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們的青春期

四十一 真相

唐謐追出劍室的時候,正看見李三的背影正沿著甬道疾奔,她提起一口氣想施出輕功,才發現內息不穩,隨即改換成對內力要求不高的魔羅舞。

果然,這邪魔創造出來的武功就是輕快,隻要用上一點點內力,再配合步伐身形的變化,唐謐已經可以疾走如飛。

眼見著就要追上了,她抽出劍,提氣向前一躍,直刺李三的背心。

那李三大約是跑得慌張,再加上唐謐並沒有像八點檔電視劇裏的俠客們一樣,追敵的時候先要驚天動地大喊一聲:“哪裏走!”而隻是無聲無息地快速接近他,這刺向他背心的一劍他竟是毫無防備。

唐謐眼看著自己就要得手,腦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這一劍下去,我就是要殺人了。

她心思這樣一轉,這手竟是下不去了,劍鋒一偏,刺到了李三的左臂之上。

李三被一劍刺中,心下也是大驚,身子向前一撲,左腳點地,右腳一旋,轉回身來抽出軟劍擋開唐謐的“未霜”。

唐謐知道眼前這個血管暴起的家夥自己硬碰硬絕非敵手,便隻是借著魔羅舞靈活的步伐與他周旋,期望拖得一時半刻,等得到穆顯前來巡察。

好在這甬道並不算窄小,大約能並行五六人,再加上唐謐這魔羅舞的功夫是被慕容斐在二十來塊浮木這樣局促的空間中特訓出來的,雖然李三的功夫遠勝於她,卻被她纏得緊緊的不容脫身。

就在兩人纏鬥之際,唐謐忽生背後有寒意襲來的感覺,她雖然沒有任何對敵的經驗,此時憑著直覺也知道這是有兵器刺來,想躲已經來不及了,身子一矮,便覺得有利物砍在了左邊的肩胛骨上。

那一瞬間,唐謐倒是不覺得疼痛,隻有冰冷鋒利的東西切入血肉之中的異樣感覺,之後才有一陣劇痛傳來。

偷襲者見一劍未擊中要害,拔劍再刺,唐謐就勢往前麵地上一滾,持劍的右手一撐地,狼狽地站了起來,把“未霜”往胸前一橫,怒視著麵前的敵人。

此時她麵前站著兩個敵人,一個是李三,另一個則是剛剛趕來就出手偷襲她的宗巒。

唐謐一見是宗巒,一時間忘了痛,叱道:“大頭呢,你難道把他也殺了,你根本不配做殿判。”

宗巒年輕的麵孔上現出猙獰之色,並未回答唐謐的問題,冷冷地說:“我就說你們看上去眼熟呢,原來果真是練邪魔武功的那幾個小孩。

上次你們幾個已經壞了我們一次好事,這次又偏生突跑出來加試,把事情弄得一團糟,這便是自己撞上來尋死了。”

唐謐腦子裏隻想著張尉可能也遭遇不測了,腦中混亂一片,卻沒有想明白在哪裏壞了誰的好事,恨恨地說:“你們如此妄殺無辜才是邪魔所為。

反正我的朋友都被你們殺死了,我如今一個人也沒什麽可怕的,今日你們要想出去,就踏過我的屍體吧。”

宗巒冷哼一聲,道:“放心,本來也不準備讓你活著出去。”

話畢,他的劍已出手。

唐謐本就受了內傷,與李三相鬥已是勉強為之,此刻又加上肩上的傷口疼痛難忍,血流不止,整個人便有些站立不穩,眼看著宗巒一劍將至,她抬劍去抵擋,心中卻知道不過是無用的掙紮罷了,擋與不擋的區別隻是早一劍還是晚一劍死而已。

可是,她的劍並未如預期的那樣與宗巒交鋒,一支銀白色的飛劍竟然先她一步擋住了宗巒這一擊。

唐謐一見這支劍,心中大喜,回身叫道:“殿監。”

隻見她身後的甬道盡頭,一個身穿灰袍的身影正揮動右臂,隔空禦劍,那樣風霜的麵容,以及一隻泛著冷光的白眼,除了禦劍堂殿監穆顯還能是誰。

唐謐聽見他說:“唐謐,快退到我身後來。”

她聞言剛要過去,李三的軟劍已經功來,不等她去抵擋,那正與宗巒周旋的飛劍竟然飛過來幫她攔了這一劍。

這一刹那,宗巒看到機會,放出手中的飛劍,直射已經沒有兵器護身的穆顯。

穆顯左手一抬,空氣中似乎出現了一道無形的牆壁,那飛到他麵前的劍便半寸也難以再前進了。

宗巒並不死心,加大心力禦劍,希望可以突破穆顯的術法防禦,誰料他的飛劍如凝滯在空中一般,分毫不動,而自己的心中卻已經猶如翻江倒海般紛亂難止。

宗巒這時終於明白自己遠非穆顯的對手,一縱身,撲向正朝穆顯跑去的唐謐,向著她的後頸一掌劈下去。

穆顯見狀,隻得收去防禦術,側身避過因為防禦術消失而激射過來的飛劍,縱身去護唐謐,同時右手在空中一招,喚回自己的飛劍。

宗巒早就料到穆顯一定會去護劍童,衝李三大喝一聲:“你還不快跑。”

