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50章 書生意氣(5)

雨,仍舊很大。但他還想再堅持一下,他希望聽到雨中響起另外的聲音。

迷迷糊糊間,果然聽到有異樣的響動,似乎是人的腳步聲。

黑白爭先一驚,立時清醒了,馬上站起來,佇立門邊。

過了一會,雨中那零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響,其實,他們的人離這裏還很遠,隻是憑著黑白爭先的功力,他已經聽得很清楚了。

他聽出來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雨聲雖大,他們的說話還是可以聽得到的。

隻聽一人道:“真是倒黴,這麽大的雨,怎麽還不停。”

另一人道:“可不是,我的衣服都已經濕了。”

先前那人道:“大哥你還好,我可是有風濕的,每逢下雨天,膝關節痛得要命。”

另一人道:“忍著點吧,快到了。”

沉默了一會,又聽先前那人道:“大哥,聽說這次的人叫什麽殺人王的?”

那大哥道:“是殺人王葉多。”

先前那人道:“什麽殺人王葉多,還不如……”

大哥笑道:“還不如是個女子,對不對?”

先前那人也嘻嘻一笑道:“難道大哥不是這樣想的嗎?”

大哥道:“你以為天下的女子都是漂亮的?有些女人,你看了會惡心的。”

先前那人又嘻嘻一笑道:“你看到嫂子會不會惡心……”

這時,一陣雷聲響起,黑白爭先什麽也聽不到了。

雷聲過後,那聲音又重新響起,也許雨天路滑難行之故,他們聽起來還很遠。

黑白爭先這時聽到那兩個人都在“嘻嘻、嘻嘻”地發笑。

一人道:“大哥什麽時候能為小弟想想,讓我也去試一試。”

大哥道:“女人雖然全身哪一點都一樣,但真正的玩起來,就可見出高低了。”

那大哥說著大聲笑了起來,他們一定以為,半夜三更,又是暴雨天,絕對不會有人聽到的。

黑白爭先知道兩個男人又在講窯子裏的哪個妓女了。

隻聽大哥笑道:“那種味道才叫銷魂,女人哪,那種浪……你一定想不到……”大哥說著,又笑了起來。

先前那人道:“大哥,你這樣在外麵逍遙,嫂子不會吃醋嗎?”

大哥道:“那不叫逍遙,是銷魂。”

大哥笑罷,又道:“要說吃醋,天下的女人都是醋壇子,要麽不打破,打破了可不得了。”

先前那人道:“嫂子的醋壇子有沒有打破過?”

“有。”大哥笑道:“你嫂子的醋勁可非比尋常,我算吃過她的苦頭了。”

“是什麽樣的苦頭,說來聽聽。”

“不說。”

“說來聽聽嘛,我又不會亂說。”

“不是擔心你亂說,而是擔心你受不了。”

“大哥,我們一起已經這麽多年了,你要不說,不拿我當兄弟看了。”

“好,你聽著……嘻嘻……不過,嘻嘻……”

這時,又一陣長長的雷聲,從天邊滾過,等雷聲過後,那兩個人已經離得很近了,隻聽大哥道:“我對你說的話,你要是對別人講半個字,我可不會饒你。”

“大哥,不會的,你這種經驗,我怎會告訴別人,如果天下的男人都如大哥這般神勇無敵,哪裏會有女人留給我……”

“臭,別說了……”

“快到了吧?”

……

……

長長的沉默,隻聽見腳步聲,不聞說話聲。

忽然,一道閃電劃亮了夜空。

隻聽一人驚道:“大哥,怎麽那門是開的?”

黑白爭先猛然警覺,這兩個人絕對不是房子的主人,他們半夜三更到這裏來,一定是有什麽陰謀,他本可以殺了他們,但轉念一想,還是等弄清楚他們要幹什麽再說。

憑著白天對房子的印象,黑白爭先一縱身,隱到屋梁上去了。

那兩個人在門口站了好久,一人悄悄道:“大哥,老管家不是說屋門是關的,怎麽會開著呀?”

大哥道:“也許是風雨太大,被吹開的。”

“會不會有人在裏麵?”

“不會吧。”

“如果有人,會不會殺了我們?”

“我們隻是替人抬抬棺材,賺幾個錢養老婆而已……”

“大哥,你錯了,你賺錢不止是養老婆,還要養小老婆呀。”

“你,我撕爛你的嘴。”

這時,天空又劃亮一個閃電——

黑白爭先一瞥之下,大吃一驚:

隻見兩個連頭都蒙住的黑衣人,抬著一副棺材站在門口。

隻聽一人道:“大哥,不管裏麵有沒有人,先進去再說,我的腿已經撐不住了。”

大哥道:“好吧,進去。剛才我借著電光看了,沒見裏麵有人。”

黑暗中,兩個人將棺材抬進屋裏,重重地放在地上,然後兩個人都深深喘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兩個人都覺得屋裏沒人,一人道:“大哥,總算完成了。”

大哥道:“這幾個錢,可真不好賺,要不是……”

另一人道:“要不是為了逍遙,不,是銷魂……要不是為銷魂,可不幹這個行當,對不?”

“對。”那大哥歎息道:“這可是個把腦袋別在腰帶上的行當……”

先前那人道:“管家說,讓我們把棺材放在這裏就行了。”

另一人道:“要是江老爺子摸黑回家,看到家裏有一副棺材,會把他嚇死。”

先前那人笑道:“大哥對女人的消息很靈通,可這一點上你就不知道了,江老爺子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那大哥驚道:“怎麽?江老爺子死了?”

