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官場斡旋:基層女幹部

112 日立之年逢機遇

第三卷 邂逅相遇改前程 112 日立之年逢機遇

112

日立之年逢機遇

機會再一次來臨

梅香把飯盛好,對著前麵喊:“吃飯啦。”

林誠離開書桌向飯桌走來。他伸伸手臂,扭扭腰,使勁地摸自己的頭,說:“我寧肯挑一百斤擔子,也不願意背這些法律條款,真的,年齡不饒人,這比小時候讀書吃力多了。”

梅香看了看他,笑著說:“不就剩下最後這兩門了,你都勝利在眼前了,我還有六門課程沒考完哩。”

林誠朝她一瞥,哈哈一笑說:“這是你自找苦吃,可別賴我,我都是被你害的,真覺得沒什麽用。”

“怎麽沒作用?知識裝在肚子裏又不要飯吃,就說這次,縣委組織部選派人到鄉鎮工作,其中一條必須要有大專文憑。你相不相信我這次有機會下去?”

林誠已經吃完飯,正抱著女兒逗玩,聽梅香這麽說他很不在意,說:“派你到鄉鎮去工作?你知不知道你馬上要過三十了,組織上還會選中你去?”

梅香看林誠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便把組織部長找她談話的前前後後說給他聽。她笑著說:“真的,這次下派人員的首要條件,就是要有大專以上文憑。哪怕是正在自修大學的也算,你說文憑重不重要。”

林誠看她說得認真,這才將信將疑地說:“我不知道,你下去能做什麽工作?”

梅香說:“能做什麽工作?你太看不起你老婆了吧?我什麽不能做?這次下派的人全部進黨政班子,提拔為副科級。下去就任副鎮長。領導說了,對**誌給予照顧,派到附近鄉鎮。”

她看林誠滿臉疑慮又說:“這是一次機遇,但願不願意抓住這次機會,全在我們自己。”

梅香看林誠還是沉默不語,知道他有些不願意,又說:“去與不去,我聽你的,不過,近幾天要給領導回話。”

這時林誠的表情嚴肅起來,他想,這次下派對一個人的進步來說真還是一次很好的機會。要知道,一個業務部門提一個副科級多不容易,這一派下去就是個副科級,這是好多人奮鬥一輩子,都不能實現的事。

他喃喃地說:“這次的確是一次好機會,隻是我才回來還不到三年,你又要下去,我們又要重新過上兩地分居的生活,有點不習慣。”

梅香看到林誠猶豫的樣子就說:“是的,這一次的確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我也沒想到,到現在我還會遇上這樣的機會。說句老實話,不下去我們的生活會很安定,一輩子也會很平穩,所以我並不強求一定要下去。如果下去了,後麵的生活就很難說了,就像領導開玩笑說的,說不定這次下去的人中,將來還會出現縣委書記、縣長哩。這本來是句玩笑話,但我認為至少是一次挖掘自己潛力、豐富自己人生經曆的一次機會。但也要作好有可能下去了回不來的準備,天下沒有無風險的事。”

梅香心裏也很矛盾,要不是王老師已跟隨丁書記調走,梅香這一次肯定又要去征求王芳老師的意見。

梅香心裏還有一種顧慮。她骨子裏男尊女卑的思想很重,認為女人生來就是以丈夫兒女為中心的,自己的母親、嫂子不都是這樣的女人嗎。可是,從小她就有一種想當幹部的衝動,常常會有要幹一番事業的想法,並且她認為自己能幹事,一定能辦成事。因此,麵對這一次的機會,她內心還是傾向下去的。但,不能下去,她也不會有太多的惋惜。她認為凡事都可進可退,不要強求。妻隨夫轉,這一次,一切都取決於林誠的態度。

晚上,林誠沒有和往常一樣坐在書桌上看書,而是將她擁在懷裏坐在沙發上。就像她馬上要離開他一樣。他溫情地說:“說真心話,我不願意你離開我們,為了我們的團聚,我幾乎放棄了一切,一心想著回家。可這一次我又不想阻止你,不說別的,我知道這是第三次要調你到行政上去,俗話說,事不過三,我想,這也許是天意。”

“老實說,我也認為是這樣。你看,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擺在我的麵前,說真的,隻是我從來沒有爭取過,我要表現得積極主動一些,好些年前我就到行政那邊去了。”梅香靠在林誠的肩膀上說。

“所以,這一次,我不想阻攔你,如果你要是因為我又放棄這次機會,以後我也不會安心的。我想來想去,決定支持你去。”林誠捏緊梅香的手說。

梅香抬起頭高興地說:“真的?”她情不自禁地給了林誠一個響吻,說:“是你自己同意的,以後不準反悔!”

林誠知道梅香內心還是想下去的,她表現出順其自然的樣子,也就是很在意自己的觀點了。他知道自己的態度決定著這一次的去留,他已經下定決心支持她下鄉。

從內心說,他愛自己的妻子,不願意她離家遠走,可是,他也認為梅香有潛力,認為她是個能幹事的人,隻是,此時此刻,他內心裏矛盾著,有些說不出的味道。

他把她擁得更緊了,而這時,他們倆的第一次清晰地在他腦海裏回放:

他們領取結婚證的當天,也就在他們布置的新房裏,林誠抱著梅香說:“你今天再沒有理由拒絕我了吧?在路上我就想好了,一回家就拿結婚證,就是為了今晚。”說著就笨拙地為她解紐扣脫胸罩。

梅香說:“還是等幾天吧,忍一忍就過去了,何必呢。”

林誠說:“別這麽狠心好不好,不知道我時間有限哪,你還要我等一個星期?”

梅香想了想,確實沒理由再拒絕了,何況自己也不再擔心什麽了,反正已經拿了結婚證。她這樣想著就由著他把她脫得一絲不掛。

看到梅香白亮的**,林誠心裏密一樣甜。看到兩顆紅紅的櫻桃,他全身微微有些顫抖,一心想的是將那櫻桃**吸進嘴裏,可他貪戀地隻是在兩座山間吻來吻去,終究他還是禁不住將那櫻桃含在了嘴裏。他緊緊地擁著她,吻著她,猛地將她壓在身下……瞬間,他感到渾身肌肉一陣**,胸脯和後背滲出汗水。不一會,一陣急促慌亂的呼救聲,他不停地喊:“噢,天那!天那!噢,乖梅香,乖乖。”隨之全身便湧出一層雞皮疙瘩。梅香根本不知道配合,隻感到有些慌亂、有些擔憂、有些不適和害羞。她閉著眼睛不敢看他,任由他的擺布,全然不知道這第一次意味著什麽。林誠軟軟地倒在了梅香的身上。當兩人坐起來看到床單上的“朵朵紅梅”,林誠再一次將梅香擁入懷中……

這些回憶雖然令林誠對梅香充滿信任,但他心裏還是有些擔心。他想,今天的梅香值得相信,不等於將來的梅香值得相信呀。愛人漂亮,出去後會不會經得住外麵的**?信任與擔憂同時產生於腦海。

麵對梅香驚喜的表情,就是有些想法,林誠也不忍心再說什麽,他給了梅香一個長吻,說:“我相信你,放心你,你是不會輕易犯錯誤的。”

梅香聽出了他的話中話,他表麵說的是工作,可他這是一語雙關呀。她掙脫他的擁抱,與他並排坐在沙發上望著他,說:“這就對啦,一個人的性格是不會因兩人在一起和分開而變化的,記住,老婆永遠是忠於你的。”在她的心裏,一個女人即使有可能不一輩子愛丈夫,她也會一輩子忠於丈夫!她摸著他厚實地胸脯說:“一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忠於丈夫,等於尊重自己。你說,我是不是個聰明的女人?”說著又倒在他的懷裏。

