,有的根本沒見過雨,沙漠邊境下起如此大雨,實在是奇觀。

附近住在帳篷裏的遊民絲毫不在意自家僅有的幾件家具被淋壞,個個喜慶地拿著鍋碗瓢盆去接著這上天的眷顧。

在這身份地位並不是太明顯的邊遠地區,民風彪悍,卻在此時,個個都像是個純真的孩子一樣脫下自己的衣服當做旗軹搖在風中。

“多虧四皇子,我們才得以迎來這場甘霖,四皇子萬歲,淮南閣萬歲!”眾人的呼喊聲一遍蓋過一遍,震徹雲霄。

宋明博卻聽的一臉惶恐,當日自己被貶來大漠就是因為這朝廷的紛爭,如今萬萬不可說這些話。

今日這些人這番說辭,要是讓有心人聽到,隻怕他在這大漠之中都不得安寧。

手下的人在他的眼神下,心領神會,趕緊阻止。正在這時,那黃沙漫漫中卻走出來一位老人,駐著拐杖,破履襤衫頭發花白,此時全身已經被雨澆透,衍然是一名迷失路途的老人。

宋明博派人趕緊下馬相扶,那老人走在布衣將領麵前身子卻一軟,腳下虛滑,宋明博這才看清楚他的麵目。

隻見老者雙目突出,骨瘦如柴,節節筋骨暴露,皮肉都已經緊貼在骨頭上,嘴皮都已經磨起白泡,早已要奄奄一息。

眾位將士紛紛將他圍住,遞於他水喝,誰知水剛沾在嘴邊,他便睜開眼睛,手緊緊抓著六哥的袖子,他順勢放低身子,湊到老人嘴邊。

老人嘴唇撚動,說了幾句話,便氣絕身亡。

宋明博下馬走過來,抓著老人的手,旁邊的士兵借機檢查了老人的身體,才注意到老人被衣物遮住的地方,已經腐爛。

“據推斷,他在這沙漠如此幹燥的地方,恐怕已經死去有些年頭了!”雖然令人驚訝,那士兵的語氣聽起來卻容不得懷疑。

“難道是敵軍放置在這裏的怪物奸細?”一名將士首先發問。

“實在是匪夷所思!”

“莫不成是具成精的幹屍?”

眾人看著皮肉已經快要脫落的老人你一言我一語,宋明博雖是驚訝歎息一聲,將老人的身體好好放置在地上,“他的身份已經很難查明,還是將他好好安葬吧!”

將士答應著,在大雨中,把老人的屍體安葬。

“六哥,那老人究竟說了什麽?”宋明博看著六哥呆立的背影問道。

那將領搖搖頭笑著,“不過是瘋人瘋語,皇子何必在意?”

他不停朝著營地走,那老人微弱的聲音好像還在他身邊回響,他捏緊的雙手顫抖著。

被夕陽照著的沙子呈現一片紅色的景象,流沙每過一段時間便會侵入民眾的地盤。

隻是這回人們沒有注意到,那緩緩流動的沙子在地下慢慢地蠕動,像是要紮根似的以待日後的噴薄。

一陣風吹過,將烏雲以及來之不易的雨水吹散,被沾濕的沙子在一瞬間變幹,留下了幾行耐人尋味的話:

天生一顆赤子心,

奈何煞星禍蒼生。

一刀斬斷不歸路,

紫薇深處得永生。

一年後,盛京宣德菜市場口,一輛囚車搖搖晃晃走過大街,重兵把守不讓任何人靠近。

盡管這樣,囚車還是被人圍的水泄不通,一時間難以前進。

“賣國賊,禽獸,你是罪有應得!”一顆石子扔過來打中囚車裏披頭散發的人的腦袋,頭上瞬間血流如柱,然而那人仍是哼都不哼。

雞蛋“啪”地一聲落在他的臉上,爛菜葉,手裏的東西都被氣憤的人們扔出去。

“皇恩浩蕩,終於治了這狗賊,皇上萬歲!”

“都是因為你,害得我家人盡失!”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讓他睜開了眼睛。

那人艱難地睜開雙眼,額頭上的鮮血流過他的眼角,泛白的嘴唇因為好幾天未進水米而幹裂。

天空藍的清澈而透明,萬裏無雲,空氣裏沒有一絲風,金子般的陽光和各種雜物混合在一起撒在他臉上,已經快要幹裂的嘴唇微微張開享受著最後的寧靜,“這盛京,也隻有這時候才有點新野的樣子。”然而那聲音太過微弱,很快就沒了聲息。

太陽照的人迷了眼,那人被反綁著強逼著跪在地上與坐在台上的監斬官對視著。背後的木牌上分明地寫著他的名字和罪名。

百姓將所有的出路都堵住,不住地罵,吐口水,可是這樣還是解不了他們的心頭之恨。

人群中一個老人攔著眾人哭喊著,“莫要這樣,求求各位了!我家公子是好人。”縱使他為武將,可是以他一人之力,又年老體弱,哪能抵得過那些人的推搡,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大漢推倒在地,狠狠地踩了幾腳。

頭戴著官翎的男子盯著那滿臉血汙的人,拿著令牌的手在微微發抖,旁邊的小廝看著石盤,悄悄提醒他,“四皇子,時辰已到了!”

監斬官一驚,眼神裏全是哀傷,啞著嗓子開口問道,“犯人顧紹文,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少年頭已被儈子手狠狠地壓在木墩上,手腳也不能動彈,發絲落在臉側,露出汙穢的臉,嘴唇張了張,然而眼睛裏卻終於變得黯淡無光,卻還是嬉皮笑臉對著台下被人攔下的老人緩緩開口,“達叔,回去吧!待會兒的場麵可不好看。”

監斬官身邊的人焦急地勸著程大人,“四皇子,誤了時辰,皇上可是要怪罪的。”

那宋明博卻時刻看著遠處,“再等等,再等等。”

太陽的光線已經在石盤上移動了不少距離,儈子手油膩的臉上已經出了汗,手上的刀緊緊握著,底下的民眾已經等的不耐煩了,紛紛狐疑地看著監斬官。

“四皇子!”旁邊的將士抓著監斬官猶豫不決的手幾乎懇求似的說著,“不能等了,皇上連下三道賜死聖旨,難道您還要為他賠上這麽多兄弟的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