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嬌鳳

第52章 追根問底

她也顧不得洗臉,隻就著踏雪端上來的一盆熱水,勉強將自己弄幹淨,便去看墨彤的進度。墨彤的手的確很快,傷口已經被縫合完畢,慕容衝重新被放平躺在了**,雖然依然虛弱蒼白,但麵目之上那股隱約的死氣,似乎是消散了幾分。

墨彤鬆了一口氣。道:“這次將汙血放出,雖然大傷元氣,但總算除了隱患,隻要眼下人未死,就一定能慢慢恢複過來。”

慕容清沉默不語,她想起剛才劃開的傷口。深到可以看見雪白的骨頭。險些就要刮骨療毒了。那得有多痛啊,她連想像都想不出來。

見苻堅還坐在慕容衝的病榻之前,握著慕容衝一隻手,凝視著他的麵孔,遲遲不願放手的樣子。慕容清忍不住歎口氣。果然還是得勸了。

便上前一步道:“陛下,夜已深了,不如早點歇下吧。若是再留在鳳凰殿中,難免又引人注目。正是因為陛下對鳳皇的寵愛,才會招來禍患。”

她這麽說了,其實也是大不敬了。但苻堅卻並未說什麽,約略是看著今日之情狀,也頗受震撼,便想了片刻,道:“罷了,就這樣吧,傳孤的口諭。今夜擺駕椒房殿。”

慕容清送他到了殿外。看著禦輦離開,回頭又在慕容衝床榻邊坐了一會兒,墨彤已經應下,說今晚會留在這邊守夜以防萬一。因此她也多少能放點心。坐了一會便回寢殿了。正是卸妝梳頭的時分,踏雪小心翼翼的進來了。

進門便說道:“主子,剛聽見陛下臨走之時說,要嚴查太醫院的人,今夜便讓袁將軍去抓人,開方子的,煎藥的,送藥的,一個也走不脫。”

她疲倦的歎口氣,道:“你早就知道了吧。是皇後娘娘的主意?不然為何那個墨彤,早不來晚不來,偏趕著陛下在的時候過來。是你通風報信嗎?”

踏雪驚了一下,不卑不亢道:“是婢子報信給皇後娘娘沒錯。婢子原本便是皇後娘娘的人,主子也是知道的。主子若是在意,早該有防範。”

防範,到了現在,已經到處樹敵,還有防範的必要嗎?她在心裏微微苦笑,一字一句道:“你們早知道有人暗害鳳皇,明明是與他性命攸關之事,為何不肯事先告知我?”

“皇後娘娘不會讓小公子死,因此才派墨彤過來。踏雪認為,沒必要讓主子擔憂。”

“為什麽,他既然得寵,為何皇後不恨他?”

“皇後娘娘自有主張吧,”踏雪的神態裏,竟然也藏了幾分悲切,“天家無情,帝王的心是留不住的,害死一個得寵的人,陛下依然會喜歡上別的人,自己年老色衰,不得寵愛,怨恨別人也無用。皇後娘娘真正怨恨的,是這六宮之中,不安於室欲與她爭權奪利之人,修儀素來淡薄,小公子又是男兒之身,不成威脅。”

慕容清微微冷笑。果然這深宮之中,情誼半分不值。皇後護著她,扶持她,也絕對不是因為喜歡她。隻不過看中她沒有威脅而已。悲哀的是,她也隻能借著皇後這樣的想法,活在她的庇佑之下。連慕容衝的性命被當做別人暗鬥的籌碼,她也無能為力。

踏雪又說道:“按道理這話不該婢子講了,但婢子還是覺得,此事也不能

怪皇後娘娘。方才墨彤姑娘也說了,治小公子的傷,就必須將汙血放出,以除隱患。這宮中想要暗害小公子的人,又豈不是隱患呢?不如忍痛一時,犧牲片刻,將這隱患連根拔起,才能保日後平安。主子根本不用自己操心,皇後娘娘就幫您把這事情辦了,放在別人,是求也求不得的福氣。”

她沉默片刻道:“我也不是就真的那麽不識抬舉,隻是鳳皇是我唯一的弟弟,無論如何,不忍心讓他受傷害。”

踏雪道:“婢子幼年之時便追隨皇後。因此也聽過皇後娘娘不少教誨。皇後娘娘年輕時曾經說過,世間最不能指望的,便是他人的為人。譬如陛下,倘若能專情一人,此生不變,又譬如張夫人,倘若能像皇後娘娘自己那樣有容人雅量,賢良淑德,那麽,大約這個皇後,就不必做的那麽累了。隻是這世間險惡,你指望不上別個都品行正直舉止端方,那麽,便隻能自己多費點功夫了。當初聽到這樣的話的時候,婢子還年輕,其中深意,並不大懂。但皇後娘娘素來對主子你讚賞有加,大約是能懂的吧。”

她忍不住歎氣,懂,或者不懂,又能如何呢?畢竟這世間事,從來不由心。她示意踏雪不必再說了。

“我也就是一時間想不開。鳳皇是我唯一的弟弟,總是心疼他的。你既然都說清楚了,我也不會再為這件事對皇後心存不滿。”

“主子明白就好,夜深了,還請主子早點休息。明天,指不定又有什麽事情呢。”