林誠順勢把她按到沙發上,準備在沙發上就行事,梅香小聲說:“別鬧了別鬧了,還是到**去吧。”

梅香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女兒抱到她的搖床裏,這時林誠已一切準備就緒,隻等她上床……

經不住外麵**

林小鬆在蘭花的幫助下,在縣城經營起豬肉攤子,很快生意就紅紅火火。他手中的錢多了起來,一天下來,賺的錢比梅香一月工資還多。他隔三差五給梅香送去豬肉、豬肝之類的好吃的,也順便在梅香那兒吃飯看電視。

林小鬆覺得,當初自己能這麽快走上正軌,還多虧了梅香,心存感激,加上一個人也無處去,就經常來看梅香。以前想來,林誠不在家,當然是有些不方便,現在,林誠回家了,他來的更勤便了。時間一長覺得一天不去心裏就堵得慌。

一個下雨天,林小鬆早早收了攤子,提著幾斤豬油來到梅香家。還帶了一斤酒,準備與林誠喝個痛快。不料,林誠到五岔河出差,把白露也帶回去了。

梅香笑著說:“林小鬆。你忘了?前天你才給我送了豬油的。”說著遞給他一條毛巾讓他擦頭上的雨水。

林小鬆接過毛巾,嘻嘻笑著說:“喲,我還真忘記了,在我心裏,好像幾天沒來這兒了。”

梅香端出飯菜,笑著說:“今天隻好你一個人獨飲了。”

林小鬆說:“一個人喝沒勁,你陪我喝一點點吧?”

梅香心想,也是,朋友再好,人家也是客人,就說:“好吧,我陪你喝。”

兩杯酒下肚,林小鬆有些暈呼呼了,他站起來給梅香倒酒,說:“梅香,你呀——怎麽是個全才啊,你看,這一手好菜,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得出來的。林誠真的是太有福氣了!”說著將酒遞給她,趁機用另一隻手捏了一下梅香的手。

梅香心裏一驚,心想壞了,他該沒喝多吧?臉上裝著什麽也沒發生,說:“你呀,抓緊時間多賺錢哦,老婆孩子都等著你回去改善生活哩,你家裏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喲。”

林小鬆一口喝掉杯中酒,說:“我這每天這樣辛苦,獨睡空床,不就是為他們嗎?”他把獨睡空床一字一句地說出來,同時拿眼睛色眯眯地看著梅香。

梅香聽他這麽說話,看他這副模樣,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她起身往廚房走去。林小鬆跟進去,從後麵抱住了她。

梅香本能地用後背使勁推開他,急急地說:“幹什麽——你這是幹什麽呀,喝多了,你今天真的是喝多了,趕快回去休息,以後再不要喝這麽多了。”

“我沒喝多,真的,心裏就是喜歡你,看到你就覺得舒服。”林小鬆再次從後麵抱住她。

梅香說:“好好好,你沒喝多,我喝多了,行吧?我們到前麵去說。”

林小鬆放開梅香坐到沙發上。

梅香跟出來,問:“你說沒喝多,那吃好沒有?吃好了我就收了。”

她一邊收拾筷碗,一邊語言平和地說:“林小鬆,說心裏話,在有些方麵我能夠理解你,也不怪你。今天就我們倆在一起喝酒,你又喝多了,動動手腳我真的能諒解,也可以說,是我給了你錯誤的信息……可請你也理解我,不是我瞧不起你,是我從內心無法接受這樣的來往……今天的事隻當什麽也沒發生,我們仍然是好朋友……”

林小鬆看她不喜不厭的樣子,哈哈笑著說:“你別當真,是我喝多了,失禮了……”林小鬆看得出,梅香是壓著火氣給自己麵子了……

看在老朋友份上,她對林小鬆一點防範也沒有。她心裏非常懊惱,沒想到他還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林小鬆喝酒壯膽鬧梅香後,一連幾天心裏不舒服,很是後悔那天的莽撞。可他心裏,到現在,還是喜歡著梅香,這一點,他不能欺騙自己……

一天,一個小姑娘來到菜場對他說:“林哥,今天去玩幾圈?”林小鬆拍拍豬肉笑著說:“沒看我正忙著,今天沒時間陪你們打麻將。”

小姑娘笑眯眯站到他身邊,嗔聲嗔氣地說:“哎呀,林哥,人家等你賣完了再去還不行?”說著,還動手幫他收拾案板。

林小鬆望著小姑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隻顧幹著自己的事。

小姑娘站在他旁邊,一本正經地幫他收起錢來。林小鬆朝小姑娘看了一眼,頓時覺得甜蜜蜜的,心想,有個人幫忙,真的是好多了。嗬嗬,不認識的人,還以為這小姑娘是自己愛人哩。

從此,這小姑娘經常來給他幫忙。他們一起賣豬肉,一起打麻將,一起逛街,一起進舞廳。

為了有充足的時間陪小姑娘,林小鬆開始減少賣肉的時間,漸漸地每天從賣兩頭豬改為賣一頭豬。

一天早晨,一位老太太提著剛剛從他那兒買的豬肉朝他走來,氣憤地大聲說:“你這小夥子太不像話,欺負我老太婆是吧?剛才我明明買的是三斤肉,你怎麽隻給我兩斤七兩?”老太太指著一位正在買肉的中年婦女說:“我剛才給錢的時候,她還在這裏。”

中年婦女連連點頭說:“是的,我可以做證。”說著將手裏還沒有付錢的豬肉往攤子上一丟,露出非常厭惡的神情,說:“你的心也太黑了,一斤就扣了一兩?我以前經常在你這兒買肉,隻怕你每次都短了我的秤吧?”

兩個女人的聲音都很大,老太太氣得罵起人來……不一會兒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林小鬆怕把事情鬧大,麻利地割上一斤大小的一塊肉陪著笑臉說:“您老人家別生氣,這肯定是我弄錯了。請原諒,請原諒。”

這樣的風波在菜市場也是經常發生的。但是,林小鬆確實是已經感到時間和金錢嚴重不足,他為了多賺錢開始短斤少兩。

江紅偶爾到縣城來看林小鬆,當然也要來看梅香。梅香照樣熱情招待他們夫妻兩。正如那天梅香對林小鬆說的那樣“隻當什麽也沒發生”。倒是林小鬆在梅香麵前顯得有些拘束。這當然也隻有梅香感覺得到。

梅香單獨與江紅在一起時就問:“現在家裏你一人忙得過來?要不,你要林小鬆回五岔河去發展。”心裏卻說,你把他一個人放在這裏,遲早會出事的。

江紅說:“我也這麽想,可他不肯回去,說這兒生意比家裏好做。”

“你下命令他也不回去?”梅香真想要江紅拖也把他拖回去。

“唉,說是城裏比家裏賺錢,可他也沒交給我多少錢。”江紅無奈地說。

……

林小鬆帶著小姑娘出入歌舞廳,酒吧,賭場,開始迷戀起醉生夢死的現代生活。城裏的夜生活太迷人了,麻將也太吸引人了,林小鬆忙於玩樂,經常懶得出攤子,沒錢了再賣幾天肉,有錢了再去玩去賭。他手裏時時斷糧缺錢,後來,他幹脆跑回家說經營不善虧了。

江紅眼巴巴地對丈夫說:“一個人在外挺不容易,不要苦了自己,實在不行還是回來算了。”

林小鬆笑著說:“碰到一點難處就回家,將來怎麽辦成大事?”他想,我才不會回來口朝黃土背朝天哩,這不是白白浪費青春?!

