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第08節

正文第08節

照夕本想賭氣不去理她,可是轉念一想,暗忖真是是餓死在這裏,那才劃不來呢!

想著,很不好意思地把那籃子由繩上解了下來,金五姑不禁咯咯笑了起來,一麵道:

“對啦!這才聽話!你還要什麽不要了?”

照夕這時又羞又氣,猛然抬起頭,狠狠地用眼睛看著她,卻又一時不知罵她什麽好。

金五姑眨著眼,笑道:

“我問你呢!等會兒爹爹來看見了……”

照夕笑笑道:“那老頭兒不來就罷了,來了我還要痛罵他一頓呢!你還不走,在這裏羅嗦些什麽呀?”

金五姑哪知照夕對她根本沒有絲毫情意,聞言仍在哧哧地笑著。照夕不禁十分厭惡,當時一陣火起,飛起一腿,把身前那個盛飯的竹籃,踢得撞在了石牆上,嘩啦一聲,內中盤碗全碎。

他憤憤地倒在石床之上,再也不去看她一眼,金五姑不由怔了一下,微微歎了一聲,失意地道:

“你又何必發這麽大脾氣呢?莫非你肚子不餓麽?”

照夕猛然回過身來叱道:

“我餓死活該,你就不要管了!哼……”

金五姑一時真是說不盡的傷心,她緊緊地咬著下唇,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抖聲道:

“好……我走就是了!”

說著就把那石窗關上了,洞室之中,又變成了漆黑的一團,照夕這時不禁又有些後悔,暗忖自己似乎不該對她發這麽大脾氣。

固然她為人可恥,可是對自己,卻是一番好心。

想著他不由長長歎了口氣,說不出的失望和懊喪,他愕愕地坐在那冰冷的石塊之上,盤算著即將麵臨的命運,他決心不再向命運低頭了。

時間就如此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反正他此刻肚子餓得很厲害!

石室之中,本是黑得伸手不辨五指,可是由於在裏麵停留了太長的時間,目光也能適應了,現在他可清晰地看清這石洞裏任何一個角落。可是並沒有一個可供出入的門戶,他不由長歎了一聲,暗忖,看來自己真要餓死在這裏了。

想著不由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憤恨與沮喪,他實在忍不住肚子內的饑餓,偏巧金五姑送來食籃,雖然是被自己踢翻了,可是一陣陣香味,卻由籃中透出來。他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走過去,把那打翻的籃子拿起來,打開看了看,籃內懷盤狼籍,菜肴更是濺翻得滿籃都是,還有一把銀質的小壺。照夕提起壺來,覺得沉沉的,內中竟還有大半壺酒,酒香四溢。

他不由一時大喜,當時嘴對嘴的喝了幾口,覺得肚內較以前暖和多了。

再看籃內,尚有幾個包子,雖然浸在菜汁裏,可是仍可食用。

到了此時他可顧不得再賭氣了,因為不知不覺他已在這裏關了兩晝夜。雖說是內功純厚,可是初次絕食,亦不由餓得發慌。

他小心地把四個包子由破碎的盤碗菜汁之中,撿了出來,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立刻精力大增。這時卻聽見頂上似有嗤嗤的石塊移動之聲,空中灑落下來不少的碎石粉末。

照夕忙縱身到石塊之上,盤膝坐定,卻見一線天光自上穿入。

他本來以為,定又是那金五姑來了,如果她再送食物來,自己就是餓死,也不能留下。可笑一分鍾之前,他還在狼吞虎咽著她送來的東西,此刻卻又硬起來了。

他腦子裏這麽想著,卻連頭抬也沒抬,過了一會兒,才聽見頂上嘿嘿一陣冷笑之聲。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才知來人不是金五姑,當時忙抬頭一看,卻見洞口出現一個老人的頭。他仔細認了認,竟是那一天在花園中所見的老人。現在他已知道,這老人也就是江湖上盛傳的九天旗金福老,當時不由劍眉一挑,正要喝罵,金福老卻先嘻嘻笑道:

“怎麽樣小夥子?還挺得住麽?”

