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第10節

正文第10節照夕這時一顆心,已全為那奇異的怪老人所吸住了,他腦子裏存滿了五顏六色的幻想,待九天旗金福老一離開後,他不禁興奮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個看守他的小子,重重地在洞頂石頭上敲著;並且高聲地叫道:“喂!喂!小子!一個人有什麽好笑的?”照夕不由收住了笑聲,本想回罵他幾句,可是又怕令他們發現了自己不正常的情緒。

話到唇邊,又複忍住,耳聞上鎖的聲音,他的心,愈發感到了一陣安全感。

一切都歸於沉靜之後,他不由想起了方才的一切,這真是平生聞所未聞的事;而竟會令他親眼得見,自然使他一時情緒大亂,充滿著驚喜和敬佩。

在這間小地室之內,他不時的踱來踱去,暗忖老人曾說自己還有十天的牢獄之災,其實十天又算什麽呢!如果這十天之內,能得到老人的一些指教,豈不是塞翁失馬,因禍而得福嗎?想著,他怔怔地站在當地,緊緊地握著手,輕輕道:“對!我一定不可放過這個機會。”

於是他暗暗下了決心,心想今夜如果再能見到他,自己一定要求他,倘能蒙他隨便加以指引,都是後福無窮的。

他努力地追憶著老人的容貌及談吐,隻是想不起江湖上曾經有過這麽一個人物,老人既有那些吒叱風雲的往事,可見絕非是無名之輩。

隻是他卻不肯把名字告訴我,這真令人猜不透他是何來路?照夕一個人這麽思前想後,到了相當的時候,肚子又感到有些餓了。

他把丁裳送來的食物,就著水吃了些,心中隻有非常的盼望,那就是天快一點黑。

可是,時間這東西太怪了,你不經意之時,它很快的就消失了;如果你期盼它快一點時,它卻顯得比平常更慢得多。

照夕好容易等到了下午,一會兒坐坐又走走,他勉強在大石上行了一會兒坐功,隻覺得腦中幻象太多,百念俱生,勉強坐了半個時辰,卻是不能抱元守一。

隻好離石而下,心知自己是太興奮的緣故。

興奮和失意,都是可以傷人的東西,所以平靜的生活,才是美的人生,隻是人們卻誰也不願意廝守著“平靜”而已。

管照夕十分不耐地下了大石,又在房中一個人練了一套掌法,也是覺得不能得心應手,幹脆也不練了。

他算計著也許天已黑了,忍不住用“千裏傳音”之法,叫了兩聲:“老前輩……老前輩……”等了一會兒,並不見老人回音,他可不敢造次再叫。

因想到,老人此刻可能是在人定,若為自己打憂了,豈不是不妙!想到這裏,嚇得立刻又不敢叫了。

過了一會兒了,他又縱身攀住了那些藤草,想把那塊封石取下來。

可是,又想到沒有得到老人的允許,還是不要自作主張才好。

這麽想著,管照夕不由歎了一口氣,一鬆手,由頂上飄身而下,啞然失笑,心想:“我今天是怎麽搞的?怎麽顯得一點涵養也沒有了,時辰不到,徒自焦急又有何益?這情形要是給那位老人家看見,豈不要笑壞了?”這麽想著,不由頓時心情大定,暗忖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何不再習一次坐功?於是他二次盤膝坐好,說也奇怪,心情一定,雜念不生,哪消一刻已氣貫周天,不知不覺已到了無人無我境地。

等到運功醒來,隻覺得通體舒暢,目光清明,方想下石走走,忽聽到一陣弦瑟之聲,由壁裏傳出,照夕不由大喜。

當時三爬兩爬,上了壁頂,用力把那塊巨石取了下來,又循著那陰森森布滿蛛網的地洞之中,鑽了進去。

他智力極佳,默念著方才老人的指示,這一次毫不費力的已爬到了老人的洞口。

到了洞口,他探出頭看了看,那黑發老人,仍是盤膝坐在蒲團之上,閉目不動。

他輕輕地叫了聲:“老前……輩……弟子來啦!”老人連眼也沒有眨一下,照夕猶豫了一下,仍是輕輕由石梯上爬了下來,輕輕跪在地上,對著老人磕了一個頭,默默道:“弟子管照夕,給你老人家問安!”卻見老人兩眼眼皮連連抖動不已,似乎是欲睜不開的樣子。

