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72章 洛一苗(7)

葉多難道沒看見,他為什麽要走過去?

傅雪痕明白,葉多隻要走過去,就可以看出點什麽。

果然,葉多道:“這是一本書香門第的書。”

“書香門第”四個字一出,眾人俱是一驚。

陌生人斟了一杯酒,道:“你能夠看出這本書,說明我們有緣,來喝一杯。”

葉多並不客氣,一仰脖子,飲幹。

陌生人又道:“你還看出什麽?”

葉多道:“你是不是書生意氣唐鍾靈?”

陌生人不說話,先斟了一杯酒,遞給葉多也不說話,一飲而盡。

陌生人道:“好,爽快!”

接著又道:“我唐鍾靈今天就算不能交到輕輕一刀,能跟你做朋友,也是一件幸事。”

這個人果是書香門第門下高手——書生意氣唐鍾靈!

葉多道:“我殺人王葉多從來隻知道追逐美女,想不到今天竟然交了兩個英雄朋友。”說著,自己動手,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酒香開始彌漫。黃昏開始降臨。

在黃昏的光線裏,人的麵孔都顯得很黃。

黃總是跟毫無生機連在一起的。

可是,有一個人卻例外,這個人上身穿著鮮豔的紅,下身穿著奪目的綠,因此,看起來整個人就鮮豔奪目。

這個人站在唐鍾靈麵前。

傅雪痕、葉多、馬絲都知道,這個人叫心香。

隻聽心香道:“你是不是唐鍾靈?”

唐鍾靈不答,卻問道:“你來幹什麽?”

心香道:“殺你。”

唐鍾靈道:“我犯了什麽罪?”

心香道:“琴棋書畫、書香門第的四大高手,我都要殺。”

唐鍾靈道:“你是一個很狂的女人。”

“做人就應該狂一點。”心香十分傲慢。

唐鍾靈合上書,道:“我是唐鍾靈。”

“我知道了。”心香欲轉身。

“你怎麽不殺了?”唐鍾靈嘲諷道。

“夜裏一起殺。”心香已經離去,但她留下的那句話,還在屋裏回繞:

“琴棋書畫,我要讓你們的陰魂在滿星泉的夜空飄蕩。”

滿星泉。

又是滿星泉。盡管這裏的人都想去滿星泉。

但是,聽到這個女人幽陰的聲音時,仍不免起了些寒意。

唐鍾靈道:“夜裏,我要去滿星泉,你去不去?”

葉多道:“滿星泉是個很可怕的地方。”

唐鍾靈道:“你不敢去?”

葉多道:“以前不敢,現在敢了。”

唐鍾靈道:“是不是因為我?”

葉多道:“不,是因為輕輕一刀。”

葉多接著道:“跟輕輕一刀在一起,用不著害怕,因為輕輕一刀沒有辦不成的事,因為我是輕輕一刀的朋友,因為輕輕一刀是那種把朋友的性命當成自己的性命的人。”

唐鍾靈道:“那麽你呢?”

葉多道:“我也是。”

頓了頓,又道:“所以,心香若想殺你,必須先殺我,而她要殺我,輕輕一刀是絕不會答應的,隻要輕輕一刀沒答應的事情,天下沒有人可以辦得成。”

唐鍾靈道:“這樣說來,我豈不是受益匪淺。”

葉多笑道:“你交我這個朋友,難道沒有這種私心?”

唐鍾靈忍不住也笑道:“人總是會有私心的。”

停了一下,忽然道:“你說的心香是誰?”

葉多道:“就是剛才的女人。”

唐鍾靈道:“這個名字很好聽。”

葉多道:“可是也很可怕。”

唐鍾靈沉默,葉多繼續道:“書香門第跟孤煙城,為何會變成仇敵?”

唐鍾靈道:“因為孤煙城偷了書香門第的書。”

葉多道:“我是說有沒有誤會?”

唐鍾靈道:“不知道。”

頓了一下,接道:“如果我家主人今夜不來,明天一早,我們就去孤煙城。”

“你家主人是誰?”