聽到丈夫如此說來,江紅知道他一時三刻不得回家,她太知道自己的丈夫了。

江紅又生一子,取名叫林亭。她從內心希望丈夫停止在外的漂流回家來。她知道丈夫喜歡兒子,希望兒子能把他留在家中。她抱著兒子深情地望著丈夫,笑嘻嘻地說:“亭亭喜歡爸爸抱。”說著將兒子遞給丈夫。

林小鬆接過兒子左看看右瞄瞄:“嗬嗬,我也算是個有福氣的人了,兒女雙全,今生也算足夠了,這輩子都有了。”

江紅望著丈夫說:“兒子這麽小,你就不出去了好嗎?”

林小鬆瞥了她一眼,嗬嗬一笑,說:“錯,有了兒子,我更要出去為兒子賺錢,否則,將來我們怎麽娶回媳婦?”林小鬆並沒在意妻子的用心,幾天後,兒子還沒有滿月,他就又急著出門了。

春節來臨,江紅焦急地盼望丈夫回來,大年三十還不見丈夫的身影。她隱約感到,丈夫在外麵可能有了女人。她哪裏知道,丈夫此時正帶著那個小姑娘到北京旅遊去了。江紅一個人躲在被子裏暗自落淚。她是一個老師,不能和丈夫大吵大鬧,隻有把苦楚悶在心裏。

放學的時候,外麵下起了瓢潑大雨,全校師生全被困在學校。江紅打了一個冷顫,擁著女兒林君焦急地說:“不知家裏屋頂上漏雨的地方又被雨水衝掉沒有。”女兒懂事地說:“爺爺會用大木桶接漏的。”

江紅蹲在地上對女兒說:“來,媽媽背你,我們趕快回家。”她用一塊白色塑料布披在女兒的身上,背起女兒快步地朝家裏跑去。

七十來歲的林老漢前幾年就已經卸任,在家幫媳婦幹點農活。此時,他冒著大雨用木梯子爬上屋頂。把漏雨的地方迅速地將瓦撿順,缺瓦的地方他就用塑料布遮擋,他認為這樣是不會再漏雨了,他一邊抹著臉上的雨水,一邊對著屋裏大聲喊:“還在漏雨沒有?”婆婆站在屋簷下回應:“靠東邊還在漏。”林老漢又將笨拙的身子朝東邊挪動。

一陣電閃雷鳴,隻聽到“啪”的一聲重重的落地聲。

婆婆一看,驚叫著“老頭子。”趕緊跑去抱住老伴……

江紅背著女兒跑回家時,兩個可憐的老人正在大雨中相互攙扶。她飛快的將女兒放下,衝過去背起公公,哭喊:“爸,你不能有事啊,爸,你感覺哪兒摔著了啊?……”

聽到哭聲,大虎趕忙出來,從江紅背上接過老人,冒著傾盆大雨把老人送到八裏外的五岔河鎮醫院。經檢查,七根肋骨折斷(其中兩根折成三段)、踝關節折斷、內部大出血。婆婆哭著要江紅準備後事,說這次老伴肯定是活不了啦。……

一星期後,止住內出血,脫離危險。

江紅又送公公到臨江縣專科醫院(骨科)檢查。

安頓好公公,江紅急忙到菜場找林小鬆,可菜場的人卻說他已經好長時間沒出攤子了。沒辦法,她又急著去找梅香。梅香陪著她到處去找,沒有蹤跡。梅香就要嫂子蘭花幫忙到處打聽,他們在一個菜場賣菜,總是有一些線索的。

幾天後林小鬆才回家,可是他身無分文。江紅隻好找學校借了兩千元繼續給公公看病。在交了一千五百元住院費後,江紅留下五百元交給丈夫,要他回去購買開年的春耕物質,在家準備春耕生產的一些種子和工具。

江紅對丈夫說:“父親病成這樣,你就回家幫我一把,如果不把田種好,給父親看病和一家人的生活就沒有著落。”

林誠說:“我知道。”

幾天後,江紅從醫院回家,丈夫在家不僅沒有買回一粒種子,而且把那五百元拿去打牌輸得精光。江紅氣得無言以對,撲在飯桌上大哭一場,她已經心力交瘁沒有力氣與林小鬆爭吵。

三個月後,江紅從醫院把公公接回家中休養。當他們從醫院回家時,林小鬆早已跑得無影無蹤。田裏一大堆活等著幹,他卻兩腿一抬跑出去撒手不管,一家老小全丟給了江紅。

公公搖著頭說:“不成器的兒子啊,怎麽到了這年齡還不成器呢。”

丈夫跑了,田還得種啊,不種一家人吃什麽?她咬緊牙關還是種了十五畝地的麥子。收割麥子的時候最難的是脫粒。麥芒很尖紮得人渾身不舒服,特別是流汗後更使人有一種焦灼的感覺,這樣的農活一般家庭是不要婦女去幹的。可是,江紅家裏她不幹,沒有第二人可幹了。

星期天,淩晨三點她就起床,搶時間開始第一場的麥子脫粒。等她第一場脫粒完後,周圍脫粒場上才陸續來人。人家脫粒場上至少也是兩人以上,沒有兩個人在場,是脫粒不好的,就說將麥子裝袋時,就得一個人撐開麻袋口,另一個人往麻袋裏倒麥子,這樣才又快又省事。以前還有公公給她幫忙撐麻袋,現在公公躺在**,這脫粒的事也就隻有她一個人幹了。

她把第二場麥子脫粒完後,又急急地趕回家麻利地幫婆婆做好全家人的中飯,農忙季節一般一天隻做一頓飯。婆婆一早起來要照顧公公、小孫子、喂四頭大肥豬、種菜園子,洗衣服等也是忙得兩腳不點地。吃飯的時候也就是江紅喘息的時候。人家說女人吃飯像繡花,可江紅哪有時間慢慢咽,她吃飯就像是往肚子裏倒飯一樣,一碗飯從廚房走到桌子邊已經吃了一半,再挾上一點菜三下兩下便

吃完了。

她一個人要在天黑之前,將三場所脫粒的麥子全部用麻袋裝好,還要運回家。她將最後一撮箕麥子倒進了麻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將脫粒場收拾幹淨。可是,就在她心裏感覺稍稍有點放鬆的一刹那,她身不由己的一**坐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旁邊脫粒場上的大虎見狀,趕快把江紅扶回家。

在大虎看來,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他對江紅說:“江老師,你這個樣子,麥場上的事你不管了,我幫你把麥子拖回來。”江紅點頭說:“隻有謝謝你了。”

江紅渾身發冷,直打哆嗦。婆婆為她做了一碗熱麵條,她端起就吃,吃了就倒下蒙頭大睡。

第二天她必須把麥子賣掉,她隻有在星期天才有時間去幹這些事,這是她起早摸黑也幹不好的事。她硬撐著爬起床,覺得頭暈腦脹,走路也搖搖晃晃,這怎麽有力氣去賣麥子?該死的林小鬆你怎麽就不想到回家來幫幫我們呢?家裏除了老就是小,她急得坐在**直抹眼淚。

婆婆勸她說:“今天賣不成就等到下星期再賣,你身體還沒完全好,休息一天再說。”

大虎跑過來笑嗬嗬地說:“江老師,你們女人眼尖手快,你幫我在家擇黃豆,我幫你賣麥子換個工好不好?”