照夕不由十分吃驚,仍是呆呆地看著老人,這一霎,卻見他臉上已沁出了汗來。

管照夕正自不解,卻聽見身後似有細聲響動,不由忙回過身子,這一回身,令他大吃了一驚!原來他見壁角裏,抖瑟瑟地站著一個小人,身高不過尺許,穿著打扮,正和老人無異,也就是昨夜在洞口指示自己去路的那個小老人。

照夕知道這是老人所練本命元嬰,卻暗暗驚疑怎會如此慌張?原來這小老人,雙手捧著不少山果葡萄,堆滿了小小的兩隻手,卻把前襟用手提起,兜在衣兜裏,一張臉已累得紅紅的,還流著汗。

照夕這一回頭看他,他卻嚇得口中吱吱直叫,一個勁向壁邊直退。

照夕不由又驚又怕,忙道:“老前輩……你老人家有事麽?”不想那老人仍是吱吱直叫,一會兒跑前,一會兒又跑後,卻似不敢由照夕身前經過。

似此急了半天,照夕愈發不解,再回頭看蒲團上的老人時,隻見他隻這一刻功夫,已全身汗如雨下,一張臉都成了紫色。

照夕這一驚,真非同小可,當忙站起身子,退向一邊。

卻見那小人,在牆角急得雙足亂跳,口中益發吱吱怪叫連聲,照夕不由驚異道:“你老人家是說什麽?請……說清楚一點好不好?”不想那小人更是叫得大聲了,而且嚇得比方才更烈更猛了。

照夕不由一時弄得莫名其妙,不由訥訥道:“是你老人家累了?我來扶你一把好不好?”說著方向前走了一步,隻見那小老人似乎大驚,口中叫聲更尖,拚命跑了起來,一不小心還摔了一跤,衣兜中的葡萄灑了一地。

照夕不由嚇得抖聲道:“老前輩,你老是不是不要我接近麽?”那小人本已跌倒,此刻倉促由地上爬起,正作了一個要跑的姿態,此時聞言,不由連連點著頭,口中怪叫不已。

照夕這才明白,當時忙後退了七八步,遠離老人本體,一麵訥訥道:“老前輩,你老人家放心……弟子方才是不明白。”

他一直退到了牆邊,慢慢坐了下來,這才見那小人,慢慢站直了身子,滿麵驚嚇地看著照夕,端詳了半天,才慢慢走到石桌前。

一跳,已自上了桌子,走到石缽旁邊,把衣兜中的果子葡萄,一樣樣放了進去。

這種任務在他似乎已累得不輕了,口中就像是小羊也似的呼呼直喘著氣。

老人一隻手在胸口上摸著,一隻手用袖子在臉上擦著汗。

照夕這時心中悔恨十分,想不到自己把他嚇成了這樣,當時悔恨得重重歎了一聲!小人正在擦汗,照夕這一聲歎息,不由嚇得他向前一栽,口中又“吱吱”地叫了兩聲。

隻見他倉倉惶惶地跑到了蒲團上老人本體,向前一撲一抱,頓時就不見了。

照夕方自看得目瞪口呆,卻見正在打坐的老人,這時身子抖動了一下,遂睜開了一雙眸子。

管照夕自知得罪非淺,不由嚇得一下跪在地上,一麵叩首道:“弟子無知……請老前輩原諒。”

老人目光,本來是帶著極為震怒神色,此時見狀,隻長歎了一聲道:“不知者不怪,你起來吧!”照夕叩了一個頭,才慢慢站起來,卻見隻這一會兒工夫,老人就像是走了一千裏路似的,看來竟是意態疲倦已極。

