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

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_分節閱讀_38

,我十分感激折顏。可他此番卻一定要給我安個男子的身份,再將我推到一位斷袖的跟前去,令我微有惆悵。頗後悔既沒了四哥在前頭頂著,那日東海水君的滿月宴,我便不該祭出折顏的名頭來。

折顏眼風裏斜斜一瞟,我望了回天,搖身化作一個少年的模樣,麵上仍實打實覆著那條四指寬的白綾。

煎熬了個把的時辰,總算到得西海。

折顏端著一副凜然的上神架子直直將我領進海裏去,水中兜轉了兩三盞茶,便瞧得一座恢宏宮邸大門跟前,西海水君打頭的一眾幹西海小神仙們盛裝相迎的大排場。

因我是被折顏這尊令人崇奉的上神親自領進西海的,即便他口口聲聲稱我隻是他座下當差的一位仙使,那西海的水君也沒半點怠慢我。依照禮度,將折顏恭請至大殿的高位上,仔仔細細地泡了好茶伺候著,又著許多仙娥搬來一摞一摞的果盤,令他這位上神歇一歇腳。

折顏歇腳,我自然也便跟著。

我的二哥白奕在萬兒八千年前,有段時日曾醉心文墨,常拿些凡界的酸詩來與我切磋。其中有一首便是一個凡人們公認的雖無德卻有才的大才子寫的,全篇記不得了,隻還記得其中的兩句,叫做“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二哥細細與我解釋,說詩人遠走他鄉,多年杳無音信,此番歸心似箭,回得故鄉來,可離家越近,卻越不敢向旁人打探家中的消息。這兩句詩,將詩人一顆想往又畏懼的心剖白得淋漓盡致,非大才不能為爾。那時我聽了二哥這一番話,心中並不苟同,隻覺得這詩人思鄉情切卻又裹足不前,乃是他略有變態,正常人顯見得是不能做出這一番躊躇模樣來的。

直至今日,我才悟出那兩句詩的深意,才曉得做這首詩的凡人並不是個變態,確然有幾分大才。因我此刻坐在西海水晶宮的大殿之上,懷中揣的,便正是一顆近鄉情怯之心。既想立刻見著墨淵的魂,又害怕立刻見著。

折顏並沒歇多久,閉著眼睛喝了兩口茶,便提說須得走了。因他是揣著上神的架子說的這個話,西海水君即便有那個心想留他一留,也礙於他不苟言笑的凜然神色,隻得招呼一眾幹的西海小神仙再前呼後擁地呼啦啦將他送出去。

送走折顏,西海水君持著一派憂愁的臉,謙謹地說了兩句客套話後,便親自領了我去見他那大兒子疊雍。我深深吸了口氣,將渾身上下緊緊崩著,生怕見著那疊雍時作出些失儀的形容。

第十八章(2)

我竊以為,墨淵既將魂魄宿在西海的這位大皇子的身上,那這位大皇子周身的氣澤,總該隱隱約約令我感覺些親切和熟悉,那一身的形容,也必該因了墨淵的魂魄而染上些許他的影子。可待那西海大皇子住的扶英殿被兩個宮娥柔柔推開,我尾隨著西海水君踱進去,見著半散了頭發歪在榻上發呆的疊雍時,一顆心,卻漸漸地沉了下去。

躺在**的這個病弱青年,眉目雖生得清秀,可氣派上過於柔軟,一星半點也及不上墨淵。那形於外的周身的氣澤,也是軟綿綿的模樣,沒半分博大深沉。

乍一看,要讓人相信他身上竟宿著曾在四海八荒叱詫風雲的戰神的魂魄,正有如要讓人相信公雞能直接生出一枚煎荷包蛋一般的難。

想是墨淵的魂魄實在睡得太沉,一星兒也沒讓這疊雍得著便宜,沾染些他沉穩而剛強的仙氣。

西海水君在一旁語重心長地絮叨了許久,大意便是告知他這兒子,他麵前立著的這一位瑞氣千條的仙君,便正是折顏上神座下首屈一指的弟子。今後他這幾百年不愈的頑疾,便全全地仰仗這位仙君來打理,望他能懷著一顆感激的心,小心配合於這位仙君。

唔,“這位仙君”勘勘指的正是不才在下本上神。

西海水君那一番絮叨實在絮叨,我同疊雍無言地兩兩相望。

伺候疊雍的小婢女搬了個繡墩置到床榻跟前,供我坐著同疊雍診脈。我顫抖著一隻手搭上他的腕後,這一部脈不虛不實,不緩不洪,不浮不沉,正如折顏所說,再正經不過的脈象。

西海水君甚操心,趕緊地湊過來:“小兒的病……”

我勉強回他一笑:“水君可否領著殿中的旁人先到殿外站站?”

