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

三生三世,十裏桃花全集【唐 七公子】_分節閱讀_46

聲,湊在我的耳邊低喘道:“明日要給你修修指甲。”

從前在凡界擺攤子算命,生意清淡的時候,我除了看看話本子,時不時也會撈兩本正經書來瞧瞧。有本挺正經的書裏提到“發乎情,止乎禮”,說情愛這個事可以於情理之中發生,但須得因道德禮儀而終止。與我一同擺攤子的十師兄覺得,提出這個說法的凡人大約是個神經病。我甚讚同他。本上神十萬八千年地也難得有朵像樣的桃花,若還要時時地地克製自己,就忒自虐了。

事後我靠在夜華的懷中,他側身把玩著我的頭發,不知在想些什麽。我覺得腦子裏那一鍋米糊糊還沒緩過勁來,仍舊糊著。

糊了好一會兒,迷迷蒙蒙的,猛然卻想起件大事。

阿彌陀佛,四哥說得也並不全錯,我萬兒八千年裏頭,極偶爾的,確實要粗神經一回。我上九重天來照看夜華照看了這麽久,竟將這樁見著他就該立刻跟他提說的大事忘光了。

我一個翻身起來,壓到夜華的胸膛上,同他眼睛對著眼睛道:“還記得西海時我說要同你退婚麽?”

他一僵,垂下眼皮道:“記得。”

我湊過去親了親他,同他鼻尖抵著鼻尖,道:“那時我沒瞧清自己的真心,說的那個話你莫放在心上,如今我們兩情相悅,自然不能退婚,唔,我在西海時閑來無事推了推日子,九月初二宜嫁娶、宜興土、宜屠宰、宜祭祀,總之是個萬事皆宜的好日子,你看要不要同你爺爺說說,我們九月初二那天把婚事辦了?”

他眼皮猛地抬起來,一雙漆黑的眸子裏倒映出我的半張臉,半晌,低啞道:“你方才,說什麽?”

我回過去在心中略過了過,覺得也沒說什麽出格的,唔,或許依著他們天宮的規矩,由夜華出麵找天君商議來定下我和他的婚期,有些不大合體統?

我想了想,湊過去挨著他的臉道:“是我考慮得不周全,這個事由你去做確然顯得不大穩重,要不然我去找找我阿爹阿娘,終歸我們成婚是樁大事,還是讓老人們提說才更妥當一些。”

我說完這個話時,身上猛地一緊,被他狠狠摟住,我哼了一聲。他將我揉進懷中,頓了半晌,道:“再說一次,你想同我怎麽?”

我愣了一愣。我想同他怎麽,方才不是說得很清楚了麽?正欲再答他一次,腦子卻在這時候猛然轉了個彎兒。咳咳,夜華他這是,怕他這是拐著彎兒從我嘴巴裏套情話罷?

他漆黑的發絲鋪下來同我的纏在一處,同樣漆黑的眼有如深潭,床帳中幽幽一縷桃花香,我臉紅了一紅,一番在嗓子口兒滾了兩三遭的話,本想壓下去了,卻不曉得被什麽蠱惑,沒留神竟從唇齒間蹦了出來。我說:“我愛你,我想時時地地都同你在一處。”

他沒答話。

我們青丘的女子一向就是這麽坦白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但夜華自小在板正的九重天上長大,該不會,他嫌棄我這兩句話太浮蕩奔放了罷?

我正自糾結著,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翻身將我壓在底下,整個人伏到我的身上來。我吃力地抱著他光滑的脊背,整個人被他嚴絲合縫貼得緊緊的。他咬著我的耳垂,壓著聲兒低低道:“淺淺,再為我生個孩子。”我隻覺得轟地一聲,全身的血都立時躥上了耳根。耳根如同蘸了鮮辣椒汁兒,火辣辣地燙。我覺得這個話有哪裏不對,一時卻也想不通透是哪裏不對。

這一夜浮浮沉沉的,約摸昴日星君當值時才沉沉睡著。平生第一回曉得春宵苦短是個什麽滋味。

第二十章(5)

