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意亂

這日方榮正睡得香，隱隱約約似乎聽到仙女唱歌的聲音，此音隻因天上有，人間哪得一回聞。方榮聽得入了迷，竟忘了去瞧是誰在唱這美妙的歌，如若進了極樂天堂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那歌聲停了下來，隻見一聲音道：“你們知道我今天為什麽這麽高興麽？因為爹爹回來了，我把好消息告訴你們了。”音與歌一般好聽。

方榮大奇，不知她與誰說話，於是往那聲音之處瞧去，這一瞧不要緊，這一瞧瞧得呆了。方榮隻以為見了仙女，凡間哪有這麽美的人，真正是那“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施朱則太紅，著粉則太白。出沒花間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飛若揚。蛾眉顰笑兮，將言而未語，蓮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羨彼。之良質兮，冰清玉潤，羨彼之華服兮，閃灼文章。春蔥玉指如蘭花，三寸金蓮似元寶。雲袖輕擺招蝶舞，纖腰慢擰飄絲絛。”世間言語不足以形容她，花不足以形其貌，鶯不足以奪其聲，月不足以傳其神，玉不足以得其骨，冰雪為膚，秋水為姿。

過了許久方榮隻覺喘不過氣來，隻得輕輕呼吸，隻怕驚了眼前這仙女姐姐。

那仙女又道：“好久沒來瞧你們了，你們想雪兒了麽？”

方榮這才見她身旁的珍禽異獸又叫又跳，剛才除了仙女，眼裏哪還容得下其它東西。

隻見那仙女輕輕笑道：“雪兒更想你們呢。我們一起唱歌跳舞吧。”揮袖一轉，輕唇一開，又輕歌曼舞起來。這時方榮真正相信她是仙女了，你看她轉著舞步，也不見腳上用力，便上了兩人高的樹枝，又從這棵樹飛過兩丈外的那棵樹，地上、樹上全無障礙。而又是那麽動聽那麽優美，那些珍禽異獸也圍著她轉，此時輕霧未散去，如幻如夢、如詩如畫。這不是天仙是什麽？

方榮正看得入神，忽地那仙女停下定定瞧著方榮。方榮大驚，一轉身坐在樹後。心大跳不止。

才坐下，眼前一亮，那仙女如魅般已在方榮麵前詢問道：“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方榮哪裏敢開口，其實是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那仙女見方榮不說話，又道：“你為什麽不說話？以前我為什麽從沒見過你呢？”

方榮見她說話又好聽又溫柔，想來不會對自己怎麽樣，忙跪下拜道：“小人方榮拜見仙女姐姐。”

那仙女掩麵笑道：“什麽仙女姐姐，我可不是仙女，我是仙女便好了，也不是姐姐，我可一點也不比你大呢。”

方榮一見她在麵前笑，一下看得呆了。那女子也不知他為什麽這麽看著自己，道：“喂，怎麽又不說話了，我的臉有什麽不對麽？”

方榮回過神來，不敢逼視，站起低頭道：“你不是仙女，你是住在這裏的麽？”

那女子道：“這裏離我家可遠著呢，不過這也算是我家吧。那你呢？從什麽地方來的。”

方榮忙道：“這山的外麵。”

那女子道：“山的外麵，我還從沒去過呢，外麵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麽？”

方榮奇道：“你從沒見過人麽？”

那女子道：“胡說八道，誰說我沒見過的，我爹爹娘親不是人麽？我跟爹娘住在一起，不過從沒見過其他人，你是我見過的第三個人。我心裏很開心。”

方榮暗道：“她可真是天真浪漫。”道：“我見了仙女姐姐更加開心。”

那女子笑道：“你也不怕羞，我都說我不是仙女，更不是姐姐了，你還要叫。你為什麽叫我仙女姐姐呀？”

方榮忙道：“因為仙女姐姐人長得好看，舞跳得好看，歌唱得好聽，在世間從沒聽過這麽好聽的歌，這麽好看的舞，更沒見過這般美的仙女姐姐。”

那女子道：“我生來便這樣了，長得好看有什麽好麽？我隻知我歌好聽它們喜歡聽，我舞跳得好它們喜歡看。”

方榮道：“仙女姐姐長得好看，我便喜歡看，喜歡跟仙女姐姐在一起。”

那女子道：“真的麽？原來長得好看有這等好處。你不要叫我仙女姐姐了，你便叫我雪兒吧，我便叫你方哥哥。”

方榮聽了這句腦中一空，差點暈死過去，道：“你叫我方哥哥？”

那女子惑道：“怎麽了，你比我大，我自然要叫哥哥的。”

