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第16節

正文第16節生死掌應元三話未說完,即為黃山異叟葉彤這陣狂笑之聲所中止,他不由頗為吃驚的注視著這位怪老人,不知將生何事?卻見這老兒收斂了笑聲,一雙細目神光爍爍地在應元三身上轉著,點了點頭道:“應老弟!你是想向小徒求親是不是?”應元三為他這陣笑聲笑得實在有點迷惑,可是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對方既如此問,不容自己再多作猶豫,當時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道:“老前輩明察秋毫,弟子不敢隱瞞。”

黃山異叟嘻嘻一笑,他臉上的表情不喜不怒,令應元三莫測高深,遂見他頻頻點首道:“也幸虧你說了實話,否則我老人家,可沒這麽容易叫你出去呢!”應元三方自驚疑,葉彤已冷笑道:“我一生之中,最恨的就是說謊!其實你的心意我全知道,現在你意說出,可見你尚是一個誠實的人!”他說著又回頭看了一眼,才臉色較溫和地道:“小徒向枝梅出生伶仃孤苦,幸賴老夫撫育至今,對她來說,雖屬嚴師,稱之嚴父也並不為過,這孩子確是一個好孩子!”應元三摸不著頭腦地也點了點頭,葉彤長歎了一聲,繼續道:“說起來,我真喜歡她!可是姑娘一天天大了,這問題總是免不了的!”生死掌應元三心中暗喜,卻不便置詞,隻是靜靜地聽下去,黃山異叟滿臉戚容地向他看了一眼,應元三不由有些發窘,他心裏十分緊張,因為他知道,下麵的話,對於他來說,是很重要;而且有決定性質的。

他不自然地動了一下,想擺脫老人直視不動的目光,可是黃山異叟仍然直直地看著他,他那雙細小但閃爍的眸子,確有一種懾人的威力,令人不敢逼視。

應元三雖是被他看得心慌麵赤,可是亦不自逃,黃山異叟顯然的對他的初試,感到滿意了。

因為隻有心懷坦率的人,才敢這麽直接地迎接人們的逼視的,他微微笑了笑,翹起了一隻腿,手中的旱煙袋,在鞋底上敲了敲。

氣氛是如此的安寧,更顯然的,老人是在作一項重大的決定了。

應元三不由得默默祈禱著,他注意看黃山異叟臉部表情,想先尋出一個答案來。

可是葉彤仍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樣兒,他們上了年紀的人,總愛在心窩裏,決定一件事的。

良久,葉彤笑了笑,他倏地站起了身子,道:“好!老弟!我佩服你的坦率直爽,我也就不再和你拐彎抹角了!”他正色道:“在兩年以前,我曾對小徒說過,有一天一個人要想娶你,他必須是一個武功精湛,正直的青年,我別的沒有要求,隻有一件……”應元三張大了眼睛,黃山異史看了他一眼道:“……那人必須要勝過你!”應元三心中,才算一塊石頭落下來了,他內心暗暗想道:“看她那嬌滴滴的樣子,怎會是我的敵手?我何不放大方一些!”想著點了點頭,黃山異叟見他首肯,不由嗬嗬大笑了兩聲,朗聲道:“這話雖說了兩年了,可是至今並沒有改變,老弟!你肯一試麽?”應元三作了一個誠懇的態度道:“前輩既有此言,弟子願鬥膽一試,隻請姑娘掌下留情!”葉彤又笑了笑道:“這個情是不能留的,應老弟!你我年歲雖差著一大截,可是全係武林中人,武林中人最重信用,千金一諾,你如勝過小徒……”他笑了笑,從容接道:“幹脆,多一天我也不留你們,馬上你就帶她走,從此她也就是你應家的媳婦兒!”應元三聽到此,不禁有些心花怒放的味兒,他的臉覺得很熱,那是興奮的關係。