照夕不由驚道:“你老人家怎……麽了?可有什麽地方不舒適麽?”老人這時喘息不已,一麵苦笑道:“你哪裏知道……娃娃!老夫半世修為,今夜竟差一點兒喪命在你手中。”

照夕不由嚇得臉色一白,口中啊了一聲,老人這時喘息方止,看著他訥訥道:“你方才所見小人,那正是我數十年來,苦心所練成的本命元嬰。

今日我命他到外山去采些山果,想招待你吃的,不想你突然地進來,我收回已自無及,以至令他受到了如此驚嚇。”

說到此,不由長長歎了一聲道:“看來已吃驚不小,恐怕今後是再也不敢隨便出來了。”

照夕不由臉紅道:“弟子真是罪該萬死……我尚以為仙師元神不會怕我的,誰知……”老人歎了一聲道:“你說的也非不對,有一天大功成了,這本命元嬰,就和我本人一樣,自然什麽也不怕的。

隻是如今功力方小成,還沒有練到不畏的地步。”

照夕奇道:“可是,昨夜,弟子還蒙仙師元嬰指示路途呢!”老點了點頭道:“不錯!隻是他決不敢近你身,隻敢在一邊指指劃劃,你今日突來無防,自然他會吃驚了。”

說著又搖了搖頭,輕歎了一聲道:“我好容易才練到能讓他出體遊玩,滿以為過些時日,逼他外出見見生人,再試以交談,不久也就養得大成了。

誰知會有此一著……看來,十魔九難,誠然不假了!”言談之下,帶出無比失望傷心之意,照夕隻是漲紅了臉,低頭不語,心中好不難過。

老人見他不語,不由又改為笑臉,笑了笑道:“你也不要過意不去了,這也不能怪你。

我想凡是練嬰之人,其中驚嚇過程自是難免;隻不過我再多費些時日而已。”

照夕這才徐徐抬起了頭來,苦笑道:“這都怪弟子太魯莽了。”

老人這時氣色已定,聞言嗬嗬一笑,一麵搖著頭道:“你不要這麽想了……來!來!吃點東西,這些葡萄山果,雖非珍品,可是采來不易,我亦仗此,才能活至今日呢!”照夕不由奇道:“每日采摘山果,豈不要跑很多路嗎?”老人笑了笑道:“自然是了,這旗竿頂山雖不大,但要想跑上一轉,亦非凡人一日所能辦到。”

照夕這時已對老人元嬰起了極大興趣,不由追問道:“仙師元神所化人形,莫非永遠這麽小麽?”老人搖頭嗬嗬笑道:“自然不會了,以後練成了,就和我本人一樣大小。

隻是能到我今日地步,已頗為不易了。”

他說罷挑動著長眉,含著喜悅之情,卻又歎息道:“我為此嬰,真是用盡了心力。

尤其出胎之日,如逢雷雨閃電,或是風雨陰暗之日,千萬不可令出,直是要等日麗風和之時,才可小心令出,亦不可遠行。”

他說著,顯得有些眉飛色舞,看了照夕一眼,微微一笑,道:“這些話給你說,你是不會懂的……總之修為之人,苦了半世,到了嬰成之日,也就是苦盡甘來了!”照夕不由歎了一聲道:“仙師元嬰,為弟子這麽一憂,恐怕是再也不肯出來了,這豈不是糟?”老人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道:“這類初成元嬰,膽子極小,可是頗能辨別真偽是非,他已知你非惡人。

至我是受了些虛驚,因為這多年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生人呢!”老人說著順手自幾上取了一個大桃子,丟與照夕:“你吃個桃子,不要再為方才的事多想了,即使是心存向往,亦是多餘之舉。

因為這種修練關念,目前對你來說是不許可的。”

他說著又指了一下坐位道:“你坐下!我尚有話問你。”