照夕冷笑道:“好一個無恥的老東西,竟用這種卑下的手段來對付我!哼!”

九天旗金福老哈哈大笑了兩聲,那兩道雪白的眉毛,倏地往兩下一分,照夕仍然看不出他的喜怒,隻見他連連點著頭道:

“你戲侮我女兒,又殺我門下多人,我這麽做,已很算對得住你了。我近年來,火性不如以往大了,否則,嘿嘿……小夥子,你還會有命在麽?”

照夕當時氣得熱血上衝,聞言後厲聲叱道:

“老頭兒,你說話可要清楚些,你女兒自己行為**,你卻反倒說起我來了。”

說著突然覺得,自己不便說這些話,稍停了停,忍不住冷笑了幾聲,道:

“你最好去管管你的女兒吧!”

九天旗被這幾句話,說得麵紅耳赤,他一陣怪笑,倏地一探掌,卻又慢慢地把手收了回來,過了一會兒,才笑了笑道:

“好!算你有膽量,這十幾年來,敢在我九天旗麵前這麽說話的,大概隻有你一人。”隨又沉聲道:“小子,我知道你有幾手厲害功夫,可是此刻你卻是使不開,你乖乖呆在這裏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挺到什麽時候?哼!”

他說著收回了頭,隱隱聽他對外麵人叱道:

“把石頭封上,加上鎖,以後任何人不許來,我要活活餓死他。”

遂聽到另一個人答應著,那石塊遂又封了起來。照夕不由大吼了一聲,拚命擊出一掌,隻聽見轟的一聲暴響,那巨石也被這股暴力衝得跳到了一邊,一時石末紛飛,餘音震耳,聲勢端的驚人已極。

那奉命封石之人,也不由大吃一驚,嚇得在外大叫道:

“姓管的,你可要放清楚一點,你要是再這麽胡鬧,老爺可要給你苦頭吃了。”

九天旗本已回身而去,此時見狀也不禁心內吃驚,他冷笑了一聲,大聲道:

“小子,你有本事開山,你就試試吧,看看你能出來不能?”

照夕在洞內聽到了這句話,一顆心算是死定了,當時氣得真想哭,暗忖完了,這原來是一個山洞啊,我就是有天大本事,隻怕也出不去了。

他想著抬頭看了看,頂上的那個石窗,即便是能為自己掌力震開,卻也隻有小小一個洞口,想出去也是不可能!雖然這頂上另有門戶,隻是自己找不著,即使找到了,也定是萬斤大石封口,亦是枉然!

照夕一個人,這麽傷心憤恨了一陣,最後也隻好把一切都付之命運了。

他重新盤膝於大石之上,往日運習坐功,多是在蒲團或棉墊之上;如今這冰硬的石床,使他感到很不習慣。費半天功夫,才勉強把心定了下來,他想以吐納坐禪的工夫,來抵製今後長期的饑餓。雖然他功力離著辟穀尚遠,可是短日之內,起碼不會有什麽問題。

一個時辰之後,他已氣貫周天,但覺三花蓋頂,五氣朝元,同時由丹田之中,散布出一片無比的熱氣,令他全身十分通暢。

到了這個時候,也正是坐功一個緊要的關頭,往日洗又寒曾傳他下手采藥的功夫,所以到了這一刻,正是緊要關頭。

忽覺一點真陽,前激生死竅,此時即應拋開一切雜念,下手采藥,不可受任何外音幹擾。

誰知也就在此時,忽聞一陣琴弦鳴聲,不知從何而出,聲調極為老澀,聞之不禁心神一動,那真陽亦隨之渙散而開,前功盡棄。

照夕不禁十分懊喪,本想重新再來一遍,待真陽聚齊,再行收采。

可是忽然一個念頭,令他大大吃了一驚,他不由張開了眸子,心想:“這琴弦之聲,從何而來呢?”

