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走,如果我還在

第38章

第37章

北歐像一串上帝撒下的珍珠項鏈,閃著盈盈的白光,而丹麥也許是其中一顆並不起眼的珍珠,卻仍舊熠熠的閃耀著隻屬於她的光芒。蔚藍的天光,湛藍的海洋,還有那古老而浪漫的城堡,伴隨著安徒生一個又一個美麗的童話,這個並不大的國家仿佛是遺忘在遙遠北國的伊甸園,整個世界停格在萬物伊始的純真時刻,讓來的每個人都心靜如塵。

隨著預產期一天一天的接近,媽媽和王令文都比她還要緊張。不管她去哪裏總有人跟著。顧媽對王令文很是欣賞,也曾為他推心置腹的和顧衍生談過。顧衍生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堅決,顧媽也沒有勉強,之後對王令文的態度也客氣了很多。王令文顯然也是能看懂顧媽的變化,有時候和顧衍生出去轉轉總會做出很沮喪的樣子,對顧衍生說:“本來還想走丈母娘政策的,沒想到也被你給鎮壓了。”

顧衍生聽了總是笑笑,嗔他說:“和我這樣的大媽開這種玩笑,你也太不上道了啊!”

她雖說笑,其實也是不想這樣會讓人尷尬的話題再往下延伸,王令文這樣的好男人是值得更好的女人的,他該得到一個能與他全心相對的人,而這個人不是她。她能給他的太少,人不能過度自私,取自己所需就拖人下水。更何況她的生活不僅僅是一灘水,而是一片泥沼。

顧衍生懷孕八月有餘,夜裏雙腿時常抽筋,醫生開了些補鈣的,顧媽做飯也總是做能攝取更多鈣質的東西,但她的症狀還是沒有得到有效的緩解。她夜裏常常疼的大半個腦袋都麻木了,顧媽聽到她克製的呻吟聲還是會醒來,摸黑過來給她按摩揉捏,直至她睡著。

她雖是努力的吃飯喝湯,但是並沒有像別的孕婦那樣發胖,除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的四肢幾乎還是與平常人無異,雖然她總開玩笑說外國佬看到她的背影還會來搭訕,但是心裏還是隱隱的擔心生產的時候氣力不足。

這天正逢王令文休息,他興致勃勃的要代替顧媽陪顧衍生上超級市場,顧媽最後拗不過他,就隨他去了。

天氣轉好,冬日的暖陽是最舒適的,顧衍生曬著太陽懶懶的眯起眼睛,和王令文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王令文也是學畫出身,和顧衍生倒是有共同話題,但是王令文比較專注於中國畫的研究,而顧衍生則是西洋畫派的。

她們談完了波普、新文藝運動、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後,王令文的話題陡然一轉,說到了顧衍生的過去。

“你的初戀是在幾歲?”

顧衍生被他問得一愣,木然的問了一句:“初戀的定義是?”

“兩情相悅。”

“那大概至今還沒有初戀吧。”顧衍生苦澀一笑,兩情相悅?她愛葉肅北,葉肅北卻不愛他,路從光愛她她卻愛葉肅北。結婚三年要離婚的時候葉肅北才說愛她。是命運在和她開玩笑吧,總是陰差陽錯。離美好隻差一步,卻又逡巡不前。

王令文沒有再追問,他說:“我的初戀是在14歲,初戀的對象不是我太太。那時候很小,因為一個蝴蝶發卡喜歡上一個女孩,然後像模像樣的談了場戀愛。後來我考上大學,那個女孩在家裏的安排下去了美國,無疾而終了。”

顧衍生有些唏噓,想必這段過去也是很美好的吧。她問:“很遺憾麽?”

“不。”王令文搖搖頭:“如果不是和她分開,也許我不會遇到我太太。我們在一起三年,畢業後我帶她來了北歐,她的夢想所在,她是個插畫家。可是我卻總想束縛她的夢想把她綁在我的身邊。她總想全世界到處走,可是我的事業剛剛落腳,我總想要她遷就。於是我們因此常常吵架,最後一次激烈的大吵後,她一怒之下回國了……然後遇上了空難……”他眼眶有些發紅,卻又淡淡的笑了出來:“當我收拾她遺物的時候,我才看到她的日記,她在日記裏寫了很多沒有對我說的話,比如她並不是想要四處走,其實她不過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讓我從一個個的課題中挪下目光到她身上,而那時的我年輕氣盛,隻一心想做出一番成績來。”

看著王令文臉上悲喜交加的表情,顧衍生沉默了。原來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無法第一時間在事業、家庭;家族、家庭中找到平衡。他一直以為王令文是個成熟內斂而博學多才的男人,可是他也曾走入歧路。顧衍生看過王令文妻子的畫,全是暖色調,充滿了勃勃的生機和童話一般的色彩,應該是個溫柔又堅強樂觀的女人,可她卻犯了和所有女人一樣的錯,想要在一個男人的心裏占據全部的位置。

