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擦身而過的遺憾
沙漠裏多的就隻有風和沙。
不刮風的時候，這裏的一切都很平靜，牧歌時常會跑到門口發呆，之所以說發呆是因為除了觀望無邊無際的沙丘便再無其他事可做；而一到刮風的時候，她的一顆小心肝兒便如同亂舞的黃沙一般跳躍不停，這間用黃土砌成的房子實在太小了，真不知何時沙漠一個不小心發起怒來就把它吞了。
牧歌貼著木門，透過門縫觀察著外頭沙丘的變化，一顆心“撲撲撲”地跳個不停。
許久，外頭風聲漸漸弱了下去。牧歌推開門走出房間，揮手扇去撲到臉上的黃塵，仰天長嘯：“蒼天啊！給我雙翅膀吧，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實在待不下去了！”
屋前高高隆起的沙丘忽的動了下。
牧歌募地嚇了一跳，往後退去幾步，抽出龍吟劍握在手中，緊緊盯著那堆高高凸起的沙丘神色緊張。
但聽得一聲悶響，沙丘竟如同炸裂了一般，黃沙四飛。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牧歌措.手不及，她一時間竟未能反應過來，呆呆地站著，直到看見一隻黃色的駱駝從地上慢慢爬起，抖了抖身子緩緩朝她走去，方才明白過來是出了什麽事兒。
“嚇死我了！”牧歌將劍cha回劍鞘，抓.起一把沙子砸向駱駝，吼道：“死駱駝，叫你嚇我！”
駱駝懶洋洋地抖去身上沾著的沙子，臥倒在屋前。
牧歌盯著駱駝看了半晌，心念.一動，躡手躡腳地挪上前，咧開嘴衝駱駝嘿嘿一笑，“駱駝大哥，跟你商量個事兒成不？”
駱駝甩甩腦袋，tian了tian嘴唇，竟似聽懂了一般。
牧歌心下大喜，這駱駝通人性！得好好拍拍它馬屁，.讓它將咱駝出沙漠。躊躇片刻，伸出手輕輕撫上駱駝後背，“今日相遇即是緣分，我被困此地已有好幾日，極度想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駱駝大哥就當做做好事，把我駝出去，到時候定會買上好的仙人掌給你吃！如何？”
牧歌抱住駝峰輕輕拍了拍，“你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啊！我去灌水，你可要乖乖等我。”
駱駝眨巴著雙眼，懶懶地睨了眼牧歌，又將頭kao.到沙麵上。
牧歌跑進廚房，.翻遍角角落落終於挖出一隻牛皮袋，拍去沾著的黃土，用水洗了洗，灌滿清水走到門口停住腳步，轉念想了想，又折回到水缸邊舀起水喝了個飽，這才昂首挺胸跨出廚房。
“駱駝大哥，我把唯一的希望交給你了。”牧歌抱住駱駝輕輕拍了拍道。
駱駝搖晃著站起身，動了動蹄子。
牧歌將牛皮水壺掛到腰帶上，縱身躍上駝背，朝駱駝腹部輕輕拍了拍，“走！”
駱駝慢悠悠地朝著日落方向走去。
“冷靖，欠你的情意隻有來生再還了！”牧歌回頭看著黃沙中那間不甚起眼的小房子喃喃道：“你隻要冷清秋不受到傷害，我卻要所有無極門的人不受到傷害，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去再看一眼大家。”
駱駝緩緩朝前走去，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
深秋時分，西原的白日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長。
日頭西行，天際浮現出一抹紅紅的晚霞，將一駝一人的影子斜斜地拉著，拉得老長。
牧歌回頭看看，走過的腳印已經被細沙蓋住，往前看去卻還是一望無際的沙丘，心中不禁開始焦慮起來，“沙漠中晝夜溫差極大，若是在入夜之前找不到一處可以生火的地方就慘了，而且這裏怕是會有狼群出沒。”