我醒過來時,殿中暗著,夜華仍睡得很沉。這麽一醒過來便能見著他,我覺得很圓滿。

我微微向上挪了些,抵著他一張臉細細端詳。他這一張臉神似我師父墨淵,我卻從未將他認做墨淵過,如今瞧來,也有些微的不同。譬如墨淵一雙眼便不似他這般漆黑,也不似他這般古水無波。

墨淵生得這麽一張臉,我瞧著是無上尊崇的寶相莊嚴,夜華他生得這麽一張臉,我最近瞧著,卻總能瞧出幾分令自個兒心神一蕩的難言之色。

我抵著他的臉看了許久,看了一陣後瞌睡便又來了。我隻道他沉睡著,翻了個身打算再去眯一會兒,卻被他手伸過來一把撈進懷中。我一驚。他仍閉著眼睛道:“你再看一會兒也無妨的,看累了便靠在我懷中躺一會兒罷,牆角終歸沒我懷裏暖和。”

我耳根子一紅,訕訕幹笑了兩聲,道:“你臉上有個蚊子,咳咳,正要幫你捉來著,你這麽一說話,把它嚇走了。”

他哦了一聲,道:“不錯,你竟還有力氣起來幫我捉蚊子。”一個使力將我抱到了他的身上:“起來還是再睡一會兒?”

我一隻手抵著他的肩膀,注意不壓著他太甚,一隻手摸著鼻頭道:“睡倒是還想睡,可身上黏黏糊糊的,也睡不大著了,叫他們頂兩桶水進來,我們先沐個浴再接著睡罷。”

他起身披了件衣裳下床,去喚小仙娥抬水了。

經了這一夜,我覺得夜華他身上的傷大約已好得差不多,便放了大半的心,琢磨著尋常瞞著他添進他茶水的養生補氣的丹藥,也該適時減些分量了。

我同夜華那一紙婚約,天君不過文定之時送了些小禮,尚未過聘。我在心中計較著,已排好日子讓阿爹暗地裏去敲打敲打天君,催他盡早過聘選日子,唔,當然,最好是選在九月初二。

夜華如今沒剩多少的修為,我擔心他繼天君之位時過不了九道天雷八十一道荒火的大業。自古以來這個大業便是繼任天君和繼任天後一同來受,我便想著快些同他成婚,屆時受這個大業時我便能代他受了。如今我身上的修為,雖當初封印擎蒼時折了不少,但獨個兒受個天雷荒火的,大約也還受得起。但到時候怎麽將夜華騙倒,不許他出來,倒是個問題。夜華他顯見得沒我年輕時那麽好騙的。

我想了許多,沐浴過後便漸漸地入睡,本以為這一樁樁一件件事已理得順風順水,卻沒想到一覺醒來之後,夜華一席話卻生生打翻了我這個算盤。

他將我摟在懷中,悶悶道,九月初二是不行了,我們這一趟大婚,至少還須得緩上兩個多月。

因他這兩個多月,要下凡曆一個劫。

這一個劫,同那四頭凶獸有脫不了的幹係。

自阿爹當年被那四頭畜生傷了後,我便有些不待見他們。初初我倒也自省過自己氣量狹小,如今卻覺得,這一番不待見,不待見得很有道理。

說夜華雖是奉天君的命去瀛洲毀的神芝草,但天君並未令他砍了父神留下的那四頭凶獸。父神身歸混沌這麽多年,用過的盤碗杯碟,即便缺個角的都被他們天族的扛上九重天供著了,更遑論這注了父神一半神力的四頭凶獸。

夜華毀了神芝草,是件大功德,砍了那四頭守草的凶獸,卻是件大罪過,功過相抵,還餘了些罪過沒抵掉,便有了他下凡曆劫的這個懲罰。

所幸三千大千世界中的十億數凡世,天君老兒給夜華挑的這個凡世,它那處的時辰同我們四海八荒的神仙世界差得不是一星半點。我們這處一日的時辰,它們那處便滿打滿算的一年。是以夜華雖正經地下去輪回轉世曆六十年的生死劫,也不過隻同我分開兩個多月罷了。

但即便隻同夜華分開兩三個月,我也很舍不得。我不曉得自己對他的這個心是何時至此的,但將這個心思揣在懷中,我覺得甜蜜又惆悵。

大約我同夜華今年雙雙的流年不利,才無福消受這共結連理的好事。想到這裏,我歎了一歎,有些蕭瑟。

夜華道:“你願意等我兩個月麽?”

