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73章 蘇小如(孤煙真言)(1)

孤煙客棧開始點燈。

從現在起,這裏不會再有客人來了。

因為天黑,即使是到客棧來的人,也已經迷路而找不到這裏了。

心香和李宛為老太太端來洗臉水和毛巾,對她們來說,老太太突然間變成了一個男童,變成了孤煙真言,她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好像這樣的變化在她們意料當中。

孤煙真言坐在藤椅上。他靜靜地看著心香和李宛。

他從她們身上,聞到一股淡淡女人的芳香。

心香的手很白,毛巾也很白。

很白的手搓著很白的毛巾,一下,一下,緩慢而又有節奏。

臉盆裏的水發出悅耳的輕響。

這是一間布置得很精致的臥室。

孤煙真言微微笑著,他發現心香的手和毛巾一樣柔軟無骨,在水中,簡直可以溶化。

李宛在捶背。

他看不見李宛的手,但他知道,李宛的手比心香還要柔軟。

不然,他絕不會有這種暢快的感覺。

心香把毛巾遞過來,說道:“看來會有些麻煩。”

孤煙真言望著她,不去接。

心香又道:“輕輕一刀也許會插手。”

孤煙真言還是不接毛巾。

心香接下去,道:“殺人王葉多與唐鍾靈成了朋友,輕輕一刀又將葉多當作第二個朋友,他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孤煙真言終於接過毛巾,擦著自己的手,淡淡道:“葉多的劍,你見過了?”

“見過了。”

“怎麽樣?”

“一把好劍。”

“怎麽個好法?”

“一把從未殺過人的劍。”

孤煙真言停住擦手:“你有沒有把握?”

“我的刀,如果沒殺超思,把握更大。”

“現在呢?”

“現在……”心香低下頭,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孤煙真言把毛巾遞還心香,心香又放在臉盆裏搓。

臥室不大,這時,滿屋都是香。

原來,水裏放了香料,一攪,香氣就彌漫,再加上兩個少女的體香,臥室裏便飄滿了非常怡人的香。

孤煙真言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又老又枯瘦,如果心香的手擺在一起,他的手就顯得奇醜無比。

可是他一直在看,好像在欣賞極美麗的一幅畫。

李宛從開始到現在,沒說過一句話。

她還是不想說。

還是心香說道:“洛家刀法可以從另一條途徑獲得。”

孤煙真言道:“是不是跟洛家年譜有關?”

心香驚詫,她不知道孤煙真言是如何得知的,因為她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心香道:“是的。”

孤煙真言道:“洛家年譜是不是在一個叫諸葛成龍的年輕人身上?”

心香又點頭,不解地望著孤煙真言。隻聽他又道:“郭大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年譜當中的秘密?他要諸葛成龍帶他揭秘,卻未能如願,對不對?”

心香不住地點頭。

孤煙真言問道:“你說我們應該如何才能得到洛家刀法?”

心香一邊搓毛巾,一邊道:“劫持諸葛成龍,先將年譜弄到手,再慢慢探究其中的秘密。”

心香說著,將毛巾遞了過去,雙手白如雪。

孤煙真言笑而不語。

心香道:“我說得不對?”

孤煙真言還是不說。

心香再道:“怎樣做才對?”

孤煙真言道:“李宛,你說呢?”說著,又結果毛巾開始擦手。

李宛道:“先讓諸葛成龍心甘情願地將年譜交給郭風,再帶他到解秘的山中

花園,待郭風找到洛家刀法,然後下手,則事半功倍。”

孤煙真言含笑。

心香道:“郭風武功高深莫測,不要說從他手中奪取刀法,就算跟蹤他,也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李宛驚道:“你有把握?”

李宛道:“我不僅有把握,而且已經牢牢掌握了郭風的行蹤,無論他到哪裏,我都有辦法知道。”

心香還想再問,這時,燭火搖曳,有人在窗外道:“你們陰謀害人,卻如此無忌,不怕隔牆有耳嗎?”

三個人同時一驚。

心香抽刀,飄出臥室。

外麵是客廳,客廳裏坐著一個人。

磨刀客!這個人竟然是磨刀客。

隻是沒戴那個破草帽,隻是沒扛那副磨刀的行頭。

他坐在燭台邊。

刀,放在桌邊。

鏽跡斑斑的刀,在燭光下,沒一點生機。

心香道:“剛才是你在說話?”

磨刀客道:“我沒有。”

心香大驚道:“那麽你有沒有聽到誰在說話?”

磨刀客冷冷道:“沒有。”

心香雖驚,卻不露聲色,尋思道:“剛才那人會是誰呢?”

想畢,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麽?”

“等人。”

“等誰?”

“你。”磨刀客道:“我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

“心香坐下,盯著磨刀客,道:“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我本打算等到半夜的。”磨刀客道。

“半夜?什麽半夜?我不懂。”

“你不會不懂,到滿星泉,隻有半夜零點才可以出發。”磨刀客道:“要幫城主,隻有在今夜殺了琴棋書畫。”

心香盯著磨刀客,良久,才道:“你是孤煙城第一殺手,為什麽你不幫城主?”

“我說過,我今生不再幫城主殺人。”

“為什麽?”

