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第22節

正文第22節酒筵前來了十數個小子,各自撐著明亮的燈籠,再加上中秋明月,看來這一片地方,真就像是白晝一樣的光亮;可是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是那麽嚴肅,其中尤以淮上三子更甚。

襤褸衣衫的少年,說出了一段驚人的話,全場更是鴉雀無聲,目光全集中在這少年人的身上。

無奇子丘明眉頭一皺:“你說什麽?商量……什麽?”管照夕自己也覺得很緊張,對付這三個武林怪人,他自己可是始終沒有把握,他搓了一下微微出汗的雙手。

“小可的意思……認為,我們也不妨來下一個賭注,為這場較量增加一些興趣!”“哽!”無奇子吃了一驚,一旁的飛雲子葉潛哈哈大笑。

“妙極!妙極!”丘明頓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反問:“你的意思是要賭些什麽呢?”照夕冷笑了一聲,他回頭走了幾步,猛然轉過身來,劍眉微軒:“賭命!”無奇子丘明和葛鷹葉潛,都不由一驚,丘明哼了一聲,沉沉地笑道:“管照夕說話可是要算數的啊!”照夕慨然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豈有說了不算之理!”無奇子丘明立刻臉色一沉:“那麽好吧!你就說怎麽個賭法吧?”這時那一邊的應元三大聲咬了幾聲,管照夕不禁掃了他一眼,應元三一個勁擠鼻子動眼的,意似阻止照夕如此賭法,管照夕胸有成竹,裝作不懂,仍然淺淺笑著。

淮上三子愈怒,他也就愈高興。

他慢條斯理地道:“我如是輸給了你們三人,自動麵壁深山,不問外事六十年。”

三子及舉座諸人,全是一驚,因為這賭注和當年雁先生是一樣的,他們各人都睜大了眼睛:“可是你們三人要是輸給了我,卻隻好交出命來了!”葉潛不禁哧地輕嘲了一聲,環目四視:“各位聽到了沒有?這個賭注可是真公平呀!哈!難為他怎麽想出來的。”

照夕沉聲道:“公平得很,甚至你們還占便宜。”

無奇子再次厲聲道:“你話說清楚些,這可不是給你開玩笑。”

照夕哂然道:“我可沒有時間給你們玩笑,我說你們占便宜,莫非你不信麽?”三子怒目外凸,就像要活吞了他似的,狠狠盯住他。

他卻是不慌不忙地道:“你們想,我今年才不過二十幾歲,再有六十年,也許還能撐下去,而你們呢?”三人一怔,照夕笑了笑,接下去:“你們要論年齡來說,我實在不敢想你們能活多久,六十年你們能活麽?既然活不了六十年,不是等於和‘死’一樣麽?你們還說不占便宜?”淮上三子氣得麵紅耳赤,不過照夕的話,說得雖然太刻薄了些,可倒也是實情。

在座之人,不由都發出一陣笑聲,三子臉上,可就愈發掛不住了。

赤眉子恨聲道:“管照夕,你少賣口舌,既如此,我們就這麽定下了,你快快說要如何比吧?”照夕躬身問:“你們同意了?”無奇子真恨不得一掌劈死他,他厲聲道:“囉嗦!”照夕搓手一笑道:“對付淮上三子,不得不先小人而後君子!”他抬起頭來,星目放光:“各位前輩,請怒弟子在前輩們尊前,過於放肆,實在是弟子為雪雁老前輩冤恨,不得不如此。”

他緊緊地咬著一口玉齒。

“諸位前輩,都是眼前的證人,弟子方才已說,願今後六十年歲月為賭注,和淮上三子印證一下武學。

弟子即使是明知以卵擊石,為了雁老前輩,也是在所不惜的事情。”

說到後來,聲調高亢悲憤,一字字都如同鳴鍾似的震動著每個人的心。

這時洗又寒也不再低著頭了,他那閃爍的眸子,在徒弟身上轉著,他懷疑照夕為何如此自恃?可是到了這時,似乎已沒有什麽退路好走了。

管照夕遂把那一襲破衫脫了下來,露出了灰綢緊身衣褲,猿臂蜂腰,更顯英俊。

他轉過身來,腦子裏清晰地回憶著雁先生當時的聲音:“躬身如蝦,張翼似蛾。

引頸類鶴,旋身揚波。”

