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母校的雪景（下）
39.母校的雪景（下）
“今天這個場景熟悉嗎？”陰影中我看不見他眼睛裏泛著怎樣的光芒。
“那天你看見了？”以為他一直無視著我，原來那天我跟鄭虹發生的一切他還是看在眼裏的，隻是順道看在眼裏，卻難為他還記了這麽多年。“今天你是來替鄭虹搬回麵子的？”
“那一天頒完獎之後你去了哪裏？知道我滿學校地找你嗎？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就隻能滿場打轉，像個沒頭的蒼蠅，你覺得很好笑是嗎？那時人很多，聲音很吵，你又匆匆下場，我沒辦法隻能用口型跟你說：等我！等我！可你呢？一笑走之，你明明看懂了是不是？”他收了笑容，答非所問，卻還理直氣壯地咬牙切齒。
“還有我向鄭虹要你的電話無果，要你學校的地址她說是你交待她永遠也不要告訴我你的任何消息！在文德橋上你不肯給我你的號碼，你跟她都串通好了要對我封鎖消息對嗎？”他的語速很快，壓抑著低吼。“還有，當初填報誌願你不填本市是為了避開我嗎？”這一句終於舒緩了口氣，我也終於鬆了半口氣。但想著下一步應該就是如我當年一般把鄭虹弄到雪地裏去翻滾，心頭便浮起了懼意，我隻得老老實實地回答。
“不是，我隻是想避開過去的是是非非。”我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那還是想避開我。”他惱怒地望著我，眼睛裏冒著火。
“你就這麽恨我嗎？”我和他異口同聲。之後是長久的沉默，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我的耳朵產生了幻聽，“我不恨你，我愛你！”不知是腦海裏浮出的聲音，還是天邊傳來的聲音，隻是這聲音像極了石堅的，但他的唇分明沒有張合。
“那天你也是穿著白色的衣服，像一個白衣仙子一樣降臨在我麵前，手捧亮閃閃的金色獎杯向我走來，我以為我眼花了或者產生了幻覺，後來我發現我沒有做夢，這一切都是真的時，你不知道我當時是多麽得震驚與驚喜，這肯定是我許的生日願望實現了。”他的聲音充滿著盅惑，直穿入我心靈的正中心。
“就像你今天向我走來一樣，遠遠地我就在想，如果我睜開眼睛能看到你清晰的臉我就相信，所以我一直閉著眼睛在等，我一直不舍得睜開，直到我聽到了你踩雪的聲音，直到又沒有了聲音，我既怕你走開又怕一直都是我自己的幻聽，所以我睜開了眼睛，我急於確定......為什麽你總是讓我如此害怕？為什麽你總是讓我露怯？你就像隻小鳥一樣，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張開翅膀飛走，我得多小心才能不驚著你？我又有多怕會驚跑了你？”他的雙臂下滑，緊緊地摟住了我的腰，我感到了他的不安。
“其實你什麽都知道，對嗎？”再開口石堅的聲音變得低沉，他深吸了口氣，仿佛終於要把沉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一般：“你知道我一直都在想你，一直想去找你嗎？”他隔著我的圍巾捧起我的臉，認真地盯著我的眼睛，“為什麽不回答我？”仿似他在我麵前流露出了怯意，也要我在他麵前流露出真情。
他撫去我頭上的白雪，卻留著他的，和上次我與鄭虹不同，這一次他沒有躲閃，是和我一起生生受了這場雪的洗禮，是和我一同白發如雪，這意味著......我不願再往下想，因為橫在我心中的許多疑問如鯁在喉，我想我也是怕的，隻是此刻我並不想露怯！
石堅從我臉上移開了目光，抬起眼眸，穿過樹影看向遠方的黑白分明，好像陷入了很久以前的回憶“你知道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我經常站在你家對麵的樹下等你嗎？等你什麽時候出來正好可以看到我在等你。”
“你為什麽不上樓來找我？”我聽見自己虛無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
“我不敢，我......怕你爸！”石堅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有著難得的猶豫和欲言又止，我看不見他的神態，此刻他會臉紅嗎？他的神情有沒有羞赧？我從來沒想過他還會有這樣的表情，如果說那次在他們辯論會上我雷到了他，但其實他也雷到了我，我從未見過他有如此鄭重冷峻的時候，而此刻他凝重認真的樣子更如點了我的穴，我已不能思想，不能動作，定在當場。
慢著！等等！在我終於回過神來，我忽然意識到看不到他的臉意味著什麽？我咬了咬我的舌尖，讓自己清醒，將我已不知飛到哪兒的魂收回來，他的頭正埋在我的肩上，我和他身貼著身！我條件反射地向後縮著，身後質地堅硬的樹抵著我的後背讓我退無可退，這是什麽材質的木頭，以前怎麽沒發現過？
“為什麽辯論會那天這麽輕鬆灑脫地笑著離開的你，卻在聚會那天唱出那麽剜人心的歌？你不快樂嗎？為什麽你唱歌的時候眼睛裏流露出那麽多的心痛與無助？以後不要再唱讓人心顫的歌了！”我看不見他的眼睛，隻這沉沉的聲音就已壓得我心頭沉甸甸地。
他的手遮住了我的眼，融化了我睫毛上的積雪，水滴從他的指縫與我的眼前流下來，流入他的袖口，“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被你這雙眼睛吸引了嗎？你的目光就這麽不經意地向我掃來，卻讓我瞬間記住了這雙眼睛，第一天上課我發現你跟我竟然在同一個班，我當時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你有沒有發現我坐得離你越來越近，後來老師讓我們自己選座位，我才能坐到離你最近的位置，臉上卻得表現得不動聲色......”
他俯下身吻住了我的眼，吻落了我睫毛上的水珠。而後是我的唇，我像被催眠了一般，他的吻溫柔繾綣，似清涼的甘露滋潤著我幹涸的唇，幹澀的喉，平複著被我咬痛的舌尖，撫平了我忐忑不安的心。一種久違的感覺在心中浮起，卻苦於抓不住記不起，又怕被它匆匆溜走，不知為什麽這個場景忽然感動了我，讓我有一種飛蛾撲火欲投入其中的衝動，我發現我也開始在回應著他，舔著他永遠都對我帶著嘲諷的嘴角，一遍遍地繞著他帶著甜甜紅酒味的舌，心中被不舍的情緒縈繞，不舍就此失去，不舍讓他離開，不舍明天......明天就會夢醒，一切都不一樣了！今天就當作是一個童話裏的夢吧！那麽就讓時間的流逝就此打住，這一刻的定格永遠駐足......我的白衣與他的深棕色化作白雪與根幹緊緊地纏繞在一起，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