方榮忙道：“是，雪兒！”

那女子道：“嗯。方哥哥！”叫完又掩麵一笑。

方榮又是一呆，道：“雪兒，你能告訴我叫什麽名字麽？不會就叫雪兒吧？”

那女子道：“我爹娘都叫我雪兒，其實我複姓東方，雙名妍雪。東方妍雪便是雪兒了。”

方榮一驚，道：“東方齊天前輩是你什麽人？”

東方妍雪道：“咦，你認識我爹爹？”

方榮喜道：“你果然是東方前輩的女兒。東方前輩教過我很多東西。”

東方妍雪道：“你怎麽認識我爹爹的呢？他可從來沒出去過這裏。”

方榮忙道：“便是前幾日碰上的。”

東方妍雪道：“原來如此，那他是不是……瘋瘋顛顛的？”

方榮不敢答，道：“他那樣很久了麽？”

東方妍雪心下黯然，道：“聽娘說我兩歲時爹爹便如此了，隻因爹爹練功緊要之時走了神，怎麽治也是不好。隻是有時正常，有時又不正常。”

方榮忙道：“聽你說他回家了。”

東方妍雪轉悲為喜，道：“嗯，昨晚剛到家，而且還好好的回來了，所以今天來告訴我的好朋友。”

方榮奇道：“它們便是你的好朋友麽？”

東方妍雪抱起一隻雪兔，道：“是呀，它們都是我的好朋友，以後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方榮心中大喜，道：“我天天陪雪兒玩。”

東方妍雪喜道：“方哥哥真好。”

方榮道：“雪兒，剛才你跳舞之時，輕功真好，那是什麽武功啊？”

東方妍雪道：“這個呀，是娘親教我的淑女舞步。”

方榮羨慕道：“我也會便好了。”

東方妍雪笑道：“我娘親說，這隻有女子才能學，男子可不能學。你不是很厲害了麽？跟我爹爹一般的武功了，還要跟我學，不是越學越退後麽。”

方榮奇道：“你怎麽知道？”

東方妍雪道：“我爹爹教我的呀，他說我學會這後，看見比我厲害的便跑得遠遠的，那比我厲害的便傷害不了我，我當時便偷偷笑爹爹，誰要傷害我呀？我又聽話又不做壞事。我一看便知你比我厲害，我也沒跑，方哥哥也沒傷害雪兒。”

方榮暗道：“世人見了你一定與我一般崇拜你，誰人還去傷害你呢。以後誰人敢欺負你，我一定拚了性命也要保護你不受一點傷害的。”道：“是啊，那幾日，東方前輩剛剛教會我一些武功。他說這些都是他最好的武功。現在聽你說來確實如此了。”

東方妍雪道：“其實練武又有什麽用呢，除了輕功外，其它一點用也沒有，我從來也沒用過。小時候爹爹娘親都說要教我功夫，其實我是很聽他們話的，不過這次我說什麽也不聽他們話，怎麽也不學，爹爹最疼我，見我不學，也由著我不管我了，娘親可不答應，非要我學，說什麽怕我被別人欺負，我說好吧，我說我要學能像魚兒一般在水中遊的，能像鳥兒一般在天上飛的。於是我便學會了閉功與輕功。後來娘親又騙我，讓我胡裏胡塗學了一套劍法。瞧，那便是我帶來的劍了，娘親說人不離劍，要我出外非要帶上不可。我可不管，隻好把它放在一邊了。”

方榮望去，見遠處樹枝上果然掛著一柄長劍，劍鞘甚是美觀，都說寶劍配英雄，寶劍更應配美女了，那一定是寶劍了，道：“我也剛學會一些劍法，不過肯定不及雪兒的。”

東方妍雪道：“其實我可不喜歡打打殺殺的，見了便害怕。所以我才不喜歡習武的。啊，遭了，方哥哥，我要回去了，不然娘親要生氣打雪兒屁股。方哥哥，你一定沒住的地方，你到我家去吧。”

方榮大喜，道：“嗯。隻是不知可不可以。”

東方妍雪道：“我爹娘都是大大的好人，他們見了你，高興還來不及呢。走吧。”

方榮想想自己不就是要找東方齊天麽？也便不想那麽多了。

東方妍雪便去取劍，方榮隨在她後麵。才到樹下，忽見從樹上落下一巨物，方榮仔細一瞧，卻原來是一條碗口大的巨蛇，馬上便要落在東方妍雪頭上，說時遲那時快，方榮一躍上前，握住了那大蛇，那蛇見狀，翻頭便往方榮咬來，方榮一手握住那蛇頸口，力氣到處，那蛇吐出幾口鮮血不再動彈。