“孩子!你不要忘了,用這十六字,去對付淮上三子中的老大,無奇子丘明。”

“他最得意的是一套‘太乙伏波掌’……我這功夫是為對付他其中的一式‘撒網過江’,那是第九招……受製於其兩肩!”雁先生的話,一刹那在他腦子裏不停地繞著,他立刻有了靈感,當時對著無奇子丘明一抱掌:“久仰丘老前輩,以一套‘太乙混元掌’稱雄武林,小可鬥膽,要向你老爺子請教一下這套掌法,不知可肯賜教麽?”他這一句話,使在座好幾個人為之吃驚,因為他們知道,無奇子仗以成名的是“太乙伏波掌”;而非“太乙混元掌”,管照夕既對這套掌法,認還認不清,如何敢來討教呢!這不等於送死嗎?無奇子丘明心中暗暗冷笑:“好小子!太乙混元掌,我還沒聽說有這麽一種掌法呢!”當時微微一笑:“老夫隻知太乙伏波掌,不知何謂混元之一說?”他揶揄地笑了笑,照夕卻忙改口:“啊!怒小可說錯了,正是太乙伏波掌,不知可肯承教?”無奇子哼了一聲,遂掃了身側眾人一眼,冷冷地道:“各位老朋友,這可是他點名要會一會我這玩藝的。

各位俱知,我這掌法是一施展出來,可就極難收手,萬一要是失手傷了他……嘿嘿……”他看了洗又寒一眼,冷笑道:“你這師父,卻不能說我下手太毒呢!”洗又寒哼了一聲,慢吞吞道:“老哥你隻管下手,禍福由他自找,怪得誰來?”他說完這句話,又垂下了頭來,無奇子丘明,見他師父都如此說,不由更放心大膽,暗存下心來,要給這青年一個厲害!當時舉手一按桌沿,隻憑這一按之力,他偌大身形,已如同鬼影,一閃已到管照夕身前。

照夕淡淡笑道:“丘老前輩,我們似乎還應交待清楚一下,這輸贏如何定呢?”丘明怔了一下,這一點他倒疏忽了,他隨之一笑:“我三子之中,隻要有一人輸給了你,就算全輸!”照夕星目一轉,微笑道:“如此說,足見承讓了!”他這句話方一出口,身形已跟著向右邊一塌,雙掌向前一伏,“平沙落雁”,遂一長身,合抱雙拳道:“請賜招!”無奇子丘明一聲冷笑,他認定了管照夕是以卵擊石,休想逃得開自己的掌下!這時連長衣都不脫,一雙大袖用“舉火燒天”的招式,向上一舉,霍地向兩下一分,雙履微微朝兩邊“八”字式一分,輕啟薄唇,道了聲:“請賜招!”在座之人,見了他這種起式,無不暗吃一驚。

不知道的,看來他真像是玩笑一般,其實他這一式“如意圖”,是以不變而應萬變的一種姿勢。

看來雖是門戶大開,可是前後左右,那是不容你遞進一指。

而此老更有護身遊潛,全身上下,除了“天”、“地”二眼之外,幾無傷他之處,管照夕要想傷他,真是“談何容易!”雪勤和丁裳早已嚇得目瞪口呆,江雪勤不由回頭看了她師父一眼,冷魂兒向枝梅,似乎已知道徒弟心事;可是在強者如淮上三子麵前,她也確實不敢輕舉妄動,此女智慧過人,妙目一轉,已有見地。

就在場上這一觸即發的刹那之時,她忽然嬌笑了聲:“二位請稍停!”無奇子丘明和灰衣人管照夕都不由一驚,雙雙翻身而出,四隻眼睛,同時向場外的冷魂兒向枝梅望去。

就見這頗具風韻的女人微笑道:“二位印證武功,本無我這旁觀者什麽閑事,不過今夜月色甚好,隻是掌來掌往,似嫌有些單調,亦免有些煞風景。”