黃山異叟依然笑容滿臉的接下去道:“可是,萬一你要是不幸敗在我那徒兒的手下……”應元三霍然作色道:“弟子知趣,拔頭就走!”葉彤用手拍了桌子一下道:“好!一句話!”二人對視一笑,這個默契也就這麽決定了,話題也由之轉開,黃山異叟手持長須道:“當今武林,老一輩的退隱的退隱,物化的物化,剩下少數浪跡風塵,也多無什麽作為,如今天下也就是看你們這一代了!”他長長籲了一口氣,似乎有些傷感,又似憧憬著昔日那些叱吒風雲的英雄事跡!應元三微笑道:“老前輩春秋雖高,但卻寶刀未老,以弟子看來,隻是在為與不為之間,發此感歎,卻未盡然呢!”黃山異叟嗬嗬笑了幾聲,對於應元三的這種恭維,卻覺得並不十分過之。

因為至今,他並未曾服過老,隻是在下一代麵前,不得不如此說而已,他頓了頓道:“話雖如此,可是當今天下,確也有幾個年輕人,令人可畏!”應元三不由心中一動,問道:“老前輩指的是……”黃山異叟一笑道:“仙俠嶺的那位雁先生,淮上三友,以及洗又寒、藍江夫婦,這些人,雖均屬中年人物,可是以老夫私下觀之,他們沒一個是好惹的!”應元三麵上不禁有些訕訕,所幸葉彤又接了一句道:“當然老弟台也其中之一!”應元三這才心中釋然,他眉頭微皺道:“要說仙俠嶺的雁九先生,此人倒是一個奇才,可稱當代之傑,隻是老前輩莫非不知,他已封劍深山多年了麽?”黃山異叟怔了一下道:“啊!有這種事,他年紀並不大啊!”生死掌應元三慨然點了點頭道:“這位仁兄,卻真正是一條漢子,他之如此,全係與淮上三友(那時之稱謂,後稱淮上三子)一句戲言,不想三友以此要挾,迫令他退出武林,至今十年來,已不見這位奇才人蹤影了!”葉彤感慨道:“武林中人最重信義,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應元三怒形於麵道:“老前輩你是有所不知,這完全是三友的圈套啊!哼!有一天,我要把這隱秘向武林中宣布,叫大家都知道一下,叫大家都知道淮上三友是卑鄙的,他們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僅有虛名而已。”

黃山異叟白眉皺了皺,遂笑了笑道:“淮上三友為人我並不深知,隻是和他們倒有一麵之識,要說起他哥三個的武功來,雖不夠深湛,可是也非易與之輩。

老弟,你怎說他們是僅有虛名呢?”生死掌應元三臉色一紅道:“老前輩所說極是,隻是弟子因替那雁九抱不平故出此言。

他三人功夫,弟子也曾見過,亦不過和弟子在伯仲之間!”黃山異叟點了點頭道:“我幾乎忘了,在幾年前,老弟你似乎還曾經廣撒了一次俠義貼子,所約俱是年輕一輩的少年英豪,老夫還一直遺恨未能參與,廣會高人呢!”提起了那次盛會,應元三臉上蕩出了興奮的微笑,他方想細寂一下當年的盛會,卻聞得身後向枝梅的聲音,笑道:“師父,吃飯了,菜可要涼了!”二人一起轉過了身來,卻見冷魂兒向枝梅,正婀娜地走過來,那雙平窄的弓鞋,踩踏著地上的枯葉,發出喳喳之聲。

她並不知道二人對她作決定,倒是應元三乍一見她,反倒有些麵紅耳赤了。

黃山異叟嗬嗬笑道:“梅兒!你這裏來!”枝梅眨著眸子笑道:“什麽事?”葉彤等她走近,輕輕地拉住她一隻手,含笑道:“你的功夫練得怎樣了?”向枝梅揚了一下秀眉道:“幹嘛!這會當著人考我呀?”葉彤嘻嘻一笑道:“不是的!是你應大哥不服氣你,說等會兒要給你比武呢!”向枝梅聞言不禁笑了,她瞟了應元三一眼,應元三有些緊張地吃吃道:“不是……是這樣……”向枝梅卻抿嘴一笑道:“我早知道你不服我,因為我打了你兩棍子,可是我也不是有意的!”應元三急得搖手道:“姑娘不可誤會,愚兄豈敢!唉!”他急得頭上直冒汗,臉也紅了,枝梅格格笑道:“我是隨口說的,你不要見怪。

