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華歌

第七章 虛影鏡

“怎麽可能?我……”賀丹妍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劍,踉蹌後退。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院內幾位前輩看向賀丹妍的神色都若有所思。

中年男子威嚴的視線掃過周圍,待眾人的議論聲稍減,他將長劍遞給賈萬慎,低聲道:“煩請賈執教幫忙驗看一下。”

賈萬慎接過長劍,用手指在劍刃上一抹,又俯下身,在屍體上不知道擺弄了些什麽,過了片刻,站起身來,神色凝重地道:“確實是這三位弟子的血跡。”

恍如晴空霹靂,賀丹妍身形一晃,臉色慘白,喃喃說道:“怎麽可能?我明明是在睡覺的,不可能,不可能……”

外麵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縱然以院內眾執教之威也壓抑不住。

天色已經大亮,萬道霞光照衝破迷茫的晨霧,投射在這個喧囂又寂靜的院子裏。早已是上課時間了,但無論執教還是學生都無一人離開。

眼看局麵陷入僵持,嶽冉掃視著外麵圍觀的眾弟子,上前一步,低聲道:“此事繁複難辨,隻怕一時也尋不到頭緒,如今眾弟子皆人心惶惶,依我看,不如先將賀丹妍禁入後山醒心洞,等與各部長老商議之後再做決定。”

中年男子看了看外麵,眾弟子神情惶惑,顯然對這次凶案都極為緊張。繼續拖延下去確實無益,隻得無奈地點點頭,道,“這樣也好……”

“且慢!”一直保持緘默的謝婉卻忽然出聲了,“嶽執教之言雖有道理,但隻怕這樣收場無益於安定人心。”她看了一眼外麵議論紛紛的眾人,繼續道:“此事已然鬧大,眾弟子若不得真相,隻會更加惶惑難安,不可終日,所以依弟子之見,不如速戰速決,讓真相盡快水落石出的好。”

嶽冉瞥了她一眼,淡然道:“那請問謝執教如何才能讓真相水落石出?如今此事迷霧重重,若是以眼下的證據來論斷,隻怕反而……”他看了賀丹妍一眼,餘下的話並未說出口,眾人卻也明白,以眼下這些指證定論的話,賀丹妍確實嫌疑極大。

謝婉沒有理會他的言辭,徑直向中年男子道:“聽聞魏首座前一陣子得了一對琨獸內丹,正在煉製一件法器。”

這中年男子原來是器部的首座魏振,難怪眾人以他為尊。黎玥禁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旁邊白鬱神色間亦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

“謝指教消息倒是靈通。”一聽謝婉提起此物,魏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頷首道。然後他轉頭喚過一名弟子,低聲吩咐了幾句。

那弟子點頭領命,隨即禦劍而去。

眼見周圍眾人都大惑不解地望著自己,魏振倒也無心遮掩,坦然解釋道:“琨獸是生於天南孤島的一種異獸,天生具有透徹人心的能力,極為難得。我前一陣子機緣巧合之下得了這對內丹,配合數種材料,剛剛練成了一件法器。”

提起自己最擅長的煉器,魏振侃侃而談,頗為自得:“此物可在一定時限內逆轉時空,借助亡者為媒介,將其周圍曾經發生的事情顯現出來,虛實往返,妙不可言,因此我將其命名為影虛鏡,隻是……”他略一猶豫,道,“琨獸天性凶殘,魔氣濃重,我數次淨化方成此鏡,但依然法力不穩,對被施術者可能有一定影響,所以萬萬不可照到活人身上……”