將殿中的一眾幹閑人支開,乃是為了使追魂術探墨淵的魂。追魂術一向是個嬌氣的術法,又勢力。若非修到了上神這個階品,縱然你仙法如何卓越,要將它使出來也是一百個不可能。且使的時候必得保持方圓百尺內氣澤純淨平和,萬不能有旁人打擾。

自我進殿始便一心一意發著呆的疊雍輕飄飄掃我一眼,我朝他親厚一笑,一個手刀劈過去。疊雍張大眼睛晃了兩晃,歪歪斜斜橫倒在床榻上。

許多年沒使追魂術,所幸相配的咒語倒還記得清清楚楚。雙手間列出印伽來,殿中陡然鋪開一團紮眼的白光,白光緩緩導成一根銀帶子,直至疊雍那方光潔的額頭處,才隱隱滅了行跡。我呼出一口氣來,小心翼翼將神識從身體中潛出去,順著方才導出的銀帶子,慢慢滑進疊雍的元神裏。這一向是個細致法術,稍不留意就會將施術人的神識同受術人的元神攪在一起,半點馬虎不得。

疊雍的元神中充斥的全是虛無的銀光,雖明亮,卻因是純粹的明亮,便也同黑暗沒什麽分別。我在他的元神中糾纏了半日,也沒尋到墨淵的沉睡之地,來來回回找得十分艱辛。正打算退出去再重使一趟追魂術時,耳邊卻悠悠然傳來一陣熟悉的樂聲,沉穩悠揚,空曠嫻靜,我竟依稀還記得,調子約莫正是那年冬神玄冥的法會畢時,墨淵用太古遺音琴奏的一曲大聖佛音。我心中跳了兩跳,趕緊打點起十足的精神,循著樂音跌跌撞撞奔過去。

卻在被絆倒的一瞬,大聖佛音噶然而止。

我一雙手抖抖索索去摸方才絆倒我的東西,觸感柔軟溫和,似有若無的一絲仙氣緩緩爬上手指,在指間糾結繚繞。神識流不出眼淚,卻仍能感到眼角酸疼。我的眼中腦中皆是一派空白,此時我撫摸的這個,正是,正是墨淵的魂。

可墨淵的魂魄卻滄桑成了這般模樣。我的師父墨淵,四海八荒裏唯一的戰神墨淵,他那強大的戰魂,如今竟弱得隻依靠一縷仙氣來護養。

怪不得疊雍同墨淵沒一絲一毫相像。

不過,還好,總算是回來了,折顏沒有騙我,比我阿爹還要親近的墨淵,總算是回來了。

在疊雍的元神裏待得太久,方才神識又經了一番波動,再耽擱下去怕就有些危險。這片銀白的虛空雖不能視物,我懷著一顆且憂且喜的心,仍跪下來朝著墨淵的魂拜了兩拜,再循著外界一些混沌之氣的牽引,謹慎地退出去。

解了追魂術,疊雍也悠悠的醒轉過來。

睜開眼見著我一愣,道:“你哭什麽?難不成我這病沒治了?沒治了你也不用傷心得哭啊。就算要傷心得哭一場,那也該是我來哭啊。你別哭了,我這麽拖著其實也沒什麽,左右都拖習慣了。”

我摸了摸麵上的白綾,確然有幾分濕意,想是方才神識湧動得太厲害,便連累原身灑了幾顆淚珠兒。遂使個小術法將濕潤的幾分白綾敞幹,訕訕笑道:“我是喜極而泣。”

他皺眉道:“你這個人,我原以為你心腸軟,見著我的病感同身受,替我傷心。不想你見我受苦,卻很開心麽?”