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事情要應對,便是鐵打的人,也有扛不住的時候吧。

隻能歎息。

墨彤在這鳳凰殿守了三天,慕容衝總算是看著一天天氣色好了起來,又差不多過了快一周時間,人才醒來,勉強能吃點東西。

不管怎樣,總算是活過來了,也不枉她衣不解帶照應這麽多天,麻煩的時候,真真是忍不住嘀咕哪輩子欠了他的,實在是作孽喲。好在,一切終究是值得的。

苻堅原本也是幾乎寸步不離的守著。但每一次,慕容衝不管醒著還是昏迷著,口口聲聲,喊的都是阿姐,苻堅人在旁邊聽著,麵色就變得難堪起來。幸好是看在慕容衝還半死不活著的緣故,未曾與他們計較。

這些日子他們在鳳凰殿守著,外麵可是人仰馬翻了,聽說太醫院被翻了個底朝天,抄家似得,什麽東西都搬出來搜,不管是德高望重的老太醫,還是新入打雜的學徒,統統拉到廷尉府去審。連太後心裏不自在,臨時想找個人請脈都找不到。簡直是不打算過日子的節奏。審來審去,總算是揪出來了個元凶。有個小學徒供出來,是昭陽殿的香蘭姑娘讓他往藥裏摻紅花。同診脈開方子的太醫一點關係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熬不住刑,還是另有別的原因。那小學徒招供之後沒多久就死了。那邊死無對證,這邊也不該再為難太醫院的人。聽說是皇後親自勸過天王陛下,既然是內廷的案子,那就叫內廷審吧。沒必要驚動廷尉府,搞得雞飛狗跳的。況且跟太醫院過不去,也太有辱斯文。

苻堅也不是完全聽不進去,內廷裏的事情,若是牽涉到要問罪量刑甚至查案,就該歸內廷司憲少府管。少府

一職,原本便是那位龍騎將軍的。既然人已經死了,那就得另行任命。正好提醒了苻堅。幹脆直接將香蘭關進內廷司憲府,又將病榻之上的慕容衝任命為司憲少府。隻等他傷好了,自己去審自己的案子。

香蘭,也就是上次將慕容清引入樹林之人。果然是張夫人的心腹臂膀。新仇舊恨,正好放在一起算。慕容衝人還未起來,便聽說司憲府的人為了討好這位即將上任的上司,將那個女人已經折騰的不輕了,隔了幾天。慕容衝勉強能坐起來了。便去廷尉府,說是旁觀審案,其實有他在,那些人用刑隻有更重,隻是未曾想到,那個女人如此硬氣,問了許多天,也沒問出什麽有用的口供來。畢竟指認她的人已經死了。隻剩下她一個人,死不承認,一時半會兒還真拿她沒辦法。

聽說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說起來,若是將背後指使之人供認出來,再怎麽樣,也好歹能求個好死。如今不生不死,受盡苦楚。真是難以想像。

不知道圖個什麽。張夫人已經去苻堅處哭訴了好幾次。苻堅還沒說什麽呢,別的人就坐不住了。慕容衝在司憲府裏坐了兩天。皇後便差墨彤去看過香蘭好幾次,過於關注了,便顯得太露行跡。

有些事情,果然當時未曾處理好,拖一拖,便成了心腹大患。

有些人呢,便比如禦史台的言官,生來便是一個賤性,有事沒事,總得要折騰出點什麽事情來,當初張氏外戚勢力強大的時候,成天彈劾,說帝王過於縱容張家。如今張家的男人們瞬間凋零了。隻剩下一個殘廢,承繼了武原縣候的爵位,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白養著的廢物。如今想著當初那些鎮日裏不滿的言官也該滿意了吧。那不可能,人家換個話題,又開始說帝王不體恤重臣。說什麽張氏二將軍屍骨未寒,如今又審昭陽殿的侍從女官。未免太過於無情之類。

真真是氣得都能笑出來。永遠不滿意,便是這幫人的風格了。縱然身為帝後,也拿這幫空有骨氣,天生職能便是提意見的言官沒轍。也不用個腦子。反正身為天子的人,怎麽做就不對便是了。也不想想,還不就是怎麽做都不對的皇室喂著他們這群狗。

三五天過去,皇後那邊聽墨彤報的消息,說那個女人,果真是硬氣了。司憲府中普通的刑具都用遍了,總之便是咬死不招。還想著反正不管怎樣,熬過了苦刑,總有一天能被那位夫人給救回去,到時候要什麽榮華富貴,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如今若是招了,必死無疑。誰知會不會死也死得苦狀萬分。

說起來倒是個明白人。當初苻堅隻不過是個東海王,還是先帝的侄兒。他做東海王的時候,張婉月便是王府裏的姬妾。東海王府韜光養晦的時候,那位夫人,也曾經像個婢女一般受盡苦楚熬過來。就算是起兵作亂的時候,張婉月的兩個弟弟,姑且不論武藝如何,當初也是實打實跟著未定大局的苻堅豁命造反。說是忠心耿耿也不為過了。如今為了慕容衝,讓張家淪落到這個境界。雖說帝王此刻餘怒未消,但難保過不了幾天,又想起曾經的情意來。

此中關節一旦想透,心中不免霎時冰涼。可歎機關算盡,到最後還是棋差一著,隻能放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