晚霞淡去，夜色又濃了幾分。風吹到身上頗有幾分涼意。牧歌抱住手臂搓了搓，四下看看，萬分焦急，這樣走下去真能走出這片沙漠麽？勉強使自己鎮定下來，手不由自主地伸入懷中，掏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玉哨子，溫柔地凝視著。許久，咧開嘴笑笑，將玉百靈放到唇邊輕輕吹了幾聲，“千魂，你混蛋！說了想你便吹一下，我都吹了十下，你人呢？！你個大騙子，死騙子，臭皮蛋！”
聲音越來越輕，直到消失在沙漠上空。牧歌垂下眼，撫弄著玉百靈，輕輕笑道：“我一定會走出這片沙漠！”
新月初上，彎彎的像個銀勾。
繁星不停地眨眼，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就像他的眸子一般。
他的眼睛為什麽長這麽好看呢？牧歌凝望著星空發呆，一時間竟忘了夜風的寒涼，心頭隱隱地有股暖意湧出，湧遍全身各個角落，溫暖無比。
夜深了，困意不斷襲來。
牧歌不由自主地閉上眼，心中一個激靈閃過，又猛地睜開眼，伸手狠狠抽了下臉頰，“不能睡，不能睡，睡著了不被狼群啃了也要被凍死！”
駱駝慢慢停下了腳步，奔走一日或許是累了。
牧歌跳下駝背，依偎到駱駝懷中，解下牛皮袋倒出些許清水將饅頭沾濕，咬了幾口，想了想又將饅頭遞到駱駝嘴邊，“駱駝大哥吃不？”
駱駝懶懶地合上雙眼，不去理會牧歌。
牧歌輕輕哼了聲，將饅頭塞到嘴裏，鼓著嘴道：“不識貨！牧歌牌小籠包都不吃，你不吃我自己吃！”
牧歌吃完饅頭，從包裹中拽出被單裹住身子蜷縮到駱駝肚子邊，抬頭看著星星輕聲哼起了歌。
黑夜無比漫長，冷了就拔劍舞一遍淩霜劍法，困了就大聲唱歌，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等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牧歌躍上駝背，拔出龍吟劍朝天一舉，大聲喊道：“出發！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駱駝慢慢地開始小跑。
牧歌望著東方緩緩升起的朝陽，心下大喜，駱駝不愧為“沙漠中的綠舟”，從昨日到現在一路走來幾乎是沿著一條直線行進地，如此走下去走出這片沙漠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走走停停，三日三夜，直到全身覆蓋上了厚厚的一層黃土。牧歌tian了tian幹裂的嘴唇，望著頭頂熱氣騰騰的太陽，幾乎就要放棄。拚盡力氣將手伸入懷中，拽出玉百靈緊緊握在手中，唇角泛起淺淺笑意。前方似乎出現一抹明亮的紫色，可是太遠了，遠得看不清神情。牧歌輕輕一笑，自言自語，“其實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是無比欠扁的表情，可是還是想看，哪怕隻是一眼……”
*
“姑娘，姑娘！”
牧歌擰著眉頭，tian了tian嘴唇，“水，水……”
中年漢子拔開牛皮水壺的塞子，緩緩將水注入牧歌嘴中。
牧歌貪婪地吞著咽著，終於睜開了眼，看到一張黝黑樸實的臉孔，嚅了嚅嘴唇道：“多謝大叔！”
中年漢子見牧歌醒了很是高興，“謝天謝地，總算是醒了。”
牧歌爬起跪到地上朝中年漢子重重磕了個頭道：“多謝大叔相救。”
“姑娘快別客氣。”中年漢子扶起牧歌，憨憨地笑了，“姑娘怎會一人迷失在沙漠中？”
牧歌思量片刻，抓著腦袋笑道：“我一人偷偷從山莊跑出來玩，不慎迷路了。大叔可知最近的鎮子在何處？”
中年漢子盯著牧歌細細打量了一番，笑道：“瞧著姑娘就不像西原人士。此處過去一直向西行，走十裏地出了這片沙漠就能到風沙鎮。”
