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26章 郭風(2)

……

雨臨之前,傅雪痕終於看到了一間屋子。

屋子雖破,躲躲雨總還是可以的。

傅雪痕不再猶豫,朝房子奔去。

風過,雨臨。

大雨就在他後跟,緊追著他。

可是雨終究沒有傅雪痕跑得快,他進了屋子,雨才嘩一聲瀉在屋頂上。

天空黯淡,烏雲壓得很低。

雨聲刹那間將屋子裹在一片飄搖欲墜的危險裏。

直到現在,傅雪痕才看清屋子裏另外還有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的老,女的小。

同樣是躲雨,傅雪痕卻吃了一驚,他道:“打擾了。”

少女笑道:“我們也是躲雨的。”

傅雪痕呆了呆,黯淡的光線下,他發現少女有些像小桃。

不禁多看了幾眼。

老人道:“我女兒是不是很好看?”

傅雪痕一愣,照直道:“她很像我的妻子。”

少女道:“你妻子跟我一樣年輕?”

傅雪痕道:“她今年二十九歲。”

老人道:“可我的女兒才十七歲。”

傅雪痕道:“我不是說她老,她們真的很像。”

少女笑道:“她叫什麽名字?”

傅雪痕道:“小桃。”

少女拍手道:“怎麽這樣巧,我也叫小桃。”

傅雪痕望著老人,好像在問:“真的?”

老人道:“小桃,在陌生人麵前,不要多嘴。”

小桃低低道:“是,爹爹。”說著便退在一邊。不說話了。

雨越下越大。

傅雪痕、小桃和老人誰也不說話,靜靜地站著。

望著門外的雨,他們不知道在想什麽?

傅雪痕望了望老人,老人也望了望傅雪痕,他們都想知道對方是誰,但誰都沒有開口。

雨還是那麽大,淅淅瀝瀝,在門前織成雨簾。

傅雪痕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小桃,想起她的關懷和體貼。

他直到跟小桃睡在一張**,還有些不相信,他這一生竟還能娶妻,還能真正喜歡上一個人。

他連自己都弄不清楚,他對小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它們之間感情的發展是那麽迅速,快得有些倉促,有些令人生疑。

但他們終究在認識沒多久便永遠在一起了。

傅雪痕永遠也不會忘記他跟小桃最初的那段開心快樂的時光……小桃給予他的,是他一生中夢寐以求的。

有時候,當他問自己究竟喜歡小桃什麽時,竟然會好長時間答不上來。

他也曾問過小桃:“小桃,你說你喜歡我什麽?”

小桃仰起臉,讓笑容充滿她整個麵孔,她望著他,喃喃道:

“都喜歡,我什麽都喜歡……”

什麽都喜歡,這就是小桃的回答。

可是,小桃可以什麽都喜歡,可不可以什麽都不喜歡呢?

或者,小桃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什麽……幸好傅雪痕是一個天生快樂的人,他在沒有答案時,便不再去想,便去做他認為應該去做的事情……傅雪痕是個開心的人,但也是一個負責的男人。

在離開小桃的日子裏,無論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抑或一年兩年,他都會經常想念她,牽掛她,盡管在江湖上,隻要他一句話,就會有無數的女人來陪他,但他從沒有碰過別的女人一個手指頭。

他以為,男人的欲望不應該僅僅是占有女人,還應該做一些正義的和證明自己的事情,做一些沒有把握的事情……

傅雪痕癡癡地想著,小桃道:“你在想什麽?”

他一驚,望著漫漫的雨瀑,道:“想小桃。”

小桃道:“看你想得那麽入神,小桃一定對你很好?”

傅雪痕笑道:“是很好。”

小桃道:“如果她知道你這麽想念她,她一定非常高興了!”

傅雪痕剛剛泛起的笑頓住了。緩緩道:“她不高興。”

傅雪痕隻有想到小桃不高興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痛苦”二字。

每次出遠門回家,小桃總是在聽到他的叫聲時,遠遠地跑出來迎接他,總是以一種小鳥依人的神態表達她的渴望……

可是,夜深了,當他擁住小桃心情激蕩時,當小桃失聲呻吟起來的時候,他卻膽怯了,失敗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會在第一次離家兩年後無法衝動……

小桃的哭泣像一把快刀,她對他越好,他的心越痛……

有時候,他覺得他是天下最無能的人!

可是,他的刀依然是天下最快的刀,無與倫比的刀。

作為一個男人,有一個愛他的女人,有一身無敵的武功,這是人人都羨慕的。

在別人的讚美聲中,傅雪痕開始喝酒,開始離不開酒……

美人、武功、好酒,該有的他都有了……

但英雄,英雄也有痛苦!

隻是英雄的痛苦,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小桃這時道:“她不高興你還這樣想她?”

傅雪痕又一驚,抬頭道:“不,她很高興,我每次回家,小桃都很高興的。”

抬頭處,雨絲依舊垂落。

老頭喝道:“小桃!”

