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支離破碎的前夜，我整晚失眠。
我跟周衛國，沒有從前；
我跟林思浩，沒有以後。
林思浩實習結束，他媽媽找過我之後的第二天他就回到了學校。
薈靈湖湖畔，場景依舊是熟悉的場景，心情卻不再是當初的心情。
他興奮地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包裝得十分精美的盒子【郡主老婆，猜猜看，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這種時候就連多看他一眼，都叫我覺得無比惡心。
禮物？
還真是一個笑話！
不知道床照算不算得上禮物？
【你媽媽，來找過我。】
【誰？什麽時候？】他的語氣瞬間不穩，分明充斥著很濃很濃的心慌。
【就在昨天。她也是很是興奮的給了我一份禮物。】
【你說什麽？什麽禮物？】
【一組照片。】
【照片？】他的氣息漸漸不穩。
【你跟甄小風的床照。】眼淚突然就要襲來，被我生生逼了回去。
【這不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所以麻煩你告訴我，那些照片，是她找人合成的吧？】雖然心裏已經確切地知道答案，我卻仍舊抱著一絲殘缺不全的希望，希望他告訴我，那不是真的，哪怕，隻是騙騙我也好。
他的表情開始變得痛苦不堪，認識他這麽久，我從沒見過他如此痛苦的模樣。
他不再說話，滿身是傷。
我等得絕望，轉身離開。
【小敏。你聽我說，我跟她】他衝上前來拉住我。
【什麽都不要說了，林思浩，我們以後各不相幹。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就不必再見了。】我絕望地打斷他。
林思浩，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為自己分辨的模樣，那個女人盡管不堪，可畢竟是你自己親自睡過的人，這已經是無法爭辯的事實。如果你到現在還想讓我繼續相信你是被迫的，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可我更怕從你口中聽到你是出於自願的，這會比你在我麵前辯解你的被迫，更加令我難堪，所以，求你不要再繼續往下說。
林思浩似乎不想放棄，他每天給我打很多通電話發幾十條短信。
我已經被愛情傷的體無完膚，關於他的一切，我都不想再聽到或者看到。
他的一切解釋我統統選擇了視而不見。
無論他說什麽，我都不想再聽。
他的騷擾電話，終於慢慢減少。
一個多月過去，終於放棄，他不再騷擾我的生活。
安靜，是我當時最最需要的。
來自遠方的毫無音訊，一切仿佛已經歸為沉寂。
人世間所有事，仿佛都是一場商量好了的命中注定。
林思浩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條來自他的短信。
【小敏，今天是我生日，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就算要分手，我也一定要解釋清楚，今晚八點半，惠林軒2號包廂，我等你，不見不散。】
那天的天氣非常晴朗，傍晚的雲霞，紅透了整片天際。
我永遠也忘不了林思浩生日那天的雲彩。
這天上午周衛國，江小宇他們宿舍出去吃燒烤想叫上我們宿舍一起，姍姍跟小魚都被叫了過去，我推說身體不舒服，並沒有與他們同去。
該不該去見林思浩？我的心始終遊移不定。
到了傍晚，一個人待在宿舍，百無聊賴，心裏空落落的。
想了想，反正也是無事，還是出去看一看吧。
臨出門前我神思倦怠，心煩意亂。
林思浩的約會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去赴，更不知道我這一去，我跟他之間又能真正改變什麽。
精神恍惚，八點剛過我就已經走到了惠林軒門口。時間尚早，我也解釋不清楚自己為什麽這麽早就已經到了。或許，我極其不願意承認的內心深處，其實是非常想要見到他的。哪怕在他做了那麽殘忍的事以後，我的心，依舊還是放不下他。
躊躇片刻，我並沒有直接走進去，惠林軒離小吃廣場非常近。聞著路旁的小攤飄出來的種種香味，隨便走了走，就到了離惠林軒不遠的小吃廣場，茫然坐定，獨自回想著我與林思浩自從相遇到現在的種種情景。