江紅和婆婆驚喜地互相對看著,當然高興換工。這些年,林小鬆不在家,好些力氣活都多虧了大虎,婆媳倆心裏十分感激。

江紅破涕為笑說:“好啊,我正愁今天賣不成麥子哩,我和婆婆兩人都可以給你擇豆子。”

發財還得走正道

大虎媳婦對他說:“天底下沒看到過像江紅老師這樣寬容和吃苦的女人,你若像林小鬆一樣這樣對待我,我肯定早已經走人了。這樣的日子怎麽叫一個女人撐得下去。”

大虎笑著說:“放心,我怎麽舍得這樣對你,一天見不到你心裏就會發慌哩。”說著還動手摸了摸女人的臉。

“去!一天到晚就想著這事。”女人用篩子打了一下大虎。接著說:“你什麽時候也學會甜言蜜語了?我才不吃你這一套哩,你要變心,我馬上找個比你強的氣死你。你信不信?”她又用篩子打了他一下,說:“快去把江老師請來給我們擇豆子,你去幫她賣麥子。”

大虎家擇豆子從來都是抽空閑時間而做的,如下雨天或者是不太忙的時候。

大虎不解地問:“這好的天氣我麥場的事還沒做完……”

“不說啦,叫你去換你就去換,我們的事明天可做,江老師隻有今天才有時間。”

“哦,是這個意思,懂了,懂了,我去換,去換。”大虎一邊出門一邊向媳婦投去敬佩的眼光。

兩個女人一邊嘮家常一邊輕鬆地擇著豆子。江紅笑著說:“我知道是你出的主意,這些年你們沒少幫我。”

大虎媳婦不以為然地說:“哎喲,緊壁當親坊,一點小事你也別放心上,我們家大虎有的是力氣。要他擇豆還沒有你一半快哩。”

江紅感激地笑著,心裏卻想著自己的丈夫要有大虎一半體貼人就好了。她鼻子癢癢的酸酸的。

一天豆子擇下來,江紅感到自己走路不再搖晃。大虎把江紅家的麥子全賣了。

回到家,她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後又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當窗戶發白的時候她就起床了,覺得自己的體力也恢複的差不多了。

她到後麵雜屋裏拿出一個籃子和幾個篾簍子。籃子是她放學回家時裝豬菜用的,幾個篾簍子是她在去學校的路上,一路放在水溝裏網鱔魚用的,她還帶了一個裝鱔魚的蛇皮袋子。

江紅把自己網的鱔魚拿到市場去賣,那時的鱔魚每斤賣到三角,有時她一天還可以網十多斤,就可以賣兩三塊錢,比她在學校一天的補助還要多。因此,她每天起早做好網魚的準備工作,就等於自己一個人幹了兩個人的活。江紅將篾簍子放在水溝裏,再把篾簍子兩邊用泥巴壓緊,一路上她放了三條水溝。

她網鱔魚的水溝從來沒有人和她去搶,也從來沒有人去偷起她放的篾簍子。盡管用篾簍子網魚是男人們做的事,她做這事有失女人體麵,特別是有失一個女教師的體麵,管他呢,隻要能增加收入,她才不管什麽體麵不體麵哩。

鈴聲一響,江紅就感覺精神抖擻。她笑容滿麵的走上講台,一聲同學們早!拉開了她愉快一天的序幕。

放學回家的時候,七歲的女兒幫她提著豬菜籃子,在田埂上尋豬菜,江紅就一會兒下到水溝去起網鱔魚的簍子,把魚裝進蛇皮袋子,一會兒在田埂上挑幾棵豬菜放進籃子裏,女兒一蹦一跳地跟在她的左右,纏著要她講故事,她就編一些大灰狼之類的故事逗女兒發笑,母女倆也就沒有了疲勞感。江紅大聲地喊:“林君,快來看喲,這一簍子網的鱔魚又大又多!”女兒高高興興地跑去給母親撐起蛇皮袋,將鱔魚倒進蛇皮袋裏。

“媽媽,今天網了這麽多鱔魚,你做一碗給我吃,好嗎?”女兒高興地說。

聽女兒這麽說,江紅心裏一陣難過。自己天天賣鱔魚,卻很少做給自己的孩子吃。她有些哽咽地說:“好,媽回家就做給你吃。”

江紅尋豬菜、網鱔魚的時候她認為自己是在休息。的確,這是她大腦的、精神上的休息。此時隻需要她的體力而並不需要動腦筋;而在她給可愛的學生上課的時候,她也認為自己也在休息。那是體力上的休息,她隻需要開動腦筋啟用智慧,而並不需要她的體力。她就是這樣在內心調節自己!因此,在外人看她是超負荷運轉的時候,她卻不知疲倦,樂在其中。

林小鬆年前回家了。是在江紅把地裏的事情忙完、豬圈裏的肥豬剛賣掉的時候回家的。他這次回來,有一項重大的事情跟江紅商量。

林小鬆神采飛揚地對江紅說:“這是一次極好的發財機會,朋友們說要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賺上十來萬。”

江紅疑惑地問:“到底是做什麽生意這麽賺錢?”

“有個朋友可以從白雲酒廠搞到批發酒,他小舅子是這酒廠的副廠長,白雲酒是春節前最緊俏的酒,隻要能從酒廠批發出來我們就可以賺大錢。”這時的林小鬆已經眉飛色舞。他笑著小聲對江紅說:“這就是我在外這幾年來打下的基礎,朋友就是路,多個朋友就多一條發財的路,我若不出去怎麽會認識這個朋友呢?”說完還親熱地在江紅的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聽他說得這麽肯定,江紅擔心地說:“那,這一次你一定要把握機遇,要真是這回事,我全力支持你。”

江紅深知丈夫一心想在外麵發財,也知道丈夫聰明。這幾年也許一直是機運不好,這一次可能真遇到了機會,機遇是可遇不可求的。隻要丈夫能夠發展,能夠成功,自己在家再苦再累也值得。這一次她下決心要為丈夫籌集資金,抓住這次機遇,讓丈夫打個翻身戰。

江紅動員所有的親朋好友,籌借資金四萬元。林小鬆火急火燎地拿著妻子借來的錢走上他的發財之路。

合夥人找他的小舅子比較順利的弄了一些批發酒。他們二人在經營過程中發現了一個很大的秘密,原來賣假酒成本低,可以大把大把的賺錢。他們不滿足那麽一點點的批發酒了。他們開始鋌而走險地搞假酒。

他們先到浙江搞到一批假商標,然後通過各種渠道弄來酒瓶,從小作坊打來白酒,一切水到渠成後他們開始了像模像樣的經營。第一批酒很快銷售一空,賺了一把,兩人著實的高興了一陣子。

林小鬆說:“哥們,咱們一不做二不休,再幹他幾回。”接著開始更大規模地準備著下一輪的銷售。

白雲酒廠,長年派有自己的業務人員在外“暗訪”銷售情況。卻對林小鬆他們的銷售情況一點不知。這使得林小鬆他們膽子越來越大。兩輪銷售計劃完成後他們各自都賺了些錢。林小鬆本可以把江紅給他的借款全部還上,但他想賺更多的錢,一分錢也沒寄回家。他們又開始了新的鋌而走險。這一次他們擴大了經營範圍,夢想著獲取更大的利潤。

可是好景不長,不久東窗事發。林小鬆在浙江被公安部門抓獲。

同夥嚇得四處躲藏。隻是給江紅帶了一個口信,林小鬆秘密失蹤。

江紅聞訊開始四處尋找丈夫。她找遍了周圍的幾個縣市,十天後終於有了丈夫的下落。她沒日沒夜的憑自己的雙腳跑檢察院、跑縣政府、跑白雲酒廠……

被關押六個月的丈夫終於放回家。看到丈夫慘白的臉她心疼的直掉眼淚,哽咽地對丈夫說:“過去了的就讓他過去,錢沒了,我們回家從頭開始,慢慢攢,日子還長。”