你和我要比武,我絕對奉陪就是,不過要請你手下留情。”

應元三尷尬地道:“愚兄並無實學,姑娘你才要手下留情呢!”向枝梅向著師父笑了笑,因為她覺得這位大哥說話有點顛倒,既如此謙虛,又何故要約我比武呢!她咬著下唇,轉著眼珠,把那口平窄的足尖翹了翹,微微笑道:“我們是怎麽個比法呢?”生死掌抱拳道:“愚兄願聽姑娘指示……”向枝梅看了她師父一眼,臉色微紅道:“現在就比麽?”應元三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他一麵說著,心中暗恨黃山異叟這個辦法真缺德,既稱比武,少不得彼此拳腳相加,要是我傷了她,於心何忍?再說女孩子都好勝,真要贏了她,恐怕就許惱上了我,可是這種比武,可不比平常,這是隻許勝不許敗的玩藝兒。

我要是手下留情,婚事卻又成泡影,這可真是一件討厭的事!想著不由緊緊地皺著兩彎眉毛,臉上是黃一陣白一陣。

黃山異叟這時含笑道:“現在自然不能比,霧太大,一不小心翻落山澗,你們誰也別想活命,隻有等明天早上霧散了再說。”

冷魂兒向枝梅隨師苦練了多年武藝,卻是從沒有與人動過手,素日隻是同師父打坐玩玩。

雖然屢蒙師父誇讚為難得的奇才,總是似信又疑,難得今日上門的這位應先生,居然想和自己比武動手,她不禁又驚又奇,滿心想拿他試試身手如何。

再者應元三儀表不凡,人品不惡,雖然對他還談不上什麽深厚印象,可是決無惡感,能和此人動手過招,也是自己樂意的事。

她含情脈脈地看著應元三道:“應兄之見如何?”這一句“應兄”,聽得應元三心中一喜,他不由暗忖道:“啊!改了稱呼了。”

當時幾乎有點茫然,不禁連連點首笑道:“隻要姑娘認為好,愚兄是沒有意見的,老前輩說得極是,此刻霧是太大了!”黃山異叟吸著手中的旱煙,看著這雙小兒女說笑形態,他心中不由想道:“這二人如果真能結為美眷,倒是很相配,雖然應元三大了一點,可是一個男孩子大一點也無所謂。

隻是不知他武功如何,是否能配上我這徒弟,明晨我倒要好好考察他一下……可不能委屈了梅兒!”想著含笑道:“比武是明天早晨的事,吃飯是現在的事,還是吃飯要緊,我們先去吃飯吧!”應元三不由微微一笑道:“弟子打擾了!”葉彤揮手一笑道:“談不到,老弟你請!”應元三也知道這種武林奇人,最忌諱的就是世俗客套,當時一抱拳,遂率先而行。

黃山異叟隨後而行,不想才一舉步,卻為枝梅把他袖子拉住了,他怔了一下,卻見徒兒做紅著臉,抿著小嘴小聲笑道:“師父,他幹嘛要跟我比武呀?”葉彤微微一笑道:“明天你就知道,還是先不告訴你!”枝梅喜上眉梢地道:“你老明天看吧,我不給他幾手狠的,看看他還敢小瞧我不?”黃山異叟心中一動,正想出言,可是轉念一想,卻又把到口的話頓住了。

他隻含笑地點了點頭道:“好吧!這是你的事,我不管。”

枝梅哪裏想到師父這句話含有深意,當時叉著腰笑道:“我要拿他試試我所學的這套蝴蝶散手,看看是不是如你老人家所說的這麽有威力。”

