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別兩地
她微微點頭。她知道阿遙一向聰明,定然可以理解眼前的局麵。
阿遙說,“我願意同父親一起走。還請阿娘轉告爹爹,多謝他一直以來照顧阿遙。”
對於阿遙來說,爹爹指的是謝玄,她也一直覺得,謝玄才是對於阿遙來說唯一的父親。可是,血緣親情,終究是不能輕易抹消的。
她幾乎不可察覺的微微點頭。慕容衝轉身正要走,她又忍不住把人叫住。
“你等一下,我要拿些東西給她。”
便同著慕容衝一起走回營地,顯然慕容衝並不信任她,一直自己抱著阿遙,未曾讓她靠近。看著阿遙望向自己的時候,眼神裏那種依依不舍的神態,便覺得快要崩潰了。走回營地,眾人還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她自己上了車輦,四處漫無目的翻找著,似乎翻了很久也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正坐在一大堆被翻亂了的瑣碎物件上發呆的時候,謝玄突然走了進來,靜靜的看著她。
“你到底在找什麽呢?”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帶的,也就是阿遙的玩具罷了。”她恍恍惚惚的說著,將一個小包裹放在麵前,衣服大概是不用帶的。慕容衝反正會準備。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就拿著那一小包玩具發呆。
謝玄吃驚的問道:“你要讓他帶走阿遙嗎?”
像是這一句話才將她徹底點醒,她原本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聽了這話,突然間忍不住痛哭失聲,謝玄忙走上前來,任她靠在自己身上嚎啕大哭。
原本不是這樣的,原本隻想著在這個時代做個過客,喜怒哀樂不過一場戲,那都是別人的人生,她原本以為自己隻是個演員,隻要在台上淡然演完這一場戲便好。卻未想到,早已陷入太深,為這一場戲裏的悲歡淚如雨下。
真的撐不下去了,她原本便沒有自己想像的堅強。這不是在演戲,這早已變成她自己的人生,想要平靜的看著事態發展下去,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謝玄輕輕拍著她的肩膀,道:“你若不願意,隻要你一句話,謝玄今日在此,定然護你們母子周全。”
她抬頭看謝玄,微微搖頭,一絲理智尚存,慕容衝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個人的偏執。何況,阿遙本來就是他的孩子。
她說:“不必了,讓我好好哭一場吧,哭過了,也許就不會難過了。”
好好哭過這一場,眼淚擦幹,以後就不能哭了。
也希望以後不要再遇到這樣悲傷的事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勉強覺得自己已經鎮定下來,同謝玄一起,將阿遙用的那些東西一件件重新整理了一遍,統統包起一個包裹來。
隻將方才下棋之時留下的殘局封起來放著了,算是留個念想。
她將那些東西交給慕容衝,明明是哭過很久,還要強行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隻是一開口,沙啞的聲線便出賣了她。
她對慕容衝說,“答應我,好好照顧他。”
慕容衝說:“我帶他走,日後你還會來探望嗎?”
她道:“若是有緣,也許還是會再見的吧。”
是執念太深了,所以才要堅持將她的骨肉留在身邊。她此刻親身經曆分離之痛,才理解慕容衝的心情。但可惜,有緣無份,注定辜負了。
慕容衝走了許久,她心情也始終不怎麽好。不僅是因為阿遙被帶走的緣故。謝家的人原本都以為那個孩子是謝玄的,如
今突然整出這麽一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雖然心中有疑惑,也不至於盯著她問。但儼然芥蒂已生。怎樣都覺得別扭。
她在途中病了一場,一方麵是因為傷心過度的緣故,另一方麵,或許潛意識中也是盼著病這一場的。病了,渾渾噩噩,一切感覺都集中於身體的苦痛之上,也許心裏就不會那樣難過了。
等到了廣陵地界,她的病也一直不怎麽見好。說白了便是虛寒症,也不怎樣嚴重,不過是不能吹風不能勞累,四肢無力骨骼疼痛,再加上時不時間歇性的頭痛。她自己也是學過醫的,精神好的話,喝一大碗桂枝柴胡湯然後悶著被子將寒氣驅逐出去,很快也會沒事。但心是冷了,人也沒精神,因此拖磨許久也好不了。
到了廣陵這邊,謝玄便帶著謝靖謝朗謝石幾個人開始著手建立北府兵的事情。廣陵軍府便是晉國將軍們常來常往的地方,過於喧鬧,其實不利於她養病,再加上廣陵防線另一邊便是她的父親慕容垂。這件事,雖說知道的人並不多,謝朗也是其中之一。他們幾個兄弟關起門說話,聽說謝玄還同謝朗大打出手了一場。論年齡論體力論武藝,謝玄都絕壁不該跟謝朗動手,但打就打了,也沒說什麽。隻是事後聽說謝玄還是同意將她安排在桓溫將軍從前留下來的私邸碧微草堂之中。
