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第十四章 嘩然

“天子駕崩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從華都飛速往外傳播,隻是數天之內就傳遍了天下。就在各國權貴議論紛紛之時,中州終於遣信使往各國傳遞了確切消息——華王薑離因病駕崩,時年四十九歲。就在十二月五日,儲君薑偃承遺詔繼位,是為華偃王,尊舒姬為王太後,中州朝官無一變動。

由於各國先前都派了使臣前往華都探討儲君之事,如今猝不及防下,隻得紛紛上書進言。然而,四國使臣先前都已經在興平君府見過了薑如,薑離鴆殺義子的風波便再也難以掀起,何況此次中州王位更迭之快令人無法及時反應,四國使臣被宣至隆慶殿時,薑偃已經端坐在了禦座之上。

盡管正式的繼位大典仍在籌備之中,但接受了群臣拜舞後,薑偃已經名正言順地成了中州新主,練鈞如和伍形易分立左右,看上去頗有些怪異的感覺。然而,四國使臣此刻無暇追究所謂群臣位次問題,勉強見禮之後,商國使臣遙辰率先發難。

“先王駕崩乃天下臣民之痛,外臣在華都已經待了許久,卻隻見到先王精神愈加健旺,何曾有真正致命的病痛?”遙辰知道如今儲君繼位已是鐵板釘釘的事,隻能將話題緊緊纏繞在薑離的死因上,“謠傳說伍大人鴆殺了七名太醫,可否向我等解釋一下,這究竟是何意?倘若陛下真是因病身亡,那些太醫即便有罪也是罪不及死,未經有司審理而鴆殺,是不是太過分了?”

此話一出。上至新王薑偃。下至廷上群臣,無不勃然色變。幾個知道事情原委的重臣更是心中忐忑,這遇刺一事一經傳出,足以讓朝中風雲突變。萬事難以收場。此時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伍形易身上,就連練鈞如地拳頭也捏得緊緊地,竭力讓自己保持著鎮定自若的神色。

伍形易早已料到會遭到今日之事。夷然不懼地昂起了頭。“想不到遙辰大人會有這樣的誤會,看來若是我不好好解釋一下,流言蜚語就更多了。鴆殺太醫乃是先王臨終前的囑咐,須知已故陛下自十二年前就始終病體沉重,服用了眾多太醫開出地藥方後都未得好轉,心中早已有所怨氣。至於這一次也是如此,七個太醫名為診病,其實幾乎是在折騰先王口這等醫術尋常欺世盜名之人,留之何用?”

練鈞如聽得渾身發寒。明明那些太醫是遭了池魚之殃,伍形易卻口口聲聲說他們醫術不精,這顛倒黑白已經到了極致。盡管他此時心中不平,但也知道遇刺一事傳出的後果,隻能任憑伍形易冷言冷語。再者,若薑死前的血書過於離奇詭異,饒是他事先知道一些事情關節。也不敢妄自揣測真正的隱情。

“各位,先王遺詔經六卿五官共同驗證,絕無半點虛假,而且陛下登基之前,國之寶重龍鳳玉佩就得以歸一,難道不是天大地吉兆?”石敬待伍形易的話告一段落,就站出來聲援道,“先王這些年都是勉力掙紮著處理國事,若是各位再有置疑,未免有失體統,須知各國之內也都有內情,先王和陛下都無意橫加幹涉,各位已經逾越了本分!亦或是說,你們如此咄咄逼人,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剛才還在那裏侃侃而談的遙辰頓時沉默了,他是聰明人,很快聽出了石敬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說,商國局勢也已經不穩了。再想想信昌君湯舜允正待在殷都之內,他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要是自己在這裏苦苦相爭,那一頭湯舜允卻奪了大位,自己到頭來不過一場空而已!

孟韜也和一旁的霍弗遊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退到了一旁,兩人在國中也算不上最能說得上話地角色,此時言多必失,還不如再等等的好。就在四國使臣麵麵相覷時,殿上又響起了一個清澈明亮地女聲。

“石大人此言差矣,天子駕崩乃天下大事,各國使臣想要一探緣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炎姬陽明期突然趨前一步,口吻中甚至帶著幾分譏誚,“吾等此次前來,原本是想讓先王給一個說法,想不到先王會突然故去。如今既然陛下承遺詔登基,吾等自然不敢有所置疑。但是,天子大喪之日,各國諸侯定會齊集華都,到時候石大人和伍大人還要用虛詞蒙蔽四方諸侯麽?”

她說著便自失地一笑,絕麗的容顏上現出幾許惘然之色,“天子乃天下共主,自然不能讓臣民有絲毫的懷疑,倘使流言蜚語愈演愈烈,恐怕有失陛下清譽!所以,臣女懇請陛下秉先王遺誌,不要讓諸侯臣民失望才好!”