顧衍生有些感慨,聯想自己,幽幽的說:“人站在越高的位置,就會看得越遠,想得到的就會越來越多。”她看了一眼王令文,說道:“過去你隻是想帶她來北歐完成她的夢想,可是來到這裏你尋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於是你也有了夢想。而她在完成了一個夢想後,也開始有了更多的欲/望,而大家最終都沒能找到平衡的突破口。其實回想過去站在最低的時候,也許才是最快樂的。‘得到’原本就是一種罪惡。”

顧衍生說的很慢,王令文聽得也很仔細。他微笑著對她報以讚許的眼神,說:“在她離開後我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我沒有束縛自己在回憶裏,我選擇了好好的生活。因為我相信,這是她想要看見的我。而你,”他頓了頓聲:“你也是一樣,不要害怕,勇敢的走出來,‘得到’並不是罪惡,‘貪婪’才是罪惡,而你,並不貪婪。”

顧衍生搖頭:“不,我很貪婪,所以我是罪惡的。”她留下了這個孩子,因為她妄圖留下葉肅北和她相融的血脈,她想得到遺留的圓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早已無法自拔。

王令文正要說話,他口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說了兩句就遞給顧衍生:“伯母。”

顧衍生接過來放在耳邊。

“到哪了?”

顧衍生看著不遠處的超級市場入口,回道:“剛到門口,馬上就進去了。”

“注意身體,別被人撞到什麽的。”顧媽囑咐。

“知道了。”顧衍生有些莫名,顧媽打電話來就為了說這些有的沒的?

顧媽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說:“肅北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湧上顧衍生的大腦,她心髒驀地一緊。聲音有些幹幹的:“什麽意思?”

“他剛下飛機,本來要過來,聽說你去了超市,現在應該直接去超市了……你可能會碰到他……”

“媽!”顧衍生眉頭馬上凝了起來:“為什麽他來了這麽大的事你現在才告訴我?我怎麽和你說的?”

“兩夫妻有什麽不能說的?孩子都要出生了他做爸爸的我也沒道理阻止啊?”顧媽的辯駁有些蒼白,因為這件事她原本就存了私心,作為母親,她還是希望這兩個孩子能好好談一談。

顧衍生被氣到了,努力壓製怒氣,深吸了一口氣:“我和他早離婚了,我沒什麽想和他說的。”她話還沒說完,視線就不自覺落在遠處。

葉肅北從出租車上下來,司機替他從後備箱拿出行李,他接過,向司機報以禮貌的一笑。他穿著一身及膝的煙灰色大衣,脖子上一條米白色的圍巾,腳蹬一雙時興的大頭靴。看上去俊朗非凡,氣質翩然,比之平日一絲不苟的模樣多了幾分不羈的味道。如若不是過去種種事事非非,也許身處異國他鄉的顧衍生會忍不住多看兩眼。可惜對象是他,顧衍生隻覺得不安。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不安。半年多沒見,即使距離還有些遠,顧衍生還是覺得那股熟悉到骨髓裏的感覺驀然全數湧起。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因為她感覺自己對他的怨恨好像一天比一天少,而思念卻一天比一天更甚。明明叮囑過自己,明明也在極力克製,可是有些感覺就真的是這麽防不勝防了。

她雙手緊緊的攥握成拳,視線一瞬不瞬的盯著葉肅北,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雖然隻有手表的腕帶露了一點點出來,但她還是認了出來,那是葉肅北生日的時候顧衍生送給他的,江詩丹頓LesEssentie11es係列的pahmony,她對品牌並沒有特殊的研究,是小喬領著她去的,價格貴的饒是顧衍生都有些咂舌,但是她想了想還是給買了下來。葉肅北有很多手表,別人送的也有自己買的也有,全都放在家裏特質的玻璃櫃裏,每每一開燈,那金屬的光澤總有意無意的晃花顧衍生的眼。

葉肅北拎著行李的左手無名指上那枚婚戒像暗夜裏的一顆星星,直直的刺進顧衍生的眼睛,一股排山倒海的無名力量向她湧來,她像被石化一般怔在原地。

王令文站在她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遠處的男人。方才電話裏顧媽的話他全數聽得清清楚楚。他慢慢靠近,從她手中拿過手機,說了兩句就掛斷了。

他低頭湊在顧衍生的耳邊問:“那是你的貪婪麽?”

顧衍生一愣。無助的望向他。

王令文歎息:“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挽著我的手我們一起過去,第二,兩眼淚汪汪的奔過去和他暢敘舊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