方榮回過頭來，剛想開口說沒事了，不想見到的是東方妍雪一臉驚訝、傷心欲絕的神情，不久淚便落了下來，方榮哪裏見過這種場麵，一時慌了手腳、不知所措，隻吞吞吐吐道：“沒……沒事了。不要……害怕。”

卻聽東方妍雪道：“你為什麽要害死它，為什麽要害死我的好朋友？”

方榮忙道：“我以為……我以為它……它要下來咬你。”

東方妍雪道：“你不是我的方哥哥了，你也不是我的好朋友了，你是壞人。”

方榮聽了此言，腦中一空，天旋地轉，隻想死的是自己而不是蛇，若是自己死了，說不定東方妍雪也會為自己傷心欲絕，本來自己是她的方哥哥，每天可以陪她玩的好朋友，現在卻突然什麽也不是了，直比死了還難受。一下癱倒在地。過了許久，才懇求道：“雪兒，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要不理我，你隻要肯理我，你叫我做什麽都可以。”

東方妍雪氣道：“你殺了我的蛇兒，我要為它報仇。”說完抽出劍便往方榮刺來，方榮忙閃開，東方妍雪又刺，方榮又避開，直刺了幾下也沒刺中。方榮突尋思：“她要殺我，我為什麽要躲開？她不理我了，我活著幹什麽？”於是閉上眼睛不再躲避，果然忽覺胸上一陣劇痛，知那寶劍已刺入胸中，睜開眼來，正見東方妍雪現出驚恐的神情，見了他望著自己，心下一慌，抽出了刺入方榮寸許的劍，鮮血便如注噴出。

方榮忙用手捂住傷口，道：“雪兒，你殺了我吧。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卻見東方妍雪丟了劍，掩了麵哭起來，道：“我不是故意的，誰叫你殺了蛇兒的，我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知怎麽會變成這樣。”

方榮其實沒受什麽傷，隻是心已死，傷好像也便重了，道：“雪兒，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殺便殺吧，隻希望你以後能像對待蛇兒一般對待我。”

東方妍雪道：“方哥哥，你原諒雪兒吧，我不是故意要刺傷你的，剛才一時氣急，想不到便刺傷了你，你原諒雪兒好不好。”

方榮想不到她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心又活了過來，喜道：“雪兒，你原諒方哥哥了麽？我沒事，我沒事。你瞧，我好好的呢。”說完一躍而起，又跳又叫的。

東方妍雪見了，道：“這麽說方哥哥原諒雪兒了。那雪兒也原諒方哥哥，其實雪兒也知道剛才方哥哥是為了雪兒好才不小心殺了蛇兒的，但是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種事，所以……所以就……蛇死不能複生，也隻好這樣了。方哥哥，雪兒幫你包紮傷心吧。”說完便要扯自己衣衫。

方榮一抓她手，道：“方哥哥沒事，你把衣服扯爛了可不好看，我這有包紮傷口的綁帶。”說完從行李中拿出。

東方妍雪接過，便幫方榮包紮。方榮傷口在胸口，東方妍雪要幫他圍胸，於是差點便要抱住方榮了，方榮臉與她臉貼得很近，隻覺一陣淡淡的香氣襲來，再也不敢看，忙閉上了眼睛，臉上卻羞得通紅。東方妍雪見了，問道：“方哥哥，很痛麽，都怪我不好，你忍著點，一會便好了。”

等包紮好了，見她臉上傷心至極，方榮一見她傷心，心便萬分難受，道：“方哥哥沒事……我們還是把蛇兒後葬了吧。”

東方妍雪點點頭，方榮便挖了個小坑，將蛇埋了起來。東方妍雪又是一陣傷心，道：“都怪雪兒不好，沒有保護好蛇兒，你快快去找一戶好人家投胎吧，說不定我們又是好朋友。雪兒走了，以後會來看你的。”緩緩起身行去。

方榮跟在後麵不敢言語，東方妍雪道：“方哥哥，你要為蛇兒守陵三日。”方榮哪裏敢違，她的話便是聖旨，比聖旨更重要，別說三日，她要是說了三年，三年也是要守下去的。於是回到那埋蛇之處跪下了。

東方妍雪道：“方哥哥，中午我會送飯給你的。我走了，本來我也是不願走的。”

方榮隻得瞧了她倩影離去。一心隻望午時快些到來。方榮想想今日的奇遇，好像還是在夢中一般，想想若能跟她在一起，一生在此又如何呢？胡思亂想一陣，時間便過得快了，到得午時左右，果見東方妍雪那身雪白的身影提著籃子而來。方榮大喜，卻不敢表露出來。