丈夫這一次欠下的可是四萬元債務,江紅嘴裏安慰著丈夫,心裏卻陣陣發緊。隻希望他從此後吸取教訓,一心一意和她一起操持這個家。她深知丈夫寧死也不願意在家種田,要想留他在家還必須想一條另外的謀生路子。她不想再讓他單飛了,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隻好放棄教書和丈夫一起到五岔河鎮開書店。

江紅到縣城去找梅香商量開書店的事。她一是想征求梅香的意見,辭去民辦老師的職業可不可行,還想在錢的方麵看梅香能不能想想辦法。

江紅把想法對梅香說了。梅香從心裏讚同她把林小鬆拉回去開書店,可是,錢的問題她確實想不到辦法。上個月,她傾其所有為女兒買了一架鋼琴。她張了張嘴還是沒說這些,隻是說:“一家人在一起肯定要好些,這麽多年他也沒給你攢一分錢反倒虧了這麽多。”

江紅難過地說:“哎,一言難盡,我真沒辦法。”

梅香突然想起了什麽,說:“你先坐會兒,我忘記和別人約的事了。是林誠出差前要我辦的事”說著就慌裏慌張地出去了。

梅香跑到菜場沒有找到嫂子,她馬上又去找夏主任,見麵就說:“夏主任,我有點急事,你能不能幫我借點錢?”

夏主任笑著說:“要多少?”

“一千都行,兩千最好。很快就會還給你的。”

“哪有這麽多錢放在家裏,你現在要我隻有一千,明天要我可給兩千。”

梅香想了想,說:“那就借一千吧。”

回到家裏,白露正和江紅兩個講故事。梅香笑了笑,說:“你今天就不回去了,每次來都是慌慌忙忙的。”

“不行,不行,我得趕最後一趟班車回去。你不知道,家裏一攤子事。”江紅急急地說。

梅香看了看手表,說:“你要走我也留不住。”她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又找了五百元,與那錢放在一起後走出來說:“我這裏有1500塊,你先拿去。”

江紅喜出望外,她以為在這裏最多能借一千。接過錢,她說:“你幫了我大忙,沒有錢,想開書店也是空話。”

江紅四處奔走為書店的開張忙碌,書店的籌備有了一定眉目,她回家卻發現丈夫把口糧全賣了。那時稻穀一角捌分錢一斤,他拿著賣穀的三百多塊跑到縣城玩了兩天,一分不剩的空手回家。

天哪!這可是一家六口人的口糧!今後怎麽過啊?麵對空空的糧袋她萬念俱灰。恨不得丟掉這個家不管了。

林小鬆知道自己闖了禍,苦苦哀求說:“這次是我錯了,本想贏點錢還賬,哪知道又輸了呢?”

公公對江紅說:“算了,這個家你也難得撐起來了。讓這個畜生出去流浪,從此以後隻當他死了。你也可以再找一個好人家,免得他害你一輩子。”

江紅氣得在家躺了兩天,這兩天她想了很多很多,但她從沒有想到要離開丈夫,離開一雙兒女,離開那兩個年歲已高的老人。她想,書店是肯定要開的。她最大的願望是丈夫開書店照顧女兒,自己繼續教書,這樣一家人生活才有一定的保障。舍棄這條路還能走哪條路呢?她想和丈夫好好談談。

林小鬆想了想,開書店總比在家種地強,於是他答應好好開書店,好好照顧馬上要上初中的女兒。

林小鬆這一次也確實下決心開好書店帶好女兒。

公公看媳婦留在家裏繼續教書,心裏很高興,覺得自己身體也有些恢複了,打算和以前一樣多種幾畝地。

為生兒子捂死人

夏天的一個上午,外麵突然下起大雨。梅香佇立在窗前焦急地望著窗外狂飛亂舞的雨點,心裏想著林誠,不知在路上遇到雨沒有?她摸了摸自己的右臉頰,上麵還留著林誠臨出門時給她留下的熱吻。林誠這次要出差到外縣,剛才出門時天氣還好好的,這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真要晴帶雨傘飽帶饑糧啊,老話說得是很有道理的。梅香這樣想著,覺得是自己對丈夫沒有照顧周到,心裏居然湧現出酸酸的感覺。其實,這不全是下雨引起的,而是每次林誠出門,她就覺得心裏空空的,酸酸的直想哭。

“開門,快開門。”嫂子一邊敲門,一邊大聲喊。梅香轉身打開了門。嫂子和楊桃幾乎是衝進了她的家。

蘭花一邊彈著身上的雨水,一邊說:“這老天爺怎麽說變臉就變臉,剛才還好好地哩。”

看到楊桃,梅香高興地說:“真是稀客,你還是第一次上我家哩。”她遞給楊桃一條毛巾,說:“快擦把臉。”

白露看到舅媽,丟掉小人書就往她身上爬,用小手扯舅媽的濕頭發玩。蘭花親了親小臉蛋說:“舅媽身上髒,下去玩,嗯。”白露聽話的從舅媽身上溜下來,自己搭積木去了。

楊桃身子單薄得走路都有點打晃,臉色慘白,一看就知道嚴重睡眠不足和營養不良。她現在已經是三個女兒的媽媽。

嫂子對梅香說:“楊桃這幾年生活得不順心,你們倆好好說說話。我中午要下貨,不來吃飯了,下午我來接楊桃,一起回五岔河。”說完就先到菜場忙活去了。

嫂子蘭花已經不是前兩年提著簍子賣雞蛋的小攤小販了。挑著雞蛋進城賣的日子不到半年,她就隔三差五的從五岔河用汽車拖貨到縣城賣批發。

後來梅香調進城後建議嫂子在菜場租了一個門麵,現在正兒八經的在菜場開起了“農副產品”批發門市部。大寶小寶一個讀高中一個讀初中,成績在班上都是尖子。蘭花常常笑著說,學校不讓她的徐望生教書,她自己高薪聘請望生當她兩個寶貝兒子的老師,對兒子的學習她反正是管不好了,全部交給望生和婆婆了,她相信她的望生不會辜負她哩。婆婆把兩個孫子照看得比她還要細致。她一心撲在生意上,把個“農副產品”批發部經營得紅紅火火。

嫂子一走,楊桃就傷心地抽泣起來。梅香看著楊桃憔悴的臉心疼地說:“這幾年女兒小,我也很少回去,你們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多,又出什麽事了?”

梅香知道,從楊桃接二連三生姑娘後,她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年楊桃找到梅香哭著說:“我又懷上了。”按照國家政策她如果再生一個,就要被雙開,即開除黨籍開除工作籍。雖然她自己不是黨員,但工作籍就保不住了,好不容易她從農村走向城鎮,她是不會輕易地放棄自己的工作的,她想打胎,隻想生一個孩子。婆婆卻說,什麽不要都可以,哪怕丟掉工作也要生兒子。楊桃想要梅香去做做婆婆的工作。

梅香聽說後覺得毫無疑問應該把孩子打掉。現在是什麽年代?計劃生育是國策呀,這個紅燈是闖不得的。楊桃的工作來之不易,這多胎當然生不得。梅香安慰地說:“我找你婆婆說說,她應該懂這個道理。”

張嫂看到梅香,高興得問長問短。可一聽說打胎的事,一下子變了臉說:“誰要是獨斷獨行的把孩子打掉,我可要拿命拚的。丟掉工作有什麽可怕,侄女蘭花沒工作比幾個有工作的還強哩……”

梅香對楊桃說:這事旁人真不好說,你婆婆態度好像很堅決。

不準打胎就意味著要失去工作,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跳“龍門”一下又退回到原地,楊桃不禁大哭了一場。