大家都投以奇異目光,冷魂兒向枝梅遂抿嘴一笑,玉手入袖內略一抬腕,已抽出了一枝翠光瑩瑩的洞蕭來。

鬼爪藍江立刻笑道:“妙呀!向家妹子,你莫非要吹一曲,給他們湊湊趣麽?”冷魂兒嫣然一笑:“小妹正有此意,不知各位肯賞耳賜聽麽?”眾人連連道好,淮上三子也沒想到其它,都不由點頭稱善。

冷魂兒向枝梅遂向著場中的管照夕瞟了一眼,微微笑道:“管少俠莫非不以為意麽?”照夕忙躬身:“前輩高見,弟子豈敢置喙!”向枝梅微微一笑,心說:“傻孩子,我這是救你呢!”當時湊口蕭上,立刻興起了娓娓清脆的蕭聲,在座有半數以上,都精擅這種樂器,冷魂兒才一起調,他們都不禁暗暗點首。

向枝梅這一曲“陽關三疊”吹奏得高低回旋,起伏柔纖,動聽已極。

無奇子丘明當時對照夕冷笑了一聲:“我們不要辜負了向女俠的好心,來!把你那身得意的功夫施展出來吧!”照夕也想早一點把這事情解決,內心才得輕鬆。

當時一言不出,向前塌腰延臂,用“黑虎伸腰”的招式,打出了雙掌,直奔丘明的一雙膝蓋上打去。

無奇子丘明一聲長笑騰聲驚起,大袖漫天,帶起了一陣疾風,往照夕背後一落,快慢速度,都是恰恰到了好處。

這怪老頭子自問這一式已得了手,鼻中哼了一聲,倏地出右掌,五指箕開,向外一抖,“金豹露爪”,五指尖已把練就的內力逼了出去。

可是管照夕何嚐沒有想到敵人厲害,前一式“黑虎伸腰”本是虛式,才一發出,雙手同時向後一揮,身形已平射而出,無奇子丘明這一招即打了一個空。

他一提長衫下擺,雲履飛點,快如星丸跳擲似的,已向照夕身側撲去。

這長方形的露台,長有十五六丈,寬有五丈,西頭有一個瓜架子,兩側有百十樽石椅,照夕身形向下一落地,已距離那絲瓜架子不遠了。

他心中惦記著雁先生所關照自己的那式怪招;而且雁先生特別關照過他,要在第九招上方可施出。

而無奇子這“太乙伏波掌”實在較照夕想象的更要厲害,自己勉強對付了一招,已感有些吃力。

因此他不得不以輕身功夫,來彌補功力之不足,不想無奇子身形展開,如影附形,幾乎不容他少緩須臾,管照夕這裏身形方定,突覺背後勁風猛然襲到。

那風力似還距離自己尺許之外,照夕已感到內髒一陣劇烈震蕩,身軀更由不住,大大晃動了一下,他不由嚇了個麵色蒼白。

當時向前一伏,銀牙一咬,正想暗中以“掃鐵塔”的硬功夫,往對方下盤掃去,最不濟也拚一個兩敗俱傷。

他口中悶哼了一聲,倏地轉過身來,右腿風卷殘雲似緊貼著地麵已掃了出去。

無奇子的箕開右掌,距離著他的前胸,頂多還有半尺左右。

隻見他五指指尖如劍似的平伸著,這種掌力隻須向上一挑,掌心向外一登,內力就可發出。

以無奇子這種超人功力,莫說是半尺之內,就是丈許左右,隻要他內力發足了,如中人要害,也是非死即殘,端的可怕!管照夕冒著生命的危險,掃出這一腿,可是有點失算了。

他這裏腿才掃出,就見無奇子麵色極為猙獰的一笑,他左掌往下虛按一掌,雙腿向上一拔,整個身子竟自淩空而起。

管照夕那麽疾勁的一腿,竟會掃了個空;可是他右掌仍是不變原式的,直向照夕當胸打去。

全場諸人,都不由大吃了一驚,那洗又寒、藍江、應元三,三人竟由三處不同地方,騰身而起,另一麵的赤眉子葛鷹、飛雲子葉潛,也自騰身而來。

不過他二人的來路,卻是為阻洗又寒等三人的式子,雙方都是一閃而至。

也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也正是丘明正欲上挑指尖的霎那,忽然有一絲極為尖細的冷風,直向丘明後腦襲來,那種感覺,也除非有丘明這身功夫的人,才能體會得出來。