照夕不由心中十分失望地坐了下來,他原本心中存心,想向老人吐露,乞求老人傳授這種“煉嬰化身”的玄功,卻不料老人竟一口道破,並直截了當地告訴是不可能的事,怎不令人失望?此時隻癡癡地看著對方,欲言又言,老人不由一笑道:“你此刻心情,我全知道,隻是天下沒有不忠不孝的神仙,我問你,你成家也未?”照夕搖了搖頭,老人遂然笑道:“這就是了,你可知無後不孝麽?”照夕不由怔了一下,老人遂淡淡笑道:“這當然並不是修為所必需,隻是一個人,既生於世,是不可能平步登仙的,他必須對他生存的世界,先有合理的交待。

於‘情’於‘理’都有所了結;然後才有資格進取,進一步談修為成道,娃娃!你明白了麽?”照夕不由恍然似有所悟,當時微微愕了一下;而老人兩道如電光也似的眸子,早已看透了這少年的一切,他不由微微歎息了一聲,暗驚於他的福厚根慧,他年定也是我道中人。

當時不由甚為嘉許道:“每個人都有一條自己必走的路,娃娃!你又怎會知道你所走的,不是一條康莊大道呢?”他本想告訴照夕早晚也是同道之人,隻是話到唇邊又忍住了,為了怕他先知機宜,心存依賴,反倒違了天道,所以並不多言。

照夕為他這幾句話,已茅塞頓開,此刻眸子裏閃動著異樣光彩,躬身道:“後輩謝老仙師指引迷途,現在弟子已明白了。”

老人不由長長念道:“善哉!善哉!”他說完了這句話,目光在照夕身上轉了轉,微微一笑道:“你既能與我在此相見,我已說過,我們是有緣份,我可以傳授你些功夫,你可願意接受麽?”照夕一聽,不由喜出望外,當時張大了眼睛道:“老仙師如肯傳授弟子武功,是弟子的造化,怎會不願學呢?”老人嗬嗬一笑道:“算你有造化就是了,隻是孩子,我老頭子卻不能如此便宜你呢!”照夕一怔道:“老仙師如有所命,弟子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老人含笑,連連點頭道:“你的話太重了……不錯?我是要你為我辦一件事,你如果答應,我自然傳你幾手功夫;並可贈你一件東西,否則,我仍傳你功夫,隻是那東西卻不能送你了。

不是我小氣,實在這東西,可能為你帶來殺身的大禍呢!”照夕不由十分激動道:“老仙師傳授弟子幾手功夫,已是弟子福緣,弟子怎敢再企求厚賜?即使為仙師辦些什麽事,也是應該的,何敢有所收受?”老人嗬嗬一笑,猛然拍了一下手道:“好!聽你這麽一說,我這件事也非你辦不可了;而且這件東西也是非你不送了。”

說著臉上笑容滿麵,照夕不由正色問道:“老仙師有何使命,請說出來好了,弟子隻要能辦到,定不遺餘力。”

老人這時微微搖頭笑道:“這件事倒是小事,你一定可辦到;而且辦不辦到,我倒沒有什麽深求,隻是為了出一出我這口氣罷了。

至於什麽事,等過幾天再說。”

他笑了笑,招了一下手道:“來,你過來!”照夕不由慢慢走近,老人笑道:“你不要怕,我是考驗一下你的功力如何。

因為為我辦事,功夫不能太差了。”

他說著徐徐伸出一掌,含笑道:“來,你把掌心貼著我的掌心,隻管把你本身真力運出來,無妨。”

照夕點了點頭,含笑道:“弟子功力淺得很,老仙師不要見笑。”

老人搖頭道:“不要緊,我隻是試試,你不要心存客氣,需知道,我要看清了你現有的功力,才好傳授你新的功夫呢!”照夕不由點了點頭,當時慢慢伸出了右掌,把掌心貼在了老人掌心,方還心存猶豫,誰知掌心才貼上,卻覺到老人掌心之內,如同閃電也似的,傳進來一股熱流。

