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們的青春期

十七 春光盡

唐謐心情好轉了些,才有了管閑事的剩餘精力。

“芷薇,我才知道穆殿監是會易容術的,如此想來,那日楚國禦試騎著窮奇大鬧會場的人,會不會就是穆殿監假扮的呢?”唐謐躺在榻上,望著屋頂縱橫的木脊說。

“嗯,自然有這個可能。隻是天下並非隻有一隻窮奇,也並非隻有一個人會易容術,這麽說未免武斷,要拿出憑據才行。我想,如果是穆殿監的話,他總要有去做這件事的緣由才對。”白芷薇躺在另一張榻上說。

“緣由麽?有些事你不知道。”唐謐講到這裏頓了頓,心想當時地宮裏的事還是不要亂說,改口道:“我在藏書閣的借閱錄中發現穆殿監從小就喜歡看和妖物有關的書,你說這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白芷薇有些驚訝,坐起來衝她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其實是一個心靈黑暗的人?他去破壞禦試,受損最大的自然是我們楚國的蜀山勢力,以及整個蜀山的聲譽。而最喜歡看到這個結果的,除了我母親他們就是魔王的追隨者。那麽,穆殿監會是……”

“我是這個意思,連我自己都覺得魔王是很迷人的家夥,那麽,那時候著迷於妖獸和魔物的少年不會被她吸引麽?”唐謐問道。

白芷薇想起自己心中對魔王都有一種難以描摹清楚的向往,不自覺地點點頭,說:“記得司徒慎說過,他爹告誡他小孩子不要去探究或者了解太多魔王的事,想來這話是有道理的。可是唐謐。這些都是懷疑而已,沒有憑據說什麽都沒用。“憑據啊……”唐謐皺眉想了很久,捅了捅睡在她身邊的小綠猴。道:“我說,你醒醒。給你指派個任務,以後沒事就盯著我們穆殿監,他一有什麽奇怪地舉動就來報告,知道了麽?”

小綠猴睡得迷糊,半睜著眼睛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下來。

白芷薇在一邊擔心地說:“你要離他遠一點。他武功高強,可別出什麽意外。唉,靈碧你要是會說話就完美了。”

其實,自從知道小綠猴能寫字以來,他們之間的溝通已經方便了不少,隻不過小猴子並不愛寫,多數時候還是喜歡用指手畫腳和吱吱叫這兩種方式來表達意思。唐謐也曾經從周靜那裏借過那塊可以通獸語的寶玉,希望能和它交流起來更順暢些。不料小猴見了寶玉卻很抗拒,發了一頓脾氣以後出走了好幾天才回來。

事後周靜解釋說:“這寶玉不但能通解獸語。還擁有強迫不信任人地獸類開口說話的力量,你們地小猴是靈物,恐怕覺得這樣強迫它有傷顏麵吧。.手機小說站http://wAp.16K.CN更新最快.”

唐謐想到這件事。忽然覺得有趣,打了一下小猴的頭說“你這小東西。有時候好說話。有時候又有強脾氣,還真像你的主人我呢。”

“喂。唐謐,它是我的魂獸。”白芷薇不滿地叫起來。

“不是,是我借給你的。”

“誰說地,明明是它自己跑來的。”

兩個人爭執著,不覺跑了題。

轉眼這一年的天壽日便過去了,五月的春光流逝如水,急匆匆地把人拋下。曾經紅得漫山遍野的彤管草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濃濃的綠色,隱在茂盛葳蓐的蒿草之中,不見了蹤影,隻有偶爾在山石背陰處這等稍冷的地方還會有一兩株紅色未退的小草迎風而立。

在去術宗地青石階旁,大約半山腰的地方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岩下便有一株這樣一直未曾退去紅色地彤管草。唐謐每次路過這裏,總要留意一下這株小草,在心中默念:如果到了最後,仍然沒有人采走它,它便是我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唐謐每次走在青石階上,都會發覺周遭地紅色又退去了一片,這會讓她不覺想起那株岩石下地彤管草,心上便有些沒著落,以為下一次路過那裏,它就會已經轉成綠色,消失在這個春天的尾聲裏。

但直到整個蜀山都披上了初夏地油綠,那株小草仍然赤如朱霞,靜立石下。

這天傍晚,唐謐從術宗下山路過這株赤色小草的時候,她想:如果明天它還在這裏,它就是我的。

回到禦劍堂,她照例要到藏書閣看看祝寧有什麽吩咐,才一推開藏書閣的大門,便看見祝寧轉著輪椅氣哼哼地衝出來,嘴裏大聲嗬斥著:“甭多說了,你給我立刻拿走,你知道我要的根本不是這東西。”說完,理都沒理唐謐便出了藏書閣。

唐謐不明就裏,走到菱花格子門裏麵一看,隻見歐陽羽苦著臉站在那裏,很是委屈的樣子。

“怎麽了,師兄你幹了什麽惹惱了師父?”唐謐問道。

歐陽羽指指地上的飛翼說:“師父不是叫我改進飛翼麽,我改了,但是他不滿意。”

唐謐一看那飛翼果然變了不少,但最重要的是兩翼變小了很多,隻比**的雙臂展開的距離再長一些,她不覺疑惑地問:“改小了兩翼還飛得起來麽?”