隨著魏振的講解,眾人頓時明白了謝婉的打算,這確實是最便捷不過的方法了。

過了不一會兒,那弟子就返回了,手裏捧著一麵雕工精湛的銅鏡。

遙遙看去,那鏡子不過巴掌大小,兩隻威猛的琨獸雕像上下環抱鏡麵,銳爪熠熠生輝,鏡麵氤氳如水波凝聚,如霧氣彌散,寶光流轉,其妙難言。

魏振執起寶鏡,命弟子揭開三人屍首上的帆布,肅然道:“以法器鑒之,此事為迫不得已,褻瀆了三位同修的屍首,魏振亦感歉然。”說罷微一躬身,隨即催動術法。

刹那間鏡麵金光流轉,籠罩三具屍首。

剛才魏振已經警告過寶鏡的厲害,包括院內的高手在內,眾人紛紛退開,以免被寶鏡光芒照到。

影虛鏡的光芒交錯閃爍,數個輪回之後,以三具屍首為中心,自成一處奇妙的空間。那空間像是活的一般,影影綽綽,又過了片刻,影子凝聚成型。

黎玥一瞬不瞬地望去,隻見一道銳光閃爍,恍如破空閃電,刹那間血花四濺,中劍的少年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就滾落到地上,臉上猶帶著剛剛從睡夢中驚醒的迷茫,而他的身邊已經有一具屍首了。

一切像是看電影般虛化,卻又如發生著自己眼前般清晰真實。

另一個隻穿著中衣的少年驚怒交加,光腳站在地上,怒喝道:“你……你要幹什麽?”他的麵容因為恐懼而扭曲,但黎玥依然認出,正是昨天與她們巧言狡辯的高個子少年。

紅衣人影冷哼一聲,長劍一震,光華如練,果然是滄溟劍,“這就是你們今天惹怒我的代價,他們活該!不過最該死的還是你!”嬌俏熟悉的聲音響起,黎玥禁不住心頭一顫。

紅衣人影話音未落,少年已經動了,卻不是朝著她,而是向床邊撲去,想去拔掛在床邊的佩劍。

他動作快如拖兔,可惜紅衣少女卻比他更快,更急,一劍刺入他後心。

少年掙紮著轉過身,怒指著她,嘴唇動了動,卻終於無力地跌倒在地上,被血侵染的雙眼猶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短短的一幕隻持續了不過幾分鍾,黎玥卻看得從心底裏發寒,明知眼前隻是過去的幻象,依然不可抑製地顫抖恐懼。

紅衣人影行凶完畢,將手中長劍一揮,隨即收劍入鞘。她轉過身來,俏臉含威帶煞,卻依然掩不住那蘋果般甜美可人的風姿。

真的是賀丹妍?!

謝婉身形一顫,臉色也有些發白,卻沒有說話。

周圍頓時響起嗡嗡的議論聲,聽別人敘述凶案和親眼目睹凶案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剛才那一幕的血腥殘忍曆曆在目,震撼了眾人的心靈。慢慢地,落到賀丹妍身上的目光越發複雜,由原本的懷疑探究逐漸變成畏懼厭惡……

賈執教看了謝婉一眼,又看了看旁邊花容慘淡神情呆滯的賀丹妍,出言道:“此事依我看……尚且存疑,不應立刻斷定。”

“不錯。”嶽冉也讚成道,“易容換麵之法並不稀奇,有心人假扮成賀丹妍接機嫁禍亦有可能。”

魏振歎了一口氣,提高了聲音,緩緩道:“此事幹係重大,疑竇重重,非我等所能決斷,須由諸位長老共同商議才可。賀丹妍雖有嫌疑,但此事尚有疑點。不可一時定罪。現將其暫拘於醒心閣,待此事水落石出,再另行發落。”

掃視著門外圍觀的少年弟子們,魏振視線放柔,神情卻越發嚴肅鄭重:“眾弟子入門不足半年,竟出此血案,我等為前輩者警戒不嚴,護衛不周,責無旁貸。對此事,我天源宗必要徹查明白,決不讓任何一位弟子受冤,更不會讓任何一位弟子枉死。”

一番話說的義正嚴詞,擲地有聲,配合他威嚴堂皇的儀表,確實有種讓人不得不信服的魅力。經曆了一夜驚心動魄的眾弟子聽著也安心不少。

安撫了眾弟子,魏振又轉頭向嶽冉道:“此事就要辛苦嶽執教了。”

醒心洞是天源宗弟子違反門規後懺悔自省的場所,也經常用於囚禁犯錯的弟子,屬於玄部管轄,賀丹妍又是新入門的弟子,嶽冉這個玄部執教自然當仁不讓。他連忙頷首道:“分屬當為,豈敢言苦。”

魏振又委托賈萬慎照看情緒不穩的陳垣。處理完諸般事宜,眾人逐漸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