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敗

5.5海倫的秘密

5.5海倫的秘密

很快初二的寒假也已過完了,明天我們就要進入魔鬼集中營――為進入初三做最後的衝刺,這時我覺得自己長大了。就在今日午後――距離我的初二下半學期生涯隻半天時間的今天下午――我扣開了海倫的家門。我有一肚子的話需要傾訴,我需要告訴她我為什麽忽然有種長成的感覺,我想讓她分享我頃刻間的甜蜜與失落,我想與她一同感受悄悄地不經意間,已提前長大的快樂與困惑。

“米露,你怎麽舍得剪成短發了?”海倫看著我的童花頭發型,狐疑地問。要知道像我們這種愛看小說的女孩子誰不喜歡長發披肩,文靜淑女的樣子?除非家長堅決不同意的,不然誰不是長發飄飄,如同洗發水廣告中女主角的模樣。

“我鄭重宣布,我打算洗心革麵,重新開始我的青春裏程碑!”我豎起手指作發誓狀。

“你又做了什麽壞事啦?老實交待,沒準姐姐還能幫你。”海倫不以為然。“不過發型不錯,看得我都想剪個短發了,清爽、幹練。”

“咦,你才不能剪呢,‘高三’肯定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多飄逸,好像小說裏的女主角一樣。”

“正因為他不喜歡,所以我才想換個發型試試,沒準他會喜歡呢?”海倫有些別扭地說。

“這到也是,我幫你剪吧!當時理發師給我剪的時候,我就在鏡子裏看著,很好理的,而且很快。拿剪子和梳子來!”我大包大攬,完全考慮不到後果。

我和海倫來到園子裏,我放下凳子把海倫按在上麵,開動剪刀,我邊把剪下的頭發灑進院中植物根部試圖當肥料,邊準備向海倫好好說說是什麽讓我痛下決定,割發重新開始的,誰知海倫阻止了我:“剪完再說吧,萬一你的心思轉到了別處,我的頭發可就完了。”

我把她的長發齊脖剪得一紮齊,本以為挺好剪的,可真正操作起來,才知道看似薄薄的頭發,原來是要分層剪的,不然很難一樣齊。於是我把齊肩發剪成了齊耳後便再也不敢動刀了,左右看看也不錯,像朵小豌豆花,我挺有成就感的。

終於可以跟海倫念叨我的偶遇了,我滔滔不絕,興奮不已。在我眉飛色舞地向海倫描述我是怎麽遇見心目中的王子的時候,海倫始終微笑不語,感興趣卻又不過份投入,關心卻不起勁,了然卻很耐心地就這麽靜靜地聽著,一如當初我向他描述我見到了“高三”時的樣子,後來我才明白,那不是淡然,那叫了然於心。

“海倫,我終於也有當初你見‘高三’的欣喜,你不知道我當時真是呆若木雞,就如你心中塑造的一個動畫人物忽然上演了真人版的,好驚豔呐!高大,帥氣,陽光,沉穩集於一身,就好像集‘高三’和他好朋友的優點於一身,你當時要是在就好了。”我依然以這句作為結尾。

“我在?你不怕我比你主動?”海倫竟然挑釁。

“怎麽會?你不是已經有‘高三’了嘛?”我直接忽略海倫緊鎖的眉頭。

“你就不怕提他讓我傷心?馬上暑假結束了,又不能見到他了,他又不會每周都回來讓我看看。”海倫的聲音漸漸小下去,“而且,就算見到了又怎麽樣呢?不過是擦肩而過罷了。”人的欲望果然是不斷在膨脹,以前擦肩而過也能讓海倫興奮好幾天呢!

“我才叫擦肩而過呢!你最起碼以後還有機會見,他家就在附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呢?至此永別,而且你還有希望,我可是在心花怒放了一分鍾之後就透心涼了。他女朋友直接從更衣室裏出來,挽著他的手臂嬌滴滴地說:“好看嗎?”說真話,他的眼光可真不咋地,他女朋友眼鏡一戴不說是他媽那是有點誇張吧,他老姐一點也不誇張。”

“說不定真是他老姐呢。”海倫這算是安慰我嗎?

“就算是他老姐也跟我沒關係了,我還沒幼稚到以我初二的高齡對馬路上隨便一個偶遇男子產生非份之想,怒放一下心花就可以了,不過你不覺得我長大了嗎?經曆過幸福,經曆過痛苦,我們已從少女成長為熟女了。”真不知這才是典型的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呢!