桓溫將軍人已經不在了。碧微草堂雖然是桓溫將軍的私邸,放在廣陵府來看,原本也是屬於軍隊的。這麽征用了也不算什麽。桓氏年輕的將軍們依然同謝家人一起住在廣陵軍府。也算是十分禮遇了。朝堂與戰場這兩個地方,都不會有永久的敵人。昔年桓溫以軍權壓迫朝堂,謝安與他周旋,亦處處壓製他。如今桓溫人不在了,桓氏忒微,依然要謝氏將一些重要的職務讓出來,扶持桓氏,以維護幾大世家的勢力平衡。
重臣的勢力平衡,王座之上的人才能坐的安穩。掌控政局,卻不帶私心,一心隻為皇室著想,身為士族統領,謝安也算是難得的一代名臣了。
對於慕容清來說,養病搬到碧微草堂也沒什麽,唯一遺憾的,便是見不到謝玄了。軍中事務繁忙,又正是練兵的時候。謝玄身為主帥也幾乎是日理萬機。若說什麽兒女情長之類的事情。現在也不是時候。從前過來的時候,謝安曾經送了謝府的兩個丫頭給她,一個叫翠寶,一個叫喜寶。都是十分伶俐有趣的人。途中送阿遙走的時候,因為怕阿遙不習慣的緣故,打發翠寶跟著過去照顧阿遙一陣子。
以慕容衝那個人的戒心,就算是一個丫頭,估計也不會在身邊留太久,大概過一陣子便會將翠寶送回來了吧。翠寶喜寶原本是姐妹兩個,少了一個,看著也覺得形單影隻的。實在無聊的緊了,便在院子裏養了一對狸貓。時不時逗逗貓。軍府那邊,也陸陸續續有消息送過來。秦軍南渡之事勢在必行。苻堅死活容不下偏安一隅的東晉,但南朝子弟,雖不及北朝胡人勇猛,也絕不會任人宰割。
身在戰場之側,撲麵而來的肅殺氣氛,連她也覺得無法回避。
心中所戀慕之人,注定要成為青史留名的英雄。隻是覺得像她自己這樣的人,來了這一趟,什麽都迷迷糊糊的。如果可以,她也想要為謝玄做點什麽,才不負與他這一場相識相知相許。
在兩晉南北朝這個時代,女人什麽都不做,傍著男人過日子,完全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事情,更何況她傍著的男人可是謝玄。放到現代那就是一高幹精英,不靠白不靠。但不管在哪個時代,為自己所喜歡的人
分擔負擔,同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既然是發自內心相愛的人,怎麽可能看著對方辛苦自己成天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看著呢?
反正她不是那種人。
隻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能幫謝玄做點什麽。說起她這個人,也是笨的要死,縫補烹飪這種屬於女性的基本才能一概不知便算了,當初謝安親自安排,讓阿遙在謝家私塾之中念書,她原本也想跟著學點什麽的,結果自己懶得要死。聽書聽不了多久便昏昏欲睡,不然便是一覺睡到太陽當頭照的時分。一大早一大堆伺候人將阿遙折騰起來去上學,那麽大的動靜,愣是叫不起來她,可不是讓人服了。虧她還有臉,時不時在教書先生麵前賣弄一兩句幾百年後的千古名句,橫豎騙個心思靈秀的名聲在。要說起真才實學,恐怕還不如四歲多的阿遙。
想起阿遙才又想起一事,當初閑著沒事曾經做了個沙盤給阿遙玩。不過哄他開心而已。如今到了戰場之側,才想起,那個玩意兒在以前看到的戰爭片裏,似乎也是用作軍事模型的。
她當即立斷從**跳了起來,叫喜寶進來吩咐準備做沙盤的材料去,喜寶還被她嚇了一跳。
“姑娘莫不是糊塗了,那個,小公子現在也不在這邊了,還做這個,給誰玩呢?”
她笑笑,道:“給你們七公子拿去玩!不行嗎?”
喜寶更是糊塗,七公子都是領軍打仗的人了。哪兒還用得著這個,不過這位主子的心思也怪,想一出是一出的,總歸是閑著,不如便幫她做了吧,隻當是打發時間了。
做玩具,總比幹別的更離譜的事情強。
喜寶這麽想著,便跟底下人吩咐了,不多時,木頭邊框與其他準備拿來做模型的大大小小的木塊便拿了過來,還有一桶沙子。先將邊框底盤放在大桌上,一桶沙子倒上去鋪平,基座便算是搞定了,接下來便是放模型,她回頭問喜寶,“咱們這邊的地形,你心裏有譜麽?”
喜寶搖搖頭,道:“大致有些什麽地方清楚,細節就不記得了。”
她便隨手又做了幾個小旗,將廣陵附近幾個地名標注上,然後將小旗遞給喜寶,看著她將這些旗幟都插了上去,順手畫出水域流向,再略微推幾個小山坡,看上去,便勉勉強強算是個袞州地形圖了。
喜寶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姑娘你真聰明,這麽看來,整個地方都一目了然了。”
“雕蟲小技而已,謝家軍中一般用什麽標記戰場?”
“地圖啊,所以從小都學畫。我們晉國皇宮裏如今掛著的國土疆域全圖便是我們家謝安大人的手筆。七公子繪圖功底也是謝大人親傳,雖說不如五小姐,但至少也有謝大人五成的功夫,戰場形勢,他大致看一遍再繪圖,少說也能準九成。”
那就相當厲害了,地圖是細節功夫,需要勘探地形,測算比例,不像沙盤,統共就這麽大,大致有個譜就能看了。若是地圖略有偏差,整體形勢就會崩盤。謝玄繪圖若是能對九成,就算穿回現代,估計也得是個牛掰的地質學家。
先不管別人怎樣牛掰,幸好她自己不用繪圖,隻要將沙盤做好就行。便差了喜寶去軍府那邊借著送湯送水的名義,瞄了幾眼地圖,又偷偷同熟悉的謝家人打聽了些地形以及雙方軍隊布置上的消息。自然女人能打聽到的,都是些不怎麽緊要的事情,縱然如此,花了幾天時間,戰場模型還是像模像樣的搭起來了。準不準倒在其次,反正看上去是那麽回事沒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