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大官人

第一章 赴京

初秋季節的習習江風,已經稍微帶上一絲清涼,不再那麽悶熱難當。

灞水河碼頭旁,一艘大船正緩緩揚帆啟航,狄小石便站在船頭之上,意氣風發誌得意滿地與岸上相送的慕容度等人揮手道別,衣袂袍帶在風中飄飄拂拂,遠遠瞧去,倒有著那麽一星半點兒讀書人的雅姿。而慕容荻俏立於他身後,風華萬千綽約動人,在他人眼中,確是相得益彰天生的一對才子佳人。

岸邊一處偏僻的地方,看著大船離岸後逐漸加快速度順流而下,徐軒瑞眼中充滿嫉恨,英俊的麵龐猙獰扭曲,咬牙切齒道:“姓狄的小雜碎,你得意不了多久的,等著瞧……”

直至大船遠去,徐軒瑞才收回刻骨的仇視目光,回頭恨聲吩咐身邊的隨從:“現在就去查,看究竟是哪個狗膽包天的雜種,竟敢走露風聲壞本公子的大事,查到後就把他剁碎了喂魚蝦。”

徐軒瑞這次對付狄小石的計策其實非常之簡單,隻是在臥牛鎮呈報至州府的科考生員資料名冊上,叫甄胤將狄小石的姓名塗改了一個字。這種手腳在平時本無掛礙,但值此大考之際,容不得半點馬虎,這個小差池足以讓一個考生本年的應試成績就此作廢。即使慕容世家有能力擺平,但龐慧珠亦可籍此尋岔挑刺,不承認狄小石的舉人資格。

因此,在首先的糊名審卷結束,各閱卷官評出的第一名試卷揭曉為狄小石之後,爾後的公開評卷中,各主評審官的意向亦傾向於取狄小石為解元,身為評審之一的徐軒瑞之父徐刺史並未提出任何異議。畢竟許承?扔肼驕阜蠔獻韉奈惱濾?汲?鏊?瞬簧伲?羰喬啃蟹窬觶?凰滌詮偕???興穡??揖偷韌???肽餃菔蘭宜浩屏趁媯?蠊?壩蕁?

灞水州今科考取的舉人名次初步定下,再後便是辦理具體手續以便上報朝廷,當徐刺史胸有成竹地審查存檔的考生名冊時,赫然發覺上麵狄小石的名字籍貫等各項內容與試卷上所填寫的並無任何差錯,不由得當場愕住,稍後方才醒覺必定是被狄小石識破,又暗使手段改了過來。至此,弄巧成拙的徐刺史再難回天,唯有強作歡顏親自為狄小石披紅掛彩,頒以解元之名。

秋試塵埃落定,接下來新晉舉人要做的便是收拾行裝上路,趕赴上京城迎接來年的春闈了。

灞水城與上京城一南一北路途遙遠,普通行旅在途中耗費的時日通常需要月餘,而讀書之人一路遊山玩水是免不了的,所需時日更是加倍,便走上三四個月也不算稀奇。

以狄小石的能力,頂多飛上兩天也就到了,原本不必太早入京,但同途的慕容荻和這科亦考取了舉人的許承?瓤擅徽夥菽苣停?倚∈?聊プ歐衫捶扇サ囊裁簧兌饉跡?謔潛闥饜勻媚餃荻勸才乓凰掖蟠?咚?罰?ǖ憊酃飴糜我惶耍?郎拖掄夤糯?焓瀾緄姆綣饃⑸⑿囊埠謾?

灞水河下遊,一條客船逆流而上泊在碼頭邊,一個年約三十許,氣度頗為不凡的男子雜在旅客中上得岸來,長長吐出一口氣,咒罵道:“媽的,總算回來了,這段日子可辛苦死本大爺了。”

若是狄小石在這裏,必定可以認出,這男子就是他初至時,在臥牛鎮見過的當街種桔充作瑞果賣的那個青袍道人。

那邊徐軒瑞正要返城,突然望見這男子,心下一動,迎出來高聲叫道:“彭兄,這一向去了何處,回來怎麽也不知會小弟一聲?未免太不夠意思。”

這男子抬頭見是徐軒瑞,忙迎上來笑道:“原來是徐公子,失禮失禮。我奉家叔之命出外辦事,因走得匆忙,所以不及向徐公子告別,還望見諒。”

徐軒瑞笑道:“豈敢豈敢?原來彭兄是為令叔彭知奉外出,難怪一去就是大半年,不知是何緊要之事?”