“切,我可不想經曆這種痛苦,況且我還沒......”海倫話還沒說完,臉驟然一變,門“咚”的一聲被徹底推開,一個留著婦女主任式短發的中年女人,哼哼著出現在我們麵前,她一拐一拐,伊伊呀呀地大幅度地揮動著雙手,卻說不清一個完整的詞,隻聽到“啊嗚啊嗚”的叫聲,一步一步地挪進我們所在的房間,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欣喜若狂。我愣在當場,一動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出,甚至非常害怕,“精神病殺了你也不犯法”,一個聲音從心底散開,如冰水一般直漫至背心骨,一後背的冰涼。

“你出來幹嗎?回去睡覺去!”海倫瞪著眼睛命令道。“你才二五呢!你二五,你二百五”,與海倫唱對台戲的是一陣低沉的“啊嗚啊嗚”音,但我終於辨別出,那是在說“二五”,當我驚異於自己的特異功能後,發現海倫已與她扭在了一起,隨著“二五”,“嗡嗡”此起彼伏,海倫笑了,與那“瘋子”相互抓著對方的手,一動不能動,一邊動著口一邊笑著。

我終於知道海倫家的神秘所謂何來,我終於知道海倫為什麽不願邀請我們去她家,而隻願到別人家去做功課。

後來通過家屬大院裏東一點消息,西一點訊息,還有海倫的自述,終於將整件讓大家好奇的故事的原委拚湊齊全。

那個女人是海倫的母親。

我一直內疚於第一時間裏將她當成危險的“精神病患”“瘋子”。她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得了一場大病,那時他爸不在家,她外婆慌慌張張將她媽送進醫院裏,被要求在手術通知書、家屬確認書上簽字。可以想象當時千鈞一發之際,不簽是生命攸關,而簽字――則是生死未卜。我認為那種選項其實是別無選擇,當他爸趕到時,生命是延續了,可卻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而從此他爸開始怨她外婆。於是他外婆帶著優厚的離休工資,倒貼做了這個家的“貼身保姆”,從此對她女婿言聽計從,從無反對意見,於是海倫從小被她外婆帶大。

我不知道海倫想過這個問題嗎?反正我聽了這個故事後一直冒著不該有的想法:如果當初是他爸被要求簽字呢?是不是他就簽下拒絕?是不是他就忍心眼著著自己結發的妻子就此死去?我打了個寒顫,強迫自己往好的方麵去想:至少他爸沒嫌棄過她這樣的媽,這麽多年一起過著,也沒提過“離婚”兩個字。而這又有幾個男人能真正做到十年如一日呢?

難怪海倫早早開竅,難怪海倫這麽渴望愛,難怪海倫對於自己中意的人寧願打破少女的矜持主動出擊也不肯輕易放棄就此錯過,她想有自己的家。

可是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請原諒我的大膽假設,她還敢去愛嗎?她敢!因為她不會有我的假設,因為那些都是她的至親至愛,隻能美好!

諷刺的是很多年後,當海倫被推進手術室剖腹產時,她的父親就連拿起筆簽下自己名字的權力都沒有。

“誰是她丈夫?丈夫還沒有來?搞什麽?父母不能簽!隻能等丈夫!那等著吧!”白衣護士天使的身段,魔鬼的臉龐。

但這之後,為了避免影射到海倫,我常得罪我媽。

比如海倫說:“你媽對你真好!”

我會沒心沒肺地回答:“好什麽呀?老罵我,還動過手打過我呢!”為這,十幾年後我媽都還在跟我清算,翻舊帳沒完沒了地罵我是“白眼狼”。

趕在海倫她爸回來前我們打掃幹淨戰場,不留一點頭發絲在水泥地上,海倫照著鏡子,沒說什麽,不過看她的樣子也不像生氣被我剪醜了,我本打算完美收官,可就在這時海倫爸回來了,回來後第一句話就口氣不善:“剪得什麽東西?像狗啃的一樣!”我頓感無地自容,就在我準備匆忙告辭的短暫時間裏,海倫爸又提著氣重重地說了好幾遍:“不要出門了!醜死了!”似乎是看一遍說一遍,可平時也沒見他看海倫這麽多遍的。我隻能落荒而逃了,逃之前我匆匆瞟了一眼海倫的發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也沒剪完時那麽好看了。

第二天,我看著海倫頂著我剪的發型四周轉悠,想起昨天她爸說過的話,早沒了當初剪完時的成就感,反而有一種畫了拙劣的作品,卻被四處張揚,而作為畫作的主人我卻躲在角落,等著被人輪番來嘲笑一般的心情。昨天的小豌豆花今天在我眼裏就像小漢奸發型似的,讓我惴惴不安。我決定按我昨晚回家跟我媽提了海倫爸的態度後,我媽的表態去進行,今天放學就帶海倫去最好的發型屋讓專業理發師給她打理。

最終海倫的丸子頭被剪成了幹練運動頭,清新脫俗地走出門來我才放心,尤其當她微微歪著腦袋發梢上翹時別提多神氣了,還有走路跳躍的時候,短短的發梢隨走動的步伐搖曳生姿,太可愛了。我真不信“高三”會不喜歡?連我都忍不住要替他心動了呢!

可是“高三”還是“高三”,並沒有因為海倫改變了發型而有所轉變,依然過著他的生活,他的生活圈與我們的似乎從來都沒有過交集,我們和他的交集隻沉浸於我們的夢幻中。結果隻是海倫爸不再多話了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