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新天子

第725章 博弈和交易

第725章 博弈和交易

長安,楊府。

楊家毫無疑問是長安最具名望的一族,楊家從楊彪這裏算起,自曾祖父至此楊氏一門已“四世四公”,與袁家一門的“四世五公”不相上下,並為東漢朝廷的兩大政治世家。

因此,整個長安名門貴闕中,無一能比得上楊府那般奢華大氣,僅是門前那六重石階,就讓一些人望而卻步。

可楊府雖奢華,卻也不會落了俗套。尤其後宅楊彪所居的小園子,更是獨具匠心。這一園林當中,到處都是山水,花卉、竹林、小橋、流水、假山將園中的空間巧妙的分割成上百個小空間,每個小空間都有樣式各異的樓台軒閣,最是鬧中取靜,處處樓閣之間都有回廊連接,回廊之外便是繁茂的花木,所以格局十分優雅隱秘。

此刻大漢的光祿勳楊彪在津津有味地讀著一篇文,看到廻廊當中轉出那人,不由展顏笑道:“景興來的正是時候,蔡伯喈剛修撰好了《漢書》,你來正可與我一同品鑒一番呐。”

被劉協氣暈過去的王朗,終究還是來到了楊府,此時他聞聽楊彪熱情招呼毫無興致,一臉苦悶歎道:“天下紛亂,兵戈不息,數萬黎庶生靈塗炭,你還有心思看這《漢書》?孰不知百年之後,你我這般碌碌無為,定然被後人口誅筆伐!”

見久未相晤的王朗一來就是這等口氣,楊彪也肅了臉色,放下《漢書》為王朗斟了一杯清茶,開口問道:“景興可是在陛下那裏求援無果?”

王朗一見那盛清茶的茶杯,那臉色就更加難看。可終究來到長安後還沒喝上一口水,不由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才痛惜說道:“何止無果,簡直慘不忍睹。文先兄不知,我在陛下麵前活活被氣暈厥了過去,這事要是傳揚出去,你說我還有何麵目見主公?”

楊彪一聽此事,當即適時開口說了一句:“景興兄不必如此,曹孟德那裏呆不下去,投入漢室這裏來,非但重歸正朔,更能謀得兩千石高位。”

王朗一聽這話,火氣登時再度上湧:“那等遲鈍不明的天子,他豈有那識人之明?袁曹大戰已然如火如荼,他卻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樣,簡直不知所謂!”

抱怨完這句,王朗就想再喝一杯茶,可斟茶的時候,微一側目便看到了楊彪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那眼神,就跟看一個傻子一般,王朗登時泄氣,不由擺手說道:“我知道,咱這位天子乃天縱之才,當年以少年之身,便能在董賊手下保漢室不散。如今更是令漢室有中興之相,實乃萬中無一的奇才。然陛下狡黠多智,偏偏與我裝癡扮傻,我是空有移山填海之力,卻無處施展呐!”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陛下縱然再天資聰穎,也不是毫無破綻。景興你之所以徒勞無果,皆因未尋到門道而已。”

楊彪這話一落,王朗那斟茶的手都為之一顫,隨即再不管那茶水,急切開口道:“懇請文先兄教我。”

楊彪淡然一笑,神神秘秘地說了一句:“陛下非安於宮中之人,最喜白龍魚服,深入市井。若是能在長安城中,遇得一不識他身份之人,一番討價還價買來一件事物,更會喜得向皇後誇耀數日。”

“久聞陛下大興商道,致使關中數年富庶,匯通天下。然此事又與我何幹?”王朗不由皺起了眉頭,他雖學孔孟,又恪守簡樸修身,但他卻不鄙商賈。如他這等將學問做到如此開容的,才是這個時代真正的飽學經世之士。

隻不過,他還是想不明白,楊彪為何忽然會將話題扯到那商賈之事上。

“景興當局者迷矣,我是說,陛下經略天下,雖也用仁德權術,但骨子裏,卻將這天下看做了一盤大生意。而你此番前來,說得雅點,就是博弈;說得俗點,就叫交易。既然是交易,你空口白牙過來,便想讓陛下前殿用詔、萬軍齊出,是不是有些太過想當然爾?”

