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第十五章 應變

就在中州傳出天子大喪的消息之後,陽無忌在旭陽門主陽千雋的力挺之下,發動了雷霆萬鈞的攻勢,由朝中上百名官員聯名上書請立儲君。不僅如此,陽千雋甚至動用了門中的暗勢力印了成千上萬份奏折副本四處宣揚,矛頭直指炎侯無嗣的事實,而且含沙射影地指摘炎侯的一係列暴政。一時間,識字的百姓將消息傳給了目不識丁的尋常小民,一直被炎侯陽烈以強勢壓下的立儲之議,終於被完全提到了台麵上。

陽烈望著桌頭那高高的本章,恨不得一把火盡皆焚毀,最終卻隻能勉強克製下自己的心緒。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已經被人架在了火堆上炙烤,絕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心所欲,就是想要動手清除那些蠢蠢欲動的陰謀者,也隻能等到局勢穩定以後,可是,他能耗得起那麽長時間麽?

一向性子暴躁的他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這種時候,虎鉞偏偏在中州未歸,妻子莊姬也借故躲開了,他竟是隻能把氣頭出在一眾內侍宮婢身上,可骨子裏深深的疲憊卻始終驅之不去。一國之君一呼百諾,誰能看到背後的步履維艱,還不是自己吞下所有苦果罷了!

“啟稟主上,夫人有急事奏報,請您移駕鳳儀殿!”內侍宋丙急匆匆地跨過門檻,俯身奏報道。

“夫人……”,陽烈眉頭大皺,他自然知道,炎姬這趟去中州,凡有信息必先向妻子莊姬奏報,可一向沒有什麽要緊事。“寡人這就過去!”

“夫人。什麽事這般緊急?”炎侯一踏進鳳儀殿大門便發現了莊姬惶急的身影。一顆心陡地一沉,“是不是明期在那裏遭到了什麽不公?”

“主上,先王駕崩前留下了遺詔,欲將明期許配給練鈞如!昨日新王在隆慶殿當著所有人的麵宣布了這件事。虎鉞又當眾說了些過分地話,明期無法,隻得命人星夜送信回來!”莊姬勉強鎮定了一下心緒,目光中頗有幾分軟弱。“明期雖然曾經對那練鈞如有些好感,但這件事在此時提出非同小可,若是處理失當,恐怕……”

“好一個乘人之危!”陽烈頓時暴怒,憤然咆哮了一聲之後,劈手將身旁地花瓶狠狠砸在了地上,那砰然巨響頓時驚動了殿外內侍。他不耐煩地看了那些探頭探腦的奴才一眼,厲聲喝道。“全都滾下去,這裏的事情不用你們操心!”

“好嘛。伍形易送回了陽無忌,薑離臨死還要算計寡人的女兒,真以為我炎國好欺是不是?寡人治軍多年卻未曾好好用過兵,既然如此,即便是一戰,寡人也要讓那些小覷了我炎國軍威地人一點厲害看看!”

“主上!”莊姬不禁大驚失色,“你不要忘記了。陽千雋門主還在暗裏等著你發難呢!如今中州局勢已經有所恢複,而且四國都漸漸陷入了內鬥泥潭,誰也不能輕易抽身,你這個時候對外用兵……隻能把明期往火裏推罷了!”情急之下,她幾乎忘記了自己對這個男人的仇恨,畢竟,陽千雋對她們母女沒有任何好感,倘若陽烈一朝敗亡,她的所有希望也就隨之消逝了。

“可惡!”陽烈恨恨地捧著腦袋,發狂似的在殿內來來回回踱著步子,最終立定了,“明期在信上有沒有說過她自己地態度?還有,天子大喪究竟是什麽時候?”

“明期似乎不置可否……”莊姬猶猶豫豫地答道,隨即勃然色變,“天子大喪勢必要諸侯親自參加,一旦主上離國,那豈不是給了賊人可趁之機?不僅是我炎國,就是商國、周國,甚至是夏國,怕也有動輒敗亡之禍!”

“所以說,薑離就是死了也不讓我們好過!”陽烈早已忘了什麽君臣際野,口中已然直呼薑離之名,“不去就得被人鑽空子,去了也得防有人暗中使壞,竟是怎麽做怎麽錯,可惡!”他隻感到胸中怒火完全轉換成了殺機,情緒越來越激動。突然,他轉身重重抓住了莊姬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道,“夫人,如今寡人不敢相信任何人,隻有靠你了,你一定要穩住局麵!”

