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突圍
墨彤接著說道：“當初我在秦宮裏，按著皇後娘娘的吩咐救過那麽多人，雖說也都隻不過是為我自己所謀劃。但身為醫者，又怎麽可能真的對人命無動於衷？不過，真心實意特意感激過我的，也隻有當初的小公子一人。”
“是麽？”慕容衝當初曾經特意去感謝過墨彤嗎？那個時候同樣身在鳳凰殿，她卻一點也不知道。即便知道又如何，以她對慕容衝的了解，她也隻會認為慕容衝是因為想要利用墨彤所以故作姿態。同樣一個人，同樣的行為舉止，在不同的人看來，目的便是完全不同，隻要是人，心中便有偏頗。預設立場，推測動機，到最後一切都是自己心中臆斷，卻還堅信自己的猜測分毫不錯。
自以為是當真是要不得的。隻得笑笑，對墨彤說道：“鳳皇也會感謝人嗎？我向來覺得他驕傲，都想不出他向你道謝的樣子呢。”
墨彤半低著頭，道：“也不算什麽了，他這個人麽，驕傲是天生，涼薄也是天性。待我，也不過是有幾分與眾不同罷了，但就因這一星半點的與眾不同，我甘願為他赴湯蹈火。”
“他是真心喜歡你的吧，不然也不至於將自己的孩子交給你。連淑妃的位置也給你了。隻是，這份喜歡有多重，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同慕容衝相處的久了，多多少少也能了解一些他的想法。那個人嘴上不說，實質上還是貴族子弟的作風，將尊卑界限看得極為分明。墨彤是秦宮女官出身，又是漢人。怎麽算都是身份卑賤的意思。能把她留在身邊就已經很難得了，竟然還封妃，還將阿瑤交給她撫養。明明是很深的情份了，但卻是打死也不會承認的。
墨彤笑笑，道：“誰知道呢，但幸好，我原本希冀的也不是太多。在這個世上，本來就沒什麽牽掛。也就是他，多少讓我覺得活著還有點意思。就算僅僅是為他一個人活下去，對我而言，就是幸福了。”
“總得要為自己打算的。”不管怎樣，也不忍心就這樣讓墨彤為她帶一輩子孩子。所有
她不願做不能做的事情，全部都交給墨彤，自己心裏也覺得對不起她。
墨彤低聲道：“我不願意讓他不放心。陛下對太子，是真心看重，一定不會希望再有別的人威脅太子的地位。況且，即便是太子，也有不為人知的辛苦。身為皇室子弟，活得太不易了。而且，像我這樣的人，或許根本也不配養孩子。”墨彤滿懷憂慮的看了一眼病榻上的慕容衝，接著又道：“身為女子，也許無論如何都會想要為深愛之人生兒育女，但總覺得這樣太拖累孩子了。就算今日稱帝，我們的王朝又能維持多久呢？”
說出這樣的話，分明是大逆不道。但慕容清卻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她心中有數，墨彤說得沒錯，天下大勢，向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烽煙四起，不過是一時亂象。早晚會有強勢之人將天下一統。如今眼前是苻堅的秦國，身邊又是羌族姚萇虎視眈眈。往南有東晉，往北慕容垂占據遼東。慕容衝善戰且嗜殺，卻並不是能一統天下的明主。
世間事，原本便是這樣，明知不可為，亦要為之。她與慕容衝，血緣關係在前，糾纏多年在後。到了現在，就算明知道前途黯淡，也絕對不能放棄他。在他身邊，就隻能為他籌謀。哪怕隻有一分希望，也會希望他可以活下去。
墨彤的醫術是沒有問題的，慕容衝的傷也並不致命，最嚴重不過就是失血過多再加耗力過度，以及身上傷口太多引起的虛弱。經過幾天的精心調理，便可以支撐著四處走動了。但要再上戰場，卻十分困難。偏偏這個時候，傳來苻堅帶著中山公苻詵、張夫人率騎兵數百突圍，因慕容衝重傷的緣故，燕國軍隊反應不及。居然讓數百人突出城外之後才再度封城。卻讓苻堅本人逃了出去，一直衝到五將山附近，燒土祭天，遍告州郡，約定初冬之時會回去救長安。
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簡直是當麵甩了慕容衝以及新建的大燕帝國一個巴掌。慕容衝原本就重傷未愈，險些被氣到嘔血。同樣一件事，聽說的人反應卻大不相同
。墨彤第一時間衝到慕容衝的營帳，心慌意亂為他號脈檢查內傷。而慕容清，第一反應卻是急忙攔下他扔下的軍令，阻攔他追擊苻堅。
長安已經近在眼前了，若是此刻分兵去追苻堅，長安城中百官將領再追隨太子苻宏出城突圍，若是再給他們衝出去了，這一戰就會毀在這裏。如今不管心中怎樣憤怒，都隻能先放下。必須先集中全力拿下長安。就算苻堅試圖再召集人馬卷土重來，隻要長安落入慕容衝手中，他必然難以再度翻身。
她在那裏陳述利害條分縷析說了許久。慕容衝因為之前驚怒之下拍桌子過度用力，傷口有些開裂，此刻在王座上坐著，墨彤一直跪在地上為他更換紗布，也沒有多說一句話。等慕容清說完了，他卻突然低聲道：“阿姐為了阻礙我去追擊苻堅，說了這麽多，你又怎麽看呢？”
墨彤將繃帶纏緊，才道：“長公主所言極是，該說的都說了，若是問臣妾的話，無論如何，追擊秦王一事，陛下是想親征吧？”她這麽問了，抬頭看向慕容衝道：“政事臣妾就不過問了，臣妾是醫者，以醫者的看法，陛下此時不宜出兵，這幾日，正是養傷的關鍵時期，若是騎馬出戰，傷口再度崩裂的話，痊愈會消耗更多時間，得不償失的。”
她說完之後，便將自己帶來的藥箱整理好，低頭見禮告退。慕容清死死盯著慕容衝，見他眉頭緊皺，是十萬分的不甘心，但卻依然要忍下去。
兵家作戰，一來一往都是正常，前幾次將秦軍打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得意慣了，如今被人突圍，雖然難堪，但也必須從大局著想，忍耐下去。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若是你一拳頭我一巴掌的還回去，不是用兵之道，也有失身份。
慕容衝之前險些就帶兵追了出去，不過是一時憤怒難以自製，如今冷靜下來，自是忍耐下去。重新點兵布陣，困定長安。苻堅當日突圍，雖然是保住了九五之尊一人平安，但君主出逃，長安人心自危，軍心人心都跟著散了。形勢反倒對慕容衝更加有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