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君歡:帝後如歌

第133章 一地闌珊

廳中寂靜無聲,連著杜彬亦是停止了求饒,安景涼直直的盯著太後,凶狠的眼神中射出的光芒似要將太後撕裂了一般。太後卻是異常鎮定,隻輕道:“皇帝果然想要問個明白嗎?”

安景涼緩緩朝前兩步,突然撇了嘴,輕笑道:“朕倒想聽聽,母後拿什麽理由來救以下犯上的逆臣。”

太後的身子背對著我,以至於我看不清她麵上的神色,隻是安景涼眸中的涼意我卻是一覽無遺,他的話更叫我大為吃驚。說什麽逆臣,說什麽以下犯上,杜彬也不過隻是想替蒙冤的女兒叫屈罷了,哪裏能承受這般嚴重的罪名?他這樣,不是擺明了要給太後難堪嗎?

我原以為太後當真已經深思熟慮,會將藏在心底的那些事情全部開誠布公,然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太後終究還是守住了秘密,或許她心裏也有過掙紮,眼前這個不是親生卻已然當做親生兒子的人,他的心裏滿含著恨意和猜忌,若是當真將所有的矛盾全都挑開了,那日後,興許會比眼下更糟。她是想要救杜涵月,救杜彬的,隻是,為了大局著想,到了最後一刻,她還是選擇了犧牲他們。

在場每個人心裏的想法,我看的極其真切,可即便如此,我卻還是不能改變現狀,是我太懦弱還是敵人太強大?我竟分不清心裏的恐懼是來自哪裏?我從前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星座小魔女,誰人在我麵前都偽裝不了半毫,我曾經自以為是已看透人間百態,可到了這個國家我才知道,原來我的能力也不過如此而已。星運造勢,我竟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麽辦法都沒有,嗬,當真是極為諷刺。

眼眸一抬,安景涼已然越過太後,至杜彬跟前站定,肅然道:“既然母後無話可說,那便是應了杜彬以下犯上的罪名了,來人……”

“皇帝……”太後猛然轉身,冷聲喊道,“夠了!”她麵上精致的妝容此時看來卻帶了幾分可怖,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太後發怒,是真的發怒!那樣的氣勢,足以匹配他太後的身份,是我遠遠不能及的。

莫習凜已帶了侍衛入內,我心下一驚,慌忙起身,然太後的怒言絲毫起不了任何作用,安景涼未曾理會她半分,隻大袖一揮,“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陛下……”我驚呼,杜彬年歲已高,三十大板下去便是去了半條命,可如何使得?況且今日乃小郡主滿月之喜,若當真在成親王府動刑,豈不是叫人愈加詬病,且又將置安景逸和沈蓉於何地呢?

“皇帝到底要胡鬧到何時?杜彬有何錯,竟讓皇帝這樣不折手段除之而後快?哀家不能眼睜睜看著忠臣受此不公,都給哀家退下。”太後朝了上前來拉扯杜彬的侍衛大吼一聲,滿麵怒色,“皇帝登基以來,杜彬作為光祿大夫,處處為皇帝排憂解難,皇帝就是這般對待忠臣的?”

“哈哈,忠臣?好一句忠臣!”安景涼仰天大笑了一聲,爾後收了笑,低眸對向太後,一字一句道,“朕竟不知他這光祿大夫到底是忠的誰的臣?”

太後麵色一白,呼吸都加快了不少,“皇帝你……”

安景涼扭頭朝了侍衛道,“還不快將罪臣杜彬拉出去,刑罰伺候!”

本還在猶豫的侍衛聽他這麽一吼,慌忙一把拉住杜彬的手臂,一路往外拖去,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正欲上前勸阻,卻聽杜彬竟在此時破口大罵起來。

“昏君啊昏君,先帝若是看到你這副模樣,豈不是死不瞑目?漓月江山落到你的

手中,當真是大不幸,大不幸啊!若當年不是你舉薦太子隨軍出征,太子又如何會戰死沙場,連著屍首都尋不見?太子若不死,豈能由你這昏君登基為王?如今你成了皇帝,翅膀便是硬了,連著輔佐你上位的太後都不放在眼裏,又豈會將我們這些忠臣當一回事?老臣之女慘遭迫害汙蔑,你卻對此不聞不問,所謂虎毒不食子,你竟是這般狠心決絕,當真是被迷了心智,連著是非黑白都顛倒不清了……老臣死不足惜,隻替先帝痛惜啊,替漓月百姓痛惜啊!江山由你這昏君坐鎮,難保,難保……”

杜彬被一路拖至正廳門口,便是一路罵到頭,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杜彬說出這些話,果然是不想活命了嗎?他豈能這般糊塗,再恨再怨,也不該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轉頭對上安景涼,他麵孔緊繃,垂下的雙臂瑟瑟發抖,握緊的手指關節咯咯作響,顯然,他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陛下……”我快步上前,然後麵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看到他如一陣風一般自我身側越過,爾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侍衛腰間的佩劍,朝了喋喋不休越罵越高聲的杜彬刺去。

劍出,聲停,人倒,不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杜彬就慘死在了安景涼的劍下。

沈蓉一聲驚呼,躲入安景逸懷中,我直愣愣的看著自杜彬身上流出的血,汩汩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裳,染紅了地麵,亦染紅了安景涼的玄色衣擺,仿若這一瞬間被定格了,這畫麵裏除了安景涼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同樣的驚訝神色,包括杜彬在內,誰都不會想到,以仁君自稱的皇帝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漓月臣子!

