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妞鬥夫記

第38章 夢裏花落情難再(3)

“嗯,六個月了。”我撫著肚子有些擔心地看著,剛才逼不得已爬著向前,也不知道壓著孩子沒有,小家夥平時動得很厲害,這會兒竟然一下也不動了。

“恭喜你。”他怔了一刻,臉色還是漸漸地緩和了下來,似乎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笑了笑,道:“你怎麽會在揚州?我還派人到處找你和師父,早知道你們在這裏的話,我還找什麽找?”

“我也是這兩天剛到,師父還在亭州。”

“亭州?”師父怎麽會在亭州?據我所知,那裏正是當前秦佑之的所在地,前方第一線啊。我好奇道:“你們在亭州幹什麽?”

聶荊緩緩地說道:“原本我和師父是打算南下去姑蘇,途中去拜訪了一趟師祖,正趕上了秦佑之的人馬打了過來。師父聽說秦佑之挾持了小皇帝就犯了手癢病,一直想著要把小皇帝從秦佑之手裏偷出來。所以,在那裏耽擱了些日子。”

真不愧是我師父,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從偷心到偷物,現在連人都想偷了,他倒是越發有出息了!

既然是從前方而來,那定然是了解那邊的情況,我忙問道:“鄭小王爺是不是也在那裏,你見到他了嗎?”

聶荊微微蹙起了眉頭,“師姐,你怎麽關心起他來了?”

一句話說得我不好意思起來,我垂眸看了看小腹,臉上一陣陣發燙。他可是孩子的爹,我不關心他還能關心誰?我忙又補充道:“還有楊修齊。”

聶荊回憶道:“秦佑之南下不久鄭小王爺就集合了一幫人馬從後方殺了過來,配合著楊修齊的進攻。秦佑之不善統兵,又無良將,一路潰敗被困在了亭州城內。小王爺用了謀士張詢的奇謀破了南城,卻不知道南城隻是虛城,大軍殺進時中了埋伏,被亂箭射殺掉下了天君山,生死不明。楊修齊乘亂殺了進去,又遇上了師父弄出來的小皇帝,也算是完勝了……”

“你說什麽?”一下子聽太多我有些迷糊,什麽叫做掉下了天君山,什麽叫做生死不明,戰事完了我怎麽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聶荊怕我聽錯了,笑了一笑又來安慰,一字一板地說道:“師姐你別激動,楊二少他很好,死的那個是鄭小王爺。”

肚子裏的孩子猛地踢了我一腳,我呆住了。不是吧,不是吧,孩子,你不是真的要姓楊了吧?

莫名的一陣痛,痛得我直不起腰。整個人都跟崩潰了似的,想哭哭不出來,想笑又笑不出來,五髒六腑好像全都揪在了一起……

我這一輩子過得糊塗,沒學會心動倒是先嚐到了心痛的滋味。表姐夫總是笑話表姐和秦佑之緣分太淺,這輩子注定有緣無分。我想我和小王爺大概也是這樣。楊二少總愛把喜歡我掛在嘴邊,而我和小王爺之間都不曾有過這樣的表白。到現在我想對他說了,可他人卻不在了。世上最沒有的就是後悔藥,這一切,我明白得太晚,太晚。

回到楊家後,家人找來了大夫給我診斷。翻來覆去一番折騰,最後得出結論說我氣弱體虛,思慮過多,又動了胎氣,需要靜養,少說得臥床半個月。

大夫說話時我瞪著眼睛看他。我聽完後他瞪著眼睛看我。大眼瞪小眼,反正我是敗下陣來。這大夫就是之前楊老爺專屬的,說我懷孕三個多月的那位。

因為楊二少的托付,他待我極好。我著實沒想到這次他會說得這麽嚴重,更沒想到會不讓我下床。至於他瞪我,我琢磨著是在警告我老實一點。

還記得第一次診斷後的半個月複診,四下無人時他便悄悄跟我說,這撒謊的事是看在楊二少的分上,要是哪一天我對不起楊二少了,他第一個不放過我。我不確定他的意思,接連追問,這才知道早在楊老爺之前,楊二少就已經有所準備,怕事情穿幫便編好了說辭。那會兒楊二少隻對他說我沒有懷孕,卻沒想到我真有了。我就說他那晚上喝酒,又死死抱著我是怎麽回事,原來竟是如此。