莊姬訝然抬頭,見這個一向自負狂妄的男人露出了懇求的目光,心又不禁軟了。事到如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又怎能輕易撂挑子?“主上……您說吧,妾身盡力而為就是!”她竭力避過那熱切的目光深深低下了頭。

“調兵的虎符寡人留給你,所有心腹將領,寡人會命他們全都聽從你的調配,還有,緋都之內實施全麵戒嚴,絕不容許有不相幹的人任意進出!”陽烈斬釘截鐵地冷笑道,“至於朝中大臣,寡人也給你完全地節製之權,政務有太宰白石匯總,你從中決斷,實在不行的就命人送至中州,隻不過多勞動幾個飛騎將而已!凡有目謀不軌者,勞請夫人一概誅之,不用待寡人歸來!”

莊姬聽得不寒而栗,最終卻微微點了點頭。“妾身明白了!”

同樣,接到天子大喪的消息,周國和商國也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周侯樊威擎還算能找到人托付國事,況且王姬離幽也不是省油的燈,可商侯湯秉賦就著實驚惶失措了。湯秉賦先是想以身體不適為由遣人代替自己,而後又想盡早發動誅除信昌君湯舜允。但是,知道局勢已經盡在手中之後,湯舜允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殷都城內,信昌君府除了一應下人之外,再也難以找到半個有用的人,讓商侯手足無措。

百般無奈的商侯隻能把主意打到了嚴修身上,在他心目中,嚴修乃是武者出身,一定不可能有那麽多別樣的心思,所以刻意安排了一眾名士把持朝政之後,又畢恭畢敬地將嚴修請入了長明殿,竟以國之寶重——國璽相托,讓這位中州少師嚇了一跳。

嚴修臉色複雜地看著麵前那一方小巧的碧玉,手指隻是輕輕撫摸了一下便立刻縮了回來。

“君侯,此事過於重大,您真的確定商國群臣沒有異議?須知無論何人,隻要拿到此物便能對商國上下發號施令……”

湯秉賦連連擺手,高深莫測地說道:“此事寡人已經具折稟明了天子,想必以嚴大人中州少師之名,一定能比其他人更為妥善地保管此物。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寡人此去華都,湯舜允那廝必定會伺機而動,屆時能否保住此物還不得而知,不若交給嚴大人保管,興許還能延住寡人的一絲元氣。嚴大人自己就是出色的武者,應該不會辜負寡人希望才是!”

嚴修第一次用審視君王的目光看著一向昏庸短視的商侯,心中暗歎不已,想不到,即便是這樣一位國君也能明白先王薑離的用意。中州希望看到的不是一個為信昌君湯舜允把持的強大商國,而寧可是一個分崩離析,支離破碎的商國,隻有這樣,王權才能一步步得以鞏固,不用考慮外在的威脅。

“君侯放心,我一定會保住此物,不讓它落在他人之手。不過,這段期間的用璽又該如何處置,總不能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國之寶重在我懷中吧?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君侯也不會想要我成為眾矢之的吧!”

“自然不會!”湯秉賦捋須笑道,“寡人已經有令,天子大喪期間,國中奏表由太宰蓋其印璽認可,但也僅限於這段時間而已。一旦湯舜允欲圖奪權而發現沒有國璽……寡人倒要看看他拿什麽號令群臣百姓!”

嚴修麵色怔忡地回到了館清宮紫華苑,卻見許凡彬正拿著手中的絹帛發呆,不由上前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麽回事?”

“這是師尊來信……想不到,他還是找到我了!”許凡彬黯然苦笑道,“他信中說得很清楚,我必須做出抉擇,究竟是遵從父侯的諭旨,還是聽師命行事。倘若我三天之內不能做出決定,那麽,旭陽門將派人追回我的武功,而後向天下宣布我的叛門行徑!”

“這麽嚴重!”嚴修臉色鐵青地搶過那絹帛,看完之後也不禁懾於那嚴厲而無可瓣駁的口氣。他這些天和許凡彬相處甚佳,也總想設法讓那一對璧人能夠重歸於好,想不到兩人稍稍有了進展,旭陽門竟突然來了這麽一招!

“許兄,叛門之罪雖然非同小可,但你若是選擇了師門,就必定要背叛炎侯!以他的雷霆手段,恐怕……”他無奈地止住了話頭,心知肚明地直視著許凡彬的眼睛,“盡管有些逾越,也可能對許兄不敬,但是,唯今之計,你隻有先行返回華都,讓陛下授予你一個中州官職!”

“這……”,許凡彬眼睛一亮,隨即猜到了事情原委,不禁頹然倒在了身後的椅子上。確實,這樣一來無人敢再有異議,可是,這無疑是將他擺在了炎國和旭陽門的對立麵上,從此以後,兩方在明裏不會有任何舉動,但暗中必定視他為叛逆。究竟是答應,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