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9章 孤煙客棧(1)
孤煙客棧很有名。
有些地方,去的人多了,因此出名。
還有些地方,因為本來就出名,所以去的人才多。
孤煙客棧不同。它出名是因為凡是到孤煙城的人,都得經過孤煙客棧,而且,每個人得在這裏住一宿。
從孤煙客棧到孤煙城需要一天的路程。
一大早,從孤煙客棧出發,到傍晚五點多鍾,才能到達孤煙城。
如果起床晚了,隻好等第二天一早再出發,不然,十有八九會死掉。
因為,從孤煙客棧到孤煙城,全部都是沙漠,而且隻有一條路可走,要是黃昏還在路上,還沒到孤煙城,非得困死、渴死、幹死。
孤煙城在江湖上崛起,也隻是幾十年之間的事。
這是一個充滿**而又充滿恐怖的地方。
“孤煙城”,光聽名字,就給人一種蒼涼和無情的感覺。
就像一把冷冰冰的劍,如一柱孤煙,冷冰冰地抵住你的喉嚨。
越神秘的地方往往越吸引人,而人,明明知道自己會不明不白地死去,也會不顧一切地前往。
這就是人的通病。江湖上已經有許多高手去探究孤煙城的秘密而再也沒有回來。
他們被孤煙城的高手殺死了?還是迷路死在了途中?
最近,孤煙城又幹了一件極其轟動的事情:
一夜間將“書香門第”所有的藏書都搬走了。
杭州“書香門第”素以武功高深莫測和藏書天下第一而聞名,孤煙城竟能夠從戒備森嚴,高手如雲的藏書樓盜走所有的書籍,這簡直就像天方夜譚!
可這是真的。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孤煙城,又蒙上了一層更加神秘的霧。
江湖上甚至開始傳言:今後天下武林之尊,非孤煙城莫屬。
孤煙城一定練成了什麽絕世武功,才可以如此傲視群雄!天下人都這麽想。
傅雪痕也這樣想。
風越來越大。
風夾著沙子,迎麵撲來。
傅雪痕騎著那匹馬絲送給他的“飄雪王”,他第一次騎這麽長的時間的馬了。
他一直以為,馬能夠做到的,人也一定能。
現在開始明白,他的這種想法不對。“飄雪王”已經奔跑了三百多裏,依舊快疾如飛。
若是換了人,無論輕功有多好,跑到現在,也非得躺下來休息不可了。
“飄雪王”好像絲毫不累,馬蹄輕盈而急促。
風越來越大。
風中的沙子越來越多。
傅雪痕知道,孤煙客棧越來越近了。
他看見風沙中一座草房。
他覺得很怪,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房子了,所以,雖是一間草房,他也覺得很親切,很溫暖。
他馬上想到屋裏可能住著一對夫妻,非常恩愛,互相愛憐。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想,也許是離家太長的緣故,也許沿途都是荒無人煙的山野的緣故,看到這間草房,就想到這是一個幸福的家。
傅雪痕放慢了速度。
他怕嗒嗒的馬蹄驚擾了這戶安詳的人家。
傅雪痕不由得想到了小桃。那是他的妻子。溫柔順馴的妻子。
這時候,小桃一定在門口佇望他的歸來。他知道她是愛他的,她隻是從來沒有用自己的方式表示過,她默默地忍受了他對她的冷漠和不公。
他對她的感情,起初是衝動的、草率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他
對她有了特殊的感情。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愛。
但是一點可以肯定,他在心裏默默地牽掛著她,關心著她,他無時不在希望她快樂、開心。
就像他知道小桃也希望他快樂與開心一樣。
所以,他要為她做一個快樂開心的人。
事實上,傅雪痕已經是一個快樂的人。
他知道小桃也想他快樂開心,隻是她的憂傷和悲哀,有時候,難以掩飾。
他不怪她,他隻會深深地責怪自己。
小桃是一個好妻子,如果可以,小桃還是一個非常好的母親。
隻是,這也許是一個遙遠而美麗的夢。
傅雪痕盯著草房,眼裏浮現出小桃的容顏。
近了,近了。
風沙中的草房前,他果真看到了一張臉:美麗、溫柔。
而又略帶憂傷。
……怎麽那麽像小桃?
傅雪痕揉了揉眼睛,仔細看——
沒錯,是小桃!
驚愕,在心中綻開成激越。
瞬間的狂喜凝在臉上。
馬也停住了——
四目相對……風沙在耳邊吹……
傅雪痕下馬。草房擋住了風沙。
屋裏,一個低矮的火炕,還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
都是舊的。草房擋住了風沙,也擋住了光線。
屋裏很暗。
小桃的臉卻是清晰的,連那絲期待和憂傷,傅雪痕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什麽也不必說,無需說。
可小桃還是說道:“我知道你會從這裏經過的。”
傅雪痕道:“江湖上是不是已經傳遍了!”
