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第15節

正文第15節照夕微微一笑道:“看你睡得正好,如何好叫你?倒是你卻為什麽到今天才來找我?”丁裳低頭微微一笑,她把那雙明亮的眸子向照夕瞟了一下,現出無比情意,嬌哼了一聲道:“難得,你倒還會想到我?現在我不是來了麽?你該沒話說了吧!”照夕歎了一聲,實在他像似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一時卻又不知說些什麽才好,望著丁裳怔了一下。

丁裳的天真無邪,似乎更刺激了他**痛苦的心,他想:“為什麽人們都看來是很快樂的?莫非隻有我一個人才是痛苦的麽?”想著他也就暫時把內心的一些惘悵陰影,努力除去了些,現出很愉快的情緒,笑道:“的確不錯,這一個多月,我們一直都在想你,想不到你今天才來!”丁裳轉了一下眼睛道:“我們?什麽我們?”照夕一麵坐下了身子,淺淺笑道:“還有申屠雷,那是你的二哥,怎麽,你莫非把他忘了麽?”丁裳由不住玉麵緋紅,不自然地笑了,接著她又皺著眉毛,抿了一下小嘴道:“這位申屠兄太酸溜溜了,他不像大哥這麽開通,我可真怕他多話!”照夕忍著笑,看著她道:“人家也不知道你是個姑娘,要不然恐怕一句話也不給你說了,你這麽胡鬧,有一天要是他知道了,恐怕大家都不好意思!”丁裳由不住抿嘴一笑,她目光向窗外一瞟,嘴角向兩邊一收,遂正經地道:“我隻顧眼前,反正以後是大哥的事了,我可管不了這麽多,誰叫你們是難兄難弟呢?”照夕搖頭歎道:“你還是和在山上一樣地皮,我真替你擔心,以後在江湖上一個人……”才說到此,卻見丁裳低頭一笑,他不由停住話道:“怎麽?我說的不對麽?”丁裳抬起頭看他,笑道:“我笑你自己才過了幾天平安日子,居然忘了你是誰救出來的了,還擔心我呢!我還不知如何擔心你呢!”照夕不由被說得俊臉一紅,尚想分辨幾句,丁裳卻連連搖著小手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今天來看你,是給你談正經事來的。”

照夕劍眉微皺,丁裳卻斜著眼波哼了一聲道:“怎麽?我在你的眼睛裏永遠隻是個小孩子?連正經事都不能談麽?”照夕心中暗驚,這女孩真聰明,她能把人家心裏想的事都說出來。

當時不便分辨,隻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來向我辭行來的,是不是?”丁裳猛地從位子上,往起一站,驚奇地道:“你怎麽會知道?噫……”照夕笑嘻嘻地道:“你不要奇怪,先坐下。”

丁裳依言落座,但她仍然半皺著眉毛,照夕慢條斯理地道:“你先不要問我如何知道,我隻問你是不是這麽一回事?”丁裳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這隻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照夕遂歎道:“你這麽來匆匆去匆匆的,到底是為了什麽事,自然這是師命,我不便問你。

隻是你如果能在北京多留幾個月豈不是好?”丁裳苦笑了笑道:“好什麽?一個人跟孤鬼也似的,誰理我?”她說著目光又向照夕身上望了一下,眼圈微紅,卻假作笑容道:“你理我麽?我看你腦子裏隻有一個江……”照夕不由心中一驚,可是丁裳已看出了他的神色,遂把到口的話忍住了,痛苦地笑了笑,她伸了一下手,作了一個悵惘而失望的姿態,輕輕歎息了一聲。

照夕不由臉色紅了一紅,遂窘笑道:“這是誰告訴你的?你怎麽會知道她?”丁裳冷冷地道:“那你就別管了;而且我今天來,主要也是要告訴你,我和她已經結上了仇了。”