我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謙虛道:“哪裏哪裏,也沒有多開心。”

折顏說得沒錯,若僅靠著疊雍這幅不大健壯的身子骨,墨淵的魂少不得需調養個七八千年才能回到正身上真正醒來。不過,若能借得天族的結魄燈一用,將他那有些疏散的魂修繕完整,再將我身上這十四萬餘年的修為度他一半,那他醒來這樁事便也指日可待。

關於天族的那盞結魄燈,我雖活了這麽大年紀,卻也從沒見過,隻在典籍中瞄過一些記載。這些記載皆稱結魄燈乃是大洪荒時代父神所造,能結仙者的魂,能造凡人的魄。

譬如一位仙者被打散了魂魄,隻將結魄燈在他床頭燃上三日,便能將打散的魂魄結得完好如初。輪到凡人便更了不得,即便是這個凡人已灰飛湮滅了,隻要將帶著這凡人氣息的東西放在燈上燒一回,令這盞燈認準這凡人的氣息,它便能慢慢吸收這凡人當初留在方圓千裏內的氣澤。待將這凡人在天地間留下的氣澤都吸得淨了,便能仿著當初那個灰飛湮滅了的魂魄,再造出來個相似的魂魄。

唔,是個一等一的聖物。

施個術令疊雍睡著,跨出扶英殿的門,方才被我趕出來的一眾幹閑雜人等皆在一旁忐忑立著,這一眾幹閑雜人中卻唯獨不見西海水君。打頭的宮娥很有眼色,我尚未開口問,她已傾身過來拜道:“方才有貴客至,水君前去大殿迎接貴客了。若是些微小事,仙君隻管吩咐婢子們就是。”

咳咳,原是西海又來了位貴客。今日西海水君十分榮幸,本上神同折顏上神兩位威名赫赫的上神駕臨他的地界,已很令他這座水晶宮蓬蓽生輝了,遭了這樣的大運,他竟還能再遭一次運,又迎得一位貴客。唔,這樣的頭等大運,估摸他萬兒八千年的,也就隻能走這麽一回了。

我本沒什麽事吩咐,不過立時要去一趟九重天,找天君借一借那結魄燈。然見今我扮的這個身份卻是個不大像樣的身份,並不能瀟灑來回,是以臨走之前,還須得親自同西海水君先說一說。既然眼前這一順溜水靈靈的宮娥都謙然且殷勤,我便隨手點了兩個,勞她們帶我去一趟西海水君迎客的大殿,剩下的仍回去伺候疊雍。

西海水君迎的這位貴客來頭不小。

那緊閉的大殿門口長長列了兩列的西海小神仙,一概神色謙恭地垂手立著。挨個兒瞧他們的麵相,方才西海水君迎折顏時,全有過一麵之緣的。

可見如今殿上迎的那位,即便階品沒折顏高,供的那份職卻必定比折顏重了不少。我急著見西海水君這個事隔著兩串西海小神仙一層一層通報上去,片刻之後,有兩個穿得稍嫌花哨的宮娥出來,將我領進殿中。

第十八章(3)

本上神料得不錯,這位貴客的階品確然沒折顏高,供著的那份職也確然比折顏重了不少。

這位貴客,正是尚且同我慪著氣的,九重天上的天君太子夜華君。

我進來時,他正以手支頤,靠在一張紫檀木雕花椅上,神色懨懨地,微皺著眉頭,一張臉蒼白如紙。衣裳仍舊是上午穿的那身常服,頭發也未束,仍舊同他在青丘一般,隻拿一根黑色的帛帶在發尾處綁了。

我左右掃了眼,大殿中並不見西海水君,再省起一攬芳華跟前他抱著團子同我說的那番話,氣血猛地上翻,鼻子裏哼了一聲,便轉身拂袖欲走。

我同他相距不過六七八步,拂袖時隱約身後風動,反應過來時卻已被他一把拽住。

因我拂袖欲走乃是真的要走,並不是耍耍花槍,他來拽我這個動作,若隻輕輕地一拽,定然拽不動的。

他想必也很懂得這個道理,是以那一拽,乃是重重的一拽。我今日考慮事情不大周全,並沒料到他竟能有如此膽量,不將我這苦修十四萬年的上神氣度放在眼中,來攔一攔我。是以,一個不留神,便被他拽得一個趔趄,直直地撞進他懷中。

我仙氣凜然地將他撞得退了三四退,直抵著大殿中間那根碩大的水晶圓柱子。他卻緊緊抿住嘴唇,死不放手,眼睛裏一派洶湧的黑色。

他手勁忒大,我掙了半日愣沒掙開,正欲使出個術法來,他卻一個反轉,鎖住我雙手,身體貼過來,將我緊壓在柱壁上。

這姿態委實是個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