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花有意

第二十五章 滿目荒涼誰可語

全身是忍不住的寒意,我猛的打了一個寒顫醒來,半眯著眼,伸手輕揉著隱隱抽痛的額角,不禁皺緊了眉頭。

渾然不覺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隻是現下躺在**,未蓋錦被,並門窗洞開,寒風呼嘯著不停的灌入房內。

這些個無人性的家夥,也不來看看我是否安睡,有無蓋好被子。

掙紮著起身,也不知是何時辰,隻見窗外的月兒已扁。

酒瓶放在一旁的桌上,我下床,腳步有些踉蹌而行。

走出房處,一片肅靜,像是進入了無聲世界。

抬首瞭望西方,可惜看到的是暗沉的天和昏暗中的牆。

我轉頭看向桌上的酒瓶子,反身入房抓起瓶子,大步踏至房前小院,然後運氣飛身。

夜涼如水,寒風如刃。

一路飛奔,腳尖輕點,幾次險險墜落,看來這次真是飲酒過量了。

單腳輕踢樹杆,我借力穩穩的站住腳,眼前的廢墟一如既往。

輕邁著步子踩上不平的石塊,不時的翻動發出聲響,在靜謐的暗夜中更顯詭異。

記得那日,我在醉意朦朧間像是看到了一雙很像玉詡的眼,不知是不是相思在作穢,才會有這種錯覺。

慢步走過曾經的竹林,拱門,來到他的房前,那堵僅餘的牆仍聳立著。

挑了塊平的地兒,我緩身坐下,將酒瓶放下,就這麽靜默無聲的坐著,聽著風過殘壁的聲音。

輕輕的,像是又有別的聲音參雜了進來,由輕及響,由遠及遠。

我眯起眼,戒備的望著四周。

一個身影漸漸出現在視野之中,我身形未動,等著他或她靠近。

“龍少卿?”

“太尉大人?”

此時此地與之相遇,我們皆感意外。

“龍少卿怎會在此?”收起一臉的訝然,被他搶先一步問了原本我想問的話。

“初來墚都之時,便聽聞過玉王爺的大名,隻可惜無緣相見,今日借著酒膽前來隨意看看。”要理由編一個便成,現在的我可是滿口謊話,“到是大人為何深夜來此?”

“已是醜時,新年第一日,我來祭奠故人。”

祭奠故人,我知他指的人是玉詡,隻是他又何必惺惺作態的來此一遭,更何況,哪有人祭奠不帶香燭紙錢,甚至不帶一壺酒的。

“故人,是這府裏之人?”

他不答,隻是越過我身側,緩步走至斷壁之前,伸手輕拂,掃落不少風塵。

“歡聲笑語,我在此得了不少,令人回味不已,”沉默許久,他才說道,“隻可惜,那樣的時光是如此的短暫,得來是那麽的艱難,失去卻在一瞬之間。”

我寒著臉,沒有搭話。隻心中想著,若不是那日他攔著我,我必定能保全玉詡的屍身。

驀地轉身,我走向大門處,衣擺飛過,帶倒了地上的酒瓶,“嘩啦”一聲碎了,酒液流向四麵,酒香四溢,真是可惜了這麽一瓶好酒。

但我隻停了一瞬,旋即再次提步。

“龍玉宸,”我未停,身後的人像是急了般怒吼著,“冉莫言。”

步子變得遲疑,幾步後停了下來,但未轉身,隻是心卻被莫名的情緒拉扯著,隱隱作痛。

“我知道你就是莫言,第一眼見你之時,我便認出來了,雖然,你的聲音變了。”

我匆匆轉身,眼神寒刹的看著他,卻未承認。

他果真是認出我來了,隻是為何要強忍到現在才來點破。

“既然那日你已成功逃離,為何還要回來,甚至,要將自己暴露在人前。”

眉梢一沉,我仍不作聲。

他對於我,是破壞幸福的凶手之一,是一個助紂為虐之徒,現在的言行隻是虛情假意的表現,隻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眉眼輕抬之時,我假帶著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太尉大人可是在同龍某人說話?隻是玉宸不甚了解這其中之意。”

“你懂,你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其中之意,”他步步緊逼,緩緩的向我而來,“你可是在恨我?怨我當初攔著你,怨我沒有保住他,怨我令你失去了那個家,怨我……”

“夠了,”不耐的打斷他的話,隻覺內心叫囂著,氣血翻騰著。

無法再繼續聽他講述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那會令我無法壓製自己,那是痛到極至的恨,深入骨髓,想忘都忘不掉。

“我是一個本不該存在的人,原本我心心念念的是該如何離去,”我直視著他幽黑的眸子,記憶交錯,仿佛又見到了那個口口聲聲承諾要給我一個家的男人,“是他,給了我留下的理由。家人,曾是我永遠不懂的詞,是他,教會我何謂家人,何是愛情。”

他便站在我的麵前,不置一詞,緊鎖著雙眉聽著我的自語。

“可是,我最終什麽都失去了,幸福對於我而言,原來隻是南柯一夢,夢醒了一切都失去了,甚至連他的……”我深吸一口氣,平複著心情,“他的遺體,我都保不住,沒了,什麽都沒了。”

“就算是留下,你仍是保不住的,他們隻會趕盡殺絕,介時反而搭上你自己,他不會願意看到你受到絲毫的傷害。”

腳邊的樹葉枯草隨風而去了,而我們卻仍對立著。

“這世上已無冉莫言,那日火燒玉王府之時,她便已隨著那大火灰飛煙滅了,你眼前的,是從地獄而來,苟且偷生的龍玉宸,他活著,隻為了一個目標,不惜犧牲一切,隻為讓他們血債血償。”

粗硬生冷的嗓音,那是我的挑戰。

“那日助你逃走,我並不是想讓你回來替他報仇。”他搖著頭,“我知他最放心不下的,最想護著的人便是你,可是你……唉,莫言,別再執著於過往了。”

“我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管那日你阻攔我的真正用意為何,我皆不會感激於你,至於我的身份,你愛說便說。”斜著嘴角,我輕笑一聲,“太尉大人,請恕玉宸不能奉陪,先行一步,告辭。”

轉身,我大步離開,身後的他未再出聲阻止。

幕夜陰沉著,寒風過處,遺落的是滿地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