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走,如果我還在

第10章

第10章

顧衍生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家,屋內一片漆黑,她以為葉肅北還沒有回來。順手就開了燈,這才發現葉肅北一身正裝仰躺在沙發上,顧衍生嚇了一大跳,拍了半天胸脯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正準備責備葉肅北一聲不吭坐在那裏嚇人,卻突然發現他似乎有些不對勁。她走近了才發現他臉色有些不正常的暈紅,領帶被他扯到一半,額上有細密的汗。她本能的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燙的灼人。

看來是燒的不輕病糊塗了,他竟然就在沙發上睡著了,也不知道蓋點東西。顧衍生手忙腳亂的把葉肅北拉起來,想帶他上醫院,不料睡夢被驚醒的葉肅北像個任性的孩子,他睜開惺忪的睡眼,睨了顧衍生一眼,隨即嘟囔著嘴大力的推開她:“讓開。”

顧衍生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她站穩後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他:“葉肅北,你生病了,現在我們去醫院。”

“我不去。”

“葉肅北你別任性,你都發燒了不去醫院難道等著病死?”顧衍生有些急了,本來還心亂如麻,一看見葉肅北生病,馬上全拋到九霄雲外了。

葉肅北不理她,隻是選擇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上,鼻子嗅了嗅說:“上哪玩的一身酒味兒啊?現在才知道回家?”

顧衍生一聽,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看來葉肅北這廝還沒徹底燒糊塗。她放柔了聲音,湊到他身邊去,像安撫孩子一樣:“我錯了,我不該這麽晚回來。你生病了,咱們上醫院好不好?”

“不去。我睡一下就好了。”

顧衍生倒是不知道葉肅北竟是這樣執拗又孩子氣的人,任由她怎麽威脅怎麽連哄帶騙,他就是不去醫院,奈何他個子又大,即便顧衍生使足吃奶的勁也背不動他。最後沒辦法,隻得連拖帶拽把他拖回房裏。

脫掉他汗濕的衣服,將他塞進被子裏,又找了退燒藥給他喂下去。做完這些,她已經累的滿頭大汗。見他體溫還沒有下去的趨勢,她又找來溫水將他全身都擦了一遍。她忙的手忙腳亂,不想他就是生病了也不老實。迷迷糊糊一把就將她拽到懷裏。顧衍生感覺自己好像貼著個大煤爐子,熱得頭腦都發脹了,他手勁極大,她推了幾次都推不開。

“葉肅北,放手,我事兒還沒做完呢。”

葉肅北像是沒聽見一般,灼燙的手掌攫在她的背脊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她聽見他迷迷糊糊的說:“你是我的。”

聲音不大,口齒模糊,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被“大煤爐子”燙糊塗了生出幻覺。她喃喃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葉肅北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見她說話,隻一個勁兒說胡話:“別離開我……是我的……”

折騰了一陣兒,他終於沉沉睡了過去。而顧衍生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覺得心安了起來。雖然葉肅北燙的像個大煤爐子。她卻還是沒有推開他,兩個人像嬰兒一樣緊緊的擁著一同睡去。

顧衍生夜裏做了個很長又很飄渺的夢。她夢見過去路叢光帶她去看電影,電影裏的男主角絕症死了,顧衍生哭得淚眼朦朧,抽噎著問路叢光,以後你要是在我前麵死了,那可怎麽辦?路叢光笑的春風和煦,溫柔的伸手抹掉她一臉的濕淚答道,我一定會在你後麵死,因為我不能讓你的世界沒有我;鏡頭一轉,她又夢見了葉肅北,夢裏的葉肅北像個鬥敗的獅子,他給她打電話,聲音裏滿是失落,他說,顧衍生,嫁給我好不好?那一聲突如其來的求婚讓顧衍生手足無措,她像個傻子一樣愛了他二十幾年,所以她幾乎想都沒想就回答,好。那一刻她幾乎都沒有去想,葉肅北是醉著還是清醒;她還夢見了顧爸,他戎裝一生,是出了名的嚴厲加老頑固,卻獨獨疼女兒是出了名的,他華發早生,目光灼灼的看著顧衍生,眼底滿是疼惜,他歎了一口氣,問道,你真的要嫁給他?你該知道他之前有多反對和你的婚事。她一臉堅決,我要嫁他,如果不是他,我終生不嫁……

這場夢做了很久很長,長到她醒來時全身都是汗,太陽穴一直突突的跳動,口幹舌燥。她猛的睜開眼,葉肅北就睡在她身側,他那張英俊的臉倒是給了她幾分安慰。他明眸黑瞳清澈明亮,目光深沉的看著她,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臉,說:“辛苦了,昨天晚上很累吧?”