王朗先是皺眉,怫然不悅。可想到今日早上活活被氣暈一事,又知非如楊彪這般不可。這一下他就仿佛找到了解決問題的關竅,不由身子前傾,更加情真意切道:“還請文先兄明言。”

“好。”楊彪微微一笑,渾然沒有半點推辭道:“既然如此,我便用這交易之術與你解釋一番。這天下的交易,無非兩種。你情我願,強買強賣。你情我願又包括兩種,公平交易,互惠互利;另外一種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當初,你家主公倚靠袁紹,對漢室多有不敬。雖然後來你家主公認清了大勢,漸漸靠攏漢室,但不管怎麽說。漢室乃天下正統,你家主公卻不過一地之臣,以臣犯君,陛下又豈能輕易一揭而過?由此,兩方既無禮尚往來,那今天輪到你主動登門,求人辦事,當然也沒有那麽容易的事了。”

“文先兄高見!”聽楊彪這一番解釋,王朗陡然有茅塞頓開的感覺,不由開口說道:“適時,我被太醫令張機救醒之後,仍舊不肯放棄。你可知陛下如何告知?陛下竟然說,他需要召集滿朝文武研究研究……”

隻要稍微接觸官場領導的人都知道,所謂研究研究,那將意味著什麽。更不要說,當初曹孟德就是用的這招忽悠了許攸,王朗如今為曹操手下,焉能不知這其中的玄機?

“景興兄不必懷疑,陛下此番必然會召集群臣,在朝堂上好好給你演一場戲的。不過,最後決議的結果,想必你也清楚,必然會是一拖再拖。甚至,還會用上各種你聞所未聞的借口,直接拖到袁曹大戰結束,都不會有個確定的決議。”

王朗一想劉協那一番裝傻充愣的模樣,周身不由一陣冷寒:他相信,那個絲毫不講什麽臉麵的漢室天子,必然會這樣做的。

而接下來,至於怎麽做,王朗也不用楊彪全說出來了。有些事,說出來也就沒意思了。

此時王朗已然認清形勢比人差,隻能挨宰認栽。既然博弈的主導權掌握在漢室天子手裏,那位天子就必然通過技術處理,讓自己這裏增加交易籌碼。

並且,王朗也相信,身為當初最諳官場和商賈之道的曹嵩之子曹操,必然是懂得遊戲規則的。甚至,還有可能,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派自己前來。因為,他知道自己必然會來楊府這裏探探口風的。

一想到這裏,王朗便亟不可待道:“文先兄,既然如此,你看我等要拿出怎樣的誠意,才會令陛下消了那胸中意氣?”

不錯,在王朗看來,劉協這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氣。隻不過,這耍脾氣的時機特別準,他才不得不照單全收。

可想不到,這話一出口,一直笑容晏然的楊彪卻忽然臉色一肅,開口道:“景興,此時關乎天子心情,更攸關漢室的顏麵,豈是我敢隨口置喙的?”

王朗這叫一個氣啊!

什麽耍小孩子脾氣,這分明就是一個圈套:你跟那漢室天子,分明就是一夥兒的!此刻你們看準我們是條肥魚,就要狠宰一刀,還要我們主動開價,你們這不是耍流氓嗎?

怪不得,怪不得我一問這事兒,你就毫無保留地解釋給我聽。原來,全在這裏等著我呐!

你們漢室這些君臣,能不能別這麽不要臉!

可咒罵歸咒罵,腹誹也隻能是腹誹。此刻的王朗,仍舊隻能裝出一副受教的模樣,恭敬向楊彪致歉道:“是我唐突了,還望文先兄莫怪。”

“你我情誼,何需如此?”楊彪這才轉顏一笑,那臉色跟他兒子一樣,一副狐狸臉。

王朗在長安是被坑慘了,再不想多待楊府一刻:“既如此,那我便返回兗州,盡快與主公商議出一個章程。”

“不急。”楊彪這時又伸手攔住了王朗,待王朗還要拒絕的時候,楊彪卻再度麵色一沉,指了指北方道:“陛下拒絕出兵理由,上述不過其一。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漢室一旦出兵,天子必然會再度禦駕親征。可這個時候,長安離不了天子呐……”

王朗不由順著楊彪所指望了望北方,一時間想到了什麽,麵色大變:“文先兄是說?……”

“不可說,不可說呀……”這時,楊彪鬆開了自己攔著王朗的手。但他卻知道,王朗暫時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