照夕頓時打了一個寒顫,心知厲害,那還敢怠慢,當時忙自丹田提起了一口罡氣,把掌力徐徐貫出,一成二成,最後到了七成內力,才覺得老人掌心傳過的那股熱流,慢慢為自己逼出了體外。

這時偷眼看見老人麵帶喜色,隨著又見老人身子抖動了一下,照夕立刻又感到,方才自己逼退的內力,又向自己逼了過來,而且來勢竟是奇猛。

照夕不由一驚,二次用足了內力,向外一登掌心,不由全身陣陣顫抖了起來。

隻覺得老人掌心傳出的力量,時進時退,其勢反倒成了互不上下之態了。

是時老人忽然發出了一陣笑聲,遂見他掌心向外一登,管照夕立刻感到,這一次傳過來的內力,簡直是令自己莫可抵禦。

頓時隻覺得全身一陣奇熱,由不住汗流浹背,心中一急,正自無法,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了那獨特的“蜂人功”。

當時心中動了一下,暗忖不如拿他來試一試,或可敵住老人傳來的內力。

想到就做,當時訥訥道:“老仙師留意,弟子要施出全力了。”

老人本以為照夕即使是內力充沛,也不會有何出奇,誰知這一試之下,自己出了五成力,才勉強敵住,不由心中已自大驚。

此刻聞言,更是一驚,當時一麵自丹田之內提起一股所練先天無極的內炁。

徐徐貫入掌心,一麵含笑道:“你隻管使出來,無妨。”

照夕答應了一聲,心念一動,那隻右手,霎時粗紅漲大了一倍,他口中悶吼了一聲,頓時把“蜂人掌”功,向外一逼。

這種力量可算是運足了,老人本是眸子微閉著的,照夕掌力這一撤出,他猛然睜了開來,口中“哼”了一聲,全身竟由不住,猛然晃了一下。

遂見他臉色大驚,大吼了一聲:“去吧!”隻見他右掌一抖,照夕隻覺得這股內力,像擊在了一個有彈力的球上也似,頓時由不住向後麵翻,口中大叫了聲:“不好!”卻見老人五指向回一拉一拈,照夕不住又向前一栽,這才算是把心神定住。

可是盡管如此,亦難免麵紅耳赤,氣息咻咻不已,他身子也不由得前後地搖晃不已。

老人這時忽的臉色一青,猛然站了起來,隻見目光如炬。

照夕不由嚇得後退了一步,卻見老人麵色極為難看地道:“這種蜂人功掌力,你是在哪裏學來的?”照夕不由嚇得全身一抖,當時吃吃道:“弟子是……是……”忽然心中一硬,暗忖:我如今日騙了他,日後如被他發現,更是不妙,還不如實話實說好了。

想著不由紅著臉道:“弟子是由師父那裏學來的。”

老人目光如炬道:“你師父是誰?”照夕不由垂下了頭道:“家師洗又寒……”說著抬頭看了老人一眼,又接道:“請你老人家原諒……弟子罪該萬死!”說著不住雙腿一軟,朝著老人跪了下來,老人這時冷冷一笑道:“果然是他……我早已猜到了。”

他點了點頭道:“你站起來。”

照夕忙站好了,垂侍一旁,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老人目光注視他良久之後,才微微歎道:“這種功夫,你學了多久了?”照夕此時目中含淚道:“弟子因不知這種功夫的罪惡,隻是師父命我練習,我豈敢不遵?”老人點了點頭冷笑道:“洗又寒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你先不要說別的,我隻問這種功夫,你練了有多久?”照夕訥訥道:“大概有半年多時間。”

老人目光一亮,哼了一聲道:“這麽久?”照夕點了點頭,老人又問道:“你可知道這種功夫的罪惡麽?”照夕又點了點頭道:“以後我知道了,可是功夫已練成了。”

