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76章 蘇小如(孤煙真言)(4)

孤煙真言仰天笑道:“是的,我是懦夫,我被人奪了城主之位,連妻子也被人搶走,我像狗一樣活在這個世上。

“卻還對害我的人懷有欽佩之意,我不僅是懦夫,而且是天下最大的笨蛋。

“我在別人的鼻子底下苟延殘喘,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

他笑了一陣,又說幾句:“我一直把他當親兄弟看,他卻處處算計於我,奪我之位,搶我之妻,我還心甘情願聽命於他,真是可悲,可悲……可悲莫過於我嗬……”

說說,笑笑,像是神誌不清之人。

李宛搖著他的雙肩,叫道:“爹,爹……”淚水已出來了。

孤煙真言還在說:“我真是白活這幾十年,人家將我當狗,我卻把人家當主人,哈哈!哈哈!什麽親兄弟?

“簡直是畜生!……比畜生還不如!……他是我親弟弟,卻對他的嫂子有非分之想……他……他竟然……”

鶴立群忽然喝道:“孤煙真言!”聲音不大,卻貫注了全身真力。

孤煙真言神誌有些迷亂,猛聽得這聲喝叫,不由嚇了一跳,驚醒過來。

孤煙真言望著李宛淚流滿麵,說道:“李宛,為什麽要哭?要流淚?”

李宛哽咽道:“爹,你快告訴我,你究竟還瞞著些什麽?”

孤煙真言又是一驚,說道:“該讓你們知道的,總會讓你們知道的。”

說著,用枯幹的手輕輕拍著李宛的手。

李宛的手,白而細嫩。

李宛終於忍住哭,一片茫然。

她的手,一下,一下,緩緩捶著父親的肩背。

心香道:“爹,我說,你不要生氣。”

孤煙真言望著心香,點頭。

心香道:“今夜,不如與琴棋書畫及中原武林高手,殺了城主,救出母親。”

孤煙真言喝道:“不要再叫他城主,叫畜生!”

心香臉上的手指印還是很清楚,這是因為她叫城主畜生而換的耳光。

心香嘴唇嚅了嚅,終於笑了出來,說道:“今夜,殺了畜生,救出我娘。”

孤煙真言還在猶豫,他悲憤至極,卻下不了決心。

鶴立群想道:“聽他的語氣,孤煙城也許真的沒有偷主人的書,那又是誰偷的呢……”

接著又想:“孤煙城主野心勃勃,欲稱霸武林,若今夜不除,待他有作為時,江湖上將混亂不堪,到時候要找書就更加困難了。

“若是書籍落入他手,像他這種喪心病狂之人燒毀了書籍,那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裏,鶴立群說道:“孤煙前輩,當斷則斷,孤煙城主,不……那個畜生如真的有稱霸武林之心,那江湖上遲早會掀起腥風血雨,到時候,夫人在他手中,他要逼你為他殺人,你難道也忍心殺戮無辜的中原武林同道?”

孤煙真言還在沉思。他在想孤煙劍法三部二十七招。

心香說道:“爹,這是救母唯一的機會,中原武林朋友肯幫我們,我們一定可以殺了那個畜生,救出我娘的,你就快作決定吧。”

孤煙真言望著心香,心香的麵容有著許多蘇小如的影子。

他想起蘇小如令人心醉的風姿,想起她對他說過的

每一句話。

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能代替蘇小如。

他也知道,蘇小如是喜歡他的,他是她的唯一、全部,她發誓不再愛其他男人,她要跟他永遠在一起,廝守到老。

他也是,他對她說過相同的話,發過相同的誓言……可是如今,他們都還活著,卻隻能思念而不能相見……

這時,鶴立群取下木琴,平放桌子上,手指輕彈,音樂緩緩而出。

有如平靜的水麵,被一塊石子悄然驚亂,波痕蕩漾,漸遠漸近,清音疊起,起伏有序。

蒼茫的夜色中,幕布被天邊的手輕輕拉開,看見了清晰而溫暖的世界。

有高山聳立,山上蒼鬆翠樹,白雲輕吻峰巒,山間奇岩怪石,芳草野花,更有輕快的獸爪縱跳;澗水潺潺,蜿蜒曲彎,高低跌遝,悅耳洗肺……漸漸的,琴聲開始舒展,如午夜的花蕾,忽然沐浴在陽光裏。

琴聲也是香的!那不是花香,不是酒香,比花香更久遠,比酒香更醉人!

琴聲是多姿多彩的,恍如十三個翩翩的少女,在泉畔起舞!琴聲是沉默的,如魚,在水底暢遊,世間一切嘈雜的聲音都變成了水乳交融,變成了甜言蜜語……

孤煙真言、心香、李宛都聽呆了,他們不相信世間有如此美妙的琴聲!

而且這琴聲來自如此陳舊的木琴……

琴聲細如鼻息,無須耳朵,它就會合著空氣一道進入胸腔。

琴聲來自於琴弦,它讓你的手止不住輕動,止不住撩撥……**如緩緩的河水,一直向前流淌。

永遠不知疲倦,又好像累了,累了,停下來,打個盹,旋個彎,又一直向前,向前,已經很遠了,快要從心中消失!

