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60章 孤煙客棧(2)

小桃手腳被綁,掙紮道:“不,不要……”

傅雪痕道:“別動……”

小桃傷心道:“以你一個人的功力,維持兩個人的體溫,恐怕挨不到天明,都會凍死。”

天氣越來越冷,傅雪痕隻得以更多功力輸進小桃的體內,她才不至於渾身發抖。

小桃哭道:“不要,雪痕,你讓我死,我情願死。”

話語痛心,傅雪痕更覺得以前對她的不公,他對不起她,是他令她痛不欲生?……

傅雪痕輕輕道:“小桃,對不起,這是一個永遠的錯……”

小桃痛道:“不,雪痕,沒錯,你沒有錯,是我害了你……”

風在黑暗中吹。

它把兩個人散發的僅有的體溫都帶走了。

身上的熱量越來越少,寒冷從四麵擠壓過來……傅雪痕一點也不覺得悲傷,一點也不絕望,他很安靜,就像平時他快樂的樣子,永遠不憂傷。

小桃輕輕道:“跟我死在一起,你不後悔?”

“不,我一直以為,輕輕一刀,一定會死得很悲慘,想不到會如此平靜結束一生。”傅雪痕道。

“你沒有完成最後一件事,是不是很遺憾?”

“沒有,人隻要活著,就會有幹不完的事。”

“一生都這樣奔波,累不累?”

“累,可是我累得開心。”

“現在,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的一生殺了多少人。”

“多少?”

“忘了。”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麽事?”

“江湖上人人都想目睹你的刀而不惜死在你的刀下,你的刀,究竟是怎樣的?”

“我自己也不大清楚,也許是飄雪飛過的痕跡,也許是鴻爪在雪上的投影。”

“能不能讓我看看?”

“不能。”

“因為我也不知道我的刀在哪裏,隻有在殺人的時候,它才會出現。”

小桃這時又一陣發抖。

傅雪痕道:“小桃,讓我把你手腳上的繩索解開。”

小桃本來還算平靜,一聽說要解她的手腳,馬上叫道:“不,不要解,我情願凍死。”

傅雪痕騰出一手,去解她綁在椅子上的腳,小桃聲音陰冷,絕望道:

“如果你解開,我便咬舌自盡。”

傅雪痕一呆,縮回手,輕聲道:“小桃,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千裏迢迢在這裏等了三天三夜,都是為了我……”

小桃說道:“我們是夫妻,我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你對我怎樣。”

傅雪痕心中一酸,他第一次聽小桃這樣說。

他知道這才是小桃真正的自我,以前,她的快樂開心,她的笑容,都是裝出來的。

她從沒有對他說過一句留戀的話,她把一切都埋在心裏。

可是傅雪痕有些奇怪,以小桃的個性,她無論如何不會說這些話的。

如果會說,她早就應該對他說了。

怎麽偏偏在今天?

可這是真的,隻聽小桃接著道:“我們是夫妻,雪痕,我們死在一起,你真的不後悔?”

傅雪痕道:“夫妻本應一起死,小桃,我們回家,好不好?”

小桃又一顫,說道:“回家?已經晚了,隻要走出這間草房,就會凍死的。”

傅雪痕這時發現小桃說話有些機械,好像不是自己說的,好像受了別人的控製。

傅雪痕大吃一驚,尋思道:“據傳幽冥幫有一種叫做‘移魂大法’的武功,這種武功練到最

高境界時可以控製人的思想,小桃話語一反常態,是不是也受了控製?”

傅雪痕想得認真,手上不由自主地鬆了鬆,輸到小桃體內的功力大減,小桃立時渾身打顫,哆嗦道:“冷,冷。”

傅雪痕一驚,連忙凝神靜氣,緩緩輸送功力。

小桃道:“雪痕,能跟你在一起,我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傅雪痕不說話,他在靜心思索,小桃究竟有沒有受人控製。

隻聽小桃又道:“從今以後,江湖上再也沒有輕輕一刀,也沒有小桃客棧了。”傅雪痕還是不語。

小桃道:“雪痕,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在責怪我,是我連累了你死在這裏。”

傅雪痕本想說:“沒有,我怎麽會責怪你,你為我吃了那麽多的苦。”

可是,他卻說道:“你為什麽要我死在這裏?”

小桃似乎覺得傅雪痕這樣說很奇怪,沉默了良久,才說道:“我們是夫妻,要死隻能死在一起。”

傅雪痕有心要試一試小桃有沒有失去原來的思想,說道:“是夫妻,就一定要死在一起嗎?”

小桃道:“當然要死在一起。”

“為什麽?”

“因為我們是夫妻。”

傅雪痕又問道:“是夫妻,就一定要死在一起嗎?”

“當然要死在一起。”

“為什麽?”