這男子叫彭應春,是灞水城達人府知奉彭潞的侄子,雖然自小隨叔修行,但因資質欠佳又沉溺酒色,修煉多年,境界一直停留在煉氣初期,隻仗著其叔的名頭,終日在灞水城與一些公子哥兒花天酒地廝混玩樂。

彭潞精於符?之術,年前修為突破至凝嬰初期,已有能力煉製一些較具威力的中級符?,卻因囊中羞澀,無力購買製符所需的昂貴原材料,無奈之下,隻得叫彭應春去一些小城鎮四處“化募”籌集錢財。

這種行徑等同騙取無知世人的血汗錢,自是無法明言,彭應春三言兩語搪塞開去。徐軒瑞也不多問,熱情道:“彭兄既然歸來,今日便由小弟作東,叫上幾個好朋友一起為彭兄洗塵……百花院裏新來了幾朵解語花,歌舞俱佳溫柔可人,定能讓彭兄不醉無歸。”

彭應春聞聲心動,搔癢難當,裝模作樣推辭了兩句,也就順勢應邀與徐軒瑞把臂而去。

這一夜的風流勾當就不必多說,第二天,徐軒瑞到龐府找到龐慧珠,獻寶一般道:“慧珠,我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來對付姓狄的小子了,就是知奉彭潞的那個侄子彭應春。”

龐慧珠亦聽聞過彭應春的名字,眸中露出不屑之意,淡淡地道:“彭應春?以他那點繡花枕頭的小能耐,糊弄一下無知之徒還罷了,憑什麽對付狄小石?能請動他叔叔還差不多。”

徐軒瑞忙道:“我並不是讓他對付狄小石本人,而是想叫他去臥牛鎮尋狄家的不是,隻要狄小石不在,彭應春要對幾個普通人下手還不是易如反掌?”

龐慧珠眼神一凝,微驚道:“你想對狄小石的家人……”

徐軒瑞目射陰狠光芒,恨恨道:“不錯,姓狄的小子那般羞辱賢妹與叔父,不如此怎能解去我們的心頭之恨?而且要趁著明年即將春闈時下手,讓他不得不回來奔喪無法參加科考,來個一石二鳥。”

龐慧珠沉默不語,眼神變幻不定,片刻後方道:“彭應春與狄家無怨無仇,你怎麽說動他?”

徐軒瑞知龐慧珠同意了自己的提議,喜道:“你放心,彭應春向來視財如命,隻要許以重金,何愁他不見錢眼開。”

龐慧珠又思忖了片刻,蹙眉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以後狄小石萬一知曉了此事,他會怎麽做?”

徐軒瑞心中一凜,遲疑道:“我們小心一點行事便是,諒他也無從知悉,就算他有所懷疑,但沒證據,他又敢對我們怎樣?”

龐慧珠搖搖頭,道:“殺親之仇不共戴天,以狄小石的性格,即使隻是懷疑,也一定會不擇手段報複,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徐軒瑞不甘心道:“難道我們就什麽也不做?”

有那麽一瞬間,龐慧珠眼底閃過一抹冷到極點的寒光,淡淡道:“我們完全用不著出麵,假手他人就可以了。”

徐軒瑞一聽便明白她有了主意,迫不及待道:“慧珠,你聰明才智勝我百倍,有什麽高明法子快說來聽聽。”

“……要是天遂人願,一切變化都隨我們的計劃,那就可以讓他們兩敗俱傷,我們從此再無後患。”

聽龐慧珠低聲娓娓道來,徐軒瑞兩眼放光,連連道:“這個借刀殺人的計策大妙,如能成功,任誰也懷疑不到我們頭上來。”

