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此夜

第62章 碧玉擊石

官道之上,一馬疾馳,馬蹄翻飛,煙塵滾滾,去勢甚急!

馬背之上,高坐一人,那人星眼劍眉,俊秀不凡,背負一柄長劍,金光閃閃。

此人神色冷峻,快馬揚鞭,疾馳而行,正是石照溪。

那日他在客棧之中為朱書媱言語所辱,顏麵掃地,羞愧之餘,反思自己,隻覺朱書媱的一席話,字字如針,聲聲似雷,雖然針鋒相對,毫不留情,但言皆在理,振聾發聵,令人無法反駁。

石照溪自負一身才情與武藝舉世無雙,自是不願一生碌碌無為。

他的父親石天祥,乃是江湖之中出名的劍客,曾受恩於朱立群,更被拜為門上貴客,名列當時名噪一時的朱門四大劍客之一。

朱立群為人豪爽,結交了眾多江湖豪士,門下賓客如雲,其中“玉笙神劍”梅玉笙、梅玉簫兄弟、“靈蛇金劍”石天祥以及“索命鬼劍”侯永光四人劍法卓絕,天下獨絕。

四人皆為朱立群門客,並稱“朱門四劍客”,因此名揚天下。

石天祥一手金劍玄妙無比,當時江湖之中,鮮有敵手,石照溪繼承父親金劍秘籍,日夜練習,劍法修為,與其父親相比,更勝幾分。

石照溪為人倨傲,心氣極高,從不將武林高手放在眼中,練成金劍絕技後,便四下尋人比劍,並希望藉此揚名江湖。

三個月前的一日,朱立群找到他,托他暗中保護呂宋洋與朱書媱兩人入京。

他答應之後,便一路暗自保護兩人,直奔京城而去。

曾在嶽麓山中,自司徒空、孫道天手中救下呂宋洋、朱書媱二人。

然而。卻被朱書媱一言所激,負氣而走。

此時,已然失去兩人行跡,他便打馬北行,準備上京尋人。

一日,途經金陵城內。於一家酒樓飲酒,聽人閑談之際,得知錦衣都尉張君權傾朝野,不久前廣發英雄帖,招兵買馬,便決定前去投靠,以求做出一番驚天偉業。

既然心意已決,便不會輕易更改,打定主意。

石照溪親自在市集之中。挑了一匹良駒,不惜花重金買下寶駒,身上銀兩已然所剩無幾,他向來揮金如土,自是不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快馬沿著官道,馳行了三日,已然踏進京城。

一入京城,他頓時眼界大開。果然不愧是繁華之地!

大街之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其華麗繁榮絕非其他地方可以與之媲美。

一想到自己即將在此地施展滿腔抱負,石照溪不由得心頭大喜,揚鞭催馬,昂首進城。

他花了一錠銀子向路人問了張君府邸,歇也不歇。便直奔張府而去。

已然行至張府前,此時大門緊掩,兩隻大紅的燈籠懸於房簷之下,在晨風之中,輕輕搖曳。

石照溪將馬係住。前去拍門。

“砰砰砰!”

“砰砰砰!”

一隻大掌,拍得門環亂跳。

過了一陣,隻聽得門內,傳出一個聲音。

“來了!”

話音一落,大門“咯吱”一聲開了。

出來一個長臉的中年漢子,他上下瞅了石照溪一眼,見他衣衫雖然華美,卻已然沾滿了灰塵,料想他必定是一個落魄的少年,冷冷道:“清晨敲門,所為何事,你可知這是誰的府宅?”

石照溪一斂衣袂,前掠一步,正色道:“在下石照溪,聽聞都尉大人招募天下英雄,特來相投!”

他語氣甚是倨傲,根本也不願朝那長臉漢子身上多望一眼。

那長臉漢子的目光又自在石照溪麵上走了兩遍,目光漸沉,心中尋思道:“眼前此人如此無禮,即便是真英雄,恐怕大人也不會喜歡。”

他正思忖之際,卻聽石照溪又道:“都尉大人,廣交英雄,想必不會冷心將前來相投之人拒之門外吧!”

他語聲咄咄逼人,雙目之中,更是泛出不容反駁的光芒!

那光芒有如中天白日,令人不敢直視!

那長臉大漢,一聽此話,無力反駁,隻得道:“自是如此,閣下既來相投,那就隨在下入內相見吧!”

話音落處,便領著石照溪往府內奔去。

進了張府,石照溪驚歎不已,好大一處府邸,一進又一進,大院連小院,仿佛到了皇宮一般,金碧輝煌,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到了客廳,那長臉漢子目光自石照溪麵上一掃,極其冷淡地道:“你先在此處等候,此刻大人正在睡覺,我前去通報一聲。”

話音一落,便轉而往左側屋內奔去。

石照溪一聽,還要再等,真是侯門深似海,心中雖然不悅,既然來了,但就不在乎多等些時辰。

又過了半個時辰,石照溪漸生心灰意懶之意,正欲忿然離開,忽屋內聽一人道:“大人來了!”