我掐指算了算,道:“你八月初下界,要在那處凡世裏待上兩個多月,唔,將婚期挪到十月吧,十月小陽春,桃李竟開,也是個好時候。”想了想又擔憂道:“雖於我隻是短短兩個月,於你卻也是極漫長的一生,司命給你寫的命格你有否看過?”

上回司命給元貞寫的那個命格,我有幸拜讀後,深深為他的文采折服。

我受少辛的托,去凡界將元貞的命格略略攪了一攪,沒能讓司命他費心安排的一場大戲正經擺出來,難保他沒在心中將我記上一筆。若因此而讓他將這一筆報在夜華身上,安排出一段三角四角多角情……我打了個冷顫。

夜華輕笑一聲,親了親我額角道:“我下界的這一番命格非是司命來寫,天君與諸位天尊商議,令司命星君將命薄上我那一頁留了白,因緣如何,端看個人的造化。”

我略略寬了心,為保險起見,還是款款囑咐:“你這一趟下界曆劫,即便喝了幽冥司冥主殿中的忘川水,也萬不能娶旁的女子。”他沒說話,我躊躇了一會兒,道:“我什麽都不擔心,就怕,呃,就怕你轉生一趟受罰曆劫,卻因而惹些不相幹的桃花上來。你,你大約也曉得,我這個人一向並不深明大義,眼睛裏很容不得沙子。”

他撥開我垂在耳畔的頭發,撫著我的臉道:“如今連個桃花的影子都沒有,你便開始醋了?”

我訕訕咳了兩聲,我信任夜華的情意,他若轉生也能記得我,我自然無需這般未雨綢繆。可仙者下界曆劫,一向有個變態的規矩,須得灌那曆劫的仙者一大碗忘川水,忘盡前塵往事,待歸位後才能將往常諸般再回想起來。

他攏了攏我的發,笑道:“若我那時惹了桃花回來,你待怎麽?”

我想了想,覺得是時候放兩句狠話了,遂板起一張臉來,陰惻惻狀道:“若有那時候,我便將你搶回青丘,囚在狐狸洞中,你日日隻能見著我一個,用膳時隻能見著我一個,看書時隻能見著我一個,作畫時也隻能見著我一個。”

他眼中亮了一亮,手撥開我額前發絲,親著我的鼻梁,沉沉道:“你這樣說,我倒想你現在就將我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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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鬧中秋,廣寒宮裏年前的桂花釀存得老熟了,嫦娥令吳剛在砍樹之餘挑著酒壇子,第一天到第三十六天的宮室挨個兒送了一壺。我將送到洗梧宮的這壺溫了溫,同夜華各飲了兩盅,算是為他下界踐行。

我原本想跟在他身旁守著,他不允,隻讓我回青丘等著他。

夜華不願我跟著,大約是怕我在凡界處處回護他,破戒使術法,反噬了自己。但我覺得能讓他少受些磨難,被自個兒的法術反噬個一兩回也沒怎的。遂盤算著先做段戲回青丘,令他放心,待他喝了忘川水轉世投生後,我再厚顏些,找到他跟前去。

愛一個人便是這樣了,處處都隻想著所愛之人好,所愛之人好了,自己便也好了。這正是情愛的妙處,即便受罪吃苦頭,倘若心裏頭有一個人揣著,天大的罪天大的苦頭,也不過一場甜蜜的煎熬。

司命星君做給我一個人情,同我指了條通往夜華的明路。

夜華曆劫的這一世,投身在江南一個世代書香的望族,叔伯祖父皆在廟堂上占著要職。

司命興致勃勃,嘖嘖讚歎,說依他多年寫命格寫出來的經驗之談,這種家庭出身的孩子將來必定要承襲他父輩們的衣缽,憑一枝筆稈子翻雲覆雨於朝野之巔,而夜華向來拿慣了筆杆子,這個生投得委實契合。

但我曉得凡界此種世家大族最講究體統,教養孩子一板一眼,忒無趣,教養出的孩子也一板一眼,忒無趣,全不如鄉野間跑大的孩子來得活潑乖巧。夜華本就不大活潑,我倒不指望他轉個生就能轉出活絡的性子來,隻是擔憂他童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