“因為我們是夫妻。”小桃還是機械地答道。

傅雪痕恍然道:“原來小桃真是受人控製,隻是控製她的人功力不深,還未能完全控製她的思想和行動。”

想畢,傅雪痕忽然大叫一聲:“小桃。”

小桃嚇了一跳,傅雪痕又叫道:“小桃,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說著移開雙手。

隻一會,小桃便吟道:“冷,冷……”

傅雪痕不理。

小桃叫道:“快,給我溫暖,我冷……”

傅雪痕冷冷道:“如果我把功力輸給你,隻怕捱不到天明就被凍死。”

小桃喊道:“雪痕,我們是夫妻,要死也一塊死,快,把功力輸給我,我真的好冷。”

傅雪痕聽得小桃說的悲傷,心中隱隱痛了起來,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可一想到小桃受幽冥幫控製,隻得忍痛,待她凍昏過去再作打算。

這時,小桃求道:“我快要凍死了,快,雪痕,看在我是你妻子的分上,看在我從沒埋怨你一句的分上,你就把功力輸給我吧。”

傅雪痕狠狠心,依舊不理。

小桃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人,你以為你自己有多了不起,你一年四季在外奔波,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長夜漫漫,獨守空房的痛苦讓我一人承擔,你以為你是英雄,是了不起的大俠,卻讓你的妻子這樣失望……”

小桃似乎喪失了理智,絕對不像是她說出的話。

傅雪痕也很痛苦,小桃失去理智所說的,也許才是最真實的,他忽然伸出手指,疾點小桃的穴道,小桃這時身上已經冰冷,手腳開始僵硬……傅雪痕大驚,忙將功力送入小桃的丹田。

黑夜,寒冷比死亡還可怕。

冷風如冰刀。

小桃緩緩又醒了過來,她說道:“不,不要,不要把功力輸給我,這樣,捱不到天明就會被凍死的。”

傅雪痕心中一暖,他知道小桃這時暫時擺脫了“移魂大法”的控製,傅雪痕說道:

“小桃,你仔細想想,你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小桃喃喃道:“我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傅雪痕道:“這是座草房,在風中,風中有沙子,

從這裏可以通向孤煙客棧,孤煙客棧是到孤煙城的必經之路。”

小桃輕聲道:“草房……風……沙子……孤煙客棧……”

傅雪痕鼓勵道:“仔細想想,是誰把你帶到這兒來的?”

小桃低語了一陣,煩躁道:“不知道,不知道。”

傅雪痕安慰道:“小桃,不要緊張,你在小桃客棧開店,來了些什麽人,又對你說了些什麽話?”

小桃漸漸平靜下來,沉默了良久,“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說道:

“我該死,我該死,是我害了你。”

傅雪痕道:“不管你的事,小桃,你把事情說出來,我們可以一齊想辦法。”

小桃這才說道:“那是七天前,這一天生意特別差,一天到晚一個客人也沒有,就在我要關門的時候,來了一個人,他對我說:‘你想不想見輕輕一刀?’我說當然想。

“做夢都想。他說想見的話就跟他走,我不肯跟他走,他又說這是最後一麵,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就再也見不著了。

“於是我就跟他到了一個地方……那是夜裏,我看不清是什麽地方,隻覺得很黑、很窒息……”

“到了那裏又怎樣?”傅雪痕接著問道。

“到了那裏,又有一個人對我說,輕輕一刀就要死了,問我想不想輕輕一刀死。

“我說不想,永遠不想。那個人重重地歎了口氣,告訴我說,如果我給他們一筆錢,他們就幫我救回輕輕一刀。我二話沒說,答應將這麽多年開店賺得的錢全部給他們……”小桃斷斷續續說道。

“有沒有給他們?”傅雪痕急忙問。

小桃道:“我當時就告訴他全部銀子的所在……”

頓了一下,又道:“接著,我就被裝進了一個木箱裏,一路顛簸,三天前才從木箱裏出來。

“出來時也是黑夜,而且特別冷,手腳都有一種凍僵的感覺,現在春天將過,夏天將臨,我想不出哪裏還會這麽冷?……當時我就凍得失去了知覺,醒來時看到了陽光。

“一個白衫人對我說,你在這裏等,輕輕一刀會從這裏經過,你叫他回家,你們是夫妻,妻子叫丈夫回家是合情合理的。

“再說,他要是不回家,隻有死路一條……我知道我不應該叫你回家,可是,當我見到你的時候,好像有人在教我說話,我突然間變成了一個剛剛學話的小孩了……”

傅雪痕道:“是不是想說的話說不出來,不想說的話卻說了?”

小桃抽泣道:“我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我想見見你,想不到卻害了你。”

傅雪痕道:“我們是夫妻,同生共死,這是天經地義的,你不知道,能跟你死在一起,我心裏有多高興。”

小桃道:“你才三十歲,你不應該死的,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你去做。你不能死,不該死!”

小桃一陣掙紮,叫道:“快把你的手拿開,快解開我的手腳,讓我死,讓我先死。”過了一會,小桃又說道:“雪痕,求求你,不要再把功力輸給我,我知道,以你的功力,天再冷,你也可以捱到天明的。”

傅雪痕哪裏理會。這時正是半夜,溫度降到最低點,傅雪痕也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小桃盡管接受了傅雪痕的大量熱量,還是堅持不住,凍昏了過去。

傅雪痕絕望叫道:“小桃,小桃……”聽不到回音。

傅雪痕關切至極,略一分神,內力難以集中到一處,頓時冷得直打顫。

傅雪痕趕緊集中精力,氣歸丹田。但是,他知道,若這樣下去,捱不到天明,他們肯定會一齊凍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