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32章 磨刀客(1)

郭風當然知道洛一苗絕不是輕易可惹的人。

但是他怎麽也想不通,洛一苗為什麽要送給他三口棺材?

他是收還是不收?

收,怎麽收?

不收,又怎麽退?

郭風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他已經想了整一個下午了,他一會兒坐下,一會兒又站起來。

他麵前的那杯茶,涼了又衝,衝了又涼,現在已是第九杯了。

男童從屏風後麵出來,又將杯中的茶葉和開水都換了。

客廳裏由於經常換這熱茶,因此,始終繚繞著香氣。

陶刀和肖若雲坐在旁邊,他們從坐下起,一直沒有動過。

他們的身體未動,但他們的腦子絕對沒停過。

隻是他們也沒有想到好的主意,給門口的三副棺材一個很好的放置之處。

棺材,漆黑恐怖的棺材,以及明晃晃的刀,這讓郭風頭痛。

再過一天,便是他六十歲生日,如果到生日那天,門口還擺著三副棺材,那麽他郭風的麵子往哪裏擱?

陶刀開始頭痛。

他的頭痛病已經有十年沒犯了,可是現在,又開始隱隱發作。

郭風已經看出來了,他關切道:“小陶,你先去休息吧。”

陶刀道:“不。”

郭風不再說話,又在客廳裏踱步。

太陽西斜,光線黯淡。

從庭院裏隨風飄過來一聲二聲的蟲鳴。

陶刀的頭痛病越來越厲害,在昏黃的燭光裏,也可以看見他的汗水從臉上一滴一滴往下掉。

郭風再次道:“小陶,你先去休息,如果想到辦法,我會通知你的。”

陶刀似乎真的堅持不住了,點頭道:“郭大俠,那我回房去了。”

說著站起身,往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頭道:“郭大俠,如果想到辦法,千萬要通知我。”郭風點頭後,他才又轉身離去。

客廳裏隻剩下郭風和肖若雲。

他們是夫妻,他們本來就應兩個人在一起。

可現在,客廳裏隻剩他們倆時,他們心裏覺得有些害怕。

肖若雲望著郭風,她的臉上充滿了依賴的表情。

畢竟,他是她的丈夫,他是她的倚靠。

肖若雲這時低低道:“我怕……”

郭風知道她怕什麽。

如果就外麵的三個黑衣人,他一點也不怕。

他們怕的不是明晃晃的刀,而是看不見的死亡的氣息!

死亡就像漆黑的棺材。

郭風的心裏其實也怕。

客廳裏八根蠟燭都點燃了。

他朝黑暗處招了招手,立刻出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好像早已在那裏等了。

一身的白衫在夜裏分外顯眼。

郭風道:“小陶睡了沒有?”

白衫人道:“睡了。”

郭風道:“有沒有看錯?”

白衫人道:“沒有。”

郭風這時才露出微笑,附在白衫人耳邊,低聲說了一會,聲音很輕,輕得連肖若雲也聽不到。

白衫人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而後離去了。

白衫人是誰?

來去匆匆,他受了郭風的什麽吩咐?

夜,萬籟俱寂。

郭宅的大門口,掛著兩個大紅燈籠。

夜空,漆黑無星。

三口棺材,在漆黑的夜裏顯得更漆黑。

三個黑衣人,隱在夜光裏,隻看見三把明晃晃的刀。

他們還守著棺材。

燈籠下麵,這時已多了一個人。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到得燈籠下麵的。

好像突然之間從地下冒出來的。

一身的白衫,在四周的黑暗中,更加耀眼。

白衫人!

神秘的白衫人竟然出現在大門口!

白衫人的手上,又多了一柄劍。

這是一柄黑劍。

他望著黑夜裏一把明晃晃的刀,忽然露出了微笑。

他的笑,有些天真,又有些殘忍。

他的黑劍,與周圍的夜色融為一體了。

白衫人毫不猶豫地拋出手中的黑劍。

無聲無息。

又大大方方。

難道他厭倦了這把黑劍,他要將它拋掉?

可是轉瞬間,黑劍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什麽也沒變。變的,是黑暗中三把明晃晃的刀不見了。

原來他是來殺三個黑衣人的!

忽然,白衫人頓住了,他的額頭,也開始冒汗。

因為他發現,黑衣人在他出劍之前,就已經死了。

他所殺的,隻是三個死人。

白衫人想走,可是他雙腿發軟。

要不是有人這時候給他遞過來一張椅子,他一定跌坐在地上了。

給他遞椅子的,是陶刀。

陶刀道:“白公子,你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

白衫人道:“他們都死了。”

陶刀道:“他們是死了。”

白衫人道:“是你殺了他們?”

陶刀道:“不是我,是他。”陶刀用手一指白衫人的背後。

一個人,頭戴破草笠,肩扛木板凳,站在黑暗與燈光交接處。

他好像站在這裏很久了,隻是他們沒有發現而已。

白衫人幾乎又從椅子站了起來,他驚道:“磨刀客!是你!”

