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嬌鳳

第53章 司憲

想開之後,苟皇後不由長歎一聲,之前倒是沒有料到,算計到這個地步,還是得自己去收場,果然逼人不能太甚。

眼下主審的是慕容衝。以她內廷鳳座的身份,總不能親自去同慕容衝說起這些事情。便直接找上慕容清。

慕容清這陣子心情不大好。明著說吧,說是之前照顧慕容衝勞累過度了,要好好歇歇,所以索性光明正大躲懶天天睡覺。實質上麽,是因為謝玄走了,慕容衝又差不多好起來了。既然不用她照料著,便閑了下來,閑著,心中不由就生出了許多愁緒。反正悶得厲害,也不怎麽想見人。所以幹脆稱病,悶著算了。

此時才算明白,為何古代女子見不到心愛之人,便連梳妝打扮都省了。這不廢話嗎?每日沐浴梳頭更衣,前前後後耗去三個鍾頭左右。怪道說女為悅己者容。若非深愛,還真做不出這種事來,反正她麽,有那樣閑工夫,寧可披頭散發隨便穿件寬袍坐在太陽底下背子夜歌。踏雪有心勸上幾句,她滿不在乎的揮揮手。

“你主子我這不是在養病麽?病人哪兒需要講究那麽多,沒病都悶出病來了。可別給我百上加斤了。”

嘟囔完了,又開始背子夜歌,“崎嶇相怨慕,始獲風雲通。玉林語石闕,悲思兩心同。”

倒是真的對晉朝那個名叫子夜的女子佩服的五體投地。五言一句,將戀慕思念甜蜜憂慮傳達的淋漓盡致。可惜那般多情又有才的女子,終究也是得不到好結果。她也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隻敢躲在鳳凰殿裏背背子夜歌,若是真見了謝玄,恐怕也隻能恭謹有禮的回避著。

正想著呢,踏雪又報墨彤來訪。話音還未落呢,人便已經踏進院子了。她就是想著折返回去躺平裝病也來不及了,索性繼續大大咧咧坐著。墨彤進來之後,見她那般精神的樣子,也就無所謂的笑笑,看來也不是探病的。

畢竟當初為了照顧慕容衝的緣故,也在鳳凰殿常來常往的,算是熟人了。墨彤便單刀直入,將皇後的憂慮說了一遍。慕容清認認真真聽了,也忍不住皺眉。

便說道:“這算是什麽呢。我許久不管事的人了,如今又叫我去勸鳳皇。當初是皇後打算斬草除根,以斷後顧之憂的。我們跟著皇後,什麽事情也都做了。如今好不容易,揪住對方把柄,若是這樣輕易放過了,日後再被含恨報複。又該如何呢?何況鳳皇那個人,你們是不了解他。我便是去勸,他也未必肯聽。”

墨彤便道:“說不得,也隻好請修儀費心了。香蘭那個人,說破天,也不過是個奴才而已,不值得什麽。天王陛下來去隻讓審她,沒有口供,也動不了她背後的人。就算屈打成招了。以陛下對那個人的情誼,也未必會將她怎樣。當初指認香蘭的那個太醫院學徒,叫做墨宜,同婢子也曾經是同門。修儀主子恐怕忘了,當初小公子剛進宮的時候,他還伺候過小公

子,主子也賞過他。如今人死了,死無憑證。香蘭這邊不招供。慕容公子用刑若是太重,回頭難免被人反咬一口說是屈打成招之類。一個奴才值什麽?回頭陛下氣消了,想起那個人的好處,恐怕此刻這個奴才被整治的越慘,日後反撲越狠。皇後娘娘的意思,事已至此,我們失了先機,再做什麽也沒用了,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最多再審個一兩天,沒結果就沒結果,推個查無實據,把這事情放過去吧。免得隱患未除,又給自己招來一個心腹大患。”

說的倒是有道理。但想到當日自己在林中險遭侮辱。慕容衝又去了半條命。說起來,慕容衝當初殺武原縣候的時候,敢一刀先捅進自己胸腹然後自背後殺敵,怕什麽心腹大患?那個孩子的心,可比他們想得狠多了。至於香蘭,一個奴才,的確值不了什麽,但對對手忠心耿耿的奴才,便是爪牙,不得不翦除。

慕容清原本是不想管這事的。與其說是不想管,倒不如說,是交給慕容衝她也就放心了,沒想過還輪得到她再說什麽。此刻墨彤所說的,一來是皇後的意思,不得不給幾分麵子。二來,皇後在內廷之中掌權多年,說話做事,好歹也是有她的道理在的。完全不聽,也說不過去。

心中盤算定了,便打發墨彤先回去複命。說晚點的時候,她會親自去司憲府那邊看看,見機行事。

她是等到夜深時分才去司憲府的。也知道,慕容衝現在忙得要死。白天要跟在苻堅身邊聽政。偶爾還腰疼,爬不起來得歇著。也就晚上有功夫去司憲府審案了。自古用刑都喜歡趕在深夜,就圖個夜黑風高殺人夜的恐怖氣氛。

