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花有意

第二十四章 執手朝堂入仕門(二)

一整日,我便呆在那個銅牆鐵壁的皇宮內苑,見識著所謂麵笑心不笑的高深技藝。

太陽西下,華燈初上之時,宮裏的除夕之宴也開鑼了。

明亮的宮燈之下,擺著眾多的大圓桌,一眼望去入目的隻有晃動的人頭,像是這墚都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此處。

坐的席位是按官階所排,我這個新上任的四品官坐的位置已是屬於邊緣地帶。

穿著有些不合身的新官服,和幾個新熟識的官員同坐一桌,寒喧著相互敬酒吃菜,順道也賞賞歌舞。

酒席表麵上是一團和氣,但細心一瞧,不難看出其中的微妙。

同一官階的人共用一桌,總是各自為營,飲酒作樂也是自各為陣,井水不犯河水,而我這個才踏入這攤渾水的人自是成了他們爭相拉擾之人。

我已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隻是眼前的酒杯從未空過。

宮裏的酒果然是好酒,夠香夠淳,我到有些想不透我那劣質的葡萄酒怎可與之相提並論,讓那些皇親貴族趨之若鶩。

許是應了我那句話,貪新鮮吧。

顧自喝酒偷樂,身邊的位子空了許多,他們都跑去敬酒攀關係去了。

“龍少卿。”

身後傳來的稱呼,我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好久才想起如今我的身份,忙起立轉身。

“原來是太尉大人。”我半眯著眼看著他。

他堂堂一個正一品的大人物,竟然屈尊降貴的過來與我攀談,實在是令我惶恐不已。

“這位是被皇上封為譯官史的道斯大人。他聽聞這貴妃醉是龍少卿所釀,特來拜見。”他側過身,那個曾有一麵之緣的道斯正站在他身後。

“嗨,道斯先生,初次見麵,很高興認識你。”看著他高大的身軀被塞在官服之中,那中西結合的模樣甚是好笑,可憐我原本就醉得不清,現下還得強忍笑意。

“Nice to meet you。”

“Nice to meet you to。”

不曾想他丟給我的是一句淳正的英文,即使是兩年未接觸這種語言,我仍是在條件反射之下回了他一句。

想當初英語課堂之上,這種簡單的對話不知是背了多少回,不想到現在還是如此順其自然的脫口而出了,足見這英語之毒在我腦中有多深。

“龍少卿果真懂這外族語,哈哈,”道斯大笑著。

奚彥一臉的訝異,完全不敢置信,“適才道斯說時我還不信,還與他打了賭,不想竟輸了。”

“我就說,能釀出與葡萄酒相似的貴妃醉之人,定也懂我國語言。”道斯頗為興奮,一臉燦爛的笑容,“隻是我不明白為何龍大人所釀的酒雖有葡萄味卻酒更烈,喝了便有心跳加速之感。”

“嗬嗬,”我幹笑兩聲。

這讓我如何答他,總不能說是因為他喝多了這種劣種酒而引起的身體輕微不適感吧。

“正因為酒粗烈,所以不宜多飲。”我淡淡一語帶過。

“隻是龍少卿怎會懂他族語言?”奚彥盯著我問道,淩厲的眼神不解、疑惑的直視著我,難以回避。

“大人忘了,龍某曾是走南闖北的生意人,也曾與他族人有過往來,一來一往間也學了那麽一兩句。日後還得向道斯先生請教,萬望先生不吝賜教。”

微低著頭,我掛著笑看著眼前的二人,一個是欣然應允,一個是疑雲滿麵,不知奚彥是在懷疑什麽。

於是後來,道斯幹脆跑來與我同桌,一道淡天說地,以我這個二十一世紀新新人類的所知來應付他已是足夠。

而在眾人眼中,我與他無疑是怪胎兩個,說得盡是些他們聽不懂的東西。

待人群散去,我和他才意猶未盡的道別。

邁著略有些不穩的步子,我走出了宮門,四處找尋著自家的馬車。

隻是怎就找不著了,我是讓陳全先回去給燕鈴報個信,吃了晚膳再來接我。

可這宮宴都結束了,怎不見他來接我,莫不是府裏出什麽事了吧。

“龍少卿的家仆還未來?”

