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們的青春期

八 被稱作公主的女子

唐謐幫史瑞置辦好了衣物,又安頓他在客棧住下,才匆匆趕往白芷薇家。

來到白府門前的時候,唐謐覺得用“家”這個字稱呼這裏,似乎有些不妥。

雖然之前白芷薇告訴過她,她父親白崇封爵為楚國最高的爵位——通侯,她仍然被這通候府的氣派震懾了一下。

楚國的建築風格和其他三國頗為不同,飛簷高翹,用色鮮麗,充滿南國風情。

可此時唐謐站在兩扇朱紅描金的大門前,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裏和她認識的那個白芷薇有些不般配,似乎神仙妹妹還是站在蜀山烏柱白牆,穹頂深遠的大殿裏,一身紅衣烈烈如火,才最賞心悅目。

門口的仆役們已經得了消息,看見蜀山的紅衣劍童出現,一個抬腿就往裏麵通報,另一個則滿臉堆笑地迎上來,道:“唐姑娘吧?我家主人正等著你呢。”

唐謐以為這主人指的是白芷薇的父親白崇,誰知道被仆役引著穿堂入室,來到一間暖閣門口,伺在門口的丫鬟竟然推門往裏麵通傳:“公主,唐姑娘到了。”

雕花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青煙色襦裙的丫鬟走出來,引著唐謐往暖閣裏走去。

穿過兩重水煙紗帳,唐謐見到一個身著五色團花錦的美麗女子,正半臥在軟榻上,長睫低垂,似寐似憩,櫻唇微挑,半笑半嬌。

她知道,這一定就是白芷薇的母親,熙華公主殿下了。

“公主,唐姑娘來了。”

丫鬟又通報了一次。

熙華公主抬起眼睛看看唐謐,眼神還似乎有些慵懶的睡意,緩緩地問道:“是唐謐吧,聽芷薇提起來著。”

“是,我和芷薇在禦劍堂是很好的朋友。”

唐謐恭敬低地答道。

熙華公主柳眉一挑,緩緩直起身,用似乎仍然帶著倦意的聲音說:“是麽,芷薇這樣性子的孩子也能有朋友啊,看來唐姑娘的度量應當不錯。”

唐謐聽著這話別扭,又說不出哪裏別扭,便說:“芷薇性子很好啊,有時候還忍讓我呢。”

熙華公主看了看唐謐,微微一笑,道:“唐姑娘明白麽,朋友對芷薇是沒有意義的,她需要的是肯追隨在她身邊的人,唐姑娘是這樣的人麽?”唐謐聽了,終於明白自己覺得哪裏聽起來不舒服,口氣客氣地問道:“公主殿下這麽以為麽?倒是沒聽芷薇如此說過。”

熙華公主仍是淡笑,看不出情緒,道:“這要看你怎要想了,你看上去很聰明呢。”

這時候,紗帳拂動,白芷薇已經走了進來,微微沉眉,道:“母親,這麽著急見我的朋友啊。”

“可不是,沒見過你喜歡什麽人,很想看看。

的確是不錯的小姑娘。”

熙華公主答道,仍然保持著無懈可擊的微笑。

“沒有事我們先走了,我朋友一路風塵,總要先收拾休息一下,咱們家不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吧。”

說完,白芷薇拉起唐謐就往外走。

出得暖閣,南方冬季微冷的風迎麵吹來,兩個人都不由打了個寒顫,唐謐看向沉著臉的白芷薇,說:“你別想太多,你母親也是為你著想,等長大了你就明白,沒有不疼子女的父母,隻是疼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白芷薇看著麵前滿院殘菊,說:“我明白,你不要在意就好。”

然後,她用略有心事地口氣說:“唐謐,晚上肯定是要和我們一家人一起吃一頓飯的,以後就不用經常如此了。

如果覺得別扭,你也先忍忍。”

唐謐點點頭,不禁有些擔心起她的朋友來。

那天晚上,白府家宴的時候,唐謐見到了通候白崇。

在沒有見到他之前,唐謐以為白芷薇的美貌得自母親,可是見了白崇,才知道其實她是更像父親的,特別是那種兩人都掛在臉上的冷淡表情,把他們之間以一種比形似更為深切的關係聯結在了一起。

而最叫唐謐訝異的是,白崇的三個妾室走出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見到了三個嫡親的姐妹。

那三個女子麵貌相似,都有一張鵝蛋臉和微翹的小巧鼻子以及靈動的圓圓眼睛,可是不知為什麽,唐謐覺得那三人應該不是姐妹才對,便詢問似地看了旁邊席上的白芷薇。

隻見白芷薇對她淡淡一笑,垂下眼簾,什麽也沒多說。

好在此間宴客,還沒有同桌而席的習慣,所有人都是一榻一幾,分而食之。

這樣形式上的疏離,反而讓人心間的疏離顯得沒那麽別扭。

所有人都保持禮貌的微笑和疏遠,無關痛癢地問候寒暄,一餐飯吃得平靜而無味,卻也談不上有什麽不悅。

待到唐謐和白芷薇終於離了席,她忍不住還是問道:“芷薇,你父親的側室有血緣關係麽?”白芷薇知道唐謐遲早要問及此事,歎了口氣說:“沒有任何關係。

她們成為我父親的側室,隻不過是因為都長得象一女子而已。”

