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9 如魚得水

北方大學的師資力量雄厚,教學設施先進而全麵。各科係都有自己的獨立教學樓,學生的食宿條件相當的好。

蕭紫玉是文學係的學生,她住的宿舍樓**花樓,坐落在宿舍樓群的中央。舍監把她領到A座三樓一號門口,開門、進屋,她心為之一陣舒爽——地板是ru白色的,桌子是ru白色的,連床都是ru白色的,這可都是家裏的顏色啊!都是她喜歡的,住在這裏一定很舒服!若不是身邊有個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三十歲的她真想雀躍幾下來發泄一下心裏過多的喜悅。

屋子不大,卻是一廳一室。廳內有沙發電視茶幾,室內安了六張床,東西各三張。床一律木製,一律是上床。床下安放著桌子,桌子的一側是櫃子,每張桌子上都安著台燈,每張桌子旁都放著一把椅子。

蕭紫玉彬彬有禮地送走了舍監,然後看了遍每張桌子上貼著了名字,最後她坐在貼著自己名字的桌子邊的椅子上放鬆了四肢,目光再一次觀瞧著室內。

《鈴兒響丁當》樂曲突然響了起來。

蕭紫玉急忙看看手表,有些歉然——答應他到啦就打電話竟然因為太高興給忘了,他一定又要興師問罪啦!果然,接聽按鈕剛按動就傳來李勃然劈頭蓋臉的責罵聲。

“你搞什麽鬼呀?不知道我在等你的電話嗎?都快九點啦,你是不是想讓我急出心髒病死掉你才高興啊?……”渾厚的男聲高八度還真刺耳!

蕭紫玉把手機拿離耳朵老遠等著他哇哇完才低聲下氣地道了歉,“對不起!人家剛進宿舍嘛。知道你惦記我,謝謝啦!罵一頓氣消了吧?不許再生氣啦,否則我可關機了。”安安靜靜扯著謊,臉上微笑,語聲委屈,幸虧手機沒有可視功能,否則李勃然又得罵她一頓了。

“怎麽才到?你昨晚不是說住的旅館離學校挺近的嗎?是不是遇到啥麻煩啦?咋去的學校?讓你打車你打了沒?我說送你你偏不讓,等到現在隻能聽到你的聲音多急人哪?”連珠炮似的追問,弄得蕭紫玉的心熱乎乎的,趕忙細聲細語地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然後又乖乖地接受他左一個右一個的叮囑。兩個人足足說了十五六分鍾,若不是一個女孩子嗵嗵走了進來,蕭紫玉還找不到借口掛斷手機。

進來的是個濃眉大眼的女孩子,黑而密的頭發剪得很短,又長又大的T恤幾乎與短褲同長,兩條粗壯的腿下麵是兩隻大腳,腳上套著一雙李寧牌旅遊鞋。

“喲!我還以為我是最早的呢。”女孩子不自覺地嘟噥著。

蕭紫玉站起來笑盈盈地說:“我也是剛到。你好!我叫蕭紫玉。”

女孩兒立即扔下皮箱,握住蕭紫玉的手。“你好!我叫宮倩茹。”

蕭紫玉伸手去拿地上的皮箱,宮倩茹忙說:“謝謝!我自己可以。”大方說完,略一轉目便看見了寫著她的名字的桌子,於是提著皮箱走了過去,砰的一聲把皮箱撂在寫字台上。

這時,舍監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不快地瞥著開完衣櫃又拉抽屜弄得劈裏啪啦亂響的宮倩茹一眼,轉對蕭紫玉說:“二位同學,收拾完了去我那裏領日用品。”

蕭紫玉點點頭,沒等回答,宮倩茹卻搶著回答:“好嘞。您忙去吧。”

舍監走了。

蕭紫玉打開櫃門,找出抹布擦拭裏麵的灰塵。

剛走沒多久的舍監又回來啦,她身後跟著一串人。先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兒,粉衣粉裙,一頭長發,兩隻慌亂的眼睛。走在她身後是個穿著講究手裏拎著兩隻大皮箱的中年女人。這娘倆的身後是位扛著大行李袋古銅臉色滿頭霜花的男人,一個瘦弱的女孩兒怯生生地跟在男人的身後。接下來是一對母女,母親走在前頭,手裏提著皮箱,都進了門了還在給一身男孩子打扮有點桀驁的女兒說著什麽。最後是一對男女,兩個人手牽著手,前後僅差一小步,男在前女在後進來。

