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妞鬥夫記

第36章 夢裏花落情難再(1)

無精打采地混到了第二日,也就是去揚州的日子。

天都沒亮我便被叫了起來,之後被一群婆婆媽媽折騰,又是梳頭又是換衣,一直忙到了日上三竿。終於,中午在一群侍衛丫鬟的簇擁之下我被送上了花轎。臨去之前我以為秦佑之會對我說些什麽,他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隻道了一聲“恭喜”。

明明是喜慶的好話,不知道為什麽從他口中出來就有了別樣的辛酸。透過鳳冠的珠簾我看到了他的笑顏,淡淡的,有著莫名的哀傷。那樣的表情,似乎表姐和表姐夫離開京城時我在他臉上曾經看到過。

鱷魚的眼淚,此時又流給誰看呢?一片爆竹聲中,轎子抬起,我再度踏上了往揚州城的路。

此番走得風光,來了無數觀禮的高官大臣,小皇帝還親自送了禮物給我做嫁妝。而我卻是一點都感覺不到興奮榮耀,總覺得那些和我沒什麽關係。不過話又說回來,似乎那的確和我沒關係,他們送的是秦佑之的義妹,而不是我淩飛燕。

這次走的大道順風順水,兩個半月不到就已經到了江北渡口。天氣熱得厲害,我整日病懨懨的,嗜睡得厲害,老覺得惡心想吐。見著這光景,千葉嚷著讓人找大夫。幾個陪嫁的老婆子卻是一臉為難,鬼鬼祟祟地將她拉到了旁邊。

我側躺在榻上,手捫著胸口喘息著,餘光正好掃到了在角落裏鬼鬼祟祟的三個人。她們正神神秘秘說什麽呢?一時好奇心起我下榻靠了過去,正好聽到了千葉的一聲驚呼:“懷上了……不會吧……”下麵的話她沒喊得出來,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往榻上看。

隻是不太湊巧,那大嬸轉了一圈才發現我在她們身後,嚇得身子一抖臉都白了,其餘的人也是一臉慌張。

“說什麽呢?這麽熱鬧。”我側頭笑著,看向那還拽著千葉袖子的老嬤嬤。

那老嬤嬤一嚇,像白天撞了鬼,抽回手後隻知道僵硬地扯著嘴角,“沒……沒什麽……”

“哦。”我看出來了,她們這是有事情不告訴我,不告訴就不告訴吧,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頓了一頓往回走去。可再一想,不關我的事這麽偷偷摸摸幹什麽,有什麽直說不就好了嗎?似乎不對,我猛地一轉身又問:“什麽懷上了?”

我就這麽一問,倆婆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頭認錯。

這是怎麽回事?回句話有那麽可怕嗎?

我不急於把人喊起來,隻是盯著她們出神。再聽她們嘴裏念叨的那些詞,我才明白過來原來她們在說我懷上了。

呆愣間,房門砰的一聲被人給推開了,我抬頭一看,一個長相妖孽的大美男滿麵春光地跨了進來,手裏提著一隻食盒,進門便是直呼我的名字,“飛燕,我來接你了!”

“楊二少爺……”我驚奇地看著他,怔了一怔。不日即將抵達揚州,按理來說要迎,他在那邊便好,怎會特地跑來了江北?

“看我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來了……”他笑著將食盒打開,取出了裏麵一盤剝好的荔枝,說道,“天太熱了,給你解暑。”

咦,荔枝啊!我欣喜地向前走去,不客氣地拿起了一塊。荔枝用冰鎮著,又涼又甜,很是爽口。

千葉是個有眼力有見識的姑娘,頓了一頓,連拖帶拽地轟著兩個老婆子出了房間,並從外麵把門給帶上了,隻留下我和楊二少獨處。

我吃荔枝吃得開心,楊二少卻是懶洋洋地坐在我身邊看得開心,眉毛時不時地挑,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全出來了。

“好吃吧,這可全是我親手剝的。”楊二少伸手來摸我的腦袋,有一下沒一下的,像小貓爪子在撓。

“好吃!”我點了點頭,往嘴巴裏塞了一塊,正要入喉時卻被噎住了。

他剝的?他剝的……裏麵沒下什麽巴豆、癢癢粉、**吧?

我急得一陣咳嗽,楊二少伸手拍著我的後背幫我順氣。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急急問道:“楊二少爺,你不是真的想娶我,對不對?”