想著不由觀望了一陣,細心聽了聽,哪有什麽外音,照夕這一刻不禁發起呆來,暗忖方才自己在要緊關頭,明明為一陣冷澀的弦聲而驚擾,此刻怎會又聞不到了呢?再說這陰冷的地洞之中,隻有自己一人,哪又會來的琴弦之音呢?

他想了半天,卻是愈想愈糊塗,最後認為定是幻覺。因念及師父所說,行功到了某一時刻,定會有心魔幻境來幹擾,可恨自己一時無察,竟自把半日苦心聚集的真炁又分散了。一時卻無心再定下來,隻覺得腹中甚為饑餓。

入定初醒之後,倍覺眼明耳聰,同時腹中又感到了饑餓。他跳下石床,開始在這陰窄冷森的地洞中徘徊著,覺得陣陣的冷風,由兩邊絲絲浸進來,細看之下,才發現洞頂有十數個拳頭大的洞口,那冷風,即由這些洞口,向洞內吹進來。

心想這些洞穴,一定是七扭八拐的曲折著,否則怎會沒有光現出來呢?

他不由覺得這一猜測合理,心想這九天旗金老頭子,設計此洞,也頗費了些心血,定是用來禁強敵之用,否則何致於如此精細呢!

他意會到初秋的日子的炎熱,可是這洞中卻是陰冷得怕人,當可想知這是一個開鑿得十分深的石質地洞了。

人在無聊的時刻,常會想得很多、很亂,管照夕這一刻也是如此。他腦中盡力地分析著這些瑣碎的念頭,卻也隻好心平氣和了。

他又想到了申屠雷和那書僮青硯,也不知如何了,也許他們都已經餓死了。

想到這裏,不由得十分心寒,腹中忍不住咕咕又叫了幾聲。他長歎了一聲,隻好又走到石**,暫時把心收起,想運一會兒功夫,抵禦腹中的饑餓。

忽然,他聽到頂上一陣輕微的鎖鏈聲響,過了一會兒,似見石塊移開了些,隻是不見天光外泄。照夕抬頭看了看,似見一個恍惚的影子,原來外麵天又黑了,那小洞窗外,可窺見閃爍在天空中的星星。

照夕不由低叱了聲:

“是誰?”

那黑影以手按唇,嗤了一聲,遂小聲道:

“管大哥!是我……”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道:

“你……你是誰?”

那人似乎哭了,一邊小聲道:

“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麽?你!唉!你的魔難,怎會這麽多……這一次,我可真沒法子救你了。”

照夕這時又驚又喜,不由一翻身站起,抬頭道:

“你是丁裳不是?”

那姑娘又歎了一聲,照夕不由頓時忘了此刻的處境,高興道:

“姑娘……你怎麽會找到這裏來的?原來你一直都跟著我呀!”

這姑娘果真就是那個癡情的丁裳,她一麵流著淚,一麵嗔道:

“誰跟了你一路,我隻是湊巧和你走順了路。”

照夕不由忙道:“是!是……我說錯了。”

丁裳紅著臉道:“現在不要說這些了,我問你,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了?這外麵雖然有門,可是我沒有辦法開,再說人很多,就在這附近,隻要有一點響聲,他們就會發覺。”

照夕歎了一聲道:“姑娘你走吧!你不要管我了,你已經對我太好了,我不能再連累你。”

丁裳抖聲道:“我一定要救你,隻是你不要急。”

照夕歎道:“你是沒有辦法救我的,再說這金老頭子父女,都很厲害,姑娘隻一個人。”

丁裳怔了一會兒道:“你是說我打不過他們?”

照夕見她仍還是一副天真,不由又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笑,卻想到這可不是笑的時候,方自收起笑容,卻聽丁裳道:

“你為什麽還笑呢?”