在五岔河,多子多福的觀念根深蒂固。在張嫂看來,最有出息的女人不在於有文化而在於會生兒子。……

楊桃連連搖頭說:“這幾年生活糟糕透了。我不敢對外人說起,隻好跑來跟你說說。不說出來我會憋出病來。”

“你可千萬不要鬧出病來,你現在這個身體已經經不住再折騰了,什麽事都是可以想辦法解決的。”梅香安慰地說。

楊桃眼淚潺潺地說:“我生了三姑娘後,婆婆的態度冷到了極點,開口就罵我是個掃把星,說張家的香火就斷送在我手裏了。”

“唉,你婆婆太封建了。”梅香知道她婆婆下決心,不管生多少胎,罰多少錢都要讓張家抱上孫子。為這,楊桃已經被開除了工作。

楊桃說:“為了順婆婆的心,去年我又懷上了第四胎,月份大了怕暴露,我東躲西藏,在親戚家生下小孩。可是,躲來躲去,最後還是生了一個姑娘。婆婆沒好氣的來看我,怒氣衝衝把正在吃奶的女兒奪過去往旁邊一丟,說要餓死個女娃子。”

楊桃傷心地哭著說:“我知道婆婆為生姑娘生氣,不想和她發生爭吵,隻是含著眼淚下床到堂屋洗了一把臉。當我回到房間時,婆婆正跪在**,用枕頭使勁地壓在女兒的臉上。我趕快跑過去,掀開婆婆,抱起女兒,可憐我的小女兒一點反抗一點哭聲也沒有就去了……”

“啊?還有這等事?”梅香驚訝地倒吸了一口氣。

楊桃接著說:“她倒好,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死了好,死了不罰款,死了還有生兒子的希望。走出去,婆婆哭著對外宣稱她的小孫女得‘七傷風’死了。”

“你婆婆也真是想得出來,說得出口呀。這也太可怕了吧?她怎麽敢殺人啊?!”梅香震驚地瞪大雙眼說。

是啊,在農村死一個得“七傷風”的女嬰是一件多麽平常的事啊!……。

楊桃哽咽地說:“昨天,婆婆硬逼著要我和張民離婚,你看,我三個女兒都這麽小,如果離了,至少有一個不會跟我在一起,你說我該怎麽辦?”

梅香氣憤地說:“張嫂也太過分了吧,簡直不可理喻!”

梅香做了一頓豐盛的中餐。她滿滿盛來一碗飯遞給楊桃,說:“我們先吃一點,下午我跟你回去一趟,我不相信他張民也和**一樣不講道理。”

梅香心裏罵著張民,他們怎麽能這樣對待楊桃?楊桃是個多麽好的女人啊,現在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她無論如何也要陪楊桃回五岔河一趟。她要親自找張民問清楚,離婚是否是他的意思?

下午三點多鍾,梅香帶著女兒和楊桃一起搭嫂子拖貨的車回到了五岔河。

這時,雨下得正緊。

梅香打著一把雨傘朝張民賣貨的商場走去。

商場比較清閑,隻有少許人在買東西,多數是商場服務員在那兒守攤子。張民站在他的櫃台中,旁邊站著一個二十幾歲的服務員。她臉上畫著濃妝,穿戴也很時髦。手裏拿著一包瓜子一邊嗑著一邊笑著將瓜子殼扔向張民,他笑嗬嗬地左躲右閃,小姑娘旁若無人地又將一顆瓜子放到他嘴巴裏,他順勢用手捏了一把小姑娘的**,小姑娘就嗔怪地在他背上回敬了一拳。倆人毫無顧忌的嘻鬧著。

這一幕,剛好讓走進來的梅香看的一清二楚。梅香恨不得上前抽那姑娘一耳光。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此行的任務是很難完成了。

張民看到她,大聲喊:“梅香,你回來了?”

梅香瞟了一眼小姑娘說:“回來了,找你來了,你可是過得舒服啊。”

張民從她的話裏聽出弦外之音,對小姑娘使了一個眼色要她離開。不知為什麽他有點怕梅香對小姑娘不禮貌。小姑娘朝梅香瞄了幾眼,扭著**很不情願地向自己的櫃台那邊走去。

梅香進來直奔主題:“聽說你媽要你跟楊桃離婚?就是為了這——”她用眼睛朝那小姑娘的櫃台瞟了一眼。

張民連忙說:“不是不是,別人可是個黃花閨女,你別誤會。你知道我媽一直想抱孫子,都快想瘋了。其實生兒生女我倒無所謂,她想讓我再婚後生個兒子。”

“別說你媽,說說你自己的想法。”梅香還在為剛才看到的那一幕生氣。

“不說媽不行啊,你知道,我結婚的時候,是我跟媽拚命,現在,是我媽拿命跟我拚,一天到晚不讓我清靜,我與楊桃在一起,我媽就要死要活,你說教我怎麽辦?”

“照你這麽說,你打算聽你媽的離婚?”

“我真沒辦法,隻有兩個都不理。我現在一個人躲進單身宿舍,吃不上熱的,睡不上幹淨的,你說我慘不慘?”張民倒顯得滿臉無辜地說。

“我看不完全是你媽的問題,你自己也變了。”梅香不客氣地說。

“唉,我媽現在火氣大,我不想惹她生氣。看來與楊桃是無法再過下去了。哎——我算倒了大黴。我們張家要在我這一代絕後了。”

張民的話令梅香又一次震驚!我們這一代人對待婚姻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就為生男生女要離婚?他居然變得如此薄情寡義,哪還有當年拚命追求楊桃的影子?愛情就如此不堪一擊?

梅香著急地說:“你們這樣耗著大人可以不說,但對三個女兒的影響太大了,做人總不能隻顧自己的感受吧?”

張民搖搖頭說:“我也沒辦法,我總不會眼睜睜的去逼死我媽吧?”

“楊桃的為人你也是知道,她是個少有的善良女子。你不能虧待這樣的人。”梅香喉嚨發硬聲音都有點發沙了。她替楊桃想,不是生有三個女兒,她真要勸楊桃離婚哩,誰稀罕你張民!

張民知道說不贏梅香隻是搖頭歎氣,好像他有天大委屈似的。他說:“梅香,我知道你是好心勸我,但我實話告訴你,九頭牛也拉不回我媽的想法。我媽用命跟我拚,你想,我能不離婚?我這輩子不生兒子我媽是不會罷休的。昨天回家我媽告訴我,她已經跟楊桃說了,要她作好準備。她如果不同意,我也從今以後不會再見她的麵了,也不回去見媽了。”他的態度,就像當年追求楊桃一樣的堅決。那時,他是非楊桃不娶,今日,他是非離婚不可。他的這種變化,著實令梅香大吃一驚,始料不及。

梅香深深地感覺到張民已經不再愛楊桃了。

回家的路上,梅香心裏極其難受,她覺得現在這世界咋了?人們對婚姻對家庭的觀念突然變得淡薄起來。而對男女之間的關係又看得如此隨意。她眼裏甚至噙滿了淚水。她深知這不僅僅隻是為了楊桃,更多地是為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女性!她不願意把張民與那小姑娘調情和張民急於想離婚的想法告訴楊桃,她不忍心在楊桃受傷的心上再撒一把鹽。

梅香對楊桃說:“我看張民是鐵了心聽**的話了。你要麽同意跟他離婚算了。要麽帶著孩子自己過,不作他的指望。”這前一句話是梅香說的真心話,她認為他們已經沒有了感情基礎,在一起也沒有幸福可言,不如離婚算了。這後一句話是梅香根據楊桃的性格而說的,她猜想,打死楊桃她也不願意離婚的,而張民一時三刻又不可能回到她的身邊。

蘭花看著楊桃臘黃的臉,心疼地說:“我們做女人的就是菜籽命,落到肥處呢,我們就快快樂樂地活一回,長得高長得壯;落到瘦處呢,我們就要死不活地活一生,長得矮長得細。你要想扯起再栽,還看是個什麽樣的人來扯來栽,弄不好就折斷就死去。依我看,現在不去管他們要不要離婚,你隻管自己把生意做好,一門心思拉扯孩子,孩子才是你的希望你的盼頭。”

楊桃大哭一場,說:“我怎麽也不跟他離婚,全村的姑娘還沒有一個離婚的,我跳什麽‘龍門’!現在還不如我那班姐妹在家種田,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楊桃是不會離婚的,哪怕這張家不認她們母女四人。在她的心裏,隻要不離婚,對孩子們來說這個家還是個完整的家。充其量讓人說他們夫妻感情不合而已。她決心獨自一人把孩子培養**。

望生拖著一板車雞蛋回來了。看到梅香高興地說:“今天有時間回來了?”