他不由吃了一驚,慌不迭,向後一挫右掌,大袖向上一翻,用“拔雲見日”招式,想把當空暗器打落。

可是,當他頭抬起時,卻意外的什麽也沒發現,隻似耳邊有一般極尖銳的風聲,一間即逝。

無奇子丘明足步向外一劃,已側出了三尺以外,照夕驚魂甫定之下,也用“輪翅舞秋風”的身法,蕩出了五尺左右。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無奇子,心中正自不解,他何故猛然撤招?丘明身形飄出,猛地回過頭來,卻見自己兩個拜弟,和洗又寒、藍江、應元三等一群人,正自驚奇看著自己及管照夕二人,滿麵驚恐之色!無奇子丘明鏡目一轉,隻冷冷一笑,他實在不敢斷定方才到底是暗器呢?還是自己的錯覺?總之,這個啞巴虧他是吃定了。

二次一偏頭,卻見照夕依然星目閃閃地看著自己,月光之下,並不現出懼怕之色。

丘明心一狠,一句話也不說,雙腕一翻,長嘯了一聲,用“正反琵琶手”,隔空直向照夕胸下腹兩處要害打來。

照夕這一對招,才知道淮上三子果然名不虛傳,驚魂初定,心中盤算著,自己要如何對付他。

忽見丘明這一招撒出,他倏地向地麵一伏,這一招是雁老人親授的“鼠息”式。

他這種姿態,慢說是丘明不曾見過,就是舉座十數位高人,竟無一人看出他這是一種什麽招式。

尤其可怪的是,他隨便的一趴,四肢全隱腹下,就連肘腕也是沒有現出一些,活像一隻拱背黑貓。

無奇子身在空中,雙掌之力全都掃空,他看到了管照夕這種招式,心中大吃一驚,迫不及待的大袖向外一揮,足下以“浪子踢球”猛地向照夕伏著的背脊上踢去。

這種一招雙式,正是照夕等待著製勝的招式。

丘明足方踢出,管照夕就如同球似地跳了起來,無奇子隻覺眼前一花,目光望處,似見對方滿空全是拳掌腳腿,他心中正吃驚,雙袖已用“撒網過江”的招式,猛地揮出。

那當空的管照夕,猛然長嘯一聲,身形就空一挺,無奇子雙袖落空。

他不由大吃了一驚,也就在這刹那之間,無奇子遂覺兩處琵瑟大筋上一麻,跟著全身一麻,噗地一聲跪倒在地。

他全身籟籟抖成一團,原來不知何時,管照夕一雙手,各以中食二指,正搭在他兩處大筋上,一絲絲透體的內力,令無奇子丘明上下牙關喀喀交戰,休想說出一句話來。

這一刹那,全場震驚!幾十隻眼睛現出了驚、玄、奇、憤、狂喜,各種目光的眼睛逼視著他,在座如許高人,竟沒有一人看出來,這青年人,到底是如何到了無奇子的背後的。

尤其是雪勤和丁裳,更是驚得目瞪口呆,恍似身在夢中一般,丁裳竟驚喜地跳了起來,雙手重重一拍,發出了“啪”地一聲。

雪勤不由盯了她一眼,丁裳不自然地又放下了手,心中暗道:“討厭!幹嘛老注意我呀?”盡管如此,她二人仍以喜悅欣狂的眼睛,注意著照夕。

冷魂兒向枝梅的蕭也不吹了,她秀眉微顰,實在想不透,這個青年人到底施展的是一套什麽功夫。

他那分臂伸頸一旋身,騰掠的閃電身法,幾乎是一招之內同時展出來的,就連自己也看不出竅奧所在。

她不禁驚異地歎息了一聲,暗笑自己的假借**,是如此多餘了。