東方妍雪到得近前，道：“方哥哥，我知你早飯也未吃，一定餓壞了吧。”說著幫方榮擺好飯菜。

方榮果料全是素菜，想來一個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人怎麽會殺生還吃它們肉呢？更何況那些還是她好朋友。方榮忙道：“男子漢三日不吃飯也能頂住，何況才一頓未吃，更何況方哥哥乃練武之人，十天八天未進食也不成問題。”

東方妍雪道：“這我便放心了，以後我也隻能一天來一次。”

方榮忙問道：“為什麽？”

東方妍雪道：“因為早上我要照顧爹爹娘親，還有我的好朋友們，晚上我是不能出來的，不然娘親又要罵我了，所以隻有中午能來。”

方榮暗道：“不過三日而已。”道：“真是辛苦雪兒了。”

東方妍雪忽道：“吃飯之時不準說話，快吃！”說完掩麵笑起來。

方榮最喜歡她笑的樣子，食量大增，一下便將飯菜吃光了。直道“好吃”。

東方妍雪道：“真的好吃麽？唉，爹娘總說不好吃。然後他們趁我不在時自己又做飯吃。”

方榮奇道：“雪兒做的這麽好吃的菜他們怎麽會不喜歡呢？”

東方妍雪歎道：“其實我是知道的，他們不可一日無肉，可是……”

方榮忙道：“以後方哥哥隻吃雪兒做的飯菜。”

東方妍雪道：“方哥哥對雪兒最好。方哥哥，你可以答應我以後不再殺生麽？”

方榮甜到骨裏去，道：“方哥哥隻聽雪兒的話。”

東方妍雪又道：“其實這些蘑菇青菜又何嚐沒生命，如果我們一生隻喝水才好呢。”

方榮想不到世上有這麽善良的人，對她是越來越喜歡，道：“雪兒的心真好。”

東方妍雪笑道：“跟方哥哥在一起真開心，我娘親隻說我的心最壞，總不聽她話，其實我哪裏不聽了，不過隻是練武這事不聽她話罷了，娘親便以為我壞了。”

方榮道：“雪兒現在已是這麽厲害了，又有誰會是雪兒對手呢。”

東方妍雪道：“你呀。”

方榮道：“我哪裏是你對手，不然豈會被你刺到。”

東方妍雪忙道：“方哥哥，還疼麽？”

方榮哪裏敢讓她傷心，隻暗罵自己亂說話，道：“哪裏會有事，現在全好了，雪兒心好，隻刺入一點點，傷了一點皮罷了，一點也不礙事。”

東方妍雪道：“都怪我不好，原來我果真是這麽壞的人。”

方榮不敢再提這事，忙道：“雪兒，這幾年你一個人是怎麽過的啊？”

東方妍雪道：“誰說我一個人過的呀，有爹爹，有娘親，還有這麽多好朋友。”

方榮奇道：“怪不得它們不怕你，還跟你一起玩，若是我，它們早嚇得跑了，也怪不得開始我把你當仙女姐姐了。”

東方妍雪笑道：“原來這樣，當時我真應該騙你的，那樣我便有個弟弟了，我真想有個弟弟呢。”

方榮忙道：“現在可不成了，現在我是你方哥哥了。”東方妍雪道：“有個哥哥也不錯的啊。以前我無聊的時候便跟它們說話，現在跟方哥哥說話。”

方榮道：“是啊，跟它們說話，它們又聽不懂，跟方哥哥說話才解悶呢。”

東方妍雪道：“它們也聽得懂的呀，我也聽得懂它們說什麽，隻是它們沒你說得讓我開心。”

方榮奇道：“你們互相聽得懂說話？”

東方妍雪驕傲道：“是呀，連爹娘都羨慕我呢。開始他們還以為我瘋瘋顛顛的，後來才知我是在跟我的朋友說話，再後來他們才知道我聽得懂它們說話。他們羨慕死我了。”

方榮暗道：“天下還有這種奇女子，她一定是被貶下凡間的天仙無疑了。”道：“它們都說些什麽？”

東方妍雪道：“它們也幾乎什麽都說，不過大多時間都是聽我說話，也隻有在有危險或開心之時它們才告訴我，也就是跟我說話。”

方榮道：“那我以後一定跟你在一起，這樣便沒危險了。”

東方妍雪道：“好呀，這樣我也不會覺得無聊了。呀，時候不早了，方哥哥，我又要走了。明天再送飯給你吧。”

方榮暗自傷心，卻道：“路上小心一些。”東方妍雪嗯一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