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刀

正文_第77章 蘇小如(孤煙真言)(5)

我們?

難道蒙麵人不止一個?

磨刀客目光一瞥,又見屋裏多了三個人。

三個蒙麵人。

四個蒙麵人都站在黑白爭先背後,無聲無息,如鬼魅,陰森可怕。

黑白爭先默默道:“你們為什麽要殺他?”

蒙麵人道:“一個使刀的高手,連刀也不要了,說明他已經沒有鬥誌,沒有鬥誌的人,為什麽要活在這個世上?”

停了一下,又說道:“更重要的一點,他有刀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殺他,而沒有刀,則人人都可以殺他。”

接著,蒙麵人又道:“這是一個難逢的機會。”

蒙麵人果然是為殺他而來!

磨刀客有著一瞬間的悲哀。

可是,他忽然又笑了,而且,狠心堅定地在棋盤上下了一顆子。

這是一著強手,硬是打入黑棋的腹地。

一著攻入,形勢隨即逆轉,黑棋頓時自危,而白棋的這條大龍,眼看就能活了。這樣一來,勝負之數,又難以預料。

黑白爭先微微一笑道:“有刀是高手,沒有刀,照樣是高手。”

蒙麵人開始動。

他們知道,磨刀客正恢複自信,現在是他最弱的時候,如果再不出手,他們就沒有機會了。蒙麵人動,四個人,四個方向,四種怪異的武器,一齊擊向磨刀客。

磨刀客似乎沒想到,他們這麽幹脆就動手。

他沒有準備。

如果有刀,他可以輕易擊落四種武器。可是他沒有想過,在沒有刀的情況下,他該如何躲開對手的攻擊,特別是遇到淩厲的攻擊!

磨刀客呆住。

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在這一刻,他才想到他的那把鏽跡斑斑的刀,才知道那把刀對他的重要。

他甚至開始後悔,後悔自己舍棄了那把刀,這一刻,磨刀客想起了他的妻子,想起他們恩愛幸福的每一天。

他想起她騎著駿馬狂奔的情景,想起她飛刀殺人的從容和自信,想起她那顆溫暖而善良的心……他的最初眼神也還在他的麵前閃著脈脈溫情。

磨刀客還在想,他想他死了之後,就可以去見她了……他還在擔心,在見了她之後,她還認不認識他……

磨刀客覺得眼前一黑,就聽到了自己發出一聲慘叫!

可是,磨刀客的思緒還在延續,他還想他的妻子最後給他燒的那頓飯,他愕然,如果自己死了,怎麽還可以想念過去的事情?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一個地方叫做陰曹地府,容許死人帶去從前的記憶,磨刀客的眼前,慢慢浮現出一個人影,迷迷蒙蒙,模模糊糊,像他的妻子,又看不清楚,磨刀客用力揉了揉眼睛,極力睜開,看到的是另一幅情景。

四個死人。

棋盤上淩亂不堪。

黑白爭先的肩膀上,一片鮮血,血染衣衫。

磨刀客頓時明白了,自己沒死,自己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黑白爭先卻為了救他而與蒙麵人拚力廝殺。

他覺得眼前漆黑時,一定是黑白爭先用黑子擊落四種武器,本來,隻需四顆棋子便可擊落四種武器,他之所以拋出所有黑子,在磨刀客的前麵築起一道銅牆鐵壁,是因為他怕沒把握。

更因為此刻他也遭到了更淩厲的攻擊。

一定是這樣的。

磨刀客望著黑白爭先肩上的血如一朵燦爛的紅花。

黑白爭先努力擠出一絲笑,說道:“我還是錯算一步,他們要殺的人是我,我全力救你,不知道他們最後還有一把刀。”

磨刀客眼角有些模糊。

黑白爭先站起來,走過去,揭下蒙麵人的黑紗——果

然是他們:

鮑安、鐵三、朱孩兒、鮑無珠。

磨刀客道:“他們是誰?”

黑白爭先道:“是他們告訴我孤煙城偷了藏書樓的書。”

磨刀客沉思道:“他們怎麽知道是孤煙城偷了藏書樓的書?他們為什麽要嫁禍孤煙城?”

沉思了片刻,又道:“盡管我們已決定鏟除孤煙城主,可究竟是誰要嫁禍於他呢?”

黑白爭先將自己在柳村的遭遇簡略說一遍,遲疑道:“倘若他們真的是被洛一苗收買,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不是欲蓋彌彰、反而露出破綻嗎?”

磨刀客也蹙緊眉頭。

可是,磨刀客的眉頭馬上就舒開了,因為他這時看見一個人進來。

這個人就是心香。心香的手裏,拿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刀。

這是一把好刀。

高手的刀。

磨刀客的刀。

現在,這把刀就擺在他麵前,生鏽的刀,黯淡無光,毫無生氣。

心香道:“這是你的自信,你的勇氣,你不該舍棄它的,你不該讓它寂寞。”

好刀配高手,鏽跡斑斑的刀,又插回磨刀客的背上。

壁爐。

炭爐裏的火很旺。

因此也很溫暖。

整個房間都很溫暖。

在這麽溫暖的房間裏,有人還要躺在一張又大又厚的貂皮上,就算沒有爐火,躺在貂皮上也不會感到寒冷,何況在這溫暖如春的臥室裏。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任何人都無法體會,隻有躺在貂皮裏的人才會知道。