原來方才在照夕和無奇子對招的第五招時,丘明眼看得手之一刹那,感到腦後的一絲尖風,正是向枝梅翠蕭中巧藏的獨門暗器“紅雲散花針”。

這種暗器體積極小,真和牛毛差不多,通體深紅,隻要中人,立能在血道之中順血而行,真是厲害無匹。

向枝梅因其過於狠毒,所以平時輕易不用。

她把它巧設計在翠蕭的第九個洞孔之下,用時隻須用手輕按洞口一極小白點,機鈕自開,再運氣一吹,這種紅雲散花針,就會如電而出,可真是令人防不勝防。

因其體積過小,平日置於掌心,尚不易看出來,更何況疾馳於空中。

向枝梅此刻想來,認為方才自己是“多此一舉”,其實她哪裏知道,不是她那“紅雲散花針”暗驚了無奇子丘明一下,管照夕不死必傷。

這時場上大亂,赤眉子葛鷹、飛雲子葉潛,見拜兄受製於人,驚魂落魄之下,一左一右往管照夕兩側飛來。

管照夕雙手在無奇子肩頭上一按,身如怪鳥似地騰身而起。

他因得有雁老秘授,在騰身之刹那,雙手各以食指在無奇子主筋氣眼上,輕輕戳了一下,無奇子隻覺身子一軟,由不住兩手往地上一垂,借以支著身子,他全身抖得更厲害了,冷汗涔涔而下。

葛鷹和葉潛,各伸一臂去扶他們這位大哥,可是丘明這一霎那,竟連話都不能說了,他隻是呐呐道:“不行……不要動我……”葛葉二人嚇得忙鬆開了手,再低頭一看丘明,竟連衣服都汗濕透了。

他兄弟二人不禁更是大吃了一驚,才知拜兄竟為對方點了筋了。

武功的拿穴、點穴,固是厲害,可是能者往往都擅解法,算不上什麽太厲害的威脅;可是獨有一種“點筋術”,卻是極少為人知道的手法。

這種功夫厲害的是各門手法不同,譬方說,武當的點筋術,傷了少林門下,少林非得擅武當獨門解法不治,同樣少林傷了武當門下亦然。

淮上三子屬北派天竺,他三人都點筋高手,可是管照夕這種點法,他們竟是無法解開。

赤眉子葛鷹十分暴怒,厲聲道:“小輩,你僥幸勝了,我兄弟絕不食言,你何故欺人過甚!這豈是俠義本色?”照夕哂然一笑:“你們淮上三子也太驕傲了,我隻是煞一煞你們的威,叫天下英豪都看一看,一向以武林盟主自居的淮上三子,今夕折在一個青年的手中。”

他哈哈大笑著,神態跋扈萬分。

要在方才,他這種話,勢必會引起眾人嘲笑,可是這一刻,沒有一個人出聲。

葛鷹和葉潛兩張臉都成了紫醬顏色,赤眉子葛鷹怒目一轉。

“你隻把我拜兄解開了,我兄弟少不得還要一一請教幾手高招。”

管照夕有意令他三人今夜丟一個大人,他胸中實有十分把握,勝券在握,不禁冷笑道:“赤眉子,你莫非還不服氣麽?老實說,今夜我要是沒有製服你們三人的把握,也不來此現醜了。

葛鷹!你這裏來!”這狂傲的青年說著話,一塌腰,已把身子竄了起來,直向那絲瓜架子上落了下去。

赤眉子葛鷹在眾目之下,哪能丟這個臉,他見管照夕騰身向花架子上落去,心中不由一動,暗忖道:“好小子,要在輕功騰縱上和我較量,你還差一手!”他猛地怪嘯了一聲,雙抽一拂,用“疾追浪”的輕身功夫,“嗖!嗖!”起伏之間,已竄上了瓜架,身子向下一落,可正趕上了步眼。