小桃道:“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三天三夜了。”
傅雪痕語塞。
他無話可說。
三天三夜,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何等的煎熬。
“我等你,想叫你回家。”小桃低低道。
妻子叫丈夫回家,這本是很正常的,小桃卻說得這麽輕,好像不想讓傅雪痕聽到。
傅雪痕還是聽到了。
“辦完這件事,我就回家。”傅雪痕說得也很輕,輕得隻有他自己聽到。
小桃也聽到了。
她默默道:“好,你走吧,快去快回……”
她在這裏等了三天三夜,就為了說這幾句話?
傅雪痕有些不忍心了,他道:“小桃……”
小桃道:“快走吧,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孤煙客棧了。”
傅雪痕道:“不要緊的,我有快馬。”
他的話還未說完,聽得門外的“飄雪王”一聲狂鳴,接著奔突而去!
傅雪痕大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搶出門外,風沙之中,“飄雪王”已不見了蹤影。
他回到屋裏,情形又變了——
本來是他坐的那張椅子,這時已經坐著另一個人。
一個白衫人。
剛才空空的火炕上,也坐了四個人。四個灰衣人。
灰衣人的臉蒼白,比紙還白。
白得嚇人的臉上有兩個黑洞:原來他們是瞎子!
他們剛從墳墓裏爬出來,身上還有一股難聞的氣味。他們簡直就像可怕的幽靈。
他們是從哪裏來的?
輕輕一刀隻看了他們一眼,目光便集中在小桃身上。
小桃還是坐在椅子上,還是在微笑,隻是她的雙腳和雙手,已經被綁住了。
傅雪痕好像
一點也不覺得驚訝,他淡淡道:“你們為什麽要綁住小桃?”
白衫人坐在椅子上,不動,說道:
“幽冥幫想綁一個人的時候,往往就這麽容易……”
傅雪痕聽到“幽冥幫”三個字,不禁愣了一下,說道:“你是幽冥幫幫主紅葉?”
白衫人人點點頭,一指火炕上的四個瞎子,道:“他們是幽冥幫最厲害的四大幽靈。”
傅雪痕不理,說道:“放了小桃。”
紅葉道:“為什麽要放了小桃?”
傅雪痕道:“因為她是我的妻子。”
紅葉微微一笑,道:“隻要你答應我們一件事……”
“什麽事?”傅雪痕依舊淡淡道。
“跟小桃一起回家。”紅葉道。
傅雪痕歎口氣道:“這應該由小桃自己說的。”
紅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踱了兩步,笑道:“她已經這樣對你說過了。”
傅雪痕道:“我也已經回答過了。”
紅葉道:“她叫我們再問一遍。”
傅雪痕忽然道:“她給了你多少錢?”
紅葉道:“你猜都猜不到。”
傅雪痕走到小桃跟前,望著她。
他看到了小桃滿是期待的眼神。
他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小桃幽幽道:“我知道你會恨我的。”
她說著,竟抽泣起來。
這是小桃第一次麵對傅雪痕哭泣。
盡管哭,對小桃來說,絕不是第一次,但傅雪痕卻是第一次看到小桃如此真切地哭。
她哭得很傷心。哭得傅雪痕的心都碎了。
——這才是真實的小桃!
傷心的小桃!
傅雪痕望著她,滿心的歉疚。
“如果你不答應,我們就一直把她綁在這裏。”紅葉道。
小桃還哭。
無聲。
有淚。
“隻要火炕不生火,一到半夜,這裏冷得滴水結冰。”
紅葉頓了頓,接道:“明天一早,小桃就會變成冰。”
傅雪痕知道,紅葉不是在騙他。
這兒已是沙漠的腹地,白天還算溫暖,一到半夜,溫度驟降,人雖然不會變成冰,但會變成死人。
傅雪痕不語,現在臨近黃昏,感覺比剛才冷多了。
紅葉又道:“這裏的炭已經用光了,再不離開這裏,大家都會凍死。”
傅雪痕一驚:倘若真的沒有炭火,人很難捱到明天太陽升起……
再看小桃,她竟然已經哭昏了過去。
傅雪痕久久地注視著她,她的臉神是那麽的疲憊和那麽的無助與愛憐,在這種臉神中間,隱藏著多少的期盼與欲望。
小桃的臉越來越模糊。天色已經晚了。
傅雪痕抬頭,白衫人和四個灰衣人已經不見了。
風聲漸緊,傅雪痕不覺打了個冷顫。
他猛然驚醒,趁著一點微弱的暗光,連忙到火炕邊去翻找炭火,結果什麽也找不到。
他心裏頓時涼了半截,又到其他地方去找,還是一無所獲。
傅雪痕頹然坐回椅子,想道:“難道今夜真的要凍死在這裏?”
這時,天已完全黑了。溫度下降得很快。小桃被凍醒了。
小桃睜開眼睛,隻見一片漆黑,喃喃道:“冷,冷…”
傅雪痕忙伸出雙手,放在她的膝上,將自身功力化作熱量,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小桃的體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