畢竟是現任少府的姐姐。就算深夜來往,守在門口的廷尉們也是畢恭畢敬的。一邊慢慢引著她往裏走,一邊就趕緊遣人速度的去報給慕容衝知道。

他們那位新主子的脾氣陰晴不定的,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兒。這幫人也是小心翼翼的對付著。就怕出紕漏。

她也是素來好潔之人,踏腳踏入這陰森的司憲府大獄,不由便厭惡的皺了皺眉。年深日久的監獄都是這樣。腐敗衰朽的氣息,加上宛如怨恨衝天一般的黴味兒。還有那烏突突的牆壁之上,十分可疑的黑色汙跡,以及,若有似無的,似乎是屬於人類殘肢軀體的汙濁氣息。加上空氣不同,昏暗的火光照耀在肮髒的牆壁之上,十分看不過眼。不知從何處傳來痛苦的哀嚎和低泣聲。她微微歎口氣,問道:“這司憲大獄裏,關的都是些什麽人啊?”

此刻慕容衝應該也是知道她來了,打發司憲府少使裴文出來幫她帶路。裴文年齡不過三十幾歲,眉目之間,卻頗為幹練。他是天生有些少年像的,就算年歲日長,臉側輪廓依然十分瘦削淩厲。可以說是非常英俊。隻有眼角微微細紋,才隱約暴露了年齡。

裴文笑笑,道:“修儀有所不知了,內廷司憲府,素來便是處置宮裏罪

人的地方。這監獄,從漢朝時就有了,聽說那位赫赫有名的戚夫人便是死在這裏的。我大秦建國至今,也有三代了。內廷之中的罪人還少麽?”

“總不能一直關著吧。我聽說這裏隻管查案子,後宮中的人,不都是貴人麽?查清楚了,該禁足冷宮的發配冷宮,該死的也就殺了。若是地位卑賤的人,要麽殺了,要麽發配為奴。按理說,這裏不該有這麽多人吧。”

一路走來,牢房似乎都不是空的。囚犯關的太久,個個披頭散發十分肮髒。再加上臉上身上那些陳年的血跡。幾乎辨不清男女。想到這群昔日的貴胄,如今活得跟牲口似得。時不時發出哀切的悲吟和慘嚎,以及怨鬼一般的哭泣聲,便覺得說不出的不自在。

裴文略笑笑,道:“修儀想的太慈悲了。哪能都有那樣好命呢。淪落到這裏的人,能被想起來就不錯了。有些案子,懸而未決,一審半年一年的,沒什麽結果,上頭也懶得催問了。惹了大禍的人,也沒人願意在陛下麵前再提起他們的名字。忘了也就忘了。反正有些人麽,放出去也是禍害,倒不如活埋在這裏算了。”

裴文說的輕描淡寫的,慕容清卻不由覺得有些不寒而栗。心想若是她自己的話,有朝一日若是淪落到讓人在這充滿血腥與怨氣的地方審一輩子,還不如早死早超生的幹脆。

但那位,說得也沒錯,若是真有倒黴到被困在這裏的那一天,恐怕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古代果真危險,宮廷更是危險危險再危險。真不明白怎麽那麽多人想穿越古代做宮妃的?反正在她看來,這儼然便是個高危工種。

說話間,便已經走到了司憲府最深處的刑房。此處原本便是依山而建,刑房內牆,便是潮濕的山壁,罪人便被鎖鏈掛在山壁之上,鐵質的楔子深深打入山壁之中,便是這房子塌了,恐怕被困著的人也是逃不了的。

慕容衝這陣子腰疼的厲害,幾乎到了坐不起來的地步。當日他與武原縣候決鬥之後,雖然一身浴血,但畢竟都是些皮肉傷,還沒什麽,最重的兩處,一處便是他自己捅自己的那一劍,雖然劍一進一出,將他整個人捅了個對穿,但好在謝玄的劍極為鋒銳,入了肌肉,未曾傷到內髒,反而容易痊愈。唯有背後被砍的那一刀,深及龍骨,又積過一次淤血。反反複複,總好不了,到現在雖然表麵看來是愈合了,時不時還是痛的坐立難安。

痛也不曉得回去歇著。反倒吊著精神來審別人。他隻是拖了一把寬大的太師椅,給上麵鋪了張虎皮,斜倚在椅子上,因為有柔軟的虎皮墊著的緣故,勉強還能舒服點。所以說人長得好就是占便宜。就算這樣東倒西歪的靠著,竟然還有幾分慵懶風情在裏麵。火光流動在他的臉上,光與影幾分流連。清雅俊秀的輪廓,在這陰森的氛圍之下,帶著三分狠戾的表情,竟然也是俊俏邪魅。

任是無情也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