這位淮上三子中的赤眉子,在羞忿盛怒之下,頓起殺機。

足尖一點架梁,雙掌齊出,他口中悶哼了一聲,那絲瓜架竟自喀喀一陣顫抖,他那石破天驚的重掌力,已自發出。

這怪老人落身、摔身、塌身、運力、推力、發力,幾乎是同一個勢子。

在座高人,都不禁暗暗叫了一聲:“絕!”他們同時也都為這個青年捏一把冷汗。

可是那胸有成竹的管照夕,早已有了準備,他的騰身上架,也正是他一種誘式。

身後勁風一響,他並不回首,隻把雙掌向前一伏,全身大車輪似的掄了一圈,單手一提用“白猿墜枝”的絕頂輕功,把整個身子都懸了下去。

赤眉子的大掌力,呼地蕩了過去,就如同是起了一陣旋風,把瓜架子的葉子卷起了一大片,隨空飄舞。

赤眉子本人卻是因為用力過猛,收不住去勢。

“吱!吱!吱!”連跑了三根架子,才算拿樁站穩。

管照夕不由暗自驚心,他們淮上三子,果然沒有一人是好惹的。

動手過招,講究的是“快”、“狠”、“準”,三者缺一不可。

赤眉子葛鷹一招撲空之下,已知不妙。

果然那半空中的管照夕,又是一個大車輪,不過這一次卻是往上麵翻過來的。

身似狂風飄絮,掌如浪打礁石,兩股勁力,直向葛鷹背後兩外“玄機穴”上打來。

葛鷹數十年來,在武林中以輕功見長,他那一身出奇超眾的騰縱功夫,確實在武林中,無出其右者。

此時陡聞背後風聲,憑直覺已可知道是奔何而來,他足尖一點,用“潛龍升天”的招式,霍地拔身而起。

管照夕不由吃了一驚,默默念著昔日雁先生傳授自己武功時,囑咐自己對付赤眉子的方法,那是無論如何要逗對方上騰時才好下手的煞手功夫。

此刻葛鷹身子雖是上騰,可是吃虧的是,自己卻是背朝著他,那雁老人所傳的一招“鷹愁翅未落”,卻是用它不上。

管照夕倏向前一伏,他已意識到赤眉子在空中必有極厲害掌力發下來。

千鈞一發之間,照夕雙足一跺架上橫欄,用“癲驢打滾”的閃身招式,咯吱吱翻出丈許以外,身形未定,已雙掌齊出,把內家掌力發了出去。

果然赤眉子在空中用“五雷轟頂”的掌功,直直地劈出了一掌。

這兩種掌力在空中甫一交接,隻聽見吱吱一陣響,那五丈見方巨大瓜架子,就像大風中的柳樹一樣,左右搖了好一會兒。

可是動手的管照夕,隻覺前心一陣陣發甜,雙眼金星亂冒。

他長吸了一口氣直壓丹田,總算這口血沒有吐出來,可是已不禁通體炎熱如焚。

好在是夜晚,又離著眾人這麽遠,誰也沒有看出他的臉色。

他確實知道,自己掌力較諸赤眉子葛鷹,實在差著一段距離。

另一麵,那空中的赤眉子,在施出最拿手的掌力而未見功時,他內心的驚嚇情形,卻也是不可自己。

他身形向下一落,冷笑道:“小子!你還打麽?”驚恐、失望的管照夕,何肯如此甘休?他雙手一按架欄,反竄而起,用“野鳥出林”的輕功,反由赤眉子葛鷹頭上掠了過去!赤眉子冷哼了一聲,單膝微屈,出右手用“上天香”的厲害手法,駢四指直插管照夕下腹,整個身子卻用“犀牛望月”的式子,向前俯去。

