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28章 郭風(4)

平安鎮。

平安鎮的意思是平和安定,隻有平和安定,百姓才可以安居樂業,城市才會欣欣向榮。

平和安寧,這是居住在任何地方的人們最基本的願望,而這一點,恰恰又是最難做到的。

試想,哪裏沒有強盜,哪裏沒有欺壓?

恃強淩弱或者以權勢壓人,這在任何地方都難以避免。

可是在平安鎮,這種現象絕對沒有。

這裏的人,都是平等的,人與人之間,也絕沒有那種我比你高出一等的想法。

可是,平安鎮以前並不平安,人們將它取名“平安”,隻是懷著一種美好的願望而已。

因為那時候,這裏是強盜和土匪的老窩,每天都有廝殺,每天都有流血,肥沃的土地一年四季顆粒無收。

那時候,這裏的人們過的,是一種饑與餓相交織的日子,那時候,能吃上一頓白米飯,是許多人一生的願望……都說冥冥中的一切都有安排,平安鎮真的變成了一個平和安定的地方。

使土匪窩變成人們安居樂業的樂園的,全是因為郭風。

在平安鎮百姓的眼裏,郭風不是人,而是神,一個賜福的神。

郭風的到來,好像是一夜間的事情,所有的土匪和強盜不見了,每一天的廝殺和流血也不見了。

那一年,郭風才十九歲。

十九歲的郭風,在平安鎮百姓的眼裏,隻是一個陌生的外來客。

當他們知道他就是趕走強盜和土匪,使他們安居樂業的英雄時,郭風已經三十八歲了。

三十八歲的郭風還是光棍一條,他仍舊住在一間很矮的用三兩銀子買下的小房子裏。

平安鎮的百姓如夢初醒,全鎮的人用熱烈的方式接納了郭風。

這時候,平安鎮已經由一個隻有五百八十人的小鎮變成了一萬二千零十八個人的大城鎮了。

他們安居樂業了十九年,有的已經繁衍了後代,他們才知道帶給他們幸福的人竟是這個最不起眼的光棍漢。

想想以往的生活,看看今天的日子,一位年紀已有一百零七歲的老人說:

“他為我們帶來了幸福,我們卻一直虧待他,他能原諒我們,我們自己也不能原諒啊……”

於是,所有的百姓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為郭風蓋了一棟華麗而又非常龐大的宅第,作為禮物送給自己的恩人郭風,還把本鎮最漂亮的少女肖若雲許配給了他。

肖若雲出生便死了父親,算起來,肖若雲出生的那一天,正是郭風到平安鎮的前一天。

因此,肖若雲嫁給郭風時正好十九歲。

這個年齡,是郭風到平安鎮的年齡,也是郭風呆在平安鎮的年歲。

郭風可以拒絕百姓們為他造的豪華宅第,卻無法拒絕肖若雲。

平安鎮的百姓大概看出了郭風的心意,他們對他說:“要麽兩樣一起要,要麽一樣也不能要。”

他們用這種方法使自己的感恩行動變作了現實。

他們不但留住了郭風的人,而且還留住了他的心。

在百姓看來,隻有郭風才可以使他們無憂無慮地生活。

這樣又過了二十二年。

平安鎮的人們不但沒有因了這麽多年的安寧日子而忘了郭風,反而更加敬仰郭風,把他當作了賜福的神。

自從郭風與肖若雲結婚後,他便很少在街上露麵,即使有人看見他,他也是衣冠楚楚,從未見他身上帶著任何武器。

在那個以暴製暴的年代,沒有一身無敵的武功,要想把強盜和土匪趕走。

是一件連想也不要去想的事情。

可是,衣冠楚楚的郭風,從未讓人懷疑過他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人。

他們在心裏以為,神是不需要

刀劍和武功的,他可以憑借他的法,保住一方的幸福和安寧。

郭風的名字,從平安鎮開始擴散,現在,陝甘兩省的武林同道,已經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了。

就像懂武功的人,沒有人不知道“小李飛刀”和“快刀王”一樣。

郭風大俠,成了平安鎮人的驕傲。

而那座郭氏宅第,也成了他們心目中的聖地。

盡管這座宅第的一磚一瓦,是他們親手蓋的。

從陰暗潮濕的小房間搬進豪華敞亮的宅第時,郭風怎麽也不能適應,他一連二十多天沒有睡好覺。

現在,他已完全適應了,他把自己當作這裏的親人,走在瓦明窗亮的長廊裏,他也十分安閑自得,絲毫找不到二十二年前,第一次踏進這裏時的緊張心情。

郭風雖然已經六十歲,但他的臉上一點皺紋也沒有。

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看上去就跟四十五歲的人一樣,自信、神采奕奕。

郭風這時正春風得意地笑著,他對身後的一個老者道:

“小陶,後天的事情準備怎樣了?”