“本來是飛不起來的,可是有了定風珠就可以了。”歐陽羽說著拿出一顆雞蛋大小的淺藍色寶珠鑲入了那飛翼上一個已經做好的凹槽,繼續解釋道:“你用心力可以通過定風珠來召喚風勢,以及控製風向,這樣,就能保證你的翼下有足夠的風,兩翼也不用做那麽大,飛翼自然會比原來靈活數倍,而且還可以從平地起飛。可是,師父隻要什麽法寶都不依靠的飛翼,他說這和禦劍飛行那些沒什麽不同,剛才脾氣上來,就把我罵了一頓。”說到這裏,歐陽羽委屈地歎了口氣。問道:“唐謐,你評評理,禦劍飛行全蜀山幾個人能會?這個飛翼任誰學學都可以掌握。這怎麽算一樣呢?”

唐謐笑笑,道:“但是。並非任誰都有定風珠是不是?咱們師父希望隻借助那些任誰都能借助的力量,比如風啊,水啊這些東西。”話到此處唐謐忽然心思一動,道:“師兄,這個新飛翼可不可以讓我先用用?”

“這個。師父讓我速速拆了做新的。”歐陽羽麵露難色,轉而一低頭,卻又說:“不過,你幫我一個忙,我就可以給你用。”

“什麽忙?”唐謐充滿警惕地問,知道對這個天敵的要求一定要小心謹慎。

“那個,唐謐,那個。”瘦高地少年仍舊低著頭,囁嚅著說:“這個。幫我轉交給白芷薇成不?”話落,他從袖口裏掏出一支紅色的彤管草,抬起臉忐忑地看著唐謐。

“這個啊。沒問題,沒問題。不過先告訴你。回贈可是別去癡心妄想了。我們家白姑娘可是誰也不會回贈的。”唐謐笑著說,伸手接過了那隻彤管草。到那柔軟纖細地草葉的刹那。唐謐地心中忽然一個激靈,脫口問道:“歐陽羽,你這彤管草是從哪裏來的?”

歐陽羽被突然爆發的唐謐嚇了一跳,眼瞧著唐謐小老虎般就要撲過來的架勢,本能地後退一步,才說:“是我剛剛從術宗下來時,在青石階旁邊的一處岩石下采地,怎,怎麽了?”

“哪處岩石下麵,你給我說清楚。”唐謐逼上前一步。“路邊那麽多岩石,又沒有標記號,我怎麽說得清是哪處。”歐陽羽說著又退了一步。

“那你是什麽時候下山來的?”

“和你前後腳下來的,我就跟在你後麵不遠,看見你和白芷薇一起走,不敢,嗯,不好意上前打招呼。”

唐謐聽了氣得一跺腳,吼道:“氣死我了,歐陽羽,你果真是我的天敵,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唐謐,我怎麽氣到你了,你說清楚好不好。”歐陽羽完全摸不著頭腦地問。

唐謐不再有心情理他,轉身衝入了夜色中。

這一路並不近,唐謐施展輕功急急往山上趕去,因為心中焦急不安,幾次運氣不穩,險些因為氣息混亂傷到自己。待趕到那岩石邊的時候,一輪明月正從山坳裏躍出來,明澈的銀光照在灰白色的岩石上,石下便生出一道黑色的暗影。

唐謐平複好呼吸,低頭看向那道暗影的深處。

在比夜色更濃鬱地陰影裏,一株赤如落霞的小草寧然不動,仿佛亙古以來從未變化。多麽奇怪,明明是一春便逝的豔色,卻好像一直等在這裏一般,唐謐看著那小草這樣想,果然,這是我地草。

她伸出手,指尖觸及草葉的瞬間,心頭一陣難明地柔軟,恍惚間已是千回百轉。

術宗長明閣回廊蜿蜒,庭院錯落,顧青城住地小套院隱蔽其中並不易尋,可是對於唐謐來說卻是輕車熟路。她隔著窗,看見燈火仍然亮著,那人的影子停留在窗紙上,隻是一片淺淡地灰,就像那個人的心思一般總要有一個人先開口吧,既然永遠不可能是他,那麽就隻有我了,唐謐這樣想著,深深吸了口氣,向窗內問道:“顧宗主,是我,你已經知道到我來了吧?”

灰色的影子微微晃動,顧青城的聲音傳出了出來:“知道,為什麽不進來呢?你平時總是一推門就進來的。”

“因為裏麵太亮了,我害怕在明亮的地方會失去勇氣。”

屋內一陣沉默,唐謐在等待中攥濕了手中的小草。

門被輕輕推開,顧青城蕭然的身影微傾而立,嵯峨如玉山。

“怎麽了?”他問。

赤色的小草被小心遞出。

“這是我的心意。”她說,忽然怨恨起自己那少女一樣幼嫩的聲線,明明已經拿出了十二分的勇氣和真誠,說出來的聲調仍然像個孩子。

他笑笑,伸手接過那支春天裏最後的彤管草,從容自然,就像接過無數傾慕者手中的小草一樣。

“你也玩兒這個了,謝謝。快回去吧,別晚了,你們殿監如今盯著你呢。”他說,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可是,唐謐忽然覺得,那一刻,她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連哭的力量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