照夕不由臉一紅道:

“沒有呀!我怎麽會笑呢?”

丁裳哼了一聲道:“你不要騙我,我都看見了,反正你一向是把我當一個小孩子。”

照夕不由暗吃一驚,心想這麽黑的地洞裏,她居然連我表情都看得這麽清楚,這倒是奇了。

想著朝著她仔細看了看,雖借著外麵星月之光,亦隻可微微辨出她麵部輪廓,不由十分慚愧,當時頗為尷尬道:

“姑娘原來能暗中視物,這就難怪了!”

丁裳吸了一下鼻子道:“這有什麽稀奇,我從小就和師父在山洞裏練功夫,比這再黑一點,我也能看見。”

照夕點了點頭,頗感到難以回答她的話;而自己確也不知為什麽,總似把她當成一個很小的女孩一般。隻要見了她就想笑,也許是從前和她逗鬧慣了。

丁裳這麽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斷斷續續道:

“你才吃過飯麽?”

照夕皺了一下眉,苦著臉道:

“我好幾天沒吃飯了!”

丁裳口中啊了一聲,遂奇怪地問道:

“那你旁邊,怎麽放著菜籃子呢,怎麽盤子碗全都碎了?”

照夕心中一動,暗忖:

“這小姑娘脾氣可是壞得很,如果對她實說,弄不好又把她氣走了,那可是冤枉。”

想著苦笑了一下道:

“這是他們送來的,我情願餓死,也不能吃呀!所以我生氣,把它摔了。”

丁裳點了點頭,遂道:

“哦!所以他們才要餓死你是不是?”

照夕點了點頭,咽了口唾沫,丁裳很快地掏出了一包東西,一邊道:

“我真猜對了,我知道他們一定要餓你,所以帶了吃的東西來,你接著,這是饅頭,夠你吃的。”

照夕不由大喜,遂見一物當頭落下,忙伸雙手接住,隻覺熱熱的,估量著可吃幾頓,頓時就放心了。卻又聽丁裳道:

“還有。”

照夕嚇得忙一抬手,丁裳被他這樣子,逗得也笑了,一麵道:

“是一袋水,你不要怕嘛!”

照夕尷尬地笑了笑,遂見一個袋子丟了下來,忙就手接著,丁裳又走到洞口,她眯著眼睛笑道:

“以後每夜我來看你,給你送東西吃好嗎?”

照夕這時一麵吃著東西,一麵點著頭,丁裳遂用著輕鬆愉快的樣子,支著頭,細細的欣賞著他吃東西的樣子,她感到了一陣說不出的安慰。

她反而覺得,這種情況之下,才是充滿著新奇刺激和真美的感情交流。

照夕這時隻顧得吃著饅頭,丁裳笑了一聲道:

“你看你餓的樣子,紙包裏麵,還有好多東西呢!”

照夕對著她窘笑了笑,遂伸手到紙包裏摸了摸,摸出了一隻燒雞,忍不住咬了一口道:“嗯……真香!”

丁裳支著頭,竟自咯咯地笑了起來,照夕不由一驚,忙抬頭道:

“輕點……等會兒給人家聽見了。”

丁裳忙用手捂著嘴,一雙眸子向兩邊瞟了瞟,照夕匆匆吃下了一個饅頭和半隻雞,這才擦了擦手,丁裳在上麵看得清清楚楚,皺著眉毛道:

“你怎麽在衣服上擦呀!多髒!明兒個我給你帶一條手巾和一個臉盆來。”

照夕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歎了一聲道:

“我的小姐!你是要我長住下去是不是?”

丁裳道:“可是,你到底什麽時候出來呢?”