老者隻是看上去蒼老,他的年紀隻有四十八歲,足足比郭風少了十二歲。

他叫陶刀,可郭風都叫他小陶,因為第一次這樣叫,以後就怎麽也改不過來了。

陶刀道:“一切都準備好了。”

郭風對小陶絕對信任,他說準備好了便準備好了,絕不會出絲毫差錯的。

能夠讓郭風這樣信任,陶刀一定是個很穩健的人。

陶刀就跟在郭風後麵,他的背有點駝,在外人看來,陶刀就像一隻在主人麵前點頭哈腰的狗。

不過,知道他們之間關係的人才清楚,陶刀絕對不是一隻狗。

陶刀自己也覺得,他天生就不應該是做奴才的命。

包括現在,雖然他隻是郭風的一個仆人,但他們的地位是平等的,他們的關係不是主仆,而是朋友。

知道這層關係的人並不多,除了郭風和陶刀之外,恐怕隻有肖若雲了。

肖若雲跟郭風並肩走在一起,他們是很般配的一對。

連陶刀也覺得,天下像他們這樣美滿的家庭不會多。

肖若雲知道的東西很多,可她從不會插手男人的事情。

這也是陶刀對肖若雲非常尊重的一個理由。

三個人走過長長的走廊,走進了一間客廳。

客廳的小桌上,已經泡著三杯香茶。一人一杯,杯子裏的茶葉,舒展得像一朵朵小花瓣。三杯茶,三種香味,隨著熱氣彌散。

坐下之前,郭風又問了一句:“小陶,真的準備好了?”

郭風從來說話隻說一遍,像今天這樣在不到半小時便講了兩遍同一句話,是二十年來第一次。

陶刀跟隨郭風二十三年了,郭風叫他做的事情,無論有多麽困難,他都會辦得妥妥帖帖,穩穩當當,從未出過一次差錯。

郭風也十分信賴他,信賴得幾乎到了離不開他的地步。

果然,陶刀有些不高興了,他道:“郭大俠,如果你信不過我,我明天就走。”

郭風沒有皺紋的臉上,忽地漾起了笑容,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郭風說完,又笑道:“小陶,來,坐下喝茶。”

肖若雲早坐下了,她始終不說話。她的眼裏,始終充滿了寧靜。

寧靜其實也是一種力量,它可以促使人去創造幸福。

郭風每次望著肖若雲寧靜的眼神時,他都在暗暗地下決心:

一定要讓這分寧靜繼續下去……

陶刀端起茶杯,他先用鼻子在杯沿默默地吸了一口,然後放下,然後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然後對郭風說道:“好茶。”

可是這次,陶刀放下杯子後,久久沒有說話。

郭風道:“小陶,怎麽啦?”

陶刀道:“我錯了。”

郭風道:“現在發現,還來得及。”

陶刀道:“已經晚了。”

郭風道:“有這麽嚴重?”

陶刀點點頭,額頭滲出了汗滴。

郭風道:“我從沒見過你慌成這樣。”

陶刀用手擦汗,道:“郭大俠,你的一世英名,也許要毀在我的手上了。”

郭風道:“如果我沒猜錯,你一定漏算了一個人,對不對?”

陶刀道:“對。”

郭風歎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隻有走著瞧了。”

陶刀道:“天下還沒有什麽能使殺人王出手殺人,除了慚兒。”

“慚兒是一個美麗的女孩?”

“是”

“葉多喜歡美麗的女孩?”

“是。”

郭風無話可說,又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隻有走著瞧了。”

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陶刀道:“郭大俠,對不起。”

郭風道:“這不是你的錯。”

陶刀道:“是我的錯。”

郭風道:“不,我錯了。”

陶刀道:“你是說,你錯用了我?”

郭風道:“是的,用你是我最大的錯誤。”

陶刀道:“有辦法補救嗎?”

郭風盯著陶刀,道:“有。”

“有”字未落,忽地一道白光,射向陶刀。

陶刀與郭風相距極近,郭風出手又是猝不及防,毫無先兆,白色的暗器,直擊陶刀咽喉。

陶刀想不到郭風會突然出手,置他於死地。

一呆之際,身子未退,雙手微動,隻聽“叮”的一聲輕響,郭風的暗器,已被陶刀接住。

他的手中多了兩把短刀。

就是這兩把短刀,將郭風的暗器牢牢夾住。

郭風大笑不止。

陶刀默然道:“你笑什麽?”

郭風道:“你連我這招都想到了,還有什麽想不到!”

陶刀道:“郭大俠你是說我想到你會殺我?”

郭風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早有準備。”

陶刀道:“如果我是你,也會這樣的。”

郭風道:“要是你真的死在剛才的暗器下,你會怎樣想?”

陶刀道:“人死了,便什麽想法也沒有了。”

郭風又大笑。

陶刀道:“難道不對?”

郭風道:“當然不對,因為你並沒有死。”

陶刀道:“活著跟死有什麽區別?”

郭風注視著一陶刀,良久,喃喃道:“你說得對,活著跟死人是沒什麽區別。”

忽然,郭風又道:“小陶,你都作了哪些安排?”

陶刀道:“我什麽也沒有安排。”

郭風一愣,旋即笑道:“小陶,我們沒有白交一場,隻是真難為你了……”

郭風不再問陶刀作了什麽安排,隻管自己喝茶。

第一杯,早已被他喝光了。

第二杯,也喝了一半。

為他倒茶的,是一個男童,男童倒完茶,就退到屏風後麵去了。

這時,肖若雲說道:“如果儀兒送出了請帖,也該在回家的路上了。”

陶刀道:“夫人放心,郭儀不會有事的。”

陶刀知道,除了郭風,郭儀是她最愛的人,當初叫郭儀去送請帖,她就有些不同意。

盡管她嘴上沒說,但她一定對他懷有不滿。因為,派誰去送請帖,是陶刀說了算數的。

肖若雲道:“但願沒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