說到這個“仇”字時,她似乎還咬了一下牙,照夕不由大吃了一驚;可是他卻不願把這過於吃驚的樣子,暴露在丁裳麵前。

良久,他才裝著淡然地問道:“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一下經過呢?雖然江雪勤現在和我沒有什麽關係。”

他最後加了一句,顯得他心情的不安,丁裳這一刻臉上帶出些微笑,這並不見得她就是愉快的,因為她一直是嘻笑慣了,任何大事也似無所謂的。

她含笑地瞧著照夕,輕輕點動著足尖,欣賞著照夕的表情,照夕裝得很自在,可是丁裳那尖銳的目光,早已洞悉入微。

隻是她曾親眼目睹過照夕對江雪勤絕情的表示,自然她不會懷疑到照夕其他各方麵。

可是照夕對那個已嫁別人的女人,仍有眷念之情,那卻是不可否認的。

雖然“眷念”隻是平空的浮影,並不會發生什麽作用的,可是對於丁裳來說,仍是一種可擔心的威脅。

她雖然沒有權力去恨人家的相愛,可是她卻以為照夕去眷戀一個已婚的女人,那是極為不值得;而且不智的。

同時,她也不原諒雪勤的行為,因為她心中老是想著:“她已是結了婚的女人啊!”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又如何再能去暗戀別人呢!在她的印象裏,那是無恥、失節。

一個女人,如果不幸為人扣上了這兩個大帽子,那是很悲哀的。

因為人們恨“無恥”的心,幾乎是全體一致的,可是卻很少有人去分析“無恥”之成因,“失節”的本源。

他們那幾千年流傳下來的道統,決不容忍於以上的問題,有申訴解釋的餘地。

正因為這些憤怒的人,本身都太幸運了,因為他(她)們有一個理想可愛的配偶。

如果一旦這問題麵臨到他們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們才會突然想道:“莫怪他(她)們會如此啊!要是我,我又和他們有什麽兩樣呢?”那時候,就會有一批新的人去嘲笑你,唾棄你,你除了自期自艾,暗自流淚之外,又能如何呢?人們應該永遠記住一句話,今天你笑人家,可能明天人家也會笑你,因為你也是人,和他一樣的人!在丁裳那天真無邪的心裏,她所能直接體會的,是對雪勤一千二百個不滿,她甚而輕視她的人格,“輕視”帶給她對雪勤的敵意!她反襯著當時社會的一般民心,自然我們也不能說她不對!同時更可原諒她的是,她也一樣地愛著照夕,隻是這份愛和雪勤唯一不同之處,是她並未直率地太明顯地表示過而已。

照夕在她良久微笑的注視之下,顯然覺得不安了,他臉色紅了一下,勉強鎮定地道:“你……為什麽笑呢?”丁裳忽然歎了一口氣,她眨動著眸子,這一霎時,她像是很陰沉,她突然問照夕道:“大哥!我隻問你一句話,希望你能真心的告訴我……”照夕作一個肯定的姿勢點了點頭,丁裳苦笑了一下,她仰著臉問照夕道:“你能告訴我,今後你和江雪勤之間的關係麽?我是說你們之間可能發生的事……”照夕不由臉又一紅,丁裳這一問,正問到了他最頭痛;而感到難以答複的問題,他略微猶豫了一下,冷笑了一聲道:“我和她之間已是過去的事了……姑娘你又何必多此一問?”丁裳眉尖一聳,並不臉紅地笑道:“這麽說大哥是不會幫著她了?”照夕怔了一下,劍眉微皺道:“我不懂你說的意思。”