磨刀客道:“可惜我也晚了一步。”

黑衣人死了,可是三口棺材仍在。

白衫人這時道:“磨刀客,小林酒店怎樣了?”

磨刀客冷冷道:“一切都結束了。”

白衫人道:“結束是什麽意思?”

磨刀客道:“結束的意思就是一切都得從頭開始了。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不想重新開始。”

磨刀客接著道:“九個夥計,三個廚師,都死了。”

白衫人道:“你殺了幾個?”

磨刀客道:“一個。”

“林小林呢?”

“林小林沒死。”

“你會放走他?”

“你信不信?”

“我憑什麽相信?”

“因為他殺了幾個夥計,三個廚師,而且用的隻是一招。”

“你沒想到林小林的武功這麽好?”

“沒有。”

“所以你不敢動手,怕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是。”

白衫人道:“你以為你可以殺得了我?”

磨刀客道:“可以。”

白衫人慢慢地轉動椅子,麵對磨刀客。

磨刀客這時也把肩上的板凳放在地上,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刀,一把鏽跡斑斑的刀。

刀雖生鏽,但鋒芒依舊。

刀的鋒芒,使白衫人打了個寒顫!

磨刀客道:“白公子,出劍吧。”

黑劍緩緩提起。

白衫人道:“磨刀客,我們的決鬥,可不可以推遲幾天?”

不待磨刀客說話,白衫人又道:“因為我已經答應了人家。”

磨刀客道:“我也答應了人家。”

夜,寂靜。

看來這場決鬥,在所難免。

他們有什麽怨恨?

他們為什麽要決鬥?

他們是誰?為誰而戰?

也許,這一切的一切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之中一個人要殺死另一個人。

生鏽的刀。

漆黑的劍。

這是兩件極其平常的武器,可是在他們的手中,刀劍的一擊,竟然如此駭人!

他們誰也沒有看清對手的刀劍是如何出手的,卻十分清楚自己應該在什麽時候出手。

一刀一劍,勝似千刀萬劍。

而千刀萬劍,化作了這一刀一劍。

高手相拚,不在搏鬥的時間有多久,一刀一劍就夠了。

刀劍既出,勝負立判。

他們兩個人,究竟誰勝誰敗?

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

因為這時,門口的兩個大燈籠,忽地滅了……

漆黑,寂靜,好像整個世界已經不存在了……整個世界不存在,向誰去問輸贏?

郭風還沒有睡,他睡不著,門口刀劍的呼嘯他也聽到了,可是,郭風並沒有驚慌和驚訝的神色,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肖若雲也沒有睡,她雖然不喝酒,但她一直為郭風斟酒。

臥室很簡單,一張床,一張小桌子,除此什麽也沒有,甚至連凳子也沒有,郭風喝酒,隻能坐在**,肖若雲斟酒,也坐在**。

並不是臥室太小了,才沒有凳子和梳妝台。

相反地,這間臥室很大。

隻是,其他的空間,都被其他的東西占據了,花木、石頭、殘垣斷壁以及亭台樓榭……這些東西組成了一個微型花園。

臥室裏砌花園,這是聽都沒聽過的事情,可是,就是這聽都沒聽過的事情,卻存在於郭風的臥室裏。

郭風一邊喝酒,一邊仔細地觀賞花園。

已經二十年了,郭風每天晚上都這樣。

他很為自己的創舉驕傲,他終於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把花園搬進臥室,聞香而睡,又在潺潺的水聲中醒來,這種妙境,世間有幾人能享受?

花香是真的,水聲也是真的,為了使這洄環於石壁間的水常流不息,他整整想了三天才想出絕好的主意。

可以說,世間能享受這等美妙的生活,隻有他跟肖若雲兩個人。

郭風習慣了享受,可他並不是一個過奢侈生活的人。

他從不講究吃穿,就像他每天晚上喝酒,下酒菜隻有花生米。

而且,一盤花生米,他可以吃上三個晚上。

現在,郭風已經喝了兩瓶酒,但他才吃了一粒花生米。

肖若雲最了解郭風的酒量。

今夜,郭風才喝了兩瓶酒,便道:“不喝了。”

肖若雲詫道:“喝酒就該喝個盡興,七分醉的時候,感覺最好。”

郭風注視著肖若雲,道:“你從不喝酒,怎麽也懂?”

肖若雲道:“有些事,不一定經曆過才知道,就像……”

“就像什麽?”郭風眯著雙眼問道。

他的皮膚本來就好,沒一點皺紋,加上正喝了酒,臉上紅通通的,極是好看。

肖若雲嗔道:“你心裏知道……”

郭風心裏當然知道,她所說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事情,不用教,也無需經曆便會懂,是**。

可是,這跟喝酒有關係嗎?

肖若雲的臉頰上也緋紅。

他雖然是幾十年的夫妻了,但當他們這樣坐在一起,肌膚相接的時候,肖若雲總有一種衝動。

他們望著郭風,眼裏在說著一句話。

兩個人隻注視了一會,郭風便移開了目光,他怔怔地望著前麵的花園。

這個花園雖小,卻把臥室裏除了床和桌子之外的空間都占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