我出了事,一直安靜的小院裏熱鬧了起來。楊家的婆婆媽媽們沒事就來嘮叨,補藥堆了滿屋,都可以開個藥鋪了。人一生病就容易煩躁,我不愛見到她們,讓丫頭們代我謝過之後將人請了出去,隻聶荊來時我會和他說會兒閑話。

聶荊是被我留在楊府的。養病的日子太過無聊,而知道小王爺死了的消息之後,我發現我特別害怕一個人待著,總要想著法子排遣,可我又不能下床走動。當然,我更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他和表小姐。原本是極好的機會,不知怎的他倆反而越來越疏遠。即使我問起來也都回避,直到我再也聽不下去,死死地追著聶荊問。

“師姐,如果我告訴你,我喜歡的人不是青兒,是你,你還一定要這麽逼我嗎?”聶荊忍無可忍,霍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屏風之內,給我端藥的丫鬟猛地一怔,定定看著我。我無力地靠在了床頭,仿若做了一場夢。他在我眼中一直就是一個任性妄為的孩子,我處處關心照顧他也隻是出於姐姐對弟弟的感情,隻是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捺下性子勸道:“聶荊,你知道我已經嫁人了。”

他道:“那並不妨礙我對你好。”

我又說:“可我心裏那個人不是你。”

他接著道:“隻要楊修齊不反對,我就一直跟著你!”

這人怎麽說不通呢?我憤憤地敲了一下床沿。肚子裏的小家夥還真會看時間,此時正死命地踢我,好似替他爹不平,踢得我都痛。

原本是找個人來陪我說說話放鬆心情,現在可好,越來越鬱悶了,這究竟是個什麽世道?我緩了緩神,稍微舒服了些扯開嗓子便叫:“你別以為他不反對就可以,我反對……”凶悍的回聲在屋子裏回蕩,門板嘎吱嘎吱地搖晃。

那丫鬟伸出頭去看了看,神色尷尬地小聲道:“少夫人,他走了。”

之後幾天聶荊沒有來,表小姐也沒有來,又少了兩個陪我說話的人,我的日子簡直過得和豬一樣,了無生趣。丫鬟們讓我多走動,說多走動生產的時候可以少吃點苦頭。躺得太多,太久,身子也懶了,我也不想走了。

今日大夫複診又開了好些藥方,卻多數都是安神的藥物,看來我想得太多已經成了病,不得不用藥來治。晚上服藥之後,我便躺下了。躺到半夜,迷迷糊糊感覺**多出了一個人。

“誰?”感覺出不對勁我大吼了一聲,說罷就要坐起來。

“是我!”黑暗中響起了一個輕柔的聲音,有一雙手從我腰間滑過停留在小腹之上。那熟悉的氣息加上聲音,我知是他回來了。

我安下心來,緩緩翻過了身,卻是不住埋怨,“怎麽回來也不說一聲,嚇死我了。”

楊二少的手撫上我的麵頰,撩開我的發絲,緩緩笑道:“想你了。”說著,將我抱得更緊了些。

雖知是哄人的鬼話,我還是有了些小小的感動。隻是看到他我便想到了小王爺,想到了聶荊的話。我咬了咬唇,問道:“他是不是死了……”

楊二少手臂一僵,聲音有了些許不自然,“他,是誰?”

我轉了個身麵朝著他,拉著他的手掌貼著肚皮,鄭重地說道:“他爹。”

楊二少猛地一抽手,怒喝:“他姓楊!”在我麵前他極少發火,這一聲震得我心頭一顫。他一下子捏住我的雙肩,將我按在了身下,暴躁地又問,“我是你丈夫,剛從戰場回來,你卻隻關心別人的死活,你是不是該先問一聲我的情況,夫人?”

習慣了他前一陣的輕言細語,我幾乎忘了他的脾氣,忽然的轉變讓我傻了眼。我驚恐地看著黑暗中那一縷不甚明了的幽光,拽著他的手臂,拽不開,一點都拽不開。

“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麽在你心目中就隻有趙玄息,要對他這麽念念不忘?”也許是久經沙場,即使回來了也沒能消除那份戾氣,楊二少將我整個人拽起,沒有壓著我腹中的孩子。

我不想傷害誰,我也沒有將他和誰做過比較。他楊二少是那個風流的楊二少,而小王爺卻是我孩子的爹。誰待我好誰待我不好現在又有什麽重要,既成定局,誰還能改變?