老人這時目光在身上轉瞬不已,低低念到道:“罪孽……罪孽……”說著步下了石床,慢慢走到了照夕身前,他兩道灰白的眉毛,緊緊皺在了一起,半天才道:“我如今把你這種功夫廢了,你有何意見?”照夕心中一動,見老人已似麵有怒容,當時不由把心一狠,心想:“也罷!這種功夫既是如此毒辣,我又何必再為不舍?就請他為我廢了也好。”

想著不由麵色一整道:“此功力使弟子痛苦萬分,多造殺孽,老仙師就為弟子廢了吧!”照夕說完這句話,隻以為老人定會即刻動手,當時把目光一閉。

老人聞言之後,麵容才微帶喜色,他點了點頭,微微道:“好!你坐好。”

照夕睜開眼,依言坐在了石椅之上,這時老人卻嘿嘿冷笑了一聲道:“想不到洗又寒這惡魔,如今竟還在人世之上,老夫當初手下留情,倒成了姑息養奸……此人功力智慧俱高一等,隻是逆天而行,終究要受天誅。

這還不去說他,他最大過錯,卻是不該種毒在你身上。”

老人說著,臉上帶出了難得一見的怒容,如果此一刻洗又寒在他麵前,可想而知是一個什麽場麵。

他眨了一下目光,憤憤地道:“所幸天道不容,他這種奸險的心胸,畢竟不稱心,想不到,你竟遇到了我。”

說著冷笑了一聲,接道:“這叫他白費苦心!來,孩子。”

說著他指了一下照夕上身道:“你把上衣脫了……這種功夫一日不除,在你身上將一日留下殺機禍根,以後成年累月與日俱增,你將和他一樣了。”

照夕這時聽得心中陣陣發冷,當時慌不迭,把上身衣服脫了下來,露出赤光的上身,訥訥道:“老仙師!你老要如何下手呢?”老人歎息了一聲,目視著照夕道:“也許這麽做,你會覺得很可惜,其實不然,今後你會覺得為此受福了。”

老人說著陡然伸出一指,平空點了一下,照夕不由打了一個極大的哆嗦。

這種感覺,就和當日隨丁裳至其師父處,為那老婆婆隔空指點時的感覺一樣,隻是,比那一次更顯著些而已。

老人點了一指之後,眉頭微微皺道:“奇怪……你那‘無畏神樞’好似已先為人點過一般,這是為何?”照夕心中又驚又佩,當時不敢怠慢,即把為那老婆婆所點情形,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老人聽得連連點首不已,不由詳細問了問那老婆婆長相,才笑了笑道:“想不到這老婆子,如今也還健在,看來,似他夫妻已反目多時了。”

照夕問故,老人才笑眯眯地道:“你所遇見的那老婆婆,不是別人,正是你那師父的老伴了藍江,外號人稱鬼爪,想不到他夫妻卻在你麵前演起把戲來了。”

照夕這才恍然大悟,不由驚愣得呆了,心中這才想到莫怪那老婆婆要那般說了。

這時老人眉頭微皺道:“要說起來,這鬼爪藍江,卻是為人不差。

隻是他夫妻一向恩愛,又怎會仳離了呢?”老人五十年不入江湖,自然五十年內,江湖上所發生的一些離奇事情,他不得而知。

本來他對於任何事,也不會再記掛在心上了,隻是洗又寒夫婦,對他來說,是往昔極為熟悉的人物,甫聞道來,難免俗念又興,是故問短道長。

照夕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當然不能有一個合理的答複。

他隻是愣愣地看著老人,這時老人歎息了一聲,遂又看著照夕道:“這藍江此舉,雖有救你之心,但仍為他丈夫保留了一半情麵。

隻看她這一指,隻在你‘無畏神樞’上少少用了指力就可知了……她這又是何苦?還不如不點的好。”

說著又正色道:“如今我已用‘無相神功’把你‘無畏神樞’內中毒整個點散了,這隻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所以為了今後長久之計,我不惜費些功力,為你把身上蜂毒去淨,此舉實對你破格了。”

