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敗

75.春節歸家(上)

75.春節歸家(上)

一直到春節,石堅都很忙碌,忙碌到連春節都不放在心上了,我知道他還沒想好春節到底回不回家過,偶爾抓住他一點空隙時間問他,他要麽說春節也會忙肯定得耽擱回家,一會兒說其實春節回不回家就那麽回事兒,年年在家過,今天可以搞點特殊,但想到我要回家也就止言了。

其實我也怕回家,回家容易失言,就我那點段位怎麽能逃得過老媽的火眼金星?萬一被父母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就他們那種知識分子愛麵子的習性怎麽轉得過彎來嘛,非像當初海倫他爸一樣把我給拎回去不可,可是不回去不是更容易被看出破綻來嗎?

在現今這種資源潰乏的形勢下,任何的猶豫、等待都是錯過與喪失的根源。等我狠狠心,跺跺腳再衝殺到網上去搶票,已經隻剩一張了。於是我又咬咬牙跺跺腳放棄,然後搶了另一趟車的兩張站票,我們那點糾結彷徨之心在洪流般春節返鄉大潮的衝擊下,如果不拿出殺紅眼的必死決心,那麽連站票,汽車票,黃牛票都別想買到。

而石堅,我沒和他商量擅自作主買了他的票。如果連春節都賭氣不回家,這是準備向親朋好友顯示離家出走的決心嗎?這是準備讓養育他長大的家人下不來台嗎?有什麽不能和家人好好溝通的呢?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終是融為一體的,難道還如哪吒般剔骨抽筋不成?所以當我平靜地把票遞給石堅時,他隻是平靜地接過並未置一詞,卻緊緊攥在手中,我偷偷地笑了,我就知道!

和石堅擠在擁擠的火車站,等候安檢的隊伍排成長龍,幸虧我們的行李不多,但也準備了一些讓他帶回家的禮物,畢竟出來這麽久,又逢過大年。石堅工作進展得不錯,但畢竟第一個月預支了不少,後一個月又是新上手業務量不多,但能有月月上升的業績在他那行也算不錯了。我買了一條品牌的絲巾讓石堅送給他的媽媽作為春節禮物,也不知他媽媽能不能看上眼,奢侈品肯定是買不起了,就為這,我和石堅的回寧車票隻能買一趟最末等最便宜的去往北方的長途列車,這不,我和他的前麵,後麵都排著手提大袋大袋行李的北方務工人員,我們被前後夾擊著擠在一個很局促的狹小空間中。我一邊笑指大包大包的蛇皮袋對石堅說今年歐美流行的最時尚的箱包也這個色,一邊順著人流慢慢挪動著。

石堅體貼地把我拉到靠裏麵的位置,替我擋著吹來的寒風。我這才覺得頭上的羽絨衫連衣帽子已被吹落在肩上,而無論我怎麽擺弄,瞬間便又會被風掀翻,這件白色的羽絨服是去年從南京穿來的,這一整年我沒新添置什麽衣服,記得去年我就是穿著這件白色羽絨服和石堅在母校偶遇,然後有了石堅陪伴的古林園的實習,之後是與江洋的徹底了斷,隨後是海倫歡天喜地地訴說她找到了她的王子,接著是跟“解語花”她們的別離,後來又是王子毅意外離世,然後是我在清沁園林的沙灘計劃,之後是破釜沉舟辭職去完成我的夢想,隨後是四處碰壁心灰意冷,接著是四麵楚歌時石堅離鄉背井來幫我,然後是我被砸傷石堅的奔波照拂寬慰有加,再然後是窮途末路石堅的不離不棄......