“楊二少爺,你是一個不喜歡受拘束的人,這麽情根深種不像你。”我深吸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我是真沒看出自己有這等魅力,可以改變他這樣一個人,不然我還受這份罪幹什麽,早成享清福的少奶奶、闊太太了。

他接著便道:“這麽癡情也不像你!”

我猛地一怔,看向他。光線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卻可以想象得出他的一臉凶狠,暴躁猙獰。是,我是不癡情,我就是忘不掉,忘不掉那個逼得我幾度走投無路的人,忘不掉那個還沒來得及還債,就杳無音信的人。

他一聲大笑,滿是嘲諷,緩緩地鬆開了我的肩頭,“你認為趙玄息待你好,你可有想過你怎麽來揚州的嗎?不錯,秦佑之是想用你拉攏我,他卻做夢都不會想到,趙玄息早已與我定下計策等待起兵。秦佑之是將你送到了我身邊,卻也送來了趙玄息與我約定起兵的信物……”他抓著我的手摸向了他腰間,從中拽出了一段細繩。我順著摸去,卻是手猛地一抖,把東西丟了出去。

那是小王爺給我的小葫蘆,翡翠葫蘆啊!

“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趙玄息的印鑒,就在葫蘆底部。他不但送來了信物,還送來了人質,知道人質在哪裏嗎……”

我呆呆地坐著,聽著他說話。怎麽會是這樣,怎麽真相會是這樣?!我相信他的走投無路,相信他的被軟禁,相信他無力從秦佑之手裏把我搶下,到頭來卻是一場騙局。而他,我腹中的孩子,竟是這場騙局中唯一的意外。

我抬頭看向門外,房門緊閉,外麵卻是人頭攢動。聽到動靜的丫頭婆子們全都起了身,想進來又不敢,來來回回地走動。我以為聽到這樣的答案我會很傷心,但似乎也沒那麽難受,隻是喉頭有些緊,心頭有些沉。大概窗戶壞了,有冷風吹了進來,硬是把人吹得眼睛又酸又澀,眼淚不住往下流。

也就是這樣,我承受得住。我說:“謝謝你讓我不再糊塗,現在,我可以休息了嗎?”

楊二少幾個深呼吸,撲哧一聲笑了,“夫人,你叫為夫好生意外。”

“嗯,沒死去活來,我也挺意外。”我抽搭了兩下,躺了回去。真是累,聽著這麽累人的故事,和楊二少這麽難纏的人爭吵,還要眼淚鼻涕地一起下,這輩子我都不想再幹這麽累的事。

屋子裏一陣安靜,外麵嘈雜的人聲變得極為清晰。又是坐了一陣,楊二少竟然也躺了下來。我們兩人背靠背躺著,一夜無眠。到了早晨我才有了幾分睡意,一轉身時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躺過的地方也都涼了下來。

他走了,沒有告訴我也沒有讓我知道,好像根本沒回來過一樣。下人們說,我出事的消息傳到軍營,楊二少把事務交代給了副將連夜趕了回來。原本是好事,隻沒想到會鬧成這樣。我摸了摸肚皮,心中便在想,小王爺死了,我把楊二少又得罪了,這一下我們母子可真的沒人要了。

我和楊二少吵完架的第二天,楊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這事。人人都說我把楊二少氣跑了,也有人說我要失寵了,還有人說我的孩子不是楊二少的。我聽在耳中隻是笑笑,他們八卦得很歡樂,用的材料可都沾著我和楊二少的血淚啊!

一個月後,楊二少凱旋,楊老爺也一起回來,秦佑之被押回了京城,對楊二少列出的十二大罪狀供認不諱,被判在來年秋後處決。這次事件牽連到的官員們也都殺的殺,處置的處置。楊家鏟除奸臣有功,過完年後進京封賞。而全盤策劃了這一切的小王爺卻失蹤杳無音信,至今生死不明。也不知小皇帝到底在想些什麽,早早就對外宣布人死了。接著又把鄭王爺的親信都調開了,漢北的那個劉參將竟然被派到了許州做了知府,同時被剝奪了軍權。

時局變幻,風雲難測。這一場亂局之中,想不到真正的贏家竟然會是小皇帝。那會兒秦佑之親手把我送上花轎,他大概到死也不會想到,他真正送去的是要自己命的鋼刀啊!

想到這個,我很是感慨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