又是那陰魂不散的奚彥,這日也見晚也見的,我還真怕自個兒會一時控製不了對他行凶。

“看來是如此。”我淡笑一語,不想與他多作交談。

“若不嫌棄,讓我府裏的人送一程吧。”他笑言,後又對下人下令,“來人,送龍少卿回府。”

“不必了,這……”

“少卿便不要推辭了,”他全然不顧及我的意願便打斷了話,“對了,從明日起三日內皆不早期,不知少卿可知否?”

休假三日,這事可不曾有人與我提起過,若他不說,那我明日豈不是要傻傻的白跑一趟了。

“多謝大人提醒,那玉宸先告辭了。”

一作揖,我轉爾坐上了轎子,隨後便搖搖晃晃的晃動了起來,差點沒將我搖得睡過去。

想來這一日過得還真奇妙,莫名其妙的做了官,像是虛夢一場,毫無真實感,若不是我一身的官服,我還真以為自己是在做春秋大夢。

這條路走的非常順利,是他在保佑我嗎。

快兩年了,最初來這裏的目地早已消失,若是易豐突然出現在眼前,我也不知自己會不會隨他回去,許是不會了吧。

即便現在的路看上去辛苦異常,但心中卻沒有絲毫悔意,這便是人們說得一邊痛苦一邊快樂吧。

“大人,到了。”

轎子停下,轎簾也有人幫著撩起,我整整衣衫步出轎外。

還未來得及道聲謝,他們便已行禮離開。

作為輔佐皇帝的最高武官,相當於現代國防部長的太尉奚彥,果然將自己的手下訓練的井然有序。

重重的敲了兩下門,大門便開了,正是那個原本應該等在宮門口的陳全。

他想說些什麽,但我擺擺手,示意他不必說了,徑自邁著虛浮的步子走身笑聲不斷的花廳。

我一進去,笑聲便停了,一屋子的人怔怔的望著我出神,反到是我笑了。

“嗬嗬,你們到好,在這裏喝酒聊天,丟我一人在外吹冷風。”

我硬生生的擠入他們當中,險些將燕鈴擠下凳去,“瑾之,你也在啊。”

“我說你這是怎麽了,出去一整日,現在到好,不但喝的酩酊大醉,連這衣裳都換了,你是想讓別人識破你的身份嗎?”

燕鈴忍不住,率先發難。

“小聲些,小心隔牆有耳。”瑾之出聲提醒。

“我高興,你相公我今天做官了,你做夫人的不高興嗎。”我微晃著腦袋說,伸手拍著燕鈴的肩,“去,快去拿些好酒來,今日要好好慶祝一番。”

“你……”她為之氣結。

“快去,快去。”我推了推她,拿過她麵前的酒杯,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痛快。”

燕鈴怒氣難消卻又不能發作,看到瑾之使的眼色,才心有不甘的拉著畫兒,攜著一眾閑雜人等離開了花廳。

我仍努力的收刮著桌上剩有的酒液,恍然間聽到瑾之突然丟來的話語。

“玉宸,你是想讓我恭喜你還是替你掬一把同情之淚?你真的變了。”

“變,我能不變嗎?”我執著酒杯幹笑兩聲,“瑾之,我是玉宸,龍玉宸,我今天被封了太常少卿,是四品官呢,哈哈,從今往後,我也是有權有勢之人啦,你自是要恭喜我了。”

我終於變成了那連自個兒都鄙夷的朝廷官員,縱身躍入了泥潭之中。

“再次與你相見,我還道是老天仁慈,將你又送到了我的身旁,原來終究是我的一廂情願,一年前,我便注定失去了你。”

迷眼而望,我一動未動的聽著他講,最後卻隻是嗤鼻一笑。

“瑾之,你該娶個夫人了,你看我已經成家立業了,現在還當官了,哈哈。”

我大笑著搖晃起身,慢慢的踱向門口,在門外差點撞倒端著酒水而來的畫兒。

順手從托盤上抄過一瓶酒,在她的驚呼聲中,咕嚕幾大口將瓶口這酒連喝帶灑的耗盡,再拿起一瓶,一邊大笑一邊走向自己的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