這問題不由照夕一怔,遂歎息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丁裳細細地注視著他,她那張小嘴,就像是崩豆似的,一會兒也不停。總之,她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照夕給她談了半天,反而卻盡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一時卻也其樂融融。

二人談了一會兒,惟恐被人發現,照夕催她快走,丁裳卻還有些依依不舍,照夕忽然想起了一事,不由急道:

“丁裳!我還有一個朋友和一個書僮,他不知被關在哪裏了,你最好能見著他們。如果他們也是餓著的,就送點東西給他們吃。”

丁裳在上麵皺著眉毛道:

“這事你為什麽不早說呢,現在這麽晚了。”

照夕不由急道:“無論如何,你要設法找到他們,姑娘……他是我一個結拜兄弟……”

丁裳歎了一聲,懶洋洋地道:

“好吧!他叫什麽名字呢?”

照夕道:“他叫申屠雷,你記好了。”

丁裳輕聲念了一遍,忽然她低叱了聲:

“不好!人來了。”

她說著話,雙手猛地往回一按,左腳把那大石往洞一勾,人已若飛燕似的竄了出去!

照夕不由吃了一驚,忙把丁裳丟下的食物和水囊,藏在身後,耳中聽到洞頂一個粗嗓子叱道:“誰!是誰?”

緊接著那塊封石被推了開來,探出了一個人頭,厲聲向下叱道:

“剛才是誰來了?”

照夕冷笑了一聲,忽見黃光一閃,一道黃澄澄的光華,自洞頂射了進來,原來這人手中還持有一盞孔明燈,那道光華轉了一圈,卻照在照夕身上不動了。

照夕不由怒道:“你幹什麽?”

那人大聲吼道:

“幹什麽?小子!剛才誰來看你了?你說!”

照夕想了想,不由冷笑了一聲道:

“你去問你們小姐去吧!”

那人聞言怔了半天,才把燈收了回來,口中輕輕罵了一句道:

“這不是成心找我麻煩嗎?”

說著重重地把石塊封上了,還聽見鐵鏈子穿鎖的聲音。照夕樂得笑了笑;不過他馬上又皺上了眉毛,因為他知道,這一次是真的上了鎖了。

好在此刻有食物和水,他就不怕了。他把那個紙包打開,數了數,把它平分成四份,預算著,即使丁裳不來他也可支持一段相當的日子。反正急也沒用,不如趁這段日子把師父的“內轉三本”功夫,好好過習一番,說不定因禍得福也未可知。

管照夕腦中這麽想著,不由心平氣和,暫時把煩惱拋置一邊,遂又盤膝石上,打起坐來了。

他耳中聽到洞頂有人來回走著的腳步之聲,心知他們是加強了戒備,如此看來,丁裳是不可能再來看自己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運過了一陣功夫,覺得渾身上下極為通暢溫適,這是內炁充滿的好現象。知道練功時候已到,遂默念師父心法,自鼻內一吸氣,心意由生死竅一升,鼻內一呼出聲,心意由頂降至生死竅,即是轉法輪。

照夕緊拉著二氣妙用,一起一伏,此刻已到了真正無念境地,心氣已由生死竅升到了真炁穴,又一呼,氣由絳宮降到了真炁穴。如此數次,外陽自回,正自緊要關心,忽又聞得一陣冰瑟琴弦之聲,奏的卻是三音寒調,音雖濁,卻能深深懾人心神。

照夕不由大吃一驚,心念一動,那甫將歸穴的一滴真炁,遂自散開,又化為千縷熱氣,散遊周身。

照夕不由打了個冷顫,當時強忍著心中的怒火,把心神用“小周天”法歸回本位,這才睜開了眸子,細心聽了聽,那琴弦之聲,亦不再發。

他這一次可是吃驚非小,暗忖:

“怪了,我往日即使是在萬人叫吵聲中,一樣可以靜心采藥,怎麽此刻如此安靜,反倒不行了呢?”

尤其奇怪的是,自己耳中明明聽到似有人弄琴之聲,怎麽一等開目,反倒又是什麽都聽不見了呢?