丁裳微笑道:“我是說,有一天我要是和她成了敵人,大哥你也不會幫她了?當然我意思不是說要請你幫我!”照夕接口道:“我為什麽要幫她來欺侮你……不過……”他心中存著蹊蹺,可是丁裳卻俏皮地拍了一下手,笑道:“好!大哥,這可是你親口說的,這才是我的好哥哥!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照夕愈發不解其中原因,他皺著眉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們又為什麽要打架呢?再說,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丁裳收斂了笑容,搖了搖頭,她又想到了那晚上,自己落水的情形,不由氣地繃著小嘴,哼了一聲道:“她太欺侮人了,我一定要報這個仇!”照夕微微一笑,可是很不自然,他更茫然了,他問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丁裳抿了一下小嘴道:“反正不關你的事就是了!”照夕見她不說,心中雖極想知道,也不便再多問了,隻歎了一聲,道:“你今天來,就是為告訴我這件事麽?”丁裳笑著點了點頭,又道:“還有就是為向大哥辭行的事!”照夕皺了一下眉道:“你決定要走麽?是什麽時候?”丁裳手中玩著一條小手絹,用兩手拉著手絹的二角,俏皮地問道:“你希望我什麽時候走呢?”她這種百分之百的女人的姿態,十分迷人,可是卻與她身上那身男人的衣服不大協調,看著十分好玩,照夕微微一笑道:“等我與申屠弟決定好日子,與你餞了行再走如何?”丁裳想了想,點頭道:“既是大哥的盛情,我自然也不便推卻,這麽吧!明天如何?”照夕看著她新月也似的麵頰,想到了她天真的笑話,而這麽可愛的一個影子,明天之後也就失去了,今後年月裏,是否仍能常和她在一起,殊難料定。

而人世滄桑,失去了丁裳,似乎就如同失去了自己一麵鏡子一般,莫非相識的進一步,必定就是分離麽?雖然自己對她,並沒有存下一絲的異心,隻把她當個小妹一樣地看待,可是也正因為如此,這份感情,似乎更值得留戀!再想想自己吧!一個雪勤,已負了自己,嫁別人為妻,是謂覆水難收,一個丁裳,也即將要離開自己而去,這僅有兩個在自己內心占有分量的女人,在轉眼之間,都將失去了。

他內心浮上了一層悲哀,一時竟忘了說話,隻怔怔地注視著丁裳,丁裳翻了一下大眼睛道:“怎麽樣?明天好不好?”照夕這才驚覺,當時苦笑了笑道:“好!明天晚上就在我家秋亭裏為你餞行,你可一定要來!”丁裳含笑站起了身子,道:“好!那麽我走了!”照夕看著她道:“來了這麽一會兒,就要走了?多坐一會兒如何?”丁裳笑了笑道:“我來了很久,隻是你沒回來就是了,本來我以為有很多話要給你說的,誰知見了麵,反倒是什麽也說不出來了,真奇怪!”說到最後,她臉色微紅地低下了頭。

照夕感慨地歎了一聲,他是很了解了裳此時的這種心情的,可是“多情總為無情苦”這句話的滋味,他實在是已經真實的體會到了,他不願再把這種痛苦的滋味加諸在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身上。

他裝作不懂丁裳的意思,卻微微一笑道:“你明後天走後,我在北京也沒有多少天的耽誤了,我也要遠行了!”丁裳到是出乎意料之外,她不由秀眉微顰道:“你也要走了?為什麽呢?”照夕盡量不讓傷感浮上麵頰,他籲了一口氣,看了一下窗外,淺淺一笑道:“男兒誌在四方,何況北京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地方。

雖然我愛這個家,和家裏所有的人,可是一個年輕人,如果對家太存著依戀心,前途是很悲觀的!”丁裳還不大能想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因為她的想法和照夕不同。

她眨了一下眼睛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出去打天下是不是?”照夕被她這句話逗得笑了,他心中想道:“誰說她不是一個孩子呢?聽她這句話!”想著對著丁裳點了點頭道:“對了!我是要去打天下,你說不應該麽?”丁裳皺了一下眉道:“你這就要去麽?”照夕搖了搖頭道:“我和申屠弟約好了去參加省試,一待考過了,我就想走了!”丁裳驚奇地道:“你們是考狀元是不是?”照夕搖了搖頭笑道:“我們隻是會試,要殿試才是考狀元。”