灰黃的路燈照耀著傍晚淡淡的霧氣，霧氣朦朧地隨著燈光飄舞，迷蒙著散發出神秘的美好，這樣美好的傍晚，這樣美麗的意境，仿佛都在告訴我所有不愉快的曾經都業已成為過去。
身心俱疲的我，回頭正好看見周衛國，江宇航，還有姍姍跟小金魚，他們正坐
在小吃廣場的燒烤攤前歡樂地吃著飯喝著酒說笑著，其樂融融的情景更加映襯出我的孤寂。
想了片刻，我還是拿不起勇氣走過去，我怕自己現在的低落心情，攪了他們愉快的興致。
正要起身準備換個地方，才剛剛站起來，沒想到的，江宇航大聲叫住了我。
我躑躅了一分鍾，沒有動。
江宇航三步並做兩步徑直來到我的身邊【唉我說，你這丫頭平時不是最喜歡趁吃趁喝的嗎？今兒叫你出來吃飯你還不過來，現在這樣一個人在外麵晃什麽呢？】
姍姍跟小金魚在遠處拉開一個板凳，示意我過去坐。
我頹然坐下來，剛剛的凳子上，還有著我的餘溫。低著頭不再說話，江宇航開著玩笑，絮絮叨叨說著什麽，抬眼看了看他，就在抬眼那一瞬間，視線穿透過江宇航我發現了極為震驚的一幕。
我看見自己名義上的前男朋友，那個上午才發信息說要與我解釋清楚的人，在霧氣的掩映中，分明環抱著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仔細一看，不是甄小風又是誰？
突然之間那女人就開始痛哭起來，我本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能在下一秒，林思浩就會擋開她，下一秒，他就會鬆開自己的懷抱，下一秒，他會回到我的身邊。
無數個下一秒，我知道自己的期待，終究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隻是，卻還是想要逼自己相信，我愛過的這個人，他還愛我。
林思浩的手，沒有絲毫遲疑，徑直撫上她的背，坐在她身邊耐心地輕輕哄著。
這樣的溫柔，我從未見到過。
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
既然如此，林思浩，你又何必約我出來？
你今天，是想在我麵前攤牌的嗎？
是不是沒有了愛，我們之間，就真的隻剩下傷害了？
你覺得傷我還不夠，還一定要親自到我麵前上演這麽一出？
憤怒，生氣，難過，惡心，悲傷，絕望幾十種複雜的感覺突然就躥上了腦海。仿佛已經魂飛天外，我毫無意識地飛快撥開著身前的障礙，仿佛整個世界都隻有我一個人的存在。
毫無意識地朝馬路那邊的兩個人走去，一輛卡車從對麵疾馳而來。
周衛國在遠處朝我身後大喊，趙敏，你回來！
姍姍也焦急地叫起來【趙小敏，快回來！你看錯了！】
看錯了？
怎麽會？
林思浩，這個我喜歡了將近兩年的人，他的樣子早就已經鏤刻在了我的腦海裏，別說看錯了！這輩子就算他化成灰我都絕對不會認錯！
江宇航已經來到我的身邊，將我拚命往回拉著。
那輛大卡車在看見我衝出馬路時就已經完全亂了方寸。司機來不及刹車。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人影從背後撲將過來，將我帶離了原來的危險，本來為了規避危險的大卡司機，早就已經調轉了方向，將原本可以安全逃避危險的我和周衛國，撞了個正著。一切還來不及反應，一陣天旋地轉，大腦“嗡”地一聲，我再也無法看清這個世界。
來不及呼救，電光火石間，我看見自己的身體朝著遠方飛了出去。
我看見自己飛離了車體，我想喊，想叫，想大聲喊周衛國，喊林思浩，喊媽媽，可是我再也沒法聽清自己的聲音。
深紅深紅的雲霞仿佛是一大片血，染紅了整個天際。我看見完全跪躺在我身邊仍舊死死抓住我的手，抱住我頭的周衛國，就倒在地上，身下暈開鮮紅一片，氣息全無，麵目全非。
他到死，都沒有放開自己的手。
那麽大的汽車衝力，都沒有能將他分開。
我分明看見那個剛剛還抱著別人，看見死的人是我時候的林思浩。
剛剛還信誓旦旦地發誓化成灰都記得樣子的人，突然之間，就模糊了麵容。
眼前，出現的竟然是我跟他在一起時候的所有畫麵，一樁樁，一件件。
全都清晰出現在我的眼前，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我看見他深情望著我的眼，字字珠璣【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趙敏，自從一起打完籃球賽，我便想問這一句，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看見我們第一次見麵，籃球場上緊張顫抖的時刻，他拍拍我肩膀【別擔心，相信我。】