顧衍生下意識的搖頭,一陣陣的頭皮發麻提醒著她,她還沒有徹底從那個夢中醒來。她起身:“我去給你拿藥。”

葉肅北攔腰截住她,對她搖搖頭:“我已經好了。”他帶著她的手摸著自己的額頭:“你摸,沒有發燒了。”

顧衍生隻摸還不太放心,又拿自己的額頭去貼他的,確定沒事了才舒了一口氣又躺回去。一聲不吭。

窗外的天空還沒有全然亮起,朦朦朧朧的光亮點亮了屋內,窗簾沒有關緊,顧衍生可以看見外麵一片靜謐的湛藍天空。她睜著雙眼盯著天花板。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又會做這個夢,她明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這個夢了。

她正陷入沉思,耳邊突然傳來葉肅北清越的聲音,他問:“又做惡夢了?”

顧衍生翻了個身鑽進他懷裏,尋了個舒適的位置,無聲的點點頭。

葉肅北摸摸她的頭:“是不是昨天我說了什麽?”

顧衍生想起了那句“你是我的”,頓時感覺陰鬱的心情好了一些,她答道:“倒是說了。”

“發燒的時候說胡話了,對不起。”

顧衍生古井無波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昨天跟我說‘你是我的’並且重複了幾遍。”

葉肅北想了一會兒,慢條斯理的說:“這句不是胡話,是實話。”

“……”顧衍生強忍著笑。僅剩的一點陰霾也逐漸散去。安穩的枕在他的肩頭睡去。

之後顧衍生有整整一個月沒有去工作室。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她隻是感覺路叢光變了,可是具體哪裏變了她卻又說不出。那天他的那句話像在她心裏丟下了一顆石子,不大,卻驚起了陣陣漣漪,久久回蕩不去。

她對他的歉意已經夠多,不能再往不歸路上走了。

月底是每個月鐵板釘釘回葉家的日子。葉老雖是功勳卓越,但因著出身戰亂年代戎馬一生,所以對和平和一家團圓總是十分渴求,因而定下了每個月月底兒孫們必須回家吃飯的規矩。

每個月的這個時候就是顧衍生最頭疼的時候。葉家不管是兒子孫子還是媳婦兒孫媳婦兒,人前都一定要人模狗樣,所以她總要格外注意自己在外的形象和修養。葉老和顧衍生的爺爺是老戰友,因而對顧衍生寵愛有加,但她並沒有因此恃寵生嬌,自從做了孫媳婦兒以後反倒更是注意自己的言行。

她犯愁的站在衣帽間摸著下巴想了很久,猶豫不決不知道該穿哪件衣服。她剛剛伸手進櫃子,葉肅北就攔住了她,他按住她的手,轉身說:“這件不好,太暴露了。”他掃了一眼衣櫃,拿出一件顧衍生自買了的那一刻就開始後悔的衣服遞給她:“這件好,這件端莊,爺爺會喜歡。”

顧衍生拿著衣服,將信將疑的瞅了他一眼:“你確定?”

“當然!”

“……”

當顧衍生換好衣服站在全身鏡前時,她的臉已經和鍋底差不多黑了,她怨毒地瞪著在一旁樂不可支的葉肅北。

“還真端莊啊。”顧衍生看著肩頭兩隻堪稱盔甲的誇張泡泡袖,無語至極,這麽腦殘的衣服她是什麽時候買的?老天,這件衣服除了毫不暴露,她找不出絲毫優點,她拎著裙角幽幽的對葉肅北說:“葉肅北,我看出來了,你這歹毒的人,你是想把我送到兵馬俑裏埋了,好把小的領進門吧?!”

葉肅北凜然瞪她一眼:“我像這種人?”他雙手扶著顧衍生的肩將她帶到梳妝台前坐下:“今天就讓小的來伺候老婆大人梳頭。”

顧衍生配合的冷哼一聲,活像慈溪在世。她將梳子遞給他:“好好梳,梳好了有賞。”

“喳。”

可惜啊可惜,雖然葉肅北的態度夠謙卑,可是他的行為卻極度欠扁,顧衍生看著鏡子中越來越往犀利哥發展的發型怒不可竭,她奪過梳子,冷笑道:“看來你不僅想把我送到兵馬俑,還想讓我演梅超風!”

葉肅北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毓秀溫文,好一個翩翩佳公子。就是手藝和眼力見兒不是一般的差!

最後顧衍生既沒有穿那件“盔甲”,也沒有再讓葉肅北給她梳頭。她換了一身平日裏穿的衣服,既不保守也不冒進。頭發也是隨意的披散,像一汪黑色的瀑布,垂墜在後背。葉肅北靜靜站在她身後,她一抬頭,就看見兩人在鏡中的影像。恍惚中,她竟然覺得她倆有幾分般配。過去她一直以自己的父母為範本,覺得夫妻之道該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可是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這世上哪來什麽夫妻之道啊,每對夫妻相處的方式都是不同的,這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堪堪沒有什麽原理和模式來遵照的。

顧衍生看著鏡中她和葉肅北的身影發呆。

她想,如果她不愛那麽多,如果她隻愛一點點。是不是一切都會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