他想了半天,又沿著四壁走了一轉,卻也什麽都沒有發現,他因而又想到,可能那琴弦之聲,是自洞頂上傳來的。

可是這一假設,立刻又為他否定了。因為他絕不相信,那微微琴聲,能穿透山石。

想著他咬緊了牙,暗忖:

“管他呢!這定是幻覺,我且不要多心,何妨再運一次看看!”

想著二次運氣,舌頂上顎“天池穴”,雙手互點“龍”、“虎”二穴,這次以無比定力,勢要采下一點真炁,不久遂自心定。

這時隱隱覺得由尾閭上升起一陣熱氣,過夾骨,經玉枕,到泥丸,再降下,由玄膺過重樓,到“絳宮”,入真炁穴,各為一周天。

照夕二次用功,以無比定力,定必不使心魔入侵,所以雙手互以中指各點“龍”、“虎”二穴,為恐真炁外遊。至此,那琴弦之聲,如九天拋竹也似的,又隔壁穿了過來。

照夕緊咬著牙關,強自提著心神,不使外散,耳聞那冰弦之聲,竟愈奏愈響,幾乎令他由石上倒了下來,這次他已覺出,這種聲音,絕非是自己心魔的幻境,定是人為之音了。

他緊緊咬著牙,真氣上通“泥丸”下抵“湧泉”,決心不為弦音所動。

可是此刻,要想下手采藥,卻是不可。

耳聞得那冰弦之聲,卻在有石壁中,一聲聲如金石裂帛也似的傳了過來。

一曲甫畢,照夕已不禁汗下如雨,暗忖:

“好冤家!我和你又有什麽仇?你卻要如此害我?你這是何苦?”

他腦中隻這麽想了想,心神已自大為動蕩了一下,所幸他馬上又自定了心,元神歸位,抱元守一,那弦聲變幻萬千,卻是理也不去理睬。

似如此心方自定,弦聲忽止,照夕也不由心神為之一輕,卻聽見一聲極為蒼老的歎息之聲。

照夕心雖驚異,卻再也不敢動神,略定片刻,這才伸出一指下點“生死竅”,正預備運功采藥,這時忽聞一種極刺耳難聽的聲音,由石壁傳出,接著似有人以手擊玉之聲,錚鏘之聲,如雷貫耳。

照夕甫聞此音,不由心神大震,暗叫了聲:“不好!”

當時並口,將口中玉液咕嚕一聲,吞入腹中,經“任”脈自入“炁穴”,化為萬千暖紅。心神由是大定,可是他卻不敢再運功采藥了。

當時睜開了雙目,細聽那錚鏘之聲兀自由石壁傳入,每三四拍後,必有一種刺耳怪嘯,隨拍傳入,令人聞之心寒膽戰。

照夕這一驚,不由嚇了個目瞪口呆,這才知道,原來這石壁中間,果真有人。

他驚愕了一會兒,方想開口問一問,可是轉念一想,不知對方是友是敵,冒昧傳語,禍福不定,想著把到口的話不由忍住了。

他心中又驚又怒,當時下了石床,輕輕走到隧道根,當時伏耳壁上,細細聽了一會兒,愈覺那擊節之聲,十分清楚。

先前聞得的怪嘯之聲,此時卻改成了低聲吟哦,照夕細聽了半天,卻也不知他口中念些什麽,總似反複地叨念著一串八字音節。

到了此時,那聲音非但不覺刺耳,反倒愈發覺得悅耳,同時聲音也愈來愈低了。

照夕不由更是驚異不已,他隻是靜靜地聽著,最後那低聲的吟哦,卻化為了一聲歎息。

那聲音,真像是一個待死的老囚也似,歎息之聲,充滿了絕望和寒意。

再後麵就沒有什麽聲音了。

照夕聽了一會兒,聽不見什麽聲音,方感不解,卻聽見耳邊一聲極為蒼老的“嗡嗡”之音道:“娃娃!你莫驚奇,還不定神用你的功去?待時辰過後,巽風回臨,你就練不成了。”

接著是一聲低沉的歎息之聲。

照夕不由大吃一驚,當時忙道:

“你是誰?”