舍監把該說的話說完走了。兩位母親一個鋪床先後打開皮包往櫃裏放東西。兩個女孩兒,一個安靜地坐在椅子一個爬上床梯察看。那位父親把旅行袋放在地上,傻乎乎地看著忙碌的別人,其閨女倒是很會照樣學樣,打開櫃子往裏放東西。女青年坐在椅子上吃起了零食,男青年有條不紊地把皮箱裏的東西倒騰出來放進衣櫃。

蕭紫玉默默觀瞧著五位同室思忖:從今以後自己就要跟他們廝守磨合了,不知道她這個大女人能不能適應這些小女孩子的生活呢?

大學生活開始啦。上的第一節課和吃的的一頓飯都是在別別扭扭不尷不尬的情形下進行的。上課前,一群陌生人左顧右盼地坐著,偶爾回眸打量下四周,碰到慌亂的目光,便沒笑硬擠出點笑,拘謹而又新鮮。吃飯時更是錯誤百出,雖然有指示牌,可還是有不少的人仍然找不到餐廳,進去和出來的若不是同一道門眼睛就長長,無頭蒼蠅似的亂轉。

蕭紫玉很聰明,去餐廳和教室她都不做先鋒,穩當地跟在別人的後麵,仔細觀看,暗自默記,僅僅一天她就把宿舍餐廳教室的路線記在了腦子裏,即使是晚上也能來去自如,但是有一點讓她非常的不適應,甚至有點後悔考大學。

也許是因為相貌靚麗,也許因為成熟的女人味,也許因為體麵的穿著,無論蕭紫玉走到哪裏都會招致目光的追逐。而且多數目光中都含有驚奇不解的成分,仿佛突然間看見一個跟他們不一樣的人似的。她慢慢地明白:自己與他們是年齡和心態的差別,同時亦清楚上大學要在適合的年齡上。

蕭紫玉的班主任蘇典航是個很愛笑的大男孩,說他是大男孩並非瞎說,他隻有二十八歲,研究生畢業後留校任教。蘇典航長了張清秀的臉,會笑的眼睛時刻都在笑。高大的體形,開朗的個性,風趣的言談,隨便的衣著,使他成了那些時尚女生愛慕的對象。

主題班會上,蘇典航笑眯眯地傾聽著三十六名新生的自我介紹,欣喜而又若有所思的目光慢慢地從一個學生的臉上移動到另一個學生臉上,內心大聲地下著定語:灑脫。幹練。靦腆。謹慎。……雖然表情不同,卻都洋溢著無言的快樂呀!突然,他的感慨停滯了,目光也凝住不動了,被大大震動的心還在微微地顫動。

女同學自我介紹完畢落落大方地坐下,擺了個優雅的姿勢,很注意地傾聽著下一位同學的介紹。

當蘇典航從混亂——是混亂吧——中清醒過來,最後一名學生正在介紹他自己。他慢慢站了起來,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呆呆望著那張始終輕笑但絕對與眾不同的臉。

主題班會之後,蘇典航沒事就去班上轉悠,對那個與眾不同的女學生更是“特別關照”。然而,不管他多麽露骨地表現,那個女同學就像峻美的神女峰,永遠裹藏在淡淡的雲霧裏,隻能讓他遙遠的眺望!他為此焦慮不已。

追求蕭紫玉的人可不止蘇典航一人,本係的不算,外係的也大有人在。他們借著進餐或者坐圖書館之機接近她,弄得她十分的為難。更有甚者硬把自己的書借給她看,不管是不是她喜歡的書。有的人今兒個借給她書明兒個就來問看完沒有,她要是把書還給他,第二天他一準會送來另一本。她若是不借他們的書就得給他們個理由,她要是拿不出理由,他們就會給她羅列出一大串罪狀,令她不得不接受他們的書。如此一來,蕭紫玉的書桌上便常常堆著成摞的書。五個同室樂得直蹦,不僅省了去圖書館借書的麻煩還有了打趣蕭紫玉的借口——真是得了便宜賣了乖!哭笑不得的蕭紫玉隻好拿出李勃然的照片,女孩子們一片嘩然,大呼絕對是個標準男人。再有人來送書,她們便擠眉弄眼地唧唧咕咕,整得來人一頭霧水滿腹心事。