如此美的情境怎可讓它消然,心開始呼喚……可是,越喚它離得越遠,終於什麽也聽不見,看不見了。

人還在驚愕,還在回味,還無法走出來。忽然,琴聲又起!

仔細聽,這聲音跟剛才的聲音有些不同,縹緲而沉重,歡暢而憂鬱,有馬、有鐵蹄,有鷹,有令人生畏的鷹鳴,有馬在狂奔,有人在追逐,在廝殺,有血流出來,滲進了蒼茫的大地。

淒風、冷雨,刀劍相交,聲聲脆裂。斷刀,鏘然之音在夜裏驚醒,天地間一片悲戚!

在河邊漫步的情侶也訇然倒地,一切變得雜亂而無生機。

兩種琴聲,慢慢地溶合在一起,彼此推進,彼此嬉鬧,好像有兩位琴師在天宮對唱……

一把琴,奏出兩種音樂,也許,這隻有鶴立群才能做到。

鶴立群臉神莊重,但他的身姿卻極盡舒展,銀須飄動,臨風欲飛。

琴聲戛然而止,凝成桌上那支不動的燭火。

三個人就像做了一場美夢,又回到了真實,孤煙真言沉默了好一會,才道:

“心香,李宛,爹對不起你們。”

心香和李宛叫道:“爹……”

孤煙真言道:“真的如一場夢,在夢中,什麽也不知道。”

心香道:“爹,你已下了決心了?”

孤煙真言點頭道:“我雖然沒有想出破解孤煙劍法第三部後九招的劍法,但我不能再等了。”

心香道:“爹,就算女兒死了,也

要救出我娘。”

孤煙真言的目光再次落在桌上那把鏽跡斑的刀上,喃喃道:“鶴立群,你說得對,再好的刀,若沒有主人,它也隻是一堆廢鐵而已,可惜,可惜……”

心香道“爹,你放心,我去把刀的主人找回來。”心香說著,拿起桌上的刀,飄出屋去。

望著心香離去,孤煙真言對李宛道:“你也該走了。”

李宛臉上的淚痕雖在,但她堅毅而自信地點了點頭。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說道:“爹,我走了,你保重!”說著,消失於漆黑的夜裏……

她去哪裏?去幹什麽?

磨刀客與黑白爭先隻下了一會,就覺得不對。他發現黑白爭先的背後站著一個蒙麵人。

這個人雖然盯著棋盤看他們下棋,但他知道,蒙麵人絕不是來看棋的。

如果是的話,他不會站在黑白爭先的背後看,如果他習慣站在人家背後看棋的話,那麽,他不應該有殺氣。

蒙麵人是個殺手。而且是一個很厲害的殺手。

他站在黑白爭先的背後,一定是想殺了黑白爭先。

可是,磨刀客又覺得不對,蒙麵人好像是為殺他而來。

殺他,為什麽要站在黑白爭先的後麵?

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磨刀客一分神,便下了幾步錯棋。

黑白爭先說道:“下棋的時候什麽也不用想,一想,準輸。”

磨刀客一呆,他明白這是黑白爭先在提醒他。

“這個蒙麵人是誰呢?他能夠無聲無息到來,武功一定不會比我們差。”磨刀客還在想,他沒有辦法不想。

黑白爭先又道:“如果你我是在賭性命,你現在又輸了。”

頓了頓,又接下去道:“他站在那裏,就當他是死人好了。”

原來黑白爭先也早已知道背後有人。

磨刀客暗驚道:“今夜是怎麽了?神情恍惚,精力總是無法集中,好像完全沒有定力之人。”

磨刀客凝神,隻走了幾下,又走錯了。

黑白爭先皺了皺眉頭,說道:“你怎麽了?要是這樣,你有九條命,也已經完了。”

磨刀客還沒說,蒙麵人忽然道:“磨刀客沒有刀,就像大船沒有舵手,哪裏還有主意。”

磨刀客不由心驚道:“對呀,蒙麵人說得對,我如此心思不定,正是失去了那把刀的緣故。”

隻聽蒙麵人又說道:“都說磨刀客是孤煙城第一高手,倘若沒了刀,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

磨刀客被蒙麵人說得心煩起來。

仔細看,棋盤上的一條龍,已被黑子衝得潰不成軍,若不力挽狂瀾,救出白龍,這盤棋他也許就要全軍覆沒了。

磨刀客舉棋不定。

黑白爭先這時冷冷道:“你是誰?”

蒙麵人笑道:“你說呢?”

黑白爭先道:“你蒙著臉,是不是見不得人?”

磨刀客又是一驚,黑白爭先背著蒙麵人,未見他回頭去看,怎麽知道他蒙著臉,難道他們認識?

正想著,隻聽蒙麵人又道:“不愧是棋高一著,什麽也瞞不住你,不過,你應該知道,我們為什麽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