丁裳點了點頭,含笑道:“我還不知,你們兩位已是舉人老爺了,真了不起,可惜我不能等著給你們賀喜了!”照夕苦笑道:“還賀什麽喜?我們隻是應個景兒,目的是讓二老高興一下而已。

因為他們老人家的見解不同,希望兒子能揚名聲、顯父母,我們作兒子的,也不能太令老人家失望了,所以才有此決定,說起來,這正是我們這一代的悲哀。”

這無意的幾句話,卻引起了照夕無限地感慨,他繼續道:“可是人,每一個人都有他們生來具有的個性與特長,為什麽不能讓他們獨自有所發展呢?有學問的人,又為什麽一定要去作官?”他說著,緊緊地握著自己的雙手,像是對這個時代,這個社會,有極度地憤恨。

丁裳在他的臉上,看到了極度的堅毅之力,她崇拜這個年輕人,她一直認為他是不凡的的。

照夕站起身子,恨恨地道:“所以!我決心要打破這個無形的束縛,我要把我這麽多年練的武功,貢獻在風塵武林之中,貢獻在大漢風沙裏,我要作一些真正偉大的事。

也許這些偉大的事,別人是不會注意到的,也許別人認為是很渺小的!”他憤憤地說到這裏,卻見丁裳正自以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子,盯視著自己,她麵上帶著笑容,照夕不由臉色一紅,笑了笑道:“我都忘了是在說些什麽了,你也不要笑我,我真是常常這麽想著,有一天,你會知道,我不是平口白說就是了!”丁裳向前走了一步,深深地朝著照夕一拜,照夕不由一怔道:“這是為何?”丁裳笑態可掬地道:“聞君一夕話,勝讀十年書,大哥的壯誌,令我十分佩服。

今後大哥如有事遣召,定當追隨驥尾,永不後人。”

照夕不由大笑了兩聲,道:“想不到你也掉起文來了,好!以後一定會有事找你,你不要怕麻煩就是了!”丁裳嬌哼了一聲,笑道:“那可也要看什麽事就是了;要是光叫我跑腿,我可是不幹!”二人正說到此,卻見簾外似有人影一閃,照夕忙問道:“是誰?”卻聽得一聲咳嗽道:“少爺!我是念雪。”

丁裳不由臉一紅,秀眉微皺,因為方才她和照夕說話,完全是返回了本來麵目,嗓子也沒壓粗,樣子也沒注意,要是被外人看見和聽見,又算是怎麽一回事呢?”這時照夕接道:“進來!有什麽事?”念雪這才推開了簾子進來,她兩隻手各自端著一個小盤子,一盤子脆梨,一盤子鮮桃,都削過皮,切成了瓣用牙簽一塊塊的插著。

她紅著臉,對著丁裳笑了笑,丁裳耳根子都紅了,卻也對她笑了笑。

念雪擱下盤子,照夕笑道:“是太太叫送來的麽?”念雪搖了搖頭,臉色微紅笑道:“不是!是我自己送來的,還有,天不早了,公子是不是要弄點什麽點心,我也好去關照廚房一下!”說著有意無意,眼波可又向一旁的丁裳瞟了一下,丁裳臉可就更紅了。

心說:“小鬼!老看我幹嘛?討厭。”

她把頭轉向一邊,偏偏念雪心中對她已有了疑心,丁裳這一偏頭,她不由心中更是一動,當時不由抿嘴一笑。

照夕不由心中奇怪,遂問道:“你笑什麽呀?”念雪又向著丁裳掀了個眼波,才笑眯眯地道:“這位相公是姓什麽來著?”說著還忍不住直笑,照夕自幼和這兩個丫鬟廝混慣了,見狀就知道丁裳的化裝,定是為她看破了,本想喝叱她幾句,令她下去。