這話急轉直下,聽得廷上眾人直犯迷糊,就連練鈞如和伍形易也沒有品出滋味來。炎姬卻再也不肯多說了,躬身一禮便退至一旁,神色泰然自若。

禦座上的薑偃掃視著表情各異的中州群臣,本來就忐忑不安的心情頓時更壞了。驟登大位就遭遇這等信任危機,他今後還如何自處?正當他想要不計後果地開口說些什麽時,耳畔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陛下,你如今是天子,不必計較他人的看法。先王臨終前曾經吩咐過,務必要確定炎姬和使尊殿下的婚事,難道你忘了?”暗中傳音的人正是伍形易,他一麵篤定地打量著下頭的人,一麵撥弄著袖中的雙手。

薑偃輕咳了一聲,殿上頓時稍稍安靜了一些,畢竟,君臣名分已定,誰也不想做得太過火了。隻聽這位少年天子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個卷軸,麵色沉重地宣布道:“先王逝去,朕比各位更加悲痛,但是,這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實!逝者不可輕侮,諸卿不必再糾纏這些細枝末節!朕這裏有先王的另一道遺詔,當著四國使臣的麵,朕就把它公諸於眾!”

這是練鈞如等人在薑離案頭找出來的東西,內容著實冗長,除了回顧薑離登基二十二年以來的從政得失外,還有許多有關各國的隱秘,一經宣布,殿上群臣頓時陷入了無邊的驚愕之中。然而,最後一條最引人驚訝,因為,薑離竟用一種無可置疑的口氣為炎姬和練鈞如賜婚,頓時激起了殿上的震天喧嘩。

炎姬早料想到薑離不會輕易放棄,但壓根沒有想到會強勢到將此事列在遺詔之中,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須知天子賜婚乃是身為臣子最大的榮耀,更何況是讓她嫁給練鈞如。她可以想見中州群臣歡呼雀躍的表情,可是,她的心中卻凝起了寒冰,目光也瞬間變得冰寒刺骨,父侯的驚天怒氣,難道中州上下就未曾考慮過麽?

炎國司寇虎鉞見其他人都露出了喜色,頓時冷哼一聲,趨前一步護在了炎姬身前。“陛下,諸位大人,先王賜婚本是無上榮耀,但是,炎姬殿下乃主上獨女,先前也已經定下了婚約,怎可未經我國主上許可輕易許配?先王的這道旨意著實莽撞了!”他不顧自己這句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趾高氣昂地抬起了頭,“吾國主上寵愛炎姬殿下乃是天下皆知的事,倘若主上不允準,就算天子想要納炎姬殿下為妃也是不可能的事,枉論其他……”

“虎鉞,你住口!”炎姬終於露出了勃然怒色,不僅是因為薑離的算計,更是因為虎鉞的不遜言辭。當著中州群臣的麵矢誌拒絕,這無疑是對脆弱王權的挑戰,這樣一來,事情就沒有轉圈的餘地了。“臣女萬分感激先王的好意,不過婚嫁之事非同小可,還是等父侯拜謁時再作計較!陛下,諸位大人,臣女身體有些不適,先行告退了!”她說著便躬身一揖,頭也不回地轉頭離去,虎鉞連忙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後麵。

炎姬這轉頭一走,殿上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甚至有人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怒色。畢竟,虎鉞隻是諸侯國的臣子,如此大言不慚,可謂對王權**裸的蔑視。太傅張謙正要上前說些什麽,卻被薑偃揮手止住了。

“算了,此議過於突然,且讓炎姬好好想想便是!”薑偃故作冷靜地說道,眼睛卻禁不住朝練鈞如瞥去,“先王大喪乃是了不得的大事,朕已下旨宣召四國諸侯,待到大喪過後再行登基大典,有勞諸卿籌備了!”

“謹遵陛下旨意!”石敬領頭拜下,包括三國使臣在內的眾人也紛紛行禮,心中無不打著自己的算盤。

練鈞如目送眾人離去,倏地轉頭望著薑偃,突然深深歎了一口氣。“陛下,先王已經太著急了,你為何也要這麽急於促成這樁婚事?炎侯性子暴躁乃是天下皆知的事,一旦他不計後果地闖出什麽禍事來,這責任該由誰承擔?抑或是說,伍卿還有別的深意?”

伍形易見練鈞如的話頭終於轉到了自己身上,不禁淡然一笑:“你放心,小懿那裏我自會解說,一旦炎姬落入他人之手,你也不會甘心的,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