黃山異叟身子本已轉回,聞言不由怔了一下,他回頭微微皺了一下眉道:“這是一套很厲害的功夫,你……”枝梅翻了一下眼珠子道:“你老人家放心,我和他又沒冤沒仇,幹嘛要傷他?隻是叫他嚐嚐味道就是了!”說著笑了笑轉身而去,黃山異叟看著她背影,不由長歎了一聲,暗忖道:“應元三!你雖是一時英豪,隻怕你那三陰絕戶掌火候不夠,難以在我這蝴蝶散手下討得好去!這也怪不得我,實在是你命該如此……”想著又歎了一聲,慢慢走向家門,卻見枝梅正指著漫天大霧,在與應元三談話,樣子很親熱,葉彤不由又是怔了一下,心想她以前並不是如此的啊!怎會對這陌生的應元三變了呢?他想把實話先透露給枝梅知道,可是轉念一想,一來她一個姑娘家,怕羞了她;再者她知道是為此比武,就許不比了,或是存心讓了他。

當然,黃山異叟是決不希望她會存心讓他,因為他認為,一個作丈夫的,就應該比妻子強些,這是一種不成理的定論。

雖然在他下意識的感覺裏,又想應元三能勝過他徒弟,可是再一想到,向枝梅的所學,也就是代表著自己的一切,自己苦心造就出來的徒弟,一開頭就輸在人家手上,那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

他內心為著這件事很懊惱,這是一種患得患失的心理在作崇。

他輕輕由二人身旁走過,進到房內,室中已點著三支鬆油火把,火光把室內的霧氣蒸發了,顯得很光亮。

桌子上擺著豐盛的菜肴,那是徒兒為著這位新來的客人所作的,葉彤微微一笑,自己坐上了位子,眯著一雙眼,看著仍在侃侃而談的一雙青年,不知如何,他心中有一些說不出的酸酸的感覺。

他忽然認為平日最親密的徒弟,今天似乎已經不再是屬於自己的了。

他又想到了蒼老,才感覺到自己的確老了,一個可憐的老人!一個老人是不能沒有依靠的,在枝梅天真的笑聲裏,自己打發了無數春秋,也從未曾想過老字。

可是今天枝梅隻對別人稍作親近,卻令他突然意會到一個數年來未曾想到過,而確是現實的問題。

這位一世奇人,武林怪老,這一刻竟有些傷感了,有一種自私的意念,作祟著他,令他突然想到,自己是需要這個徒弟侍奉身側的,萬一要是失去了她,那麽今後的歲月,將是不堪設想的。

冷漠、孤獨、彷徨與流浪在街頭的異鄉老人是一樣的!想到了這裏,他不由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恐慌,幾乎坐不住了,他迅速地用竹筷敲著碗,發出叮叮之聲,一麵笑道:“吃飯了!吃飯了!”二人這才驚覺,一齊轉過了身子,相繼走入,枝梅臉色微紅地笑道:“師父真壞,進來也不叫我們一聲。”

這“我們”兩個字,聽在二人的耳中,各有不同的反應,正是一喜一愁,可是在外表,誰也看不出來。

應元三連聲讚歎著枝梅的手藝高明,樂得枝梅眉開眼笑,一筷子一筷子往他碗裏夾菜。

這席飯在夜色蒼茫之中結束了,飯後枝梅把杯盤撤下,黃山異叟葉彤微笑道:“寒舍地方太小,老弟今夜隻好在這裏委屈一夜了!”應元三長揖道:“弟子實在太打擾了!”於是,他就在這房子裏留了下來,枝梅為他用木板臨時搭了一具床,道了晚安,遂回到她自己的房中去了。

她是住在和應元三側對麵的一間小房間裏,除了扇門以外,還有一層厚厚的簾子。

夜晚,由那房中,傳出輕盈的歌聲,雖是山歌小調,可是聽在應元三耳中,不啻是仙女之歌。

他輾轉床榻,心中想著明天的事情,憂一陣,喜一陣,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天尚有些昏黑的時候,三人都已起來了。