“我家主人當然是杭州書香門第的主人,姓張,叫張小山。”

杭州是一座天下名城。

天下人都知道杭州有一個舉世聞名的名勝——西湖。

可是,在江湖上,說起杭州,沒有人不知道“書香門第”的。

“書香門第”號稱天下第一儒,它有天下藏書最多的藏書樓。

據說“書香門第”的創始人張京曾做官到當朝丞相,為官廉正,一生大權在握,卻不貪百姓一分錢,不收下官一分賄賂,直到告老還鄉,連一件體麵的家具也沒有。

隻有幾十車書籍。這在當時是不

可思議的事情,一時間在天下傳為美談。

後來,皇上親臨查看,認為他確實一貧如洗,卻富可敵國,又賜給他許多書籍,並封張京家族為“書香門第”。

“書香門第”家族中,也曾出過幾個武官,在當時都是名聲顯赫,威震環宇。

從此,天下人都傳說“書香門第”不僅僅是讀書世家,武功也深不可測。

後來,經過數百年的歲月變遷,“書香門第”在天下百姓中間的影響力漸漸衰弱,而在江湖上的名氣卻越來越大。

天下武林,能與“書香門第”抗衡的,是少之又少。

直到現在,“書香門第”門下琴瑟相和鶴立群、棋高一著黑白爭先,書生意氣唐鍾靈、畫龍點睛望天明四大高手,是江湖中屈指可數的成名人物。

這四位高手之所以願意屈身“書香門第”,一定有他們的理由。

俗話說,不是虎穴龍潭,哪能藏龍臥虎?

而“書香門第”既然是虎穴龍潭,就可以藏更多的龍,臥更多的虎。

江湖上從沒有人敢小覷“書香門第”。

可是,一夜間,有人竟從藏書樓中盜走全部書籍。藏書樓是有專人看守的。

看守藏書樓的是一個極其負責的老管家,老管家從二十歲就看守藏書樓,到現在已經看守了六十年。

他今年八十歲。

老管家姓胡,名字叫胡奇。

胡奇雖然八十歲了,但是他精神特別好,記性也相當驚人。

他可以很清楚地說出三十年前的今天是什麽日子。

胡奇的眼睛也一點不昏,百米之外的樹上有一隻鳥,他都可以看見。

胡奇還有一個很特別的習慣,就是他一天到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可以不用睡覺。

不用睡覺當然是不可能的。

那除非是死人才能做到。

但是,幾十年,沒有人看過胡奇閉上眼睛睡過一分鍾的覺。

張小山也覺得奇怪。

有一次,他問胡奇:“你是不是天生不用睡覺的?”

胡奇笑著答道:“人怎麽可以不用睡覺?我感覺自己的腦子在睡覺,但有聲音或者有人走過來,完全可以聽到、可以看到。”

張小山再問是什麽緣故時,胡奇也搖頭,他也無法解釋這是什麽現象。

這種人,叫他看守藏書樓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張小山當時就這樣想。

可是,有胡奇看著,藏書樓的全部書籍仍舊一夜間不翼而飛。

張小山覺得不可思議。

他覺得盜書的人太不可思議了。

他的武功,他的膽量,令張小山想也不敢想。

就算是一隻蒼蠅,要飛到藏書樓裏去,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因為,在藏書樓的東西南北四麵,各住著四大高手琴棋書畫,要躲過這四大絕頂高手的耳目,比登天還難,更不要說還要帶走數以萬計的藏書。

所以,張小山有理由不相信這是事實,可是,這確實是真的。

藏書樓被人洗劫一空!

張小山苦思冥想,終於想起自己的祖父張無涯跟洛陽洛府的主人洛石是至交,當時洛石是洛家刀法第十二代傳人,天下刀法第一,經常在一起切磋武功。

而他們的交往,在武林中卻極少有人知道。

張小山知道洛家刀法從洛石那一代之後,天下無敵的刀法一分為二,洛一苗隻得其中八招,另外十招則不知流落何處。

張小山心想:會不會是洛一苗得知自己的祖父跟張無涯曾是至交,懷疑祖父會留一分刀譜在藏書樓,如今刀法另十招失落,便將藏書樓的書盡數盜走,看看是否有洛家刀法,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

盡管張小山也覺得洛一苗絕沒有這個能耐,無聲無息一夜盜走書籍,但他實在想不出其他的線索來,便同時派出“琴棋書畫”四大高手,赴洛陽探究真實。

同時派出四大高手,這在幾十年來是頭一次。

琴棋書畫出發才三天,江湖上就傳言是孤煙城盜走了書籍,而且洛一苗也在暗中搶奪。

張小山驚疑不定:家中失竊,他自己都未向別人透過半個字,江湖上怎麽傳得沸沸揚揚?

那一定是竊書者放出風聲!

既然竊書者要行竊,為何又要急於向世人公布呢?