小桃朝傅雪痕吐吐舌頭,退到老人身後去了。

雨簾中,又有兩個人掀簾而入。

兩個年輕人,全身的衣服已經濕透沒有一寸地方是幹的。

兩個年輕人眉清目秀,從他們的外表看,隻有二十三四歲的光景,他們的腰間各各掛著一把劍。

他們進來,好像沒有看到裏麵有人,一人一進來便罵了聲:“這種鬼天氣。”

另一人也罵道:“早知是這種鬼天氣,便不到這種鬼地方來了。”

先前那人道:“好好的日子不過,到這種地方來受苦。”

另一人道:“下次就是殺了我,我也不來了。”

先前那人道:“台兄,尊府在什麽地方?”

另一人道:“在下隻是聽任使喚之人。”

先前那人道:“聽台兄的口音,似是南方人?”

另一人笑道:“朋友好耳力,在下正是從江南而來。”

先前那人道:“江南杭州,有一書香門第,號稱‘天下第一儒’,聽說在武林中顯赫之極?”

另一人道:“在下曾在那裏讀過三年書。”

先前那人露出羨慕的眼神,道:“兄台好福氣。”

另一人笑道:“朋友若是有心前往,在下願作引薦。”

先前那人謝道:“多謝台兄,到時候我免不了要麻煩你的。”

另一人道:“書香門第向來廣結朋友,像朋友你這種英雄豪傑,他們是求之不得呢。”

先前那人道:“兄台恥笑了,小弟隻是粗人一個。”

另一人道:“憑朋友剛才那一劍‘漫天雲雨’,江湖中已是少有敵手了。”

先前那人道:“兄台不必再提,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的那招漫天雲雨,飛濺的恐怕是我自己的血。”

兩個一問一答,全然不把屋裏的另三個人放在眼裏。

傅雪痕聽得奇怪。他開始還以為他們是一夥的,可是從他們的對話中,他們好像也是第一次認識,而且還動過手,拚過命。

他又有些吃驚,如果他們沒有說謊的話,那麽,這兩個人絕不會那麽簡單。

他知道,

“漫天雲雨”是陝甘兩省最負盛名的劍客郭風大俠的成名劍招,這個年輕人居然會使“漫天雲雨”!

他究竟是郭風的什麽人?

另一個年輕人就更不得了,他不僅可以化解“漫天雲雨”,而且聽那個年輕人說,他還是劍下留情了。

他的劍看上去那麽平常,難道真有這麽大的威力?

這兩個人,好像還沒有看見屋裏另外的人。

一人道:“兄台幾時回杭州?”

另一人道:“辦完事就回去。”

先前的道:“兄台到此辦什麽事?”

另一人道:“如果就你一個人,我告訴你無妨,可這裏還有別人,請朋友見諒。”

原來他們早就知道屋裏有人了。

他們知道屋裏有人,還這樣熟視無睹,豈不是目中無人?

先前那個年輕人這時走到傅雪痕和老人中間,對他們道:“能不能請你們避一下?”

屋裏本來就隻有這麽點大,哪裏有地方可避?

年輕人不會不知道這個事實。

那麽,他請他們避一下,隻有請他們離開屋子。

如果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叫他們離開屋子或許他們會同意,可現在,外麵正下著雨,滂沱大雨。

年輕人是不是腦筋錯亂,或是發瘋了?

年輕人接著道:“這麽大的雨天,叫你們出去,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並沒有發瘋,”

看來,年輕人是真的要他們到屋外去淋雨了。

傅雪痕真想給這個年輕人一個耳光,他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麽狂妄和沒有教養的年輕人。

傅雪痕還沒有動手,老人說道:“這屋子又不是你的,為什麽要叫我們出去?”

年輕人笑道:“對不起,這屋子正是我的。”

老人似乎愣了一下,也笑道:“我說這屋子是我的。”

年輕人道:“憑什麽說這屋子是你的?”

老人道:“我先在這裏,所以說這裏便是我的。”

年輕人道:“你是這麽大歲數的人,應該知道這不是理由。”

老人道:“我不知道。”

年輕人道:“你簡直像個無賴。”

老人道:“做無賴可以不淋雨,我相信誰都願意做無賴的。”

年輕人道:“可是你忘了一點。”

老人道:“哦?”

年輕人道:“做無賴總是免不了要吃拳腳和棍棒的。”

老人道:“對一個老無賴來說,拳腳和棍棒已是無關痛癢了。”

年輕人道:“那麽劍呢?”

老人道:“天下的劍有千萬種,要看什麽劍了。”

年輕人道:“天下的劍種雖多,但劍都是用來傷人和殺人的。”

老人的臉色好像變了變,在年輕人的目光的逼視下,他竟然低下了頭。

忽然,老人道:“你要我們走,無非是想聽他說幾句話?”

年輕人道:“是的。”

老人道:“如果他不說,你是不是就沒有必要趕我們走了?”

年輕人平靜道:“是的。”

老人道:“那麽,什麽樣的人才不會說話?”

年輕人道:“死人。”

年輕人接著笑道:“你是不是說,如果他死了,你們就可以不走?”

老人笑道:“像你這樣聰明的人,實在少見。”

年輕人道:“聰明的人都是很固執的,聰明人認為應該做的事情,絕不會輕易放棄的。”

老人默默地注視著他,道:“憑你這句話,你又不是一個聰明人。”

年輕人道:“笨的人有時腦子轉不過來,所以,笨的人想做的事,也不肯半途而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