應元三洗漱完畢,見向枝梅早已打扮好了。

她身上穿著一套緊身的紫綢子衣褲,用青絹緊緊地紮著雲發,顯得更是俊秀,亭亭玉立。

黃山異叟葉彤,穿著一身黃葛布的肥大衣衫,手中拿著他那支從不離手的旱煙袋,對著應元三點頭笑道:“早啊!”應元三忙躬身為禮,他顯得有些緊張,目光不時瞟向枝梅,向枝梅這時姍姍地走過來含笑道:“你不是要跟我比武麽?我們現在走吧!”應元三點了點頭,臉色微窘道:“我們怎麽比法呢?”枝梅笑著拉著葉彤的袖口道:“你老人家給我們做一個公證人如何?”黃山異叟點頭笑道:“使得,隻是你們要如何個比法呢?”枝梅目光向元三一轉,笑道:“還是應兄你說吧,是你約我的嘛!”應元三想了想,點頭道:“以愚兄之見,既為比武,總要在內外輕各種功夫上印證一下,方可窺得武功全貌,不知老前輩及姑娘以為如何?”向枝梅不由笑道:“這樣最好,就請應兄你劃下道兒來吧!”黃山異叟不由眉頭皺了皺,但他仍然含笑地點了點頭道:“老弟!你要如何個比法呢?”應元三這時微微一笑,他就說道:“我想同姑娘比一陣掌法,比一陣兵刃,另外再比一陣輕功,姑娘可有異議麽?”向枝梅暗想這三種功夫,自己都很自負,今天倒真要給他一個好看的了。

想著笑睨了師父一眼,遂看著應元三點頭道:“好!就是比這三陣,你等著,我還得去拿寶劍呢!”說著轉身進房而去,應元三這時卻對葉彤微微一笑,道:“老前輩以為如何?”葉彤噴了一口煙,笑道:“難得你想得如此周到,這倒是怪熱鬧的事,隻是……”他笑著伸出了一隻巴掌,點著頭道:“一切都照昨夜所說,我們擊掌為誓。”

應元三毫不考慮地在他掌上拍了一下,卻不想他這一掌方自擊出,卻覺得一股極大的潛力,自黃山異叟掌中傳出,頓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

元三不由大吃了一驚,可是再看對方,仍然是臉上含笑,像無事一般。

他怔了一下,並沒覺出什麽不適的感覺,隻以為是自己神情緊張的緣故,當時並未怎麽放在心上,遂也就置之一笑。

這時向枝梅已自房內興衝衝地走了出來,她手中拿著一把劍,笑眯眯地問應元三道:“你的兵刃呢?”應元三方要開口,黃山異叟已嗬嗬笑道:“人家是用的軟兵刃,大概是藤蛇槍吧?”應元三不由心中一驚,暗想這葉彤好厲害的眼力,我藏在衣內的東西,他居然都以看得出來。

當時不覺怔了一下,遂點頭笑道:“老前輩好厲害的目光,隻是在弟子衣中之物,你老人家何以得知呢?”葉彤哈哈一笑,遂伸出手中煙袋,往應元三腰上點了幾下,發出錚錚之聲,他就笑道:“藤蛇槍和鏈子槍不同,纏在身上是很紮眼的,在你彎腰拱背之時,我早已看出來了,哈!”應元三不由帶愧道:“老前輩高見!”枝梅卻揚眉毛笑道:“喲!藤蛇槍!那玩藝可厲害得很呢!”說話時,睜著圓圓的一雙大眼睛,應元三不由也被逗得笑了。

三人步出了草舍,隻見當空濃霧,皆已消失,代之是青瀠瀠的天,小鳥在樹枝椏上啁啾著,蟋蟀鬧耳地叫著,那些樹葉上,滾著如同珍珠一般的露水,圓圓的、亮亮的,十分可愛。

這景色令人有些雨後之春感覺。

生死掌應元三來時大霧,並不知這一帶情形,此刻才發現,原來這附近景致竟是如此的美,這所茅舍占地約有十丈方圓,正是一座小峰的頂頭,環繞在房舍四周,有些空地,都生著極多野生的花卉,在這新秋的日子裏,並沒有凋零,粉紅黛綠十分可人。