先前那人緩緩道:“老管家要他死,他怎能不死。”

那大哥沉默了一會,說道:“江老爺子行乞幾十年,老管家也不讓他好好死……”

先前那人道:“大哥,快走吧。”

“好,走。”大哥說完,兩人便匆匆離去,腳步聲消失於暴雨中,去的時候比來的時候快得多了。

黑白爭先剛想躍下來,又聽得雨中有異樣的聲響,黑白爭先伏著不動,凝神細聽。

這一聽,令他大吃一驚:

他可以聽出來,在雨中行走的有四個人,這四個人都有一流的身手,速度奇快。

要不是他們以為半夜三更沒人會注意他們,因此腳下弄出一點點聲響,他們原本可以做到無聲無息,起碼要到門口才會發覺。

黑白爭先屏住呼吸,運功練起了“閉蟬功”。

這種功夫,可以使人的呼吸在體內循環而不發出任何聲音,這樣,就算來人武功再高,也不會發現他。

仿佛一瞬間,那四個人已經到了屋裏,他們隨手把門關上。

一人道:“這兩個小子果然沒騙。”

又一人道:“他們一輩子抬棺材,不知誰替他們抬。”

黑白爭先雖然在練閉蟬功,但他們的說話他還聽得見。

黑白爭先聽了大吃一驚,他覺得這聲音好耳熟,仔細一想,驚出一身冷汗,這四個人就是他在樟樹下遇到的老樟樹、鐵三、朱孩兒和鮑無珠!

他們不是被輕輕一刀殺了嗎?

難道他們不是人是鬼?

黑白爭先差點從房梁上掉下來!

又聽一人道:“那兩個小子沒騙我們,卻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被人騙?”

另一人道:“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過了一會,聽得有啟動棺材的聲音,“啪”一聲,好像棺材蓋被打開了——

一人道:“無珠,你來看看,是不是真的。”

黑白爭先又一驚,他聽出這個說話

之人便是老樟樹,他所說的無珠便是跟他下過棋的鮑無珠了。

黑白爭先想道:鮑無珠不是瞎子嗎,老樟樹怎麽叫他看真假?

難道他的眼睛亮了?

接著啞然:現在是黑夜,伸手不見五指,眼睛有什麽用?

在黑暗中,隻有瞎子才看得見的。

又過了一會,聽見鮑無珠道:“他不是殺人王葉多。”

“他是誰?”一人急道。

黑白爭先想道:這麽急的人一定是朱孩兒。

鮑無珠說道:“這是一個女人。”

“江乞兒。”老樟樹說道:“鐵三,朱孩兒,快把棺材蓋上,我們走!”

老樟樹還未說完,隻聽“吱呀”一聲,門被什麽人推開了。

“誰?”老樟樹驚問道。

“我。”一個聲音淡淡答道。

不光屋裏的人嚇一跳,黑白爭先也驚訝不已:

這個人是什麽時候到門口的?

他站在門口而屋裏的人渾然不知,能做到這一點,這個人的武功,一定高得嚇人。

短暫的沉默後,老樟樹似乎恢複了原先的平靜,說道:“原來是輕輕一刀。”

“是我。”這個人一口承認。

黑白爭先更驚:昨天夜裏輕輕一刀不是殺了他們四個人嗎?

黑暗中老樟樹道:“你想救葉多,到別的地方去吧。”

輕輕一刀說道:“我為什麽要救葉多?”

老樟樹道:“那你來幹什麽?”

輕輕一刀笑道:“昨天夜裏,你們演了一出戲,我就是來讓假戲成真的。”

“你要殺我們?”

“本來我昨晚就該殺了你們。”

“為什麽沒有殺?”

“因為我沒有弄清你們騙人的目的。”

“現在弄清了?”

“當然。”

“什麽目的?”

“為了騙棋高一著。”

黑白爭先聽到輕輕一刀提到自己,不由得心怦怦亂跳。

老樟樹笑道:“我們四人合力,可以毫不費力就殺了棋高一著,怎麽用得著騙?”

“這不一樣。”輕輕一刀靜靜說道。

“如果你們不死,棋高一著不會輕易相信你們的話。”

“難道我的話不對?”

“對。”輕輕一刀笑道:“是孤煙城偷了書香門第的書,不過……”

黑白爭先凝神傾聽,他想知道輕輕一刀所說的不過是什麽。

可是,輕輕一刀頓了一下之後,接道:“你自己的用意自己最清楚,何須我說?”

老樟樹似是遲疑了一下,冷冷道:“你以為你真的可以殺了我們?”

“當然。”輕輕一刀淡淡道:“如果沒有把握,我就不來了。”

“有些人,隻知道送死,還以為自己很了不起。”老樟樹陰**。

話中,殺機已現。

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

黑白爭先看到門口一個修長的人影:靜立。

這就是輕輕一刀?

外麵,雨沒有停,反而下得更大了。雷聲不斷,震耳欲聾——像一匹暴躁的馬,在蒼穹狂奔。

暴雨持續了好幾分鍾,才漸漸寧息下來——也許累了,也許到了該歇的時候了。

寧靜。天地仿佛突然消失得一幹二淨。

風、雨、雷……一切都退盡。

而且它們在退走的時候,把黑暗也全部帶走了。

隻留下星光。

星光從門口淌進屋裏,清麗無比。

屋裏,空空蕩蕩的,什麽人也沒有。

連棺材也不見了。

黑白爭先從房頂躍下,呆立著——凶險異常的決鬥就這樣結束了?

是輕輕一刀無聲無息地殺了他們四人?還是他們殺了輕輕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