這種姿態,確是美觀十分,而赤眉子大袖飄然,做來更是翩翩若仙。

管照夕身在空中,出一足尖,用足尖點赤眉子“天靈穴”,見他掌來,突施出“按臍力”,分一掌直向下按去。

赤眉子是久經大敵之人,自然知道這一式的厲害,慌忙向前一蹬,瓜架上立刻喀喳一聲暴響,狠狠晃了一下。

管照夕身形,早已大鳥似地掠了過去。

照夕身子乍一下落,已知道時機不再,此刻的赤眉子正是背朝著自己。

他猛地大吼了一聲:“你還想逃麽?”猛然見他身形下塌,雙掌平推而出,這種“排山運掌”的力量,看看實在是驚人。

赤眉子陡然一驚,不及思索之下,本能的用“一鶴衝天”身法,倏拔起有五丈七八。

午夜月色之下,他這種身勢,就像是一隻極大的怪鳥,身形是快捷無比。

可是管照夕掌力並未發出,赤眉子這一騰身可算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他暗歎道:“雁先生神算真是如神,此刻再不傷你,怕是沒有機會了!”他把推出的雙掌,向後一帶,整個身子跟縱而起,一雙手臂,卻是大開,活似一隻大鷹。

可是他騰起的高度,較諸赤眉子,卻是差多了。

赤眉子身形如流星下墜,以為正好下手,不由猛出雙掌就打。

就在這時,那騰身的照夕,忽然變腳疊起,倏地又上竄了丈許。

一上一下之間,管照夕反倒升在葛鷹之上,就見他雙臂忽一交叉,也不知他是怎麽著向外一分。

那赤眉子口中倏地哼了一聲,就如同隕星似的,猛地墜了下來。

在場之人,隻以為他是落勢,誰也沒想到,身在空中的他,已為照夕“分筋錯骨手”,點傷了腋下氣岔二門。

赤眉子現在感覺,就和他拜兄,完全是一樣了。

管照夕搶前墜下,霍地一抖手,就像接西瓜似的,把老人身子接在了手中。

他凜然直立著,對著手中的赤眉子微微一笑。

“葛大俠受驚了!”赤眉子怒目赤紅地看著他,全身連連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照夕把他輕輕放在他拜兄無奇子丘明身邊,赤眉子自知氣岔二門被對方點中,如一個時辰之內,不能以內功重新封鎖,一輩子都將會落成殘廢之身。

所幸他內功深湛,雖如此,尚能勉強坐起。

赤眉子當時一句話不說,隻緊盤雙腿,垂目運氣調息,全身也汗跡淋淋。

座上十數人,連眼睛都直了,這麽多人,竟沒有一個人出一點聲音。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臉上表情,更是驚嚇離奇。

就連洗又寒也看得陣陣心驚,心說:“看起來,這孩子確實得了雁老頭的真傳,否則哪會有這種本事。”

而且方才照夕用來製服丘明及葛鷹的幾手功夫,洗又寒不要說看,真連聽也沒有聽過。

鬼爪藍江何嚐不看得目瞪口呆,她小聲問洗又寒道:“想不到這小子這麽厲害,他這手功夫,是你傳給他的麽?”洗又寒茫然地搖了搖頭,臉色很紅,實在的,這是他作師父的悲哀。

徒弟本事比師父大,並不罕見;可是奇怪的是,照夕離開他不過年把時間,這麽短時間裏,竟會有這些奇遇,這真是太令人驚奇了。

鬼爪藍江不由苦笑了笑:“你我還算聰明的……要不然……”她那雙老鬆皮的眼睛,向洗又寒一瞟,“哼”了一聲,洗又寒更不禁羞得臉色通紅。

他們隔壁的冷魂兒向枝梅,這時也悄悄向雪勤道:“這孩子哪來這麽大本事,你知不知道?”江雪勤睜大著眼睛,驚喜得連連搖頭,她一隻手不自覺地抓住向枝梅的手,緊緊地搖撼著,她實在掩不住內心的狂喜……她太高興了,冷魂兒冷眼旁觀,心中洞悉一切,暗暗歎息著。

“一個人愛一個人,是沒有辦法的……這丫頭丈夫才死了一會兒,方才還怪傷心的,這會兒見了管照夕,又高興成這樣……”想著心裏已暗暗有了主張,暗想著等酒筵之後,自己要把管照夕留下。

江雪勤不好提這個事,自己不妨為她探聽一下,如能把這門親事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