這實在有些令人費解。

與此同時,背刀客的死亡令重現江湖之說也開始盛傳。

再接著,洛一苗家中遭受不幸和輕輕一刀為他查尋凶手之事,也在江湖上流傳。

張小山雖然身在杭州,但江湖上的風吹草動,他總是可是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

背刀客的死亡令重現江湖的時間隻有三天了。

他還在藏書樓裏徘徊。

這座藏書樓,他的祖先在建造時可謂煞費了苦心,先是藏書樓的格局就與眾不同,建築群朝南坐北,樓上一大統間,排列著許多書櫥,沒有牆壁,看上去幹燥明亮,空氣流通,樓下並排九間,也是書櫥排列,九間意為“九九歸一”之意。

藏書樓四周環境幽雅,有山有水,山在池中,池水又經過地下水道與花園的小湖相通,這樣做,是為了遇到意外時,可以及時地引水滅火。

張小山也為這座藏書樓作了精心安排,在藏書樓的前後花園,建築了許多假山和亭台,以使這裏的環境變得更清新,更賞心悅目。

山是“臥虎龍吟”,造型磅礴,意氣風發。亭台則是依山傍水,池邊芳草萋萋,池中魚兒遊嬉,亭角欄幹掩映水中,水天白雲,悠悠飄蕩,如一幅美麗的畫卷。

藏書樓四周竹木相間,林中小徑通幽,有細有直。裏麵佇立著假山,遠看星星點點,綴置其中,近看怪石嶙峋,花草在石間叢生,青藤翠綠,在微風中,如美女的青衫袖動,迎風而蹈。

站在藏書樓的回廊裏,遠眺,可以看見淡霧如紗,紗霧中有山峰隱現,這就是靈隱山。

如若涉足登山,可見處處怡人之地設有水榭山亭,山上古柏蔥蘢。

如若站在山頂往下俯看,藏書樓則如玉兔沐月,仙鶴棲崖,極是美妙。

藏書樓後麵的假山是他最喜歡駐足的地方。假山也有九座各有各的姿態,各有各的意境。

九座假山用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相連,路邊參天古樹蓊蓊鬱鬱,奇石羅列其間。

每座假山都有穿山石洞,前後左右都可以直通有陽光的地方。

每座假山旁都有一個水池,水清見底,水中也有魚兒浮遊,這水池雖是供人洗手,但是水麵上倒映的畫麵,令人不忍伸手破壞。

九座假山相連,九個水池也相通,整個後花園,每一處景致都不是單獨分開的,渾然一體,巧奪天工。

如此幽雅靜謐的環境,倘若捧書而讀,一定會事半功倍。

以往,張小山常常徜徉其間,或讀書,或欣賞景致,咀嚼“雲間東嶺千重山,樹林南湖一片明”的境界。

現在,他什麽心情也沒有了。

雖然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麽,但他心裏很沉重:

祖先世代遺留下來的藏書怎可在他手中毀於一旦?

他一定要想辦法找回來,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都願意。

張小山在空空的藏書樓裏呆立,本來琳琅滿目,密密麻麻的藏書,如今隻剩下一排排書櫥。

張小山不僅沉重,還有些絕望。他不敢想象,“書香門第”連一本書都沒有,江湖上會如何恥笑他。

“主人,有沒有別的線索?”胡奇就在他的身側。

胡奇的臉神也是沉重的,歉疚的。

“不知道。”這是一種很迷茫的回答,可是張小山隻有這樣回答。

“主人,琴棋書畫夠了沒有?”胡奇也知道琴棋書畫四個人一齊出動,很少有辦不成的事,可是他仍舊擔心。

“江湖上還沒有琴棋書畫四個人聯手辦不成的事。”張小山說這句話時,顯然是底氣不足。

胡奇當然看出來了,他雖然八十歲,但眼力還是很好,他說道:

“如果真的不夠,可以多派幾個人,哪怕多一個也是好的。”

“我知道。”張小山道:“可是……”

他不想說,但他還是忍不住又說道:“我實在想不出,可是派誰去幫忙?”

胡奇默然,他知道主人的難處。

良久,胡奇說道:“主人,如果你不嫌我老,就讓我去好了。”

張小山驚異地打量著胡奇,他以為胡奇老昏了,因為他實在想不出,胡奇還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胡奇又說道:“主人,我隻是年紀大了點,但眼睛、耳朵和手腳都還行。”

張小山默默地聽著,突然,他疾伸手,食指、中指疾點胡奇的雙眼,這是極其平常的一招“二龍搶珠”,可是在張小山的手裏使出來,奇妙的威力就非同小可。

手指變幻,如刀如風,好像每個方向都有手指襲來,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胡奇大驚,老臉失色。

他們兩個相距極近,張小山突然襲擊又沒有任何預兆。

胡奇手忙腳亂了一陣,總算避開了。

他的臉孔,有些紅潤,看來是由於剛才緊張的緣故。

張小山笑了,他笑得十分舒暢,十分愜意,好像這些天來鬱積心頭的沉重一掃而光。

張小山道:“我正擔心,書香門第少了琴棋書畫,也許會被人一把火燒掉,現在好了,有你在,我就不再擔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