“大叔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請再受我三拜！”牧歌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
“姑娘快快去吧。”中年漢子紅著臉衝牧歌笑笑，跳上駝背騎著駱駝慢悠悠地朝著前方走去。“這裏沒有報春的鮮花，因為這裏沒有春天；這裏沒有奔騰的長河，卻有叮咚的泉水，那是生命啊，沙漠中的生命……”滄桑、淒涼的歌聲久久回蕩在沙漠的上空。
*
風沙鎮，西原沙漠中最熱鬧繁華的鎮子。中原商隊要去西原的其他鎮子都必須在此處休憩幾日，準備好足夠的食物與水。因為下一個鎮子距離風沙鎮足有一百裏，以正常的速度進行得花上四日時間，若是不幸在途中遇上沙塵暴，那至少得耽誤好幾日。因而商隊都會選擇此地作為中轉站，這就使得風沙鎮的物價奇高，簡直就是天價！買一羊皮壺的水竟要花上十兩銀子。饃饃也不便宜，買一個也得花上一兩銀子。
常年奔走中、西原兩地的客商不算巨賈也算個商賈，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小錢。但是牧歌卻鬱悶了，她摸遍全身就摸出一兩銀子。全部家當就隻夠買一個饃饃吃。她揉了揉餓得快要貼住後背的胃，咬咬牙遞出僅有的一兩銀子，“老板，一個饃饃。”
老板睨了眼牧歌，接過一兩銀子，xian起蒸籠蓋，隨手丟出一隻饃饃。
牧歌實在是太累、太餓了，以至於聞到蒸籠蓋xian起那一瞬間湧出的熱饃饃香而犯暈了，竟未伸手去接那個饃饃。
熱乎乎的饃饃骨碌碌滾過沙麵，沾滿了黃沙。
牧歌驚呼一聲，彎腰撿起饃饃遞還給老板，“掉了。”
老板斜著眼看她不語。
“換一個！”牧歌齜起牙道。
老板冷冷地哼了聲，“大夥兒可都瞧見的，是你自己未接，莫不是想在此處撒潑！”
話音一落，原本坐在草棚下吃飯的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凶神惡煞地盯著牧歌。
牧歌臉色一變，往後退去幾步，心道：“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們這麽多人，硬拚定要吃虧的！”低頭看了看手中滾滿黃沙的饃饃，咬咬牙轉身跑去。
身後響起一陣哄笑聲。
“一個臭乞丐竟也敢到此處撒潑！”黑臉大漢狂笑道。
“七掌櫃的就是太過宅心仁厚，遇上這些潑皮直接砍了便是了。”
“可不是！”桌上另一人隨聲附和道。
“在下做本分生意，豈可害人性命！”老板眯著眼笑，雙目精光閃動，他七爺從不會在人前作惡人。
……
牧歌跑到一個相對隱蔽之處，探出腦袋張望見未有人追來，暗暗舒了口氣。軟軟癱倒在地，拍了拍饃饃，放到嘴裏狠狠咬了口。沙子混雜著粗麵真的很難吃！慢慢地嚼著、嚼著，沙麵上竟浮現出了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他似乎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勾著唇角淺淺在笑。眼淚終於再難抑製，斷了線一般滴滴落下，一觸到沙麵便隱沒其中消失不見了。
一雙黑色的靴子踩過沙麵，留下兩個深深的腳印子。
牧歌蜷縮成一團，將頭埋入臂彎中低聲啜泣。
沙麵上的腳印漸漸遠去，紫色長衫邪魅張揚。千魂頓足，回頭睨了眼蜷縮在角落那個渾身髒亂不堪的乞丐，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牧歌抬起頭胡亂抹了把臉，順著腳印望去，隻看到一條空蕩蕩的街。
心，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