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第十四章 賢達

夏侯閔鍾劫以雷霆手段對付鬥家,以及夏侯夫人敬姬鬥氏自縊身亡的消息傳至華都時,練鈞如正在和華王薑偃商量兩人那棘手的婚事,一邊是寒冰崖少主水清慧要入宮為妃,另一邊是炎姬陽明期尚不明朗的態度。然而,兩個當事人愁眉苦臉的態度在得到了夏國劇變的消息後,全都變成了一副無比凝重的模樣。

幾個月的君王生涯足以轉變一個不知人事的少年,光從表麵看,薑偃和當初並沒有什麽兩樣,可是,練鈞如可以從他的身上體會到長足的進步,一如自己先前被逼上前台一樣。可以這麽說,夏國的變故是算計好的,而且是在先王薑離在世時就苦心經營的結局,所以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更何況,練鈞如心中還存著私意,原本想讓鬥氏和閔氏兩敗俱傷的打算,已經因為父親練雲飛的教刊而拐到了另一邊。

“練大哥,眼下鬥氏步步退讓,會不會最後無法反擊?”薑偃從沒有見過鬥禦殊,一時無法相信對方能夠扳回局麵,“夏侯乃是夏國之君,他要是下狠心對付鬥家,隻怕鬥禦殊沒有什麽手段可以用的,何況他已經被軟禁在了宮中。”

“陛下,恰恰相反,正因為鬥禦殊身在宮中才更安金,鬥家在夏國紮根數百年,宮中的大半人手都要經過鬥家的安排,所以說,敬姬鬥氏的死根本就是不可思議的!”練鉤如上前一步在薑偃身側坐下,這才沉聲解釋道,“敬姬雖然已經多年無寵,但是,夏侯就是因為當年迎娶了她才能夠得到世子之位,所以這元配嫡妻之名足可引發一場大亂。如今,夏國早已盛傳夏侯倒行逆施,殘害忠良,再加上敬姬這一件大事。短時間內,夏侯的聲名會跌到極點,那個時候。鬥家就會趁勢而越,“隻

薑偃聽得毛骨悚然,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好半晌才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想不到父王當年能夠想到這些,真真是……朕無話可說。練大哥。如今看四國盡皆陷入內亂,正是中州重振河山的大好機會,你讓許凡彬練兵,是不是已經有所計劃?”

練鈞如見薑偃眼睛發亮,一勇企盼的模樣,心中暗歎不已,可是。這個時候重重打擊對方的信心,他又覺得有所不妥,隻能稍稍點撥一下。“陛下,你不要忘記了,四國諸侯圓然是無暇他顧,我中州同樣是危若累卵。石敬雖然勉強壓製了一千世家豪強,我也和伍形易達成了妥協,但是。暗中窺詞的勢力太多,幾乎到了無法分辨敵友的關節,這個時候,若是我們輕舉妄動,就給了外人鑽空子的機會!一動不如一靜,我去看過。許凡彬練兵很有一套,應該能夠有所建樹。如今最要緊地就是商國,畢竟湯秉賦敗亡的太快,湯舜方能夠堅持多久,我心裏也沒底,隻希望嚴修能夠多撐上一會吧!”

薑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才要開口再發問些什麽,外頭便傳來趙鹽的奏報聲:“啟稟陛下,陽平君殿下,有一個自稱魏方地老者帶著十幾個人在宮門外求見,並自稱是殿下故人。小人不敢造次,自做主張讓他在① 等候,不知是否要傳見?”

練鈞如驟聽魏方之名,立刻大喜過望,連聲喚道:“快請那位魏先生和他的客人到隆慶殿來!”話才出口,他又覺得有所不妥,“且慢,你先命人去傳話,就說本君親自去見他們!”

薑偃從未見過練鈞如這般興奮,頓對忍不住問道:“練大哥,這位魏方先生是什麽人,你竟如此禮遇?怎麽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練鈞如這才想到自己剛才似乎僭越了,回身告罪了一聲,卻覺得讓人幹等不好,便笑著邀請道:“此事說來話長,你登基未久,不妨和我同去如何?路上我再慢慢向你解釋!”

薑偃還是年少好奇的性子,忙不迭地答應了一聲,便和練鈞如聯袂出了隆慶殿。趙鹽一看架勢不對,頓時十萬分慶幸自己未曾怠慢貴客,一麵飛快地命人前來護持,一麵又傳令加派人手到① 伺候,一路上忙了個雞飛狗跳。倒是練鈞如和薑偃一路同行,細細地對薑偃講述了和魏方結識的經過。薑偃在聽說這樣一個讀書人竟然蹉跎歲月數十年,甚至以務農為生之後,不禁唏噓不已,心中也生出了一股異樣情緒。

① 向來是天子用來接待賢士的場所,隻不過中州舉賢令一出,反而是太宰府更為熱鬧,所以這裏啟用地機會並不多。薑偃登基未久,對商侯的遭遇深有體會,故而對隻會空談的人很是冷淡,一來二往,這就愈發冷清了。

這一日,① 中卻是濟濟一堂,魏方望著那些往來穿梭的內侍宮稗,情不自禁地捋須微笑,心中自豪不已。他絕跡士林數十年,卻沒有想到還能有今日的風光,無論是會文還是辯論,他都絲毫不落人後,憑借著鬼穀子王詡的幾番引見,他重新進入了往日的那個名士圈子,最後竟網羅了不少專心於實務,和清談作風格格不入地人才。

“陛下駕到,陽平君殿下駕到!”