躺在貂皮裏的人滿臉通紅,他的臉色跟爐火的顏色是一樣的:旺盛、給人溫暖。

房間裏的擺設很簡單,但是卻極其奢侈——光是房間角落的那隻瓷瓶,就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還有,牆壁上鑲嵌的無數顆珍珠翡翠,每一顆都可以換取一眼望不到邊的土地。

能夠擁有這些東西的,隻有君主。

而孤煙城主就是君主。

做君主,其實就是要什麽能得到什麽,自己的話無人敢不從,做君主,就是為了感受那種高高在上的,一呼百應的驕傲。

孤煙無言此時很驕傲。

他是孤煙城的城主,盡管他的城主之位是從孤煙真言的手中奪過來的,但他從沒感到這有什麽錯,因為他比他的哥哥強,所以,他當城主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誰還比他強,也可以從他手中奪走城主之位。

孤煙無言很自信,他笑起來時,隻看見他的嘴唇在動,而聽不見笑聲。

孤煙無言在笑,他沒理由不笑,孤煙劍法的三部二十七招他全都練成了。

從現在起,他就可以天下無敵了。

他一向認為自己聰明,最起碼,他要比他的哥哥孤煙真言聰明,孤煙真言隻能練到孤煙劍法二部十八招,而他卻可以全部練成,就憑這一點,他就應該是孤煙城的主人。

他的一生,已經不短了,到現在為止,整整四十八個年頭。

四十八年中,他辦了許多事情,每一件都是他心中所想的。

“隻要想辦,沒有辦不成的事。”這是孤煙無言最驕傲的地方。

他聽說中原武林也有個“隻有不想辦的事,沒有辦不成的事”的輕輕一刀。

孤煙無言不相信除了他之外,世上還有這種無所不能的人。

他一直以為,上帝創造的人都是不一樣的,跟他一模一樣的輕輕一刀,一定不存在,那隻是謠傳。

孤煙無言相信自己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不要說別的,就是他身下的這張大貂皮,天下也隻有他一人擁有。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大更厚的貂皮了。

因為這張貂皮,是他在最寒冷的天池邊獵取的,要不是他有數十年的抗寒奇功,要不是他已經練就了天下無敵的劍法,無論如何獵不到這頭巨貂的。

孤煙無言的劍很短,短得可以夾在指縫裏。

就是這柄指縫間的劍,可以發出天下無敵的威力。

把劍放在掌心,他像是在欣賞一件傑出而精美的禮物。

爐火跳躍,他的臉也在跳躍。

他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情,他們兄弟兩個,有一次在外麵玩耍,突然從空中掉下一隻紙鳶,孤煙真言比他跑得快,搶先搶到了。

他後到,他想借紙鳶看看,孤煙真言隻答應拿在手中讓他看。

可是,那紙鳶實在太好看了,太有**力了。

他借著力氣比哥哥大,突然從他手中搶過紙鳶,並將他推倒在地。

後來,紙鳶就成了他的了,哥哥要看一看,他也不答應……“小時候就注定我比你強了。”孤煙無言喃喃道。

孤煙無言雖然說的很輕,但有一個人還是聽到了。

這人是彎月。

彎月也躺在貂皮裏。

彎月是他的老婆。

彎月有要一對很好看的眉毛,這對眉毛好像會說話,孤煙無言就喜歡彎月的眉毛,他娶她做老婆,也是為了能得到如此好看的一對眉毛而已。

他可以不要她的任何東西,甚至可以不要她的肉體,但是,卻絕對不能沒有彎月的眉毛。

這張貂皮,是他們兩人的床。

這是世界上最獨特的溫床,睡在上麵是什麽滋味,隻有他們才知道,在這個世上,也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如果誰敢在貂皮上摸一下,那這個人隻有一死。

彎月剛才是睡著了,她的眼睛慵懶、繾綣,這是她最美麗的時刻,應該說,彎月是個美人,就算沒有那對好看的眉毛,她也還是一個美人。

彎月現在看起來很溫柔,可是她凶起來的時候,孤煙無言也得讓她三分。

彎月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她不能生孩子,她不能生孩子,就等於孤煙城主不能有後代,孤煙無言很苦惱,他準備再納個妾,以便能接香火。

孤煙無言跟彎月商量時就坦言,他納妾完全是為了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絕不會對她付出任何感情。

可是彎月就是不依,她不吵不鬧,隻對他說,如果你納妾,我便死。

孤煙無言知道彎月是個敢說敢做之人,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最後,孤煙無言還是舍不得彎月,其實,與其說他舍不得彎月,不如說他舍不得彎月的眉毛。

彎月的睡衣是用最好的絲棉做的,在爐火的映照下,她的臉很紅,紅得動人,在這種紅的**下,沒有幾個男人可以抗拒的。

可是孤煙無言卻無動於衷。

他不看彎月的任何地方,隻看她的眉毛。

彎月的眉毛確實修得很好,長短、粗細、濃淡、彎曲的程度,都恰到好處,沒有一點瑕疵,為保養這雙眉毛,彎月幾乎花去她所有空閑的時間,她知道,如果哪一天城主不喜歡她的眉毛了,她就會死去。

她更知道,跟她一樣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但比她眉毛更好看的眉毛卻沒有。

所以,彎月很珍惜她的眉毛,就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樣。

彎月這時眼睛還未睜開,就聽到孤煙無言喃喃道:“我本來就比你強……”

她最近常聽到他說這句話,彎月清楚,孤煙無言有一種野心在膨脹,她並不擔心他會被稱霸武林的野心害死,相反地,她覺得他很有耐心,如果換成是她,她也許早就要行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