話音一落,石照溪目光閃處,見一群侍女魚貫而出,眾人簇擁之下,張君出來了。

但見他半臥在**,由兩名小廝抬著,慢悠悠的來到會客廳,慢慢的放下。

然後,他慢慢的招手,下人一見,不敢怠慢,知道這是要沏茶喝,忙跑到茶房沏茶去了。

石照溪驚訝之餘,心中頓時對張君生出了一絲厭惡之心。

他的目光往那侍女之中望去,眼前這群侍女皆十**歲,個個花枝招展,出落不凡。

眾女之中,更有一位穿白裹素的,儀表萬方,秋波婉轉,眸子裏天然流露出一股柔情蜜意,顯得鶴立雞群,與眾不同,卓爾不凡。

她隨著人群出來時,石照溪第一眼便看到她了,心中微微一動,隻覺她美豔可親,盯了她好時間。

而這位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來客英姿勃勃,眼角眉梢是英雄氣概。與一般的紈絝子弟,有著天壤之別,因此秋波之中也不免流露出流連之情。

但她怕別人發覺自己的心意,卻隻是嬌羞的朝石照溪多看了幾眼,馬上又將視線轉移,臉上立時泛起片片紅霞。

這位素衣女子原來是張君從江南收買的歌伎。後來張君見她聰明伶俐,就讓她跟在自己左右,做了貼身的侍女。

此時石照溪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但一直都在看那女子,欣賞了好一陣子,竟然忘卻了等待的痛苦,心中暗自忖道:“今日若事情不成,也不算白來,這位女子足慰此心!”

那邊下人已將茶水沏好。也給石照溪奉上一杯熱茶。

石照溪接過茶杯,看也不看,隻把茶杯放在旁邊的桌麵之上。

張君垂首抿了一口香茗,忽又緩緩抬頭,慢慢啟唇,半眯著眼睛,目光自石照溪麵上一掃,又自笑道:“讓來客久等了。老夫老了,坐臥不寧。就這麽歪著吧,請來客莫怪。”

他也不問來客的姓名,說話有氣無力,一臉冷漠之色,顯然沒有將石照溪放在眼裏。

石照溪本是生性極傲之人,見對方如此傲慢。再也忍不住了,突地怒火上衝,一拍桌子,朗聲道:“現在天下方亂,英雄競起。武林之中,天鷹教為禍百姓,北虜南倭,屢次侵犯我大明國土,張大人身為朝廷重臣,官居錦衣都尉,掌管錦衣衛,不想收羅天下英豪,扶危濟困,卻以如此排場陣勢來對待報效之士,實在令天下英豪寒心!”

張君一聽石照溪一席話,火藥味十足,心中微微一怔,雖然不悅,卻也不好發作,暗自思道:“這是少年究竟是何許人也,竟敢出言不遜,如此猖獗!”

他睜大眼睛,打量著石照溪,見他氣宇軒昂,正氣凜然。

心底又暗自忖道:“如今當著眾人的麵,若是與他計較,倒顯得老夫氣量不雅,心胸狹隘,何不暫且敷衍一下他,到時候必然給他點顏色看看!”

於是,他臉色一變,謙虛地道:“公子是難得一見的英雄人物,膽識過人,俊秀不凡,請上前說話!”

石照溪也不客氣,向前移了幾步,張君又遞給身邊的下人一個眼神,讓了座位。

等一切都停當了,石照溪了無牽掛,敞開胸懷,與張君海闊天空的談了起來。

談了半天,從治國安邦到天下局勢,從武林紛亂到百姓生活,語聲激揚,豪氣幹雲。

石照溪說得眉飛色舞,甚是得意,張君卻隻是頻頻點頭,不停地擺弄著手中的茶杯,時而驚詫的看著石照溪,時而輕輕一歎。

等石照溪停了下來,張君輕輕抬首,緩緩道:“閣下果然是青年才俊,聽君一席話,當真勝讀十年。”

他忽又微一停頓,望了石照溪一眼,長聲一歎,道:“隻是我已經老了,來日無多,時不待我,公子今日來此也是徒勞,老夫雖有心結交英雄好漢,但如公子這般烈日皓月一般人物,恐怕老夫也幫不了你什麽。”

石照溪一聽此話,頓時覺得心灰意冷,失望至極,自己在江湖之中頗有名氣,身邊不乏奉承吹捧之人,不曾想恍然覺悟想要有一番作為的時候,卻被人澆了冷水。

此時,他一句話也沒有再說,黯然出府而去。

石照溪一番慷慨激昂的談話,雖然沒能打動張君,卻著實讓那素衣侍女大開眼界,是以她一直認真傾聽石照溪的一番話語,目光之中,盡是仰慕之色。

她心中對石照溪頓生欽慕之情,芳心暗動。

石照溪忿然離開之時,她悄悄的囑咐身邊的小廝,讓他詢問石照溪的住處。

小廝乖巧,討了賞頭,假裝送石照溪出府,順便將石照溪的住處打聽好了,回來告訴了她。

石照溪已然離去,但她的心猶自沉浸在石照溪的一番高談闊論之中,心想此等見識,若非英雄,絕不可能有的。

她望著石照溪遠去的背影,癡癡地發呆,一種莫名的牽掛縈繞胸懷,不知此處一別,英雄何往呢?