魏方聞言不由一愣,見身旁諸人也都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情緒,連忙招呼他們起身迎駕。他倒是沒有想到今次有這麽大禮遇,那位主兒親自前來不算,就連天子禦駕也到了這裏,看來,自己苦心盼望的機會已經完全到來了。

薑偃和練鈞如一進來就發覺了俯伏一地的人,頓時相視一笑。一網打盡天下賢才本就是曆代天子最大的願望,練鈞如當初頒布舉賢令也正是因為如此,不過收效甚微,就是有人來投也不過是微有小才,所授不過一城之地,但魏方交遊廣闊,帶來的人應該就不同了。

“諸位平身吧!”薑偃笑吟吟地吩咐道,“朕適才聽聞魏方先生歸來,所以就跟著練卿前來看看。魏方先生早年遊學天下,交友無數,果然名不虛傳。朕早有訪賢之心,想不到今日竟能見到這麽多賢達!”

魏方見天子親自下問,頓時覺得體麵更足,和眾人一起起身道謝之後,他立刻趨前一步道:“陛下過譽了,微臣以鄙陋之身得陽平君殿下看重,自然應該盡心竭力!相比陛下身邊懷經天緯地之才的臣子,微臣不過螢火之光而已,哪敢與皓月爭明?不過,微臣這一次請來的都是無雙國士,絕非當日商國館清宮中那些人能夠比擬地!”

薑偃和練鈞如無不聽得心中一震,同時定晴往那些人望去。魏方這一次足足帶了十五個人回來,乍一看去有老有少,唯一缺少的就是正當壯年的男子,這不由讓兩人吃了一驚,年老的三人看上去早已過了花甲之年,而年紀最小的其至隻是弱冠少年,這一老一少的反差著實驚人。然而,練鈞如深知魏方往日地謹慎習性,隻是怔了片刻便含笑發問道:“魏卿,人既然是你尋訪來的,就要偏勞你介紹了,否則陛下哪裏知道這些人所重之處?”

魏方含笑點了點頭,先指著身後三個神色惶然的少年道:“陛下,雖然說人人皆知有誌不在年高,但微臣當時和這三位小友結交之時,還是大吃了一驚。不過,如今各國隻重軍政,他們三兄弟這種既懂政事,又精通農桑之術的,著實難尋了。”

薑偃倒還沒覺得什麽,練鈞如卻為之大喜。他以前不懂什麽農耕桑蠶,總以為是天子近農桑這種表麵功夫,後來是魏方痛訴了農人辛苦,孔懿領他見識過農人耕種的實況,他才真正明白了,什麽才是國之大本。此刻聽到這三個少年竟精通農學,他又焉能不喜?

他還來不及上前說什麽,魏方又接著介紹其餘人,一個個人頭點過去,竟沒有一個是不通實務的所謂名士,個個都有一項拿得出手地絕學。直到此刻,薑偃才全然醒悟了過來,臉上滿是欣喜的笑容,連連道好不止。

上頭兩位大人物都連連道好,魏方頓時感到吃了一顆定心丸,原本還有些七上八下的心情完全鎮定了下來。他離開華都足足兩年多,幾乎都是在外遊蕩,除了結交朋友之外就是尋訪賢才,無奈,中州給人最大的印象就是衰弱的王權,試問又有哪個想要進身的人會選擇一個搖搖欲墜的朝堂?所幸中州這兩年來頗有改觀,兼且四國風雲愈演愈烈,他才能趁機帶回幾個人,而且還是聲名不著的人,否則哪裏輪得到他。

薑偃和練鈞如交換了一個眼色,見他示意自己先開口,不由微微一愣。他也是聰明人,立刻醒悟到了其中緣由,“諸卿遠來辛苦,聯今日也就不請教什麽問題了,到時自有人為諸卿安排起居。自明日開始,就在這① 中,聯和練卿會逐個請教,還請各位多多準備,勿要讓聯失望才好!”

天子這鄭重其事的一席話頓時讓金場皆驚,曆來能和天子當麵交談的唯有國之重臣,能夠折節下交的多為權臣亦或是諸侯。一想到魏方在路上流露出的匡扶王室等等豪言壯語,這些原本還有些恬淡之心的老老少少,頓時陷入了極度的亢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