照夕這時不由大喜,忙謝道:“老仙師能使弟子還原如初,弟子終身感激不盡。”

老人微微一笑道:“我是不忍看你如此青年,落成殘暴下場。

你此功一失,你那師父如知,將必恨我入骨,隻是他也莫奈我何罷了!我卻也正好借此,給他一個警戒,他如再執迷不悟,日後即使我不除他,他亦將自焚其身!”照夕聽得好不吃驚,當時催道:“老仙師,你就動手吧!”老人點頭道了一聲好:“好!”遂見他雙掌平出,十指微彎,在空中,對著照夕身上抓動不已,這一霎時,照夕就覺得全身火也似熱,哪消一盞茶時間,已汗下如雨。

老人這時雙手更是上下抓動不已,愈來愈快,照夕卻覺得全身慢慢由奇熱變成了麻癢不堪,仿佛全身上下,為千百條細蟲鑽行一般。

一時忍不住低頭一看,隻見膚色,已由紅白而轉成了微微的紫褐之色,正在驚嚇之際,卻聽見老人低叱道:“坐定了!”照夕方自一驚,隻覺得身形向前一蹌,當時慌忙雙手用力扶著椅背,總算沒有倒下。

就覺得周身皮膚千孔俱開,隨著老人手勢,流出了一身如墨汁也似的黑色濃汁,又黑又髒,整個上身全沾滿了。

老人雙手兀自不停地連連抓動著,由是愈來愈多,又過了好一會兒,老人才住了手,他冷笑了笑道:“你自己看看吧!”照夕這時驚嚇不已道:“老仙師!這些是什麽?”老人遂冷笑道:“這全是那墨蜂身上奇毒,凡人沾上一點,已恐沒命了。

隻因你日久冶煉得已不畏蜂毒,才會沒事,你想想一個人身上有這麽多毒,多麽可怕?”照夕不由又是感激又是害怕,當時真有些手足失措的感覺。

老人遂用手一指壁後道:“你推開那塊石壁,自有一方清池,此為我所引清泉,你把衣服脫光了,好好洗淨了再上來!”照夕嚇得硬邦邦地轉過了身子,瞧著老人手指之處,一推石壁,果然應手而開,大小恰巧容一人出入。

當時忙潛身而入,走了幾步,果見一個大小約五尺見方水池子,兩旁有水道引流一進一出,水聲淙淙,十分悅耳,尤其那水看來十分清澈。

照夕入牢以來,數日未曾洗漱,見此清泉,真如同久旱甘霖一般。

當時匆匆脫了下衣,沒身池中,那水竟有些溫熱,洗在身上不冷不熱,卻是適意。

他好好把身子整個洗了一淨,本想連頭也洗一洗,又怕老人等得不耐,所以隻把身上洗淨,匆匆上岸。

見池邊手巾衣服擺著不少,隻取過毛巾,把身上擦幹淨了,仍把舊衣穿上,好在上身衣服本已脫掉,那蜂毒並未沾上,下身隻好扔掉一邊,挑了半天,找了老人一件府綢褲子穿上。

褲子倒和自己那一件式樣差不多,一切穿好,這才走出來。

一時隻覺得,全身上下百孔俱暢,舒適十分,老人這時卻坐在石**微微發呆。

此時見照夕走出,不由一笑道:“好了,你此刻蜂毒全去,一切和本來的你無異了。”

照夕不由跪地對老人恭恭敬敬地叩了一個頭謝道:“老仙師如此成全,令弟子沒齒不忘,隻請仙師賜告大名,以存肺腑,永世不忘。”

老人一麵攙起了他,一麵微微皺眉:“並非我不肯告訴你名字,實在我這名字也多年不曾提及,不願再說它罷了,你既一定要問,我也不便瞞你。”

他笑了笑道:“今後你如見了淮上三個老兒,或是你師父師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