而石照溪回到客棧,悵然若失。心灰意冷,自己的一腔抱負是否真的就此落空呢?

如今這巍巍皇城,天子腳下竟然毫無英雄用武之地嗎?

一念至此,頓覺心中悲涼萬分。

苦挨時光,已然入夜,月色昏黃。獨對孤燈。

夜風孤月,觸景生情,石照溪又不免一陣感歎,張君不檻再投,天子腳下竟非淨土!京城此行差矣!倒是那位女子,像似聽懂了我的話,不住地點頭,不停的讚歎,應是一位難得的紅顏知己。

石照溪正在胡思亂想之時。忽覺月色透過紗窗,隱隱的照進屋來。

這朦朧的月色,微拂的清風,亦讓人心潮澎湃。

其實,他的心何嚐不像夜空之中這一輪皓月,拚命的想要在這青史這一片廣闊的天空之上占據一席之地,綻放光彩。

可此時他的一腔熱血卻被險惡的人心阻擋在外,黯淡無光。

石照溪心想何不開窗。讓月色直照進來,再把一盞清酒。或許能將塵世之間這莫大的煩惱暫時忘卻。

於是,石照溪走近窗前,伸手打開窗戶,誰知目光一落,卻嚇一大跳!

原來窗外不知何時已然站著一人!

遠遠望去,那人身上披著紫紅色的大氅。頭上斜插著珠花,微微顫動。

一身的花團錦簇,說明來人必定是一個女子無疑。

石照溪驚嚇之餘,內心立即恢複了平靜。

卻沒想到自己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竟然會有人深夜造訪,而且還是一名女子。

於是他未作多想,朗聲道:“閣下深夜來訪,何故隱於窗外?不如進來一敘,在下早已備下薄酒,如不見棄,就請進來一敘!”

那女子輕輕應答一聲,飄然入屋,目光凝視著石照溪,聲音婉轉地道:“小女子乃張大人府上的侍女溫如玉,今日特來相投,請公子不要嫌棄!”

石照溪一聽此話,方才從朦朧恍惚之中,驚醒過來,輕輕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是她!

燭影中,她仍不失妙曼身姿,風情萬種,千嬌百媚,莫可形容。

石照溪頓時愣住了,心道:“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我既已見棄與張君,何故有派人前來?這不是要羞辱於我嗎?”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石照溪的心事,不待他相問,先開口解釋道:“小女子在張府待了多年,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但從未見過像公子這般英雄磊落、膽識過人英武絕倫之人,我不能一輩子做侍女,因對公子一見鍾情,特來相投,望公子體諒我絲蘿不能獨生之意,想要依托公子這棵參天大樹,一了平生之願。”

此話一出,令石照溪亦是大驚不已!

好一個大膽熱烈的女子,真是驚世駭俗,竟然如此直接的表白,不知要勝過那凡塵之間那婉轉含蓄的兒女多少倍!

此時石照溪既驚且喜,早就知道這位女子堪稱紅顏知己,隻會是無緣相識,沒想到老天爺竟然把她送到自己的身邊,豈有不憐愛之理?

於是石照溪兩道憐愛的目光,亦含情脈脈望著那女子,深懷感激。

人在失魂落魄之中,最需要的便是感情的慰藉,佳人此刻夜奔而來,正是恰當的時候。

石照溪想到偌大的京城之中幾無存身之所,又無事業可成,正是人生之中不得意的低穀。

但眼前這位清麗脫俗的女子不離不棄,竟深夜前來剖白愛意,誓相追隨,真是俗世中的一大奇女子!

但此刻石照溪又有些擔心,替她不值。

因為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十分的危險,若是被張君發現,豈會輕饒她!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嫣然一笑,滿不在乎地道:“公子不必擔心,張府之中,侍女丫鬟,數以千計,偶爾走失幾個,他不會往心裏去的,請公子勿憂!”

聽罷此話,石照溪覺得有幾分道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滿心歡喜。

轉念又想自己自命不凡,雖說已然在江湖之中闖蕩出一番聲名,但那終究不是正途,現在自己功業無成,漂泊無定,又豈敢奢望婚姻大事,沒想到眼前女子竟然不嫌棄自己深夜相投,自己尚不能給她幸福富足的生活,又不覺心生愧疚之情,覺得對不住一片深情。

冰雪聰明的溫如玉見石照溪臉上陣喜陣悲,就知道他心中在掙紮,忙安慰道:“公子我既來相投,早就經過深思熟慮,今後無論海角天涯,貧窮富貴,我都相伴相隨,永不變心,一片忠貞,蒼天可鑒!”

石照溪一聽這話,心中一動,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從月光下移至屋內,話已至此,一名柔弱女子尚且如此,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還有什麽顧慮可言呢?

於是兩人當夜同宿鴛鴦帳內,成就了一段曠世奇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