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樂不思歸
貨上了車，汪建文卻沒有上車。白青鬆溜道的嘴皮子，把北涼市這十多年來的變化誇了個無以倫比，汪建文懷舊和貪玩的心被他輕輕鬆鬆就給撩撥了上來。兒時北涼市的風光早已模糊在記憶的深處，尤其是花雨湖的鯉魚是什麽味兒都忘了，幹嗎不留下來呢？北涼市可是故鄉啊！瀏覽兩天誰敢說什麽？拜托蕭紫玉給父母帶句話——說她碰到老朋友了；請馮采購向老頭子請個假——說她突然“病”了。事情辦妥，回去她就請客。
坐上白青鬆的摩托，高樓大廈從眼中飛過，汪建文不僅茫然還有深深的失落感：如果爸爸當年不申請去那個山溝兒該有多好！在這個風景秀美的北方城市，自己一定會有個象樣的工作，最起碼也能坐進辦公室裏。男朋友也一定不比李勃然差，最低限度也會像這個騎士一樣。唉！命運，你這個折磨人的東西呀！
白家住在花雨湖南麵一片新落成的小區內。摩托車沿著紅白相間瓷磚鋪成的路徑左左右右地走了一陣兒，最後停在了二十號樓下。
汪建文仰望高大的白色建築物，眼睛竟然有些漲熱。
“咋的啦，沒見過高樓麽？”白青鬆微垂著頭看著王建文的臉問，然後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汪建文不由一悸，下意識地往出拽手，白青鬆卻笑嘻嘻地加大了力度，汪建文掙了幾掙也沒有解救出自己的手，最後索性就讓他握著了。
“老張，快出來看看是誰來了？”從沙發上站起來的白化龍笑逐顏開，歡快地叫著在廚房裏準備晚飯的妻子。
汪建文麵如桃花，羞答答地叫了聲白叔叔。
“建文哪，怎麽突然就來了呢？”其實他早就知道她要來，這是他和汪永海兩口子做的扣子。原先還犯愁她沒有出差的機會，更擔心沒有長情的兒子等不了幾天，這下好了。
“來進貨，正好碰到青鬆哥哥。”
“哎喲！好俊秀的姑娘啊！這就是建文麽？”樂滋滋跑出來的張蘭分抓住汪建文的手，上一眼下一眼地邊瞧邊誇獎。
“阿姨好！”汪建文像個剛剛揭開蓋頭的新娘子，一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了。
“咂咂咂，好看！真是女大十八變，小時侯的那個瘦貓似的小丫頭竟然變成了大美人了！”
“媽，建文得呆幾天呢，你有的是時間相看，眼下你還是顧著廚房裏的菜吧。”白青鬆說完就緊著抽鼻子。
“哎呀？排骨。建文你快坐呀，到這就跟自己家一樣啊。青鬆，來拿水果。”張蘭芬最後一句話是在廚房裏說的。
“這個老婆子，一見到你就啥都忘了。”白化龍笑說。
汪建文心底的“想法”不由清晰起來。
晚餐桌上，汪建文像個公主似的，被白家三口人“喂”得溜溜的飽。飯後，白青鬆又牽著她的手在花雨湖邊上遛了一個多小時的彎兒，回來時張蘭芬已經把洗澡水給準備好了。當夜，白青鬆找人替了他的班，第二天就帶著她暢遊起北涼城來了。
第一天他們遊了花雨湖，中午吃了頓百魚宴。第二天轉了一上午的山下公園，下山後進了飯店，然後看了一下午的電影。從電影院出來又進了夜市，吃了十幾種小吃兒才打道回府。第三天，上午去了龍潭山，下午逛開了百貨大樓，大包小包拎進門，張蘭芬豐盛的晚餐正好擺上了桌子。
汪建文在白家又吃又玩又樂，真如劉皇叔一般——樂不思蜀了。當她終於想到“家”這個字眼時，她在白家已整整逗留了一個星期。依依不舍蹬上了西去的列車，揮手之間淚珠兒竟然掉了下來，她禁不住愕然：這是戀戀不舍之淚，還是訣別之淚呢？
車輪滾滾，心亂如麻：萬一馮海波不幫助她，沒按她的話請假可怎麽辦？萬一蕭紫玉想看熱鬧而沒把話說“明白”了可如何是好？李浩然一定急瘋了，說不定正拿把刀子等在家門口要興師問罪呢？……越想越慌，越想越害怕，法子還沒有想出來呢，火車一聲長鳴進了煙山車站。
隨著人流，挪動著發軟的腿，汪建文驚慌的眼睛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找尋。
一個眼窩深陷的男人，瞪著發亮的眼球，瘋了似的穿過人群到了汪建文的跟前，旁若無人地抱緊她，喘著粗氣卻虛弱地說：“想死我了！你再不回來我可能真的瘋了。”
汪建文有些慌亂，趕忙扯謊。“我病了，好一點兒就回來了。”萬一這個謊言已經露餡兒了可怎麽辦？
“我知道。我去商店問了。讓我看看，是瘦了點兒。真擔心死我了。該死的老頭子為啥讓你上北涼哪？”
汪建文的心安了幾秒鍾，緊接著就被“北涼”兩個字給攪亂了。忍不住幽幽歎了口氣，言不由衷地說：“沒辦法，人家有權嘛。”
“別犯愁，有機會我一定讓你離開商店。”
汪建文輕輕笑了，在心裏說：啥時候你才能有這個能耐呢？下輩子吧！
兩個人拐了幾個彎兒向台階走去，李浩然邊走邊表達他的思念之情。
“真是越急越添亂，我這邊急得火上房似的要去北涼，我媽那邊卻生了病，害得我——”
汪建文一邊心不在焉地聽李浩然嘮叨著，一邊在心酸地回味著和白青鬆在一起的情景。李浩然一句“急著去北涼”嚇了她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她瞪著眼睛追問：“你說啥？你要去北涼？”
“對。我擔心你呀。不知你病成啥樣兒了，都快把我給急瘋了。”說完，便情意棉綿地握住汪建文的手。
汪建文暗暗一震，想立刻抽出自己的手又覺得不妥，急忙用另一隻手拍拍李浩然，然後很巧妙地撤出被他握得汗津津的手，接著用兩隻手挽住他的胳膊，邊下台階邊調皮地說：“傻樣兒，你知道我在哪麽？去了你也見不到我呀。”
“是呀，當時都蒙了，根本沒想太多。我媽為了阻止我，跟我大吵了一架。生生給氣犯了膽囊炎。”傻笑。
汪建文慢慢扭過去臉，不忍看李浩然癡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