可是偶一側臉,卻見丁裳漲紅的小臉,正咬著嘴唇生氣呢,不由也樂得逗她一逗。

當時裝作不知道:“這是丁相公!怎麽?有事麽?”念雪口中長長地“哦”了一聲,點著頭道:“沒什麽,我隻是隨便問問!”她含著笑端起了一盤梨子,走到丁裳身前道:“公子!請吃梨!”丁裳隻欠了一下身子,伸出手就盤中拈了一塊,念雪對她那隻手,可十分注意了,不由彎下了身子,細細地看了一下她的手。

隻覺其白如玉,指尖上還留著寸許長的指甲,亮晶晶的,怎像男人呢?丁裳不由發覺了,嚇得馬上收回了手,她猛然回過了頭道了聲:“你……”念雪嚇得伸了一下舌頭,照夕半笑道:“念雪你幹什麽?對丁公子怎麽如此沒有禮貌?還不賠個禮,想受罰麽?”丁裳聽照夕聲帶笑音,知道他是有意縱容,不由氣得狠狠瞪了照夕一眼。

念雪這時卻蹲下身子,學著旗人請安的姿態,行了個禮道:“小婢無知冒犯,丁相公不要見責才好!”丁裳卻紅著臉道:“算了!”念雪還要說什麽,照夕怕把這位姑娘給惹火,那可不是玩的,當時忙對念雪一揮手笑道:“你快下去吧!以後再這樣,我可是不為你說情了,這位丁相公可厲害呢!”念雪用手一捂嘴,咯咯地笑著走出去了,照夕見丁裳仍氣得嘟著小嘴不言,不由假作氣道:“這丫鬟太不像話,姑娘……”方說至此,丁裳卻也學道:“這丫鬟太不像話了!”照夕不由笑了笑道:“這也不關我的事啊!怎麽連我也給恨上了?”丁裳仍低著頭生悶氣,照夕又說了兩句,她仍是沒有答理,照夕這才有點慌了,心想她後天就要走了,不要今天把她給得罪了,那可是不大好。

當時含著笑,走下位來,來到丁裳身前,打了一躬道:“算了,都怪我不好,你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丁裳翻著眼,看了他一眼,似想笑,卻仍是忍著,重又低下了頭,還是嘟著嘴生氣。

照夕信手拿了一塊梨,遞到她口邊笑道:“好了!吃了這塊梨就好了!”卻不料丁裳猛然一張嘴,竟連照夕的兩個手指都給咬住了,她翻著眼俏皮地看著照夕,隻是就不放口,照夕痛得呀呀直叫,連連嚷道:“啊喲喲!不得了,快咬斷了……”誰知卻在這時門外一人笑道:“什麽快咬斷了!這孩子!”跟著思雲的聲音叫道:“太太來啦!”照夕不由大吃一驚,忙回身一看,果然母親已含笑站在門口,不由臉一陣大紅,忙道:“啊!娘……你老人家來了!”丁裳嚇得早已鬆了口,再一聽照夕喊來人為母,不由更是一陣緊張,慌忙由位子上站了起來,一麵紅著臉看著照夕小聲急促地道:“不要說……”照夕怔道:“說什麽?”丁裳低頭道:“我咬你的事!”照夕差一點想笑,當時丁裳已訥訥地叫了聲:“伯……母!”照夕忙紅著臉對母親介紹道:“這是兒一個小……小朋友,他名叫丁尚!”管夫人卻是隻管上下打量著丁裳,臉上帶著微笑,丁裳隻好又彎腰叫了聲:“小侄丁尚,與伯母叩安!”管夫人連道:“不敢當!不敢當!快請坐吧!”她說著,又含笑看著照夕道:“你這孩子,朋友來了也不請到客廳裏坐坐,也不好好招待一下,你……”說著又笑了笑,照夕在母親的笑容裏,似感到一些神秘的意味,他的臉立刻紅了,心說:“娘這是怎麽了?她老人家從沒有這麽管過我的事啊!莫非丁裳的事她老人家知道了?”想著往四周一看,正見念雪在母親身後,對著自己縮脖子笑呢!立刻他就明白了,心知定是這丫頭,發現了這個秘密,在母親麵前多口。