看著眼前這張嬌豔柔美的麵龐,徐軒瑞腦子裏忽然有一個念頭轉瞬即逝:這麽美麗的人兒,卻有這等縝密毒辣殺人不見血的心計,自己費盡心力的追求,也不知到底值不值得是福是禍。

龐慧珠似是瞧出徐軒瑞的心思,移步倚入他懷裏,輕輕挽住他的手,幽怨道:“這麽久以來,我一直不許你……你是不是有些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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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軒瑞還未與龐慧珠這般親近過,立時色與魂授,適才的念頭猶如春風拂水再無絲毫痕跡,連聲道:“你潔身自愛,我敬你還來不及,怎敢有絲毫怨你怪你之心?”

龐慧珠嫣然一笑,又靠緊了少許,柔聲道:“這件事還需要仔細籌劃一下,你先去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千萬小心別漏了口風。隻等這些事情辦妥後,我便可以安心把一切都給你,你,日後可別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要不然……”

她的語音忽然轉低轉沉,徐軒瑞隻想到很快就可一親芳澤得償所願,血液沸騰興奮至極,根本就沒把後麵的話聽入耳內,賭咒發誓道:“慧珠賢妹放心,我心可彰日月,以後若是有負於你,定叫我不得善終。”

龐府後花園,荷池旁的琉璃亭中,夏青顏仍是一襲青色長百褶裙,背向而立,靜靜地瞧著盛期已逝,略顯衰態的秋荷。

龐洪肅手恭候在亭外,雖然久久不聞夏青顏發言,亦示表現出絲毫不耐。

又過了許久,夏青顏才仿佛記起龐洪的存在,回首道:“與狄家的婚約,至多在明年大楚春闈後就可以順利解決,藥鋪近年擴展的勢頭很好,你也辛苦了,就趁著這段時間放鬆休息一下吧。”

龐洪恭敬道:“是,謝仙姑關懷。”

夏青顏又道:“這期間我不會來這裏了,有什麽事需要你去辦,或是你有什麽難處,我師門中另外會有人來吩咐照應你。”

龐洪訝道:“仙姑要離開灞水城嗎?”轉又醒悟,慌忙告罪道:“龐洪並不是有意過問仙姑行蹤,請仙姑恕罪。”心中很有些惶恐,龐家藥材鋪這些年發展迅猛,成為灞水城有名的富戶,全仗萬毒宗在後操持攜提,對其門中任何一人均奉若神明,絕對不敢有半分違逆不敬。

夏青顏擺袖道:“你去吧。”

見仙姑並未見怪,龐洪鬆了一口氣,應了聲是,卻未就走,道:“仙姑相助之恩,龐洪無以為報,前些天收藏了幾樣玉石和字畫,雖是俗物,閑暇時也可把玩一番,敬請仙姑賞麵收下。”

夏青顏搖頭道:“不必了,我對這些東西沒興趣,過些日子我師門便會派人來收取供奉,你留給我那些師姐妹罷。”

她的語氣雖淡,態度卻堅決,龐洪不敢多說,這才自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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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拂麵遍體涼爽,兩岸風光秀麗迷人,身邊俏美佳人風姿更是醉人,這小日子過得,當真是給個神仙也不換啊,狄小石坐在船頭有滋有味地飲酒賞景,心中大發感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畢竟是在船上,地方不夠寬敞,邊上的燈泡就顯得太多太密了點,連說幾句悄悄話的機會都難得找到,更別說尋個隱蔽的地方跟大美女慕容荻談談情說說愛,摸摸纖纖小手或更進一步地收點利息了。

同船的除了船上的水手,許承?取⒏叨?:偷野倉?猓?淥?畝際悄餃菔蘭業娜恕3?ツ餃葶郟?玫降倚∈??諦扌行姆ǖ氖?迕?餃菔獻擁苤欣戳似呷耍?褂惺?錘黽胰似透舅嫘校?佘笞盍戀牡婆葑勻灰??餃葶壅飧齟缶俗櫻?惶斕酵碓詰倚∈?砼曰斡疲?恢?櫚幕掛暈???懶聳橘椎野駁姆雇搿?