楊二少微微一驚,“為什麽這麽問?”

“大家都知道秦佑之送我來是為了拉攏你們楊家,你這麽聰明,而且不喜歡被人左右,反感是很正常的啊!”我攤開雙手,表示我很理解。

楊二少眸光波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換了別人我也許會,但是你,我心甘情願!”說著,他的手從我的腦袋上滑到下巴,一下子挑了起來。

怎麽答案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我翻著眼皮子想了想,又問:“你是因為我表姐和表姐夫的事情覺得對不起我,想要補償?”

“他們是秦佑之害死的,我隻是把秦佑之引來對付趙玄息,沒什麽好補償的!”他輕輕搖了搖頭。

“那你是為了鞏固在江南的地位,要依附秦佑之?”那個不對,這次總歸猜到重點了吧?我很是認真地再問。

楊二少一聲冷笑,“江南有能力和我們楊家抗衡的唯獨徐州趙家和浙江韓家。趙家當家是我四娘的兄長,本就和我們楊家是一條船上的人。至於韓家,韓博廣半年前中風癱瘓,至今臥床不起,韓靈素和她幾個哥哥隻顧爭權奪利,搞得民怨沸騰,現在浙江沿海一帶到處都是暴動,哪需要我來操心。”

好吧,你狠!我撓了撓頭,實在想不出他非要結這門親事的理由。

“飛燕,你應該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不要總以為我在說笑,我是認真的!”他緊緊盯著我的眼睛,深情地看著,“我是真心要娶你……”

“之前說過的話啊……”記得我倒是記得,可怎麽想怎麽都跟玩笑沒兩樣啊。他說他喜歡我,我讚成,不過“喜歡”後邊得再加兩個字:捉弄!他說我笑起來很可愛,我明白,他眼裏的可愛其實是等於傻。他還說了很多,反正意思都差不多,一個一個話裏話外我都對上號了。這次又這樣,實在是不太好玩。我怔了怔,迎上他的目光道:“我脾氣不好。”

“我讓著你!”

“我會說夢話怎麽辦?”

“我也會,正好陪著你!”

“可是,似乎你爹和二娘不喜歡我……”

“我會跟他們說清楚,你是我心愛的女人,不會讓他們為難你!”

“那,要是我懷了別人的小孩呢?”

“那我就把那個孩子當成是我的孩子,撫養他長大!”

我一驚,當即閉上了嘴,悶著頭吃荔枝。完了,楊二少腦袋壞了,我確定,百分之一百的確定!

兩日後,在楊二少的安排下我們起程前往揚州。我這個從來都不暈船的人,這次不知道怎麽回事,一上船就開始吐,腦袋暈暈沉沉的,全身沒有一點力氣。而隻要我一吐,楊二少就會看著我發呆,一呆就是很久,眼底隱隱約約有著道不明的情緒,但對著我的笑容卻由始至終沒變過。他幾度欲言又止,我知他是有話想說。我撫著胸口坐下問道:“想問什麽問吧,不用再這麽看著了。”

楊二少坐到了我身邊從後摟住我的肩膀,似在思索該怎麽開口,過了一刻他這才笑問:“孩子是秦佑之的?”

我身子一僵,驚詫地看著他。大夏天的天氣原本就熱,他又靠得我這麽近,可我心底生生傳來一陣寒意。秦佑之的?他怎會想到是秦佑之的……

伴隨著我的失態,細碎的吻落在了我的鬢發上。摟住我的手臂不斷收緊,緊得我都有些痛。

“對不起……我沒能及時救你出來讓你受這種委屈……對不起……對不起……”毫無征兆地,楊二少這樣了,讓我手足無措。

我下意識地推著他,想要給自己留一些空間喘口氣,邊推邊道:“楊二少爺,你不欠我什麽,不必跟我道歉。”可他像沒聽到一般,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對不起……對不起……”

霎時,有種哀傷的情緒不斷蔓延,我任由他抱著,也不再反抗。

我是一個遲鈍的人,很多事情遲鈍得總是慢人一拍才想明白,就好比我和小王爺的事。現在回憶起來小王爺似乎曾強調過很多遍,而我卻是渾渾噩噩都忽視了,直到秦佑之那事發生,他冒死搭救我,我才知道原來我心裏還在乎一個人。