她老人家聽後,哪能不來?想著狠狠瞪了念雪一眼,那丫鬟卻閉著嘴,忍著笑把頭轉向一邊去了,照夕無奈,隻好不再去看她。

隻這一會兒,就見母親把丁裳讓在一邊坐下了。

尤其是她老人家那雙眼,骨碌碌在人家身上轉上轉下,看得丁裳麵泛桃紅,粉頸低垂。

這時兩個小丫鬟換上了茶,管夫人把這位偽裝男子的姑娘,上下看了一個夠,心中暗暗高興。

因為這位姑娘太美了,雖是易釵而弁,可是那種天生秀麗的氣質,是瞞不過這位夫人的眼底下的。

這兩天他們老兩口子,正在為著兒子的婚事而發愁,卻想不到,他自己倒是早已尋著了朋友。

雖不知他們感情如何,可是私下裏忖量著,似乎差不離,要不然兩個人關在一個小房裏算是幹嘛呀?再說夫人明明還記得,剛才自己進屋時,這位了姑娘正咬著兒子的手指,兩個人哼哼唧唧的!嘿!那股甜勁兒真是夠受的!管夫人想到這裏,不由又眯著眼樂了。

她笑眯眯地望著丁裳道:“你是那裏人呀?家在什麽地方?”太太心裏,壓根兒已經認定了她是個姑娘,所以才這麽說話,偏偏丁裳尚不自知。

她張惶地看了夫人一眼,咳了一聲,訥訥道:“小侄是湘省人,家是在……是在……”她自幼無依,原是大戶千金,隻因家庭不幸,父親早逝,妻妾分居,她又是小室所生,是以分居後貧不能生。

母親改嫁,她因不願隨母認人為父,這才偷跑離家,於生命垂危之際,卻為鬼爪藍江路過,憐其身世,愛其秀麗,再加上她骨胳清秀,卻是難得上好質秉,鬼爪藍江這才攜其往大雪山蒼前嶺授藝至今。

所以當管夫人這一問到她家園時,她倒一時答不出來了,照夕對她身世,倒也知道一些,此時見她猶豫,唯恐觸及其傷心處,當時忙代其答道:“她家在大雪山!”太太怔了一下道:“大雪山?”丁裳點了點頭道:“是……是的!”念雪見狀,早忍不住在一邊笑了,卻為照夕淩厲的兩道目光給製止住了。

管夫人溫慈地笑道:“大雪山離北京,可遠著吧!你怎麽來的呢?”丁裳心中此時已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夫人老是看她的帽子,看她的辮子,還看她腳上的男人靴子,她心裏哪能不急呢!當時笑了笑,尷尬地道:“小侄是騎馬……騎馬……”太太又怔了一下,驚奇道:“你會騎馬?一個人?”丁裳羞澀地點了點頭,管夫人又含笑看了兒子一眼,心說“這好!不用說,又是一個會耍寶劍的,這孩子是專找會武的姑娘!”她心裏真是奇怪,又是迷惘;而且不敢相信,因為像這麽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她能騎馬,能單身跑幾千幾百裏路?想著她又叫思雲去端糖、端瓜子,丁裳隻紅著臉道:“伯母……不要!不要!”太太笑了笑道:“你大老遠來,哪能一點招待都沒有?在北京你有親戚朋友沒有?”丁裳搖了搖頭,道:“沒……沒有!”太太一怔道:“那你住在哪呀?”丁裳哪知夫人的意思,隻照直答道:“在旅館裏。”