可是一連問了兩聲,對方卻沒有回音,忽然想起,隔著這麽厚的山石,他自然是聽不到了,想在忙自提了一口氣再叫大聲一點。卻聽見耳前,嗡嗡之聲又起道:

“娃娃!你不要費力了,你的話我早已聽到了,你的一舉一動,全在我的眼中。”

照夕大吃了驚,戰戰兢兢道:

“可是……老人家你是誰呢?”

那聲音哼道:“我自然是我了……我們是鄰居,不過還是有些距離。”

照夕忙用手敲著牆道:

“可是,我怎麽看不見你呢,你在什麽地方?”

那蒼老的聲音,發出了陰森的一笑,遂歎道:

“你叫什麽名字?”

照夕照實說了,那人又問道:

“他們為什麽把你關起來?”

照夕不由歎了一聲,咬著牙道:

“是他們用藥酒把我灌醉了。”

那聲音又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又問道:

“和你同行的還有誰?”

照夕忙道:“還有一個是我拜弟及他的書僮。”

那蒼老的聲音嘻嘻笑了笑道:

“這就難怪了……他二人和你一樣,隻是離你遠一點兒罷了!”

照夕不由大喜,一麵驚異道:

“老先生……我可以見你麽?”

那聲音由石壁內傳出,嗡嗡道:

“不行,我已經有五年不見生人了。”

照夕大為好奇,當時哀求道:

“老先生……我絕沒有惡意,我隻是想能麵見你一下,和你談談。”

隔石傳來一聲冰寒的冷笑道:

“自然,我是不怕你對我有什麽惡意的。”

管照夕忙道:“老先生,你也是和我一樣被人囚禁在這裏麽?”

老人發出一聲冷笑道:

“誰?誰有這麽大膽子能把我關起來……娃娃!你不要胡說。”

照夕先前對這古怪的聲音,尚心存畏懼,誰知這麽一談,反倒覺得這聲音十分通情,並沒有什麽可怕地方。當時聞言忙道:

“可是,你老人家,怎會在地下呢?”

才說到此那聲音忽然變得十分尖銳,厲叱道:

“不要多問了,我不是說過了,叫你不要多問麽?”

照夕不由吃了一驚,忙道:

“是……是……我不問……”

可是他心中充滿著疑惑,腦中轉念道:

“這人真是個怪人啊!我要怎樣才能見到他呢?他又不許我多問!”

他腦子裏這麽想著,正想找些什麽話對這怪人旁敲側擊一下,卻聽見那聲音,發出了一聲長歎,令人聞之心寒,隨後道:

“我是自己把自己關進來的……娃娃,你明白了麽?”

照夕怔了一下道:“自己關起來,為什麽?”

他又忘了對方的囑咐,可是這一次,那聲音並沒有再發怒了,他隻長長歎息了一聲。

現在照夕,對他這種歎息之聲,已經非常的熟悉了,因為他已聽到了很多次了。

他已猜知,這石洞內的老人,本身定有一段離奇的隱秘,隻是他不便多問。

過了一會兒,那嗡嗡如蜂鳴的聲音又道:

“這麽隔著牆說話太不方便了。”

照夕忙答道:“是啊……可是怎麽辦呢?”

那聲音冷冷的笑了笑,遂又道:

“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隻是天下有很多最聰明的人,卻會被愚人們所玩弄。”

照夕臉紅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可是他內心感到一種未有的驚喜和緊張。因為他認為,即將就可以見到這個地洞之中的古怪老人了。

雖然他沒有看到這個人,可是由那蒼老的聲音裏,他已辨別出那一定是一個蒼老的人。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