李三見把自己打得焦頭爛額的飛劍猛然離去,還沒回過神來,聽此斷喝,如夢初醒,拔腿就跑。

而此時穆顯已經趕到,一劍迫開了宗巒,與他鬥到一處。

唐謐眼看穆顯無法分身,強提一口氣,集中心力,放出飛劍隨即腿一軟,撲倒在了地上。

禦劍術本是相當難學的一項本領,唐謐他們這些劍童的禦劍術,確切地說還隻是停留在像扔飛鏢一樣扔寶劍的水平,若是在應敵之時,原是根本派不上用場的。

可是此時,李三急於逃走,對唐謐這扔過來的一劍竟是沒有避開,那“未霜”本就是鋒利無比的名劍,這一劍力道雖不大,卻深深刺入李三的膝蓋,隻聽“撲通”一聲,他已經摔倒在了地上。

宗巒見此情景,明白大勢已去,再與穆顯拚下去絕無勝算可能,於是使出憑生所學,強攻穆顯幾招,逼退他半步,再一招虛功過去,實則身形一縱,躍出戰局,向地宮的出口方向逃去。

穆顯沒有去追宗巒,而是趕過去先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唐謐,幫她點穴止血,再送入一道真氣,為她平複內息。

唐謐覺得身體略適,指著前麵那個拖著殘腿,扶著牆在艱難往前挪動的身影說:“殿監,別放跑那人,他身上有‘血影琉璃’。”

穆顯聽了,神色微變,扶唐謐靠牆坐下後,便過去一把揪出李三的後脖領子。

李三雖受重傷,可是力量卻仍大得驚人,猛一掙紮,隻聽“刺啦”一聲,他身後片的衣服竟被穆顯斯了下來一大塊,整個人則向前一撲,又摔在了地上。

穆顯隨即將長劍指向地上的李三,厲聲問道:“說,你叫什麽名字,誰讓你來偷‘血影琉璃’的?”李三撇了撇嘴,道:“我叫李三,沒人叫我來,我自己願意。”

“殿監,他會蜀山的功夫。”

唐謐在一旁說。

穆顯聽了一皺眉,質問道:“你是從哪裏學來的蜀山功夫。”

“自己學的,我每天打掃禦劍堂,看劍童們練武,看多了就會了。”

這時候,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大哥,出什麽事了?這是誰?”穆顯抬眼一看,甬道的盡頭佇立一人,正是與自己有一樣麵孔的雙胞弟弟穆晃,便說:“是個來偷‘血影琉璃’的,似乎是禦劍堂的仆役。”

說話間,穆晃已經到了唐謐和穆顯的近前,微微彎腰打量著李三,然後轉身對穆顯說:“我知道此人是誰。”

“哦?是誰?”穆顯略覺訝異,問道。

“他是……”穆晃這句話沒說完,突然出手,一掌重重擊在穆顯的胸口,隻見穆顯的身體如枯葉一般飄向後去,再輕輕站落在了地上,。

唐謐見此情景,驚訝得連聲音也發不出來,直愣愣看著那互相怒視的兩人,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那兩人,一灰一黑,有著完全一樣的麵孔和震怒表情,俱是半晌不語。

“沒想到,你真的會對我下手。”

穆顯終於開口。

“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會防備我。”

穆晃說,淡笑著搖搖頭,續道:“可惜,就算你已經運好了氣準備抵禦我,這一掌也還是傷到你了。”

“是,我以為你不會下如此重手,是我看錯了你。”

穆顯說到這裏,臉上泛起一片潮紅,似乎是內息有些不穩。

“本來是不會,可我終究是忌憚你的武功,我怕出手輕了,以後便沒有機會。”

穆晃說完,轉而問道:“你為何疑心我?從何時開始?你倒真是深藏不露啊。”

“你如此苦心布局,行事又小心謹慎,我怎麽會一早就看破。

隻可惜……”穆顯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下來,多耽擱一時半刻來調整內息。

穆晃見他一陣不語,沉眉問道:“可惜什麽?”“可惜我太了解你。”

穆顯看了看倚牆而坐的唐謐,對形勢略作估計,道:“這些孩子提醒我的時候,我的確沒想明白那些事後麵隱藏著怎樣的目的。

就算今日見到這個偷‘血影琉璃’的家夥,我也沒有立時把他和數月以前的事想到一起,可是你卻在這時候出現了。

晃啊,這世上最想得到‘血影琉璃’的人,大約就是你吧。”

穆晃麵色一動,道:“既然你猜到了,為何不先出手。”

穆顯眼光有些暗淡,似乎是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說:“因為隻是猜測,我希望猜錯了。”

然後,他頓了頓,才繼續說:“我心裏總是記得你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大約七八歲吧,我們因為被認為是邪魔的後代,結果有人放出一條黑獵狗咬我們,我當時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緊緊把你抱在懷裏,替你擋住那隻狗。

當時你在我懷裏哭著說,大哥,我一定要替你報仇。

可是後來,我們在山上看見那黑狗被獵兔夾夾住,你走過去,放掉了它。

我原以為,在你的心底裏,仍然有那樣一顆赤子之心。”

穆晃聽到這段經年舊事,神色也微微緩和,可是口氣依然凜冽,道:“我放了那隻黑狗,隻是因為,我知道,報仇的對象,應該是他的主人。

而最後,我也放過了它的主人,那隻是因為,當我有足夠力量的時候,那人在我眼裏已經微小如塵芥,不值得動手。”

話落,穆晃緩步走向那張長著與他一般麵容,留著相同血液,仿若水中倒影的灰衣男子,口氣裏帶著淡淡的惋惜,道:“顯啊,我最不希望與你走到這般地步,可是,你擋在了我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