梅香站起身走到板車前麵問:“哥,每天都收這麽多?”

望生笑著說:“嗬,這還多啊?就這也不夠你嫂子賣的。”

幾個人快快的把雞蛋抬進屋。

梅香說:“哥,縣委組織部征求意見,想派我到鄉下去當幹部,你說去不去?”

望生停下手中的活,覺得妹妹小聲問了一個大問題。這不是去不去這麽簡單的話題,而是選擇人生道路、要怎麽走這一條路的大問題。他沉思了一會說:“下去意味著改變了你的生活道路。當幹部要有才有德。《論語》中說‘用道德來行使政令,自己便會象北鬥星一樣,呆在那裏一動不動,別的星辰都環繞著它。’你要弄得懂這個道理,你就下去。”

嫂子聽說姑妹要當幹部了,一下眉開眼笑,她知道,當幹部多光榮,娘家村支部書記好受人尊重哩。她高興地說:“行,我看你當幹部準行,你心正辦事公道,老百姓會喜歡你的。”

楊桃擦了擦臉上的淚說:“說真的,從我認識你,就覺得你是個非常優秀的人,是個十全十美的人。你當幹部一定是個好幹部。招聘那年,你失去了機會,這次你一定要抓住。”

哥哥的話梅香好像聽懂了。那意思不就是說,要公正公平處事,帶頭吃苦嘛。這些我能做到呀。

嫂子和楊桃的話,無異是對她當幹部的讚同和鼓勵。這更增添了她下鄉的信心……

她兩眼噙滿淚水

林誠回家高興地說:“你猜我今天到哪裏去了?我想,你肯定猜不著。”

梅香正洗著衣服,聽他這麽說,瞟了他一眼,說:“都斷定我猜不到了,我還猜什麽,有話就說吧,別繞圈子了。”

林誠說:“嗬,你不僅猜不到,隻怕還會罵我是瘋子。”

他這麽說,梅香還真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她卻裝出生氣的樣子說:“什麽不得了的事,不說拉倒,我才懶得聽哩。”

林誠說:“肯定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是我非常想做的事。”他走近梅香,小聲問:“你真的想不想聽?”

梅香不回答想還是不想,隻是笑著拿眼瞪了他一下。

他有點興奮地一字一頓地說:“我今天騎摩托車到你們鎮上去了。我記了一下時間隻需要半個多小時就到了,路也很好走,街道建設也還可以。”說到這裏,林誠微笑著朝她瞅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甜甜地說:“嗬嗬。我是為自己做準備,以後去看你需要多長時間。”

聽了林誠的話,梅香內心確實感覺到暖暖的,甜甜的。她深深地感到這是林誠對自己的牽掛和愛戀。這不,自己明天才去哩,今天他就先去探路了。她朝他深情地看了一眼說:“隻要你心裏有我,路再遠也不成問題,你不是經常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梅香用洗衣的濕手狠狠地揪了一下蹲在她身邊林誠的耳朵。

一九八九年春,梅香踏上了下鄉之路!她堅定地選擇了“行政”,走上了她從小就想要走的這條路!

大清早,一輛北京吉普在縣委組織部辦公樓前停下,成河鎮組織委員專程來接下派到他們鎮去的幹部。

吉普車奔馳在縣城到成河的公路上。穿過高牆環繞的古縣城,經過繁華的鬧市區,梅香看到大路兩旁的樹木又粗又高,上麵的樹葉交叉抱在一起,猶如一條綠色的隧道。放眼望去,三月裏的田野滿溝滿畈的油菜花,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宛如一片茫茫黃海,沒有人蹤,沒有鳥跡,沒有炊煙,沒有喧嘩。一條條溝,一道道渠都恰似黃花壘成;一排排農舍,一行行樹林似乎是畫家在黃色的底布上的精心描繪。樹木、河流、羊腸小道,一切的一切都被黃花所擁、黃花所圍,人坐在車上恍如置身於花的海洋中。在這短短的40多公裏的路程中,她不僅感受到了城市早市的繁華,而且還感受到了鄉村晨景的寧靜。

梅香陶醉在這人間仙境裏,浮想聯翩……

她從鄉下來到了城市,今天她又從城市返回鄉下。她曾向往過城市,原以為城市很美,今天她感覺到鄉村更美。城市給人高大、整齊、繁華、精雕細刻的人造美,鄉村才給人清馨、寬廣、恬靜、粗獷的天然美。在她的眼裏,農民是天才畫家,隨著春夏秋冬的不同季節,他們可畫出赤橙黃綠的不同顏色。從眼前黃色的世界裏,她看到了農民的可愛、農民的力量、農民的偉大。她意識到農民才是土地的真正主人,才是這個地球上的真正畫家!

不一會,成河鎮到了。迎接他們的是鎮裏的一把手向書記。看上去向書記已年近半百,高高的個子,花白的頭發,身穿一套深灰色中山服,未曾開口先“哈哈”一笑,很隨和的樣子。跟在向書記後麵的還有鎮長李強,是個近四十歲的中年人。

“哈哈,今天是我們新的黨委班子召開的第一個會,會議主要討論班子成員的分工……”他的敏銳、幹練和組織能力在這個會上已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他性格幽默喜歡說笑話。散會前他笑著說:“徐梅香同誌是我們班子裏唯一的**誌,希望大家以後多多關照喲。哈哈,但也不要關照出格喲,找理由朝她辦公室跑啊。”他話音一落,會上頓時一陣哄笑。

梅香分管文、教、衛和計劃生育工作。麵對新的工作梅香心裏一點底也沒有,自己是外行,怎麽去領導內行啊?

晚上,她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自己終於從一個普通的職工成為一名國家幹部!成了五岔河街上的唯一女幹部!想想五岔河鎮上的幹部,多麽讓人敬重啊,沒想到自己一夜間也成了被人敬重之人。當了幹部就會被人敬重嗎?那還得看你怎樣當幹部哩。她想著自己一定要當個讓人人喜歡的幹部,做一些讓老百姓喜歡的事。唉!別想太多了,就想想這副鎮長怎麽當,想想明天的工作怎麽入手吧。

早早地她來到了辦公室。計劃生育辦公室主任來向她匯報工作。

她笑著說:“郭主任,我才來,對這兒的環境、工作一點也不了解。還得請你多多介紹。”

郭主任說:“嗬嗬。這沒關係,時間一長就熟悉了。”她心裏卻說,媽呀,這哪是一名女幹部?這分明就是一名女演員啊!