茅屋之前,有一條羊腸小道,曲曲折折,伸展出去甚遠。

兩旁是高有一人的長草,看來就像一條婉蜒的巨蟒,黃山異叟用手指了一下對麵道:“對麵有一塊草坪,倒是一個很好動手的地方,我們到那地方去如何?”二人都點了點頭,葉彤把那支旱煙杆子,往背後一插,身形向一矮,對著應元三齜牙一笑道:“來!老弟,先試試腿!”他說著猛然向上一伸二臂,身形騰處,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蒼鷹也似,驀地拔空而起,身形向下一落,足尖已點在一棵樹梢之尖。

偌大的身子,落在那僅有小指粗細的樹梢上,隻不過輕輕顫抖了一下,卻如同釘在樹尖之上一樣,動也不動一下。

隻這一手輕功提縱功夫,已把生死掌應元三驚出了一身冷汗。

黃山異叟葉彤這種騰身勢子,初看來,並不十分驚人;可是如果仔細觀察一下,隻要看他那一雙茫鞋,踏在樹梢尖上,就像是粘在上麵一樣的,一任那樹梢為風吹得左右搖動著,他身形依然還是原來式子,不偏不倚,紋絲不動。

在應元三的眼中看來,舍開輕功不談,隻這種穩固的下盤功夫,已達到了內功中極難練的“粘”字訣,這種身手,如非有數十年輕功造詣,何克臻此?所以他心中暗暗吃驚,遂見樹尖上的葉彤朗聲大笑道:“老弟,你也上來,上麵涼快得很!”應元三不由暗忖道:“莫非他是想考驗我的輕功麽?這也不難!”當時不由回身向枝梅一抱拳道:“姑娘請先行!”枝梅笑道:“還是應兄先請!”應元三樂得在她麵前表演一下身手,當時微微一笑道:“姑娘不要見笑,愚兄現醜了!”他說著話,一提丹田之氣,雙掌往下一按,已施出“一鶴衝天”的功夫,拔起有五丈左右,在空中看準了落足之處,身子向下一垂,已筆直地落在葉彤身邊三尺以外的另一棵樹上。

誰知足尖方一著樹,竟覺得兩處大筋上,猛然一陣奇酸,身子竟是站不住,這一驚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

驚慌之間,一翻右手,用“老猿墜枝”的輕功絕枝,攀住了一節樹枝,整個身子忽悠悠蕩在當空,看來真驚險到了極點,可是卻也美觀到了極點。

這一霎時,黃山異叟口中也叱了聲不好,身形一旋撲到了近前,他一隻足點在了枝上,彎身笑道:“怎麽?沒有事吧?”應元三驚魂甫定,又驚又愧,當時反身騰起,落向一邊,他臉都青了,自己驚疑道:“這是怎麽一回事?我怎麽傷了筋呢?”想著試著又顛了幾顛,並沒有異樣感覺,心中不由愈發不解,暗忖道:“好險!這要是掉下去了,哪還有命在?”想著正自驚心,卻聽到身邊嬌笑道:“應兄好高明的一手老猿墜枝,小妹真是自愧不如!”元三回身一望,不知何時,這位姑娘,竟已站在自己身邊,頸後的杏黃劍穗子,被風吹得嗖嗖飄著,看來真是英姿颯爽、嬌態可人。

應元三心中又是一驚,因為人家什麽時候上來,自己都不知道。

雖然自己心有別念,但由此可見,這姑娘的身手也是不凡了,決非如自己所想的那麽差勁。

想到此,他不由怔了一下,臉色不由紅了一紅,當時尷尬地笑道:“愚兄適才突覺不適,差一點兒身落深穀,殆無葬身之地,豈敢以此炫耀?姑娘真是見笑了!”向枝梅怔道:“怎麽會呢?”應元三搖了搖頭苦笑道:“現在總算好了,我們走吧!隻等和姑娘比過三陣,如不幸落敗,愚兄拔頭就走,決不……”說到此,忽然想到此中本末,對方尚不知情,怎可事先透露?不由又把話忍住了,隻用眼去看一邊的黃山異叟,葉彤這時也是深深地皺著兩彎白眉,顯然的,他在受著內心的譴責。