“因為他殺了我的妻子。”

“你打算在這裏等到半夜,就是想跟我說幾句話?”

“是的。”

“我不懂。”

“你懂,當你看到我這把刀的時候,你就已經懂了。”

心香望著桌上鏽跡斑斑的刀,怔住。

磨刀客不理,拿刀在手,接著道:“我們兩把刀,本來是連在一起的。城主不僅賜妻子給我,還賜刀給我們夫妻,本來,我們夫妻就是死了,也難以報答城主。”

頓了頓,又說道:“可是,他不該賜我妻子又殺我妻子,殺妻之仇不共戴天,我豈會再幫他殺人。”

“那你為什麽不殺了城主?”

磨刀客搖頭道:“我沒有這個能耐。”

心香道:“你不幫城主,為何又要我們幫?”

磨刀客道:“因為你手中有城主的刀。”

“難道你的刀,不是城主賜給你的?“心香道。

“是的,受人之賜,終將圖報。”磨刀客籲了一口氣,淡淡道:“可是從現在起,我無須報恩。”

心香詫道:“你打算把刀留在這裏了。”

“不是打算,而是已經留在這裏了。”磨刀客說著站在起來,那把鏽跡斑的刀仍在桌上。

毫無生機的刀,孤單、落寞。

“這把刀不好?”心香又道。

“這是我一生使用得最稱心、最得心應手的刀,殺人不留痕。”磨刀客淡淡道。

“好刀配高手。”心香道:“你為什麽要留下它?它會寂寞的。”

“不,它跟著我才會寂寞。”磨刀客說道:“我說它是好刀,因為我知道它有靈性,因為我感覺到它越來越寂寞,越來越失落……”

停了

停,又說道:“我明白,它是在思念它的另一半,它要跟原來就在一起的刀在一起。”

磨刀客的神情也憂傷。落寞,沒有生機。

磨刀客轉身,他要走。

心香道:“你準備找城主報仇?”

“不。”磨刀客道:“他給過我悲痛,但也給過我幸福,他並不欠我什麽。”

“你不恨他?”心香最後問道。

這時,磨刀客已經走到了門口。

他聽到心香的話,還是站住,回答。

盡管他的回答很簡單,隻三個字:“我恨他。”

看著磨刀客消失,心香將兩把刀擺在一起,果然是一對:珠聯璧合。

“城主最愛的兩把刀都在你手上,你能不能負起雙倍的責任?”心香回頭,孤煙真言和李宛從臥室裏走出來。

孤煙真言道:“心香,你怎麽不留住他?”

心香道:“我不能。”

孤煙真言道:“城主賜刀給你,就是要代替他的妻子,你連他的人都留不住,還怎麽留住他的心。”

心香低頭,不語。她無話可說,她隻呆呆地望著桌上的兩把刀。

孤煙真言又道:“離午夜零點還有幾個時辰,你去把他找回來。”

心香收起刀,低低道:“是。”

可是,她仍舊站著,一動不動。

她不是不想動,而是門口,已經被人堵住。

堵住門口的,是三個黑衣人。

黑衣,亮刀。

刀尖,挑著殺氣。

心香冷冷道:“滾開!”

黑衣人突然出刀——

三柄刀,劃出三條弧線。

心香冷笑,紅袖輕拂,刀在袖中。

靜靜的,連燭光也沒有搖晃,黑衣人已倒下,倒下便是死。

黑衣人死了。

如此不堪一擊。

有人鼓掌,為她的這一刀。

鼓掌的人不是從門外進來,而是自臥室緩步而出。

心香隻覺得眼前一亮,一個紅衣人,站在屋中。

“孤煙劍法,當真無敵。”紅衣人道。

心香笑了,她雖然不知道紅衣人是誰,但她知道孤煙城的高手都穿紅衣,心香道:“難道連刀劍都分不出來?”

紅衣人道:“刀是刀,劍法是劍法。”

心香還在笑,但她的刀已再次出手。

快,無聲無息。

沒有刀光。

孤煙真言道:“你怎麽殺了孤煙城的高手?”

心香道:“剛才在窗外偷聽的人就是他。”

“剛才他是在窗外偷聽,但說話的人並非是他。”隨著話音,一人翩躚而入,此人仙風道骨,銀須飄飄,背著一把木琴,他在剛才磨刀客坐過的位子上坐下。

看見桌上的刀,他讚一聲:“好刀。”

太多的變化,心香有些暈眩,她冷冷道:“你是誰?”

“他是我們要殺的人。”那人未答,孤煙真言已搶先回答,他的聲音低沉、陰冷、緩慢而有力量。

心香的目光,落在他那把琴上。

平平常常的琴,陳舊、落滿灰塵。

“你是琴瑟相和鶴立群?”心香驚疑道。

老人點點頭,卻道:“我隻是一個彈琴的老頭而已。”

他將目光又落到那把刀上,喃喃道:“這真是一把好刀,是誰舍得將它丟在這裏?”

心香見他不住地讚賞這把生鏽的刀,心中一動,說道:“可惜,刀雖好,卻沒有人要它。”

鶴立群也連連道:“可惜,可惜……”

接著又道:“刀再好,沒有人用它,也隻是一塊廢鐵而已。”

燭光搖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