師父常說我是死腦筋,這一點我從未否認過。我也有想過,如若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出現的人是楊二少,我是不是也會一根筋地跟著他跑了。然而,想來想去,我都覺得我不會。

從我認識他以來,他就是一副**不羈的模樣。他愛笑,喜也笑,怒也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似將所有的一切都當成遊戲。即使他說話,我也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甚至一度疑惑,他這麽對我,是把我當做一時興起消遣的對象,還是隻是對夢想中自由的寄托。

很多時候,喜歡其實隻是一種習慣。習慣於看一個人的笑臉,習慣於聽他說話,習慣於他身上的氣息,習慣於他的每一個習慣。不能習慣,那麽也就沒有所謂的喜歡。楊二少之於我,那便是無法養成的習慣。我是懶人,懶得去猜測別人的心思,懶得去問很多為什麽,讓我投入太多的心思我會果斷地選擇放棄,因為我耗不起。

我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總覺得再這麽下去楊二少會情緒失控地掐死我。我小聲地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這個孩子,你會不要他嗎?”

“你舍不得?”

我的孩子,第一個,我當然舍不得。我“嗯”了一聲。

“不管是誰的孩子,他都會姓楊,跟我姓!”安慰性質的,他的手滑向了我的小腹,輕撫著。

“哦。”有了這句話就好,不然他要知道這孩子是小王爺的,那可就慘了。我甚感欣慰地拍了拍胸口。

忽然,楊二少眸光一轉,瞅著我眼睛發直。我一嚇往後挪了挪,他卻盛怒地在我脖子間猛地一拽,扯斷了我掛在脖子上的小葫蘆。

“趙,玄,息!”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他的臉上布滿了陰霾。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容得下秦佑之的孩子,卻容不下小王爺的,他要殺了我的孩子。

“我沒想騙你,孩子的確是阿呆的,我嫁來揚州也是被逼的……”我兩手抱著小腹,嚇傻了。雖說我也沒什麽指望了,可是這點私心也還是有的。

“哈哈……哈哈哈……”楊二少猛地握緊了小葫蘆,癲狂地笑了起來,笑聲像極了惡魔。

我瑟縮地躲在角落,不敢抬頭看他,兩手捂著耳朵。可那聲音卻極具穿透力,震得我耳鼓膜嗡嗡作響。

“飛燕,你可知道在他心目中,你充其量也隻是一枚棋子!”楊二少閉上眼睛,深深吸氣。

我怔怔地抬起頭,一看到他那受了傷的樣子又嚇得縮了回去,直疑心他受了刺激,變傻了。

又過了一刻,他攤開手掌看著搶去的小葫蘆,眉頭皺了皺,一拂袖出了船艙。

我探頭看向船艙外麵,看他想要做什麽,卻是什麽也沒看到。

好好的說話變成這樣,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老實說我挺抑鬱,因為談了半天的孩子問題,我連是不是真的有了都不確定。

很快到了揚州,我住進了楊家安排的行館。打從那次刺激之後,楊二少再也沒來見過我,我都懷疑他不要我了。不過,他不來我倒是樂得自在,吃得下睡得香,可還是老吐。

沒在行館裏待幾天,趕上第一個黃道吉日,我就被送進了楊府。這次婚禮辦得很隆重,楊家給足了我麵子。楊二少也沒把那晚上的談話內容給抖出去,洞房花燭夜也還照常進行,隻是憑空多出了很多的尷尬。

一夜無言,什麽也沒幹,楊二少和衣摟著我睡了一夜。第二日丫鬟來取床下的白帕子時,我緊張不已,特別想割手指放血搪塞過去。楊二少卻是一把拉住我的刀子,手背敲了一下我的腦袋,“笨,你懷著楊家的長子嫡孫,還會落紅嗎?”

不是生氣不理我嗎,還想著這個?我很無奈地聳了聳肩,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

話一說出來,腦袋又被敲了。

“過來,我問你,多久沒有來過葵水……”

想我一個女人,懷孕這種事竟然要楊二少一個大男人來教。聽他講得頭頭是道,我便在想,如此有經驗,這檔子事他經曆過不少吧!