這一年我怎麽覺得過得比我四年大學生活加起來都要長呢?我深吸了一口氣,由衷地給了他一個微笑,這個微笑是真心實意的,感謝他為我所做的一切。但這個笑容卻讓石堅在原地呆立滯留了半天,他長久地望著我,甚至都忘了移步跟上排著的隊伍,直到我拉他,他把行李都交到另一隻手上,騰出一隻手緊緊地攬住我,在擁擠的人群中我們就這樣相擁著隨大流向前緩緩地挪動著步子。

去年的雪挺大的,今年南京不知下沒下過雪,可有這麽大的風嗎?故鄉雖然不遠,卻依舊讓人牽腸。

車廂裏很擠,還好我們本來就無座,也就不急著去往哪裏,被擠往哪裏就去向哪裏,就如兩片無根的浮萍,但是幸福的是,有他的手一直握著我的。

最終我們在車廂的最中間停了下來,雖然這是個被兩邊互擠很不討巧的地段,但終究是結束了奔波,在火車啟動的一刹那,我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北方打工者放在腳邊的龐大蛇皮袋上,甚至都沒來得及細想這裏裝的到底會是啥。石堅靠在座椅靠背側邊,他看著我笑了笑,拉了拉我的手,我衝他徹底地搖著頭,搭拉下手臂,垂下頭,作打盹狀,為了趕這趟火車,我可是黎明即起。

真奇怪石堅怎麽有這麽旺盛的精力,天天奮戰到很晚回來,昨晚也不例外,說是要趕好一項業務計劃才能離開,今天又是很早趕火車,現在竟然......還能大睜著眼望著我笑,我天天晚上等他回來都等得很累了好吧,不想了,先容我眯一會兒再說。蛇皮袋的主人是一個樸實的中年男子,黝黑的麵頰看不出具體年紀,對於我侵占他的旅行袋到是沒有表示異義,於是我大膽入眠。

我是被一聲甜美的聲音給叫醒的:“請讓讓,對不起,借過一下。”睜開眼,一個時髦女郎焦急地站在我麵前,推著我,我弄明白了她的意思,迅速站起身來給她騰地方,她輕解羅裙,將一條腿從魚尾裙裏邁了出來,直直地跨過我剛剛坐著的蛇皮袋子,兩手繼續拎著裙子向前一步一步艱難地邁過去,可是僅管好話說了一籮筐也不管用了,前方似乎出現了什麽難以移動的物件,時髦女郎站在那裏好久沒有移動過地方,兩手依然拎著裙子,她的鶯聲燕語不時地傳來,卻在吵雜的車廂裏一句也聽不清,隻知道她一直不停地在交涉,隻是她再沒前行過一寸。

終於女郎失望地容顏轉過來,她向後望了一眼她已攻克過的堡壘,發現終究是功虧一簣,於是索性撩起裙子,一發力,攀上了座椅靠背,而也就在她一躍之際,車廂裏瞬間傳來很多的倒吸一口氣的聲音,這聲音匯成一種難以置信的氣氛,仿若都在讚歎出了個豪氣衝天的女俠客似的,一路看她手攀行李架,踩著每座的椅背,緩緩向此節車廂盡頭爬去,大家的目光隨著她到了車廂分節處,從椅背上下來,衝向衛生間,大家的好奇心才得以滿足,然後相視一笑,原來如此,人有三急,難怪這般拚命。

可是沒過多久,女郎卻又苦著一張臉從原路返回了,那臉皺得,我覺得她似乎都要哭出來了,答案傳得很快,旁邊已有人嚷出:“廁所裏也站滿了人唄,動彈不得。”

我看了一下時間,快到南京了,原來我睡了這麽久,在這麽吵雜,這麽動蕩的環境中,也能默默無聞地睡這麽沉?以前是從來沒法在陌生環境裏安然入睡的,我望了石堅一眼,他正在給攀著行李架從此處過的“女飛俠”讓道,“女飛俠”踩著椅背再度往回的時候,座位下很多已了然的男子,吹起了口哨聲,那些如我剛才一般坐在地下的男人更是猥瑣地仰望著女郎的裙底,冬季包裹得這麽嚴實,能看到什麽?還不知在腦補些什麽猥瑣的畫麵,我迅速站起身,依到石堅身邊等待火車最終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