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刺之死地

正文_第11章 生死符(1)

金五倫聽完雷霆的敘述後,卻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雷霆卻好像卸去了重責似的,渾身輕鬆,他啜飲著手上水晶杯裏冰鎮過的葡萄美酒,眼睛卻巡視著金三堂生前收集的古玩字畫。

他對這些毫無興趣,隻是眼睛睜著,就必須看點什麽,而無論看什麽,他也不願看金五倫那張好像一夜裏衰老了十年的臉,一看到他就覺得自己就是殺人凶手。

他對自己注定的結局已經坦然視之了,不論自己有多大罪責,一死總足以補償了。

當然他可以不死,隻要把金五倫要求的客人名單給他,就可以從容脫身了,但要這樣做他得先親手拎著錘子,把府門前那塊金字匾額砸了。

另外,他也可以不認這筆賬,與金家對抗,這也不難,隻要把霹靂堂遷出金陵就行,在金陵城內,沒有什麽人,什麽幫派能鬥得過金家,但這和宣布霹靂堂退出江湖無異。

“那個假的金頂上人你以前見過嗎?”金五倫忽然問道。

“沒有。我敢說各門各派中絕沒有他這號人物。”

“所以想查出後麵的主謀已不可能了?”

雷霆點點頭,冰鎮過的波斯葡萄美酒不但堪稱極品,他想起一個酒壇名家對此下的評價:

那不是享受,而是享受中的極致,他如今對這句評語心服口服。

“但我至少知道大哥和老錢為什麽遇難了,他們和那些人一樣,隻是被滅口了。”

“滅口?”

“是的。那天那個假的金頂上人到老錢的銀莊存銀子,老錢認識金頂上人,便派人通知我大哥。

“你也知道,大哥對到金陵城的武林人物是一定要盡地主之誼的。

“中午時,大哥和老錢便請那個假的金頂上人喝酒。

“一定是我大哥和老錢看出了什麽破綻,又被對方察覺了。

“第二天便橫遭慘禍,當天下午假金頂上人和梵音寺的和尚也被一起滅口了。”

“既然要滅口,為什麽不把我一起滅掉?”

“也許是無此必要吧。

“上一次你見到金頂上人時,還隻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這麽多年了,你對上人的相貌聲音也記不住多少,對他細節性的事更不知道。

“所以凶手認定你看不出什麽破綻,也就沒必要冒險對你動手了。”

“為什麽要用霹靂雷火彈呢?凶手在梵音寺可是連刀劍都沒用呀?”

“當然是要挑起你我兩家的爭端,在金陵城內拚個你死我活。

“也說不定凶手對雷火彈還不熟悉,先扔兩顆練練手法,大哥和老錢正好成了靶子。”金五倫苦笑起來,笑得比哭更讓人難受。

“五爺,金三爺那天請金頂上人喝酒後,沒對你說過什麽嗎?”

“沒有。”金五倫搖搖頭,“他一個字都沒提,這事還是昨天老王對我說的,我才知道。”

“老王?‘金陵第一家’的王老板?

“是他。你也知道他和老錢都是我大哥的門生。

“大哥為人雖然慷慨豪爽,卻從不單獨和門生喝酒,以免有對某個門生特別厚愛之嫌,所以我疑心大哥是和老錢商量什麽機密大事。

“在老王那裏比較安全,他倆究

竟商談什麽老王也不知道,便告訴我了大哥和老錢在那裏請金頂上人喝酒的事。”

“三爺如果懷疑什麽,怎會不對你說?你可是他最信任的人。”

“大哥的為人我最清楚,沒有十分把握的事他是不會說出口的,尤其是關係到如此重要的武林人物。”

“這樣看來確屬滅口無疑了,凶手作得也真絕,一點線索也沒留下。”雷霆頹然仰靠在椅背上,水晶杯已經空了。

“不,他還是留下很重要的線索。”

“什麽線索?”

“你不是說過嗎?凶手在梵音寺殺人的手法說明他的武功是排名前十的。

“我雖沒親眼見到,卻相信你的判斷,況且此人敢指使他人假扮最難惹的金頂上人,這也說明他的武功位次都和金頂上人差不多,並不怕上人日後報複他。

“所以凶手一定就在海內十大高手之內。”

“這一點我已想過無數遍了。”雷霆抓起鎮在一個鐵桶裏的冰塊中的葡萄酒瓶,慢慢往水晶杯裏倒,“海內排名前十的高手中,三大宗師可以排除了,本來崆峒淩峰最有可能,但他已經死了,另兩位高人絕對不會染指這等事。

“少林方丈、武當掌教和丐幫幫主依序坐定四五六三把交椅,這三人也絕不可能,剩下的隻有四位了。

“老實說,這四人中唯一可能做這事的倒真是金頂上人,可這個上人又是假的,其他三人我看不出有任何可能性。”

“這事不能從這些人平時的聲名來判斷”。

金五倫沉吟道:

“凶手指使他人假冒金頂上人,正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真麵目。

“凶手本來的意圖是要把一切罪過都轉嫁到金頂上人身上,後來不知哪裏出了差錯,又轉頭把知情人全部滅口。

“他雖然把線索切斷了,卻也為我們排除了上人的嫌疑。

“所以現在隻有三個人有可能了。”

“凶手在十大高手之內也不過是我的一種感覺,並不一定準確。”

“可我們現在僅有的就是這條線索了。不管怎樣都隻能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了。”金五倫歎了口氣。

“我們還有一條線索,江湖中易容高手並不多,尤其能唯妙唯肖到那種程度的,也是屈指可數。

“而且這人和金頂上人一定非常熟悉,如果僅依靠畫像是不可能如此精妙的。”

“凶手不會忽略這一點的,如果有這樣一位易容高手,也一定被滅口了。”

“那就查這幾天被害的易容高手,凶手殺得人多了,總會漏出馬腳的。”

“對。”金五倫眼睛一定,“我們下一步就查三大高手和被害的易容名家,梵音寺還也還要再次清查。

“我不信凶手能從地下鑽出來,又從天上飛走了。

“他隻要上山下山,總會有人看見。”

“馬公子,歡迎你繼續加入。

“不過等我說完此事的端末後,你還是可以選擇退出。

“我們真的不會怪你,畢竟此事的凶險和難度超乎想象之上。”

內堂中燭火通明,宴陳水陸。

中年女人坐在主人位子上,馬如龍坐賓席相對,少女打橫坐在母親旁邊相陪,中年女人手舉一杯斟得滿

滿的女兒紅,對馬如龍說道。

“我不會退出的,除非我把賬都收清了。”馬如龍端起酒杯回應主人,喝了一大口。

“馬公子,我是在和你說正經事。

“切不可等閑視之,更不可玩笑視之,你多送條性命對我們毫無益處。”中年女人放下酒杯,正色道。

“夫人,在下絕非狂妄自大之輩,更不敢輕視夫人的話。”馬如龍也正色道,“但事情就算有天來大,也隻是件事而已,力盡人事去做就是了,何必逆料不可預知的成敗得失呢?”

“馬公子是學道出身吧?”中年女人微笑道。

“家師非禪非道也非儒,倒也都有一些。”

“尊師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宗師,才能有你這樣的高徒,不知是哪一位?”

“家師的名號在下不敢說出,以免給他老人家臉上抹黑。”

“抹黑?有這樣的高徒,就算天王老子也會感到臉上有光。”

“夫人不是想捧殺我吧。”馬如龍截住話頭道,他聽過許多江湖中對他的誇大渲染之詞,每次聽到卻掩耳而逃,身上的雞皮疙瘩足有黃豆粒大。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中年女人又嫣然一笑,燭光中看去,依然有傾城的風情。

“不過你的名字都諱莫如深,更不要說尊師的名諱了。

“算我多此一問了,自罰一杯。”說完,她真的把一大杯女兒紅一飲而盡。

“夫人……”馬如龍一驚想勸阻又不好開口,他喝得出來,這是十八年陳的女兒紅,喝多了能醉死人的。

“你放心吧,我娘喝這東西就跟白開水似的,一壇子喝下去也沒事,倒是你自己小心些了。”一直沒開口的少女冷冷道。

自馬如龍決定留下後,她就是這種冷冰冰的臉色,她的目光也直視著前麵,既不看母親,也不看馬如龍,仿佛是個局外人。

“馬公子莫見笑,小女被先夫嬌縱慣了,養成了沒大沒小,沒裏沒外的性子。”中年女人尷尬地一笑。

“哪裏,倒是在下不知夫人海量,故爾失態了。

“在下量淺,所賜不敢多領,僅此一杯足矣。”馬如龍舉杯笑道,隻喝了一口,沒有依禮節幹杯。

少女眼角一瞥之中露出讚許之色,臉上神情依然不變,對桌上的酒菜更是碰也不碰。

中年女人也不再勸酒,幾乎一口氣把事情的來由去脈說了出來。

原來這家人還真是王羲之的嫡係後代,祖上也就居住在這座府邸裏,東晉滅亡後,江南經曆宋齊梁陳四個朝代,王家依然是江南世家之首。

中間又出了一位名位烜赫的人物,就是南梁時的大將王僧辯。

王僧辯的事《梁史》中有詳細記載,但世人大多不知的是王僧辯乃是達摩祖師在中土收的第一個弟子,也是唯一一位親傳俗家弟子。

達摩祖師從天竺至中土,原擬在崇尚佛法,建寺無數的江南梁國傳揚佛法。

但他與佞佛的梁武帝蕭衍幾番晤談,卻對不上因緣。

當時王僧辯身為貴胄子弟,在達摩左右陪侍,他也乘機將平時心中所疑向祖師一一叩問。

達摩祖師很喜愛他,妙闡禪法,為他盡釋所疑,王僧辯拜服得五體投地,願出家入祖師門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