唐謐聽了,看著白芷薇平靜的麵孔,覺得心裏有一些不好受,有些憤憤不平地說:“你父親他何必要做得如此明顯,這多麽讓你母親難堪。”

“那是因為,我母親殺了那女子。”

白芷薇終於把這句話吐出來,忽然覺得再也沒什麽,轉頭對唐謐微微一笑,道:“你看,這就是我家。

我母親和父親互相憎恨著,我母親奪走我父親最心愛之人的性命,我父親就想法子讓我母親天天看到他的羞辱和厭惡。”

唐謐心裏忽然一陣難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起一般用來安慰父母離婚後的小孩子的套話,便拉著她的手說:“算了,別管他們的事,我想,他們之間無論怎樣,但都是愛你的。”

沒想到白芷薇聽了,竟然冷冷一笑,道:“以後,你會見到那些側室生的三男一女,要是你看見我父親和他們在一起是什麽樣子,就知道他愛誰了。

而我母親,這麽多年來無所寄托,已經把所有熱情都投向了權力。

我們楚國這些年一直是外戚把持朝政,外戚有兩支,後黨和公主黨,這公主就是我母親,她的黨便是白氏一脈。

所以,他們兩人不會怎樣的,他們互相需要。”

白芷薇在講這些話的時候,眼神透徹清冽得不像一個少女,唐謐看得有些擔憂,緊緊握了握她的手,說:“芷薇,我們一定會回蜀山去的,我保證。”

第二天一早,唐謐吵著要去郢城最有名的東湖遊玩兒,恰巧跟屁蟲陸旭言和陸旭穎也跑了來,眾人便浩浩蕩蕩往東湖而去。

之所以說浩浩蕩蕩,倒不是白芷薇擺什麽架子,帶了一眾仆人,而是陸家兄妹仍處在嚴密保護之中,由陸嵐帶著其他四個寒江鐵騎護衛左右。

來到湖邊,一艘雕梁畫棟的大畫舫遠遠駛了過來,船頭迎風立著一個錦衣少年,待那船駛的近了,眾人一看原來那少年正是史瑞。

史瑞本以為隻有唐謐和白芷薇兩個人,見到岸邊站著一群人,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按照唐謐的要求,很有風度地邀請眾人登船一遊。

唐謐故意衝白芷薇擠了擠眼睛,說:“你看史瑞怎麽樣?”白芷薇仔細打量了一番史瑞,由衷地說:“真的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啊,史瑞如此裝扮也頗有些模樣。”

在唐謐的記憶力,這是神仙妹妹第一次注意並且品評了異性的外貌,心裏正有一點高興,就聽得白芷薇繼續說:“放心,一會兒我把旭言他們拖住,你們多聊啊。”

“不是,不是,他今日是……”唐謐華還沒說完,一個人已經撲進了她的懷裏。

唐謐不看也知道這人是誰,一把推開他問道:“幹什麽,陸小鬼。”

“姐姐,姐姐,人家有悄悄話和你說。”

陸旭言嘟著嘴,一臉委屈的神情。

“就這麽說吧。”

唐謐伸出手,把他擋在一臂之外。

陸旭言看看四麵蕩漾的湖水,小臉上掛著認真的表情,說:“我覺得,有危險,你要小心。”

唐謐下意識地看了看此時和眾人一起站在船頭的陸旭穎,問道:“你姐姐一定又帶了什麽在水中作怪的小妖物吧?”陸旭言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你有危險。

唐姐姐,沒人告訴你麽?你看上去像一個不祥的人,嗯,身上散發著不祥的氣息,姐姐,這麽漂亮,不會是妖孽變的吧。”

唐謐聽了,不知道是該高興呢還是該揍陸旭言一頓,伸手正要去擰他的粉臉,突然間船頭一震,她身形一晃,一個踉蹌,將陸旭言抱在了懷裏。

不等她反應,船頭下的水麵已經躍起了六道黑影,攜著劍光水汽,攻向船頭眾人。

唐謐看此時眾護衛都在船頭護著陸旭穎,再加上白芷薇,正好與敵人的人數相仿,便將陸旭言往船艙裏一推,道:“旭言你乖乖呆在這裏,唐姐姐幫白姐姐去。”

不想陸旭言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說:“唐姐姐別去,我覺得你有危險。”

他話音剛落,唐謐便覺得腰上似乎被什麽東西勒住了,低頭一看,一股銀白色的細絲已經纏在了腰間。

她一見這白絲,心道不好,莫非是釋鬼也來了。

回頭一看,果然看見幾尺遠的船舷上,一個頭側生有雙螯的妖物正立於其上。

刹那間一個念頭劃過腦際,她想:會不會,這妖物專門是來抓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