古可征腋下夾著講義,一手拿著裝著茶水的茶杯,邁著方步走進教室。放下手裏的東西,他正了正椅子然後坐下。

本來靜靜的教室忽然有了戚戚嚓嚓的說話聲。

“怎麽換人啦?”“這不是古怪教授嗎?”“……”

古可征默默等待教室肅靜,並沒有解釋為什麽換了人,確切地說是別人替他上了一個月的課,便目無焦點地開始講課。

古可征是個標準的東方美男,高大挺拔,寬肩窄臀,不胖不瘦,濃發黑眉,雙眸深邃,鼻直口方。他很年輕,不管臉上還是手臂的肌肉都沒有倒下的,亦無色癍,更沒有一般男人一過四十就出現的大肚腩。風度十足,魅力十足,氣質十足,不知傾倒了多少女學生。他很神秘,已進不惑之年,卻還堅守著鑽石王老五的身份!他很憂鬱,這憂鬱不僅寫在眸子裏聲音中,還寫在後背上步履間。沒有人懂得他的憂鬱,人們隻知道他是個英俊資深的教授而已。

課講了一半兒,古可征發散的目光突然有了焦點,而且還爆出了光華,正說著的嘴巴忽然絆住,望著最後一排一個座位上的女——學生。心說:是應屆考生嗎?可這麽成熟的臉龐不可能是二十歲少女的臉哪?八成是那個文藝團體來鍍金的明星。一定是這樣。上帝!怎麽會有這麽相識的人呢?不會是去而複活的輕盈吧?朗朗乾坤,陰陽相隔,二十年前的時光不可能重現!不是她,僅僅是一個像她的女——子而已。

課堂內有了竊竊私語,幾十雙眼睛觀察揣摩著教授忽然變得憂傷起來的臉龐。

古可征繼續講課,雖然他刻意不去看那個地方,偏偏他的心已遺落在了那裏。後半節課他講得甚是僵硬,幾乎是照著講義念下來的——這可是他任教以來破天荒的第一次!下了課,他抓起講義和茶杯大步而——逃!

蕭紫玉暗暗出了口長氣,從亭亭玉立的少女到嫻靜優雅的少婦,被異性長時間凝視她早已能泰然處之!但是今天,就在十幾分鍾之前,當那雙幽深的眸子一盯過來她便驀然一陣心痛,接著便是嗵嗵嗵心跳不止,莫明其妙的慌亂,驚惶失措地躲避,還有隱隱約約的企盼!這是怎麽啦?即使六年前被李勃然抱在懷裏也沒有過這種感覺呀?難道這是怦然心動的症狀,是愛情來到的信號嗎?老天!太無恥啦!那隻不過是個陌生的男人哪?她竟然為他而臉熱心跳而意亂情迷,且是在有夫有子的情況之下,真是荒唐可恥之極呀!難道她也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麽?難道她已經不愛那個還是她丈夫的男人了麽?可是,他的不忠至今憶起都會令她心痛不已呀!那麽她就是還愛著丈夫,又對另一男人產生了情愫!一個女人同時愛著兩個男人,這不僅厚顏無恥,還是墮落背叛,不可饒恕自掘墳墓啊!……她默默地咒罵著自己,用一些相當惡毒的詞匯。這些詞匯在她三十年的人生中想都沒有想過,而今第一次想起便用在了自己身上!

有人說,人在愛情上的力量就那麽多,有的人一次就用完啦,有的人要分好幾次才能用完。蕭紫玉一直認為自己是前者,是忠貞愛情的完美體現者,是沒有貞節牌坊的貞節烈女。她欣賞前者,讚賞前者,然而,命運卻偏偏要捉弄她,讓她一下子便從好女人變成了壞女人,這是她絕對也堅決不能容忍的。所以,她果斷地扼殺了那個還沒有萌芽的“小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