“我說小荻啊,灞水城到上京城的路你走得多,這一路的風景名勝也應該很熟悉罷?來來來,坐過來,為我介紹下。”

狄小石喝下幾杯小酒,肚裏又開始打起了小九九。

慕容荻豈不明白這家夥不懷好意?俏麵登時泛起淺淺一層緋紅,眼波流轉,還未出聲,慕容闞早已湊上前來,笑道:“小石,這條路我比小荻走得更多,更熟悉,沒有什麽名勝古跡我不知道的,我來講解給你聽。”

這大舅子哥敢情是鐵了心在跟自己較勁,要你講解什麽風景?煞風景還差不多。狄小石一肚子氣簡直要衝上來炸開胸腔,再瞧見邊上秀臉暈紅羞赧不勝的慕容荻,心癢難當,忍不住翻起白眼直接攆人:“我說大哥啊,你是世所矚目的棟梁之材,人間正義和世界和平以後還要靠你去主持維護的,我怎麽能浪費你比金子更寶貴的時間呢?你還是抓緊時間去修煉吧,去吧去吧。”

慕容闞隻道:“沒關係,沒關係,我一向都非常刻苦努力,稍許耽誤點時間不要緊。”

狄小石當即板起臉道:“什麽不要緊?這我就得批評你了。修行就跟逆水行舟一樣,不進則退,怎麽能有半點懈怠?尤其你還在非常重要的築基階段,這種想法是千千萬萬要不得的。”

論年紀,狄小石要比慕容闞少上七八歲,論身份,他還是人家的未來妹夫,卻不但沒有半分尊重,還反過來擺起架子訓人,實在讓慕容闞哭笑不得。不過,這個妹夫可不是普通貨色,慕容闞沒指望他會受世俗的尊卑禮法約束,再有滿腹牢騷也不敢發,隻有諾諾道:“小石你說的是,我今後一定牢記在心。”

狄小石仍舊沒好臉色:“記住有個屁的用,行動才最重要,還不快去練功?”

“哦,好,好。”見狄小石黑臉捏拳大有武力相加的趨向,慕容闞一嚇,三步一回頭無奈地去了。心裏哀歎不已,別人有個國色天香的美女妹妹,那些追求者還不得千方百計地巴結討好其兄弟姐妹,自家可好,妹夫騎到大舅子頭上作威作福,整個兒倒了過來,世道何其不公啊。

趕走不識時務的大舅子,狄小石滿心輕爽,嘻嘻笑道:“我又不是賊,盯這麽緊幹嘛……總算可以過清靜的二人世界了,來,咱們小兩口來排排坐。”

聽他叫得親熱,慕容荻俏麵又是一紅,大感甜蜜,輕移蓮步行近,但仍隔著一人距離,輕聲道:“你別怪大哥,我們畢竟尚未成禮,若單獨相處,可能會招致他人閑話。”

“咱們哪兒單獨相處了?這船上可有好幾十號人。”

狄小石知慕容荻是麵皮薄,挨近她笑嘻嘻道:“何況咱們名正言順,是事實未婚夫妻關係,誰敢笑話你?”一邊自說自話,一邊將慕容荻柔若無骨的小手握到了掌中。

慕容荻嬌軀一顫,手臂下意識往回一抽,忽又憶起上一次兩人鬧出的小小不快,立刻停止了回縮,含羞低頭,任由狄小石握住,晶瑩小巧的耳垂在霎時間紅得透了。

這美妞兒可比上次乖巧溫馴多了,這樣才有情趣嘛,狄小石大樂。

過了好一陣,胸口像有一頭小兔子在蹦達的慕容荻才稍稍適應,忍住羞澀解說沿途風景。但狄小石隻顧欣賞身邊絕美佳人的風景,也不知聽進了幾句話入耳,更不知,自己兩人相偕並立,也成為他人眼中的一道風景。

黃昏時分,大船泊岸過夜。

月上中天,狄小石正在艙中修煉,心神忽地一動,睜開眼來,又突然聽見倪姥姥厲聲叱道:“何方宵小在旁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