“皇帝,你在做什麽?”

待我回神才驚覺場麵早已失控,賓客看到這邊的情況,都驚叫起來,外頭亂作一團,安景逸忙回了神,跨步向外,耳邊傳來他高聲安撫賓客的聲音。本還在大廳中站著的太後已經越過我的身子,快步至門口走去,他俯身想要查看杜彬的傷勢,然一探鼻息,她的身子猛然向後退去。

安景涼臉上的怒氣尚未平息,他將還滴著血的長劍往一旁地上一丟,方才朝了莫習凜道:“帶下去。”

這麽久以來,雖然我知道安景涼並不是個善心的主,可至少我不曾見過他親手殺人,可就在剛剛,他因為那些話就揮劍殺死了一個忠臣,那些話何以讓他害怕至此?難道太子的死當真是有隱情的嗎?

杜彬已被帶了下去,隻留了一灘鮮血還在原地,安景逸慌忙尋了下人清理現場,他眉心緊皺,想他成親王本來的喜事竟然演變成了一場血案,他便是再能忍恐怕心裏已經氣的發抖了。

太後的大聲質問並未得到安景涼任何回答,他站在原地看著杜彬被拖走,又看著下人手忙腳亂的處理血水,身子卻是一動不動,除了太後,無人再敢靠近他,而我,亦是手足無措立在原地,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夫人,夫人……”

耳畔傳來呼聲,我扭頭一瞧,隻見母親癱倒在地,我慌忙跑了過去,同父親一起扶起母親,眼瞧著她閉目不語,我焦急的差點便是掉下眼淚來。

“母親,母親你怎麽了?母親,母親你醒醒……”我想,母親是被嚇壞了吧,眼見杜彬死在麵前,她本就緊繃著的心哪裏還能承受住。

“姑父,羽歌,你們別擔心,姑姑一定是嚇著了,我們先帶她去廂房躺著吧。”沈蓉皺著眉頭朝了我們道,爾後又撇了撇依舊還

站在原地的安景涼和太後,她麵上擔憂神色一覽無遺,這件事情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了。

我自覺留在廳中也無多大作用,便是在下人的幫助下,和沈蓉一起帶了娘先行出了正廳,自一旁的偏門中離開往後院去。

入了廂房後,母親才稍稍清醒了一些,我見她無事,方才放心,便是讓她不要想其它的,先好好休息,許是母親確實累了,不大一會便是入了夢鄉。

我和沈蓉二人自內室退了出來,兩人默契的自外間的椅子上坐下,爾後皆是沉默無聲。

“杜大人已死,不管誰對誰錯,都已經不重要了,隻是,這件事情,千萬不要讓涵月知道,我怕她……”沈蓉低聲說道,言語之間滿含著無奈和痛惜。

我點了點頭,伸手碰上她略有些冰冷的指尖,應道:“我知道,可紙終究包不住火,終有一日,這一消息還是會傳至杜姐姐耳裏,到那時,依著她的性子,又該如何是好呢?”

沈蓉默默垂淚,“她也是個苦命人,自小就死了娘,爾後又為了太後入宮,之後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卻又無端沒了,到如今自己落得那樣的下場,連著唯一的親人也……這到底該怪誰呢?”

沈蓉和杜涵月自小一道長大,感情自是沒話說的,眼下看著杜涵月受這般不平對待,她心裏的苦痛我多多少少也能理解半分,雖然我和杜涵月相識的時間不長,然她卻是真心待我如姐妹的,我眼看她一步步深陷泥淖,卻是一絲法子都沒有。該怪誰?我、安景涼、太後,我們都是釀成她這一悲劇的始作俑者吧。

“羽歌,我曉得你的為難,可不管怎樣,你都要竭盡所能好好照顧涵月,如今她什麽都沒有了,隻有你我,我們不能棄她不顧的。”沈蓉握緊我的手,邊哭邊道。

我忍淚點頭,“你放心,但凡我活一天,便會想辦法找機會讓她離開皇宮。隻盼,她的後半輩子能安然度過,那我便安心了。”

“千辛萬苦我都明白,羽歌你也別擔心,太後今日已經表明了態度,若陛下再這般執迷不悟的話,漓月國當真需要新的繼承人了……”

“新的繼承人?”我一驚,收了眼淚,“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太後要……”

“不!”沈蓉忙的打斷了我,“繼承人不能亂了國之根本,所以羽歌,太後她現在……就缺一個安氏族人的孩子!”

沈蓉的話完美解釋了太後的忍耐,原來並不是她不忍傷害安景涼,而是如今沒有可以推翻安景涼的完美解釋,若是讓安景逸登基,朝野上下勢必會有閑言碎語,然若是安景涼的孩子,那就無可厚非了。

所以太後,當真是有謀權篡位的心,隻是缺少一個跳板而已?這,大大顛覆了我對太後的好印象,看來是我太過低估別人的野心了,我早該知道,能位居太後之位的人,她又怎會那般雲淡風輕、淡泊名利呢?所以我身邊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大義凜然不為自己的,不過都是各自尋了各自的理由罷了。而我、杜涵月,都不過隻是她們手中的棋子罷了,不管誰贏誰敗,我們這些棋子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太容易相信人,總以為別人在別人心裏我很重要,卻原來不是,這個世界,誰少了誰都能活下去吧,本就不該將自己看的太重,如此下來,才不會被謊言牽絆迷失心智,我想,接下來,才是最艱難的,因為我本來已經寄予希望的人,又推翻了我的希望,如今,我才真的是孤立無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