她這句話還特別把嗓子壓低了一下,挺了一下腰,顯出自己是個男的,一個男的住旅館怕什麽?可是太太一聽可又怔住了,她是不讚成一個大姑娘家,單身住在外麵的,所以笑了笑道:“那多不方便,我們家空房子還多,你趕快搬來,我叫這兩個丫鬟給你作伴,你不要怕!”太太的話,已經太明顯地表示出來,她已知道丁裳是個姑娘了,聽得照夕是又驚又怕,因為母親這意思,分明是已看上人家了,他哪能不驚呢?照夕聽得都急出汗來了,生怕母親再往下說出話來,叫自己掛不住臉。

當時忙岔嘴道:“這……這……她……她後天就要走了。”

丁裳也急得直點頭,窘笑道:“是的……是小侄後天就要回去了,謝謝!”太太先不答理丁裳,隻罵兒子道:“人家沒說話,你急的是哪門子呀!後天不能走!”照夕心中一怔,幾乎傻了,因為母親的話,就像命令一樣,倒是替丁裳當了家了。

丁裳更是驚得頭上冒汗,太太才回過瞼,微笑道:“你今兒個才來咱們家,我怎麽能放你走?你也別多說了,回頭叫車跟著你到店裏去拉行李,你安心在我們這住幾天,好好玩玩再走。”

丁裳急得直想哭,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此刻已化裝成男的了,一個男的哪能哭呢!想著兩手合著,對夫人打了一躬道:“謝謝伯母……小侄實在……”才說到此,夫人已上前一把攙起了她來,一麵笑道:“得啦!別小侄小侄了,誰還看不出你是個姑娘?好孩子你這邊坐……”說著硬把丁裳拉到自己跟前坐下,還拉著丁裳的手,這一來,把旁邊的人都逗笑了。

照夕也忍不住紅著臉笑了,丁裳還想掙紮,可是太太握住她的手很緊,再說她也不能硬掙開,當時急得嬌聲叫道:“伯母你……”當她眼睛和太太慈祥的目光接觸時,太太臉上的笑容,竟使她無法裝著了。

她的臉愈是紅上加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急也不行,不急也不行,她隻有把頭低下了。

管夫人不由嗬嗬地笑了,她一隻手輕輕拍著丁裳的背道:“好姑娘!我是逗你的,你可不許急,好好女孩子家,幹嘛要學小子?唉!你們這些小孩子,真會胡鬧!真會鬧……”丁裳忸怩了一下,也跟著微微地笑了,可是她還是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在母親的“愛”前,人人都是小孩,這是一點不假的。

雖然管夫人並不是丁裳的母親,可是她那長者的風度,慈祥的笑語,給丁裳的感覺,是和自己的母親幾乎是完全一樣的!女孩子天生的是“嬌”和“羞”,身為俠女的丁裳一樣也不例外。

別看她夙日風塵裏劍氣縱橫,飲馬江河,可是這一霎那,卻如同繞指柔也似的乖和聽話。

她依附在夫人的懷裏,那種欲笑還羞,欲羞還顰的姿態,卻都是十足的女兒身啊!照夕此時見狀,自然不能再為隱瞞了,他笑嘻嘻地對丁裳道:“這都怪你裝得不像,可怪不得我呢!”丁裳羞羞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還說!”說著眼波又向一邊的念雪瞟了一眼,念雪卻捂著嘴一笑,逗得管夫人又嗬嗬地笑了。

夫人看著照夕點了點頭道;“你這孩子,你說你是不是胡鬧?好好的你叫人家姑娘化妝成這個樣!”照夕不由臉一紅,半笑道:“這也不是我叫她的,是她自己……”丁裳卻笑著哼道:“怎麽不是你?哼……”太太回頭又看著照夕道:“你看看!我一猜就知是你的點子,怎麽樣?”照夕見丁裳正低著頭直笑,不由暗忖這丫頭真壞,自己不好意思了,竟往我身上賴。

想著看著丁裳道:“好!好!你記好了……你記好了!”管夫人笑道:“記好了怎麽樣?你還能把人家怎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