因為,隻有他最清楚應元三到底是是怎麽一回事,他輕輕歎息了一聲。

向枝梅不由驚愕道:“應兄!你要是不舒服,我們改天再比如何?這也不是什麽要緊事,非比不可。”

應元三暗怪自己說錯了話,所幸枝梅並沒聽出來,當時微微笑道:“得識姑娘三生有幸,愚兄因事,至遲明日就須告辭,也許……”說著不由臉一紅,葉彤卻在旁邊笑道:“你們倒是還比不比呀?我這旁觀的人,可是等急了!”應元三不由笑道:“老前輩休急,現在就請老前輩作證,從這裏到那草坪為限,我就和姑娘先比這一陣輕功!”黃山異叟點頭微笑道:“好得很!”他說著用力向前方一指道:“老弟!你看那邊有一棵大黃果樹,你們就以那裏為終點,現在就開始吧!”向枝梅眨著眼睛,興奮地笑道:“這麽遠呀!好吧!”她偏過臉對元三道:“應兄以為如何?”應元三點了點頭,二人各自一抱拳,倏地同時騰起了身子,一路倏起倏落,快如電閃星掣,直向對麵那棵大樹飛馳而去!元三這一展開身形,才發覺到兩處足筋,每於提氣猛縱之時,就隱隱作酸,無形中似已較素日慢了許多,心中不由憂急十分。

自己把心一橫,一任腳筋作痛,也不去管它,同時更把不常施展的“雲中捕影”輕功絕技,施展出來,一連五六個起縱,如同流星趕月也似,直向那大樹撲去!他這裏方自慶幸占了先著,看看那棵大樹已在眼前,不想就在霎時之間,卻聞得當空一聲嬌笑道:“應兄承讓了!”應元三驚心之下,不由身形少定,也就在同時之間,隻覺頭上冷風疾掃麵過,再看向枝梅已含笑站自己眼前。

二人雖不差先後抵達終點,可是向枝梅卻快了一步,她微笑道:“這一陣我贏了吧?承讓!承讓!”她明明知道對方為自己聲東擊西之法分了心,才得僥幸占先一步,可是女孩子家,總愛爭個麵子,當時大聲招呼葉彤道:“師父快看,我快了一步!”黃山異叟這時自後趕上,嗬嗬笑道:“傻孩子!人家是讓你呢!”應元三這時麵色如土,如同一座泥塑的佛像也似的站在樹前,他隻覺得全身發涼,那滿腔的熱望,幾乎全都冰消瓦解了!當時苦笑了一下,對著葉彤一抱拳道:“這頭一陣,弟子輸了,弟子已盡全力,並未稍存相讓之心。”

說著他懊喪地看著枝梅,頻頻苦笑不已,向枝梅見她如此重視輸贏,心中微覺奇怪,暗想道:“比著玩玩,竟值得如此麽?”想著正想自己認輸,卻見他又含笑道:“三陣姑娘已勝其一,我們再來比這下一陣,早早作個結束也好!”向枝梅這才又回笑道:“第二陣比什麽呢?”葉彤這時卻點首笑道:“第二陣比掌法吧!老夫有一個小小建議,不知二人同意否?”應元三抱拳道:“老前輩但請吩咐!”葉彤這時含笑指著眼前這塊平茸的草地道:“掌功一道,妙在粘帖進退,如此大地方,太易閃躲,老夫以為不妨就地劃一方圓丈五的範圍,你二人隻許在界限之內動手,誰要是出了範圍,就算誰輸了!”向枝梅聽得眉開眼笑,她差一點高興得要叫出來了。

因為這是她素日常常隨師父練的功夫,自信很有把握,所以聽得心花怒放,當時眼光瞟著元三,似等他的答複。

應元三低頭想了想,才肯定地點了點頭道:“好吧!”黃山異叟微微一笑道:“如此待老夫為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