授業完畢,楊二少領著我去拜見公婆,給他們敬茶。我端著茶盞跪在下麵,懷著敬畏的心情將杯子呈了上去。楊老爺笑容可掬地接過我的杯子,正要喝時卻猛地放了下來。

我微微一愣,卻見他眯起眼睛湊上前來瞅我,左瞅瞅右瞅瞅,忽地手狠狠地抖了一抖,抖得茶盞咣當作響。

“淩笑笑……”他驚詫地兩眼瞪大,快速轉向了楊二少。楊二少淡然而笑,靜靜地看了看我。而他那幾位娘七嘴八舌便議論開了,那驚訝的神情絲毫不亞於楊老爺。

“修齊,這是這麽回事?”

楊二少不慌不忙地答道:“正如爹所見,笑笑就是郡主,她的名字也不是笑笑,而是淩飛燕。”

四夫人反應比其他人都還快些,掃視了眾人一圈,無比驚訝地看著楊老爺問:“淩飛燕?淩飛燕不是之前鄭小王爺要抓的那個女飛賊嗎?”一語說罷,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我。

做個賊而已,至於說得那麽難聽嗎?

看著這一屋子老老少少的目光,我想躲也躲不掉了,頓了頓,我平靜地道:“是,我就是那個淩飛燕。”話音未落,喧嘩之聲乍起,就連陪嫁而來的千葉也是猛吃了一驚,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們楊家家風正派,雖非名門望族,卻也容不下一個做賊的,怎麽能讓這種人進門……”

“就是,秦佑之是故意羞辱我們楊家嗎?這樁婚事,退掉也罷!”

楊老爺陰森森地瞪著我,諸位夫人也開始議論紛紛,都恨不能把我丟垃圾堆裏。對此,我深感無奈。他們不喜歡我這樣的人進楊家,可我又何嚐喜歡嫁進來?

隻那一片聲討聲中,冷不防,楊二少忽然開口,就五個字:“飛燕懷孕了。”他一說完,屋子裏頓時靜了,靜得似乎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得見。所有人都變得傻愣愣的,包括我在內。

兵行險招不勝即亡,楊二少這麽一說結束了眾人對我的非議,卻是直接讓楊老爺快氣瘋了。因為之前我在楊家時楊二少已經用過這伎倆,楊老爺沉默許久之後做出了不信任的舉動,讓人找來了他的專屬大夫。

在眾人矚目之中,大夫蹙眉望天摸胡須,一係列動作全都做過之後來了這麽一句,“夫人之脈象如盤走珠,脈細而伏,喜脈無疑!”

意外的,楊老爺聽到這話竟然笑了,楊二少隻是緩緩地朝著我遞來目光。

“恭喜二少爺,恭喜老爺,少夫人已有三個半月身孕。”

想不到是真的懷上了,我撫著小腹很為這孩子高興了一把。聽到下文猛地一怔,三個半月?哪來的三個半月?不過才兩個月多幾天的事情……

楊老爺興奮不已地跟著大夫到了外麵,楊二少也緊隨其後,走前他回頭瞟了我一眼,眼神全然不對了。於是我便傻了,我若真懷了三個多月,那這孩子是誰的?難道是我和楊二少神交出來的?算算時間,似乎三個月前楊二少真的在京城,我們一起賞過花,說過話,他還說喜歡我,還說……

晚上我躺在**便在想,是我太迷糊還是一切太虛幻,怎麽能孩子先於什麽什麽就有了呢?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楊二少回來。

這事關乎我的名譽,我再不在意也不是隨便的人。我忙翻身下床點了燈火,看著楊二少走了進來。他一進屋就傳來一陣酒味,熏得我都有些受不了。看著他微紅的雙目,我有些怯意地道:“那個,大夫是你安排的吧,孩子根本不可能有三個半月大……”

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楊二少搖搖晃晃地走來,一把將我抱住,將整個身體的重心都移到了我身上。他抱了很久,很久,才緩緩地笑道:“孩子是我的,他姓楊……他隻能是我的孩子……隻能是……”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反反複複強調孩子的姓氏卻教我覺得不安。

中秋一過,楊二少就離開了家,終日神神秘秘的。我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但很久都沒有消息。他不在家,我就是被孤立的。即便我懷著孩子,楊家的人對我還是不太能夠接受,也就表小姐對我好。

之前我和表小姐在一起時,楊二少總是怕我被她帶壞,讓我遠離她。而現今楊家的人都讓她離我遠些,反而怕我帶壞她。不過表小姐不是那麽世俗的人,她根本不在乎,該怎麽樣還怎麽樣,和我依舊打得火熱。而她每每看到我撫著小腹笑時都是一臉羨慕,說也想要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