“嗯,隻是我要趕快進入角色。我們下午開個座談會,明天到下麵去轉轉,你看行不行?”梅香征求她的意見。

郭主任笑了笑說:“行啊!正好我有會議精神傳達。”心裏卻嘀咕,計劃生育不是人人都管得好的,隻怕你吃不了那苦喲。

座談會上,計生辦郭主任首先發言:“我先傳達上星期縣計劃生育會議的主要精神。”她用手梳理了幾下短發,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這次會議的主要精神是布置半年工作檢查,檢查的內容很多,但重點和難點還是‘三九合一’是否相符……”

聽到這裏梅香有點雲裏霧裏,什麽“三九合一”還從未聽說過,她根本不懂,看看在場的其他同誌好像都沒在意這個詞,她也不好意思問。心想,這肯定是計劃生育工作中的一句行話,她在筆記本上將“三九合一”打上了重點符號。

會議結束後,梅香就去翻閱有關資料,這“三九合一”到底是哪三九合一,找了一會兒資料,覺得太慢了,幹脆直接去問郭主任。她來到郭主任辦公室笑著說:“請教一個問題,這‘三九合一’是哪三九?”

郭主任起身笑著說:“這‘三九合一’麻煩得很,是我們做計劃生育工作每天都要麵對的十分頭痛的工作,指夫妻生育第一個孩子時,男方要達到二十二周歲零九個月(女方年齡要達到二十歲周歲零九個月)、領取結婚證要達到九個月、領取準生證要達到九個月,而且,這‘三個九’的相關證據材料要一項不缺,在時間上要符合邏輯,否則就叫‘三九’不符。”

梅香認為這好簡單,一般情況下都能達到。男方不到二十二周歲,女方不到二十歲周歲領不到結婚證,結婚後不到九個月也不會生小孩。她卻忘了有早婚早育的,還有未婚先育的。這不,全鎮有86個“三九”不符,有二個計劃外二胎,還有一個多胎已經六個月了。

弄懂了“三九合一”,梅香回到辦公室,又開始看有關文件。文件上說的一些事她也不太懂,可總不能不懂就跑去問吧?不行,不能隻在辦公室聽情況,看文件,還得在實際工作中去學去體驗。明天就到村裏去跑一跑。

梅香帶著郭主任和一位計生幹事一行三人,騎著自行車走在簡易的磚渣路上,不一會兒他們來到周場管理區。總支書記和分管計劃生育工作的副主任已經等在那裏了。梅香下車與管理區的幹部一一握手。

總支書記滿臉笑容地伸出手說:“歡迎徐鎮長。”

郭主任向徐鎮長介紹了總支領導,又向總支領導介紹了徐鎮長,並說已經在電話裏麵通知了,今天徐鎮長下鄉的主要工作是了解計劃生育工作情況。

總支書記說:“我們早就聽說縣裏要下派一名女領導,隻是沒想到這麽年輕。”他接著把今天的大致活動安排向徐鎮長作了匯報。今天主要參加金農村組織的計劃生育“檢查行動”。

梅香不知道計劃生育“檢查行動”是幹些什麽事,自己在那裏應該做些什麽,起什麽作用?

他們一行五人騎上自行車向金農村走去。到了村裏,村支書和婦女主任正等著他們。他們站在村委會門口,簡單的互相介紹後,婦女主任說:“拖計生‘對象’的手扶拖拉機清早就開始從一組收人,這時車子已經開到三組去了。”

支書說:“我們趕快到三組去,與他們會合。”

當他們走近三組時,隻聽那裏人聲鼎沸,村裏的男女老少都圍在一起嘰嘰喳喳,有的邊說邊翻著白眼,有的嘴裏罵罵咧咧,還有幾個人向外跑去。在那裏負責的是村民兵連長、村副主任、三組的小組長和婦女組長。如果不等徐鎮長他們,村支書和村婦女主任也早來這裏參與了。

手扶拖拉機上已經收了七八個計生“對象”。車上有幾個婦女在哭,有幾個麵無表情地呆坐著,還有的婦女板著臉口裏一直嘀嘀咕咕,但聲音不大,梅香一句也沒聽清楚。

村副主任和婦女小組長一個坐在車的前麵,一個坐在車的後麵照看著車上的“對象”,他們兩個隻所以一頭一尾的坐在車上,是為了不讓已經收上車的婦女再跑掉。民兵連長和小組長正在追趕另外一個不肯上車的婦女。

這樣的局麵,梅香覺得很難堪,難道這就是“檢查行動”?

村婦女主任感到很惱火,總支書記覺得在徐鎮長麵前有失威信。

支部書記看著正在飛跑的婦女一聲吼道:“跑!跑!跑得脫和尚跑得脫廟?躲,躲,躲得脫初一躲得脫十五?”他又指著村副主任說:“你快去把她追來,跑什麽跑?!我們還有兩個小組要去哩。”

被追回來的是個矮個子婦女,她哭著對新來的徐鎮長說:“我的姑娘已經快四歲了,到我生二胎的時候與五年的間隔期隻差幾個月了(當時有關政策規定,農村第一胎是姑娘,間隔五年後可以再生二胎),醫生說我一不能上環,二不宜再做流產,憑什麽還硬要拉我去做人工引產?我保證按政策隻生兩個,生了後我同意結紮還不行嗎?”

徐鎮長滿臉通紅地張了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能說什麽呢?計劃生育是國策,她現在還根本不懂有關政策,是不能在老百姓麵前亂講話的。

郭主任站到那個婦女麵前大聲說:“你說什麽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政策規定間隔時間一定要滿五年,就是差二十天都不行,別說你差好幾個月哩。你不要耽誤我們的時間了。”說著民兵連長和她兩個人一起就強行地把矮個子婦女拉上了車。

梅香心裏一直擔心手術出問題。如果因計劃生育出了人命,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她與郭主任倆步行朝醫院走去。出了鎮政府大門,走過一座石板橋往右轉大約千米左右便到了醫院。

當她們走到醫院門口,迎麵碰到金農村的民兵連長從醫院飛跑出來。連長看到她們也沒顧上打招呼,隻是忙指了指後麵就拚命向前跑去。

民兵連長昨天夜晚留在醫院值班,防止有些婦女睡到半夜從醫院跑掉,他這麽沒命的跑是為了什麽?梅香正在納悶。隻見一個年輕男子手裏抱著一個棉包裹——剛剛引產下來的嬰兒,氣衝衝地追趕出來,他一邊跑一邊哭著喊:“你們這些殺人犯!殺人犯……”

這個年輕男子就是昨天被拉上車的矮個子婦女的丈夫。他抱著七個月被剛剛引產下來的兒子,拚命地追趕民兵連長,說要把這兒子塞給連長,要連長抱回他家去埋葬。

連長跑出醫院,那男子也追到醫院外。連長準備從橋上跑過去,不料男子比他跑得還快,等不到跑近橋頭,連長縱身一跳,遊河過去了。那男子看了看,自己抱著“兒子”不便跳河,跑到橋上去過河也追不到民兵連長了,他氣急敗壞地一**坐到地上將“兒子”貼在胸口嘶聲啞氣地罵道:“我日你祖宗!日你祖宗八代!賠我兒子,賠我兒子!”就失聲地痛哭起來。

梅香看到這一幕,心裏“怦怦怦”直跳,眼睛裏滿含淚水。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同情民兵連長,還是在同情那個哭得正傷心的男子?

郭主任拉著她往醫院走,說:“引下來就行了,叫我們有什麽辦法?我們麵對的天天都是這樣的事,長期被人罵成是‘殺兒子燒老子’的幹部。”

梅香這時才切身體會到“計劃生育”工作是天下第一難事是什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