我看見他目光沉靜如水【其實你隻是代人寫信罷了，可我多希望這信是你親口對我所說，就像那天在講台上一樣。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我看見我早起遲到，耽誤了班上同學的晨讀，他第一時間趕到，拍著我
的肩膀，肯定地告訴我【放心，有我在。】
我看見我忘記了掃地，班主任一副提審犯人的模樣站在講台上，他二話沒說站起來替我背了黑鍋【替女朋友收拾殘局，是男人天經地義的責任與義務，這是別人羨都羨慕不來的。】
我看見他殷切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灼【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你想一個拒絕我的理由來說服我，還有，不要再說你不喜歡我這樣的話。】
我看見他突然將我的頭緊緊摟在懷裏【我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你其實喜歡我喜歡得要命？】
我看見他埋頭微笑寫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一字一句，清新而雋永，俊秀而遒勁。
我看見他奮力幫我批改著試卷，額頭汗如雨下，奮力書寫著那一道道醒目的批注【我幫你補課，我們一起努力，相信我，你一定可以。】
我看見他微笑著在我的試卷上用小楷歡樂寫下【我媳婦的成績越發好了哈哈，都是老公我的功勞。】
我看見他溫柔地刮了刮我的鼻子【我媳婦就是不一樣，這麽快能趕上你老公我了，不如今晚我們去哪慶祝慶祝吧？】
我看見他沉吟如水【我就覺得吧，這時候你隻需要牛刀小試就行了，那個將我倆名字弄在一起的吃奶的勁，不如留下來對付我倆以後的戶口本，你覺得呢？】【我就喜歡你這半點都不急的個性，要不你先不慌不忙地把咱孩子名字也順便起好吧。】
我看見他滿身是雨，雙眼猩紅，滿臉胡茬，麵色灰敗，可憐巴巴地望著我【其實，你還是在意我的。我以為，你已經不要我了。】
我看見他拉住我的手，溫柔地摟著我的肩，望著天邊的紅霞【武大的校園，遍地櫻花，那盛放的芳華，一定是為了迎接我們最美好的愛情與最浪漫的年華。】
我看見他對我說【我多希望能跟你一起考進武大，那是我多年來的夢想，校園裏到處都是櫻花，一定是為了迎接我們最美好的愛情。】
我看見他激動地拉住我的手【小敏，那天的事，是我不對。】【我錯了，那天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我看見他將我困在臂彎，霸道而濃烈的吻【小敏，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到什麽時候？】
我看見他坐在電腦前麵頹然打字【小敏，為什麽你就是不肯原諒我？你可知道，自從遇見你，相見時的滿足與歡欣，離別後的思念與記掛，你早就在不經意間，悄悄占據了我所有心扉。我真的已經愛上你了，你卻忍心如此傷害我。】
我看見他將我抱得很緊很緊，在我耳邊輕喃【小敏，你對我說過的，終身所約，永結為好，琴瑟在禦，歲月靜好，不離不棄，相約白頭，現在還算數嗎？】
我看見他溫柔地撫摸著我頭，柔情而繾綣【那麽，趙敏小姐，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
我聽見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字字誅心【我願意為你，做一切可能的嚐試。】
等不到了，這輩子，我終究是等不到了。
曾經以為，最美好的愛情，不過是一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可惜再美好的願景，終敵不過殘酷的現實。
現實裏，他就那樣靜靜站在路旁，毫無表情地看著死去的我，仿佛，我隻是他生命裏的路人甲乙。
隻是，那個我每日每夜思念的人嗬，你的樣子，為何如此模糊，我仿佛再難看清。
我拚命追逐的戀人，我的最愛，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如果這段感情，從開始就注定是錯的，那麽我的所有執著究竟還有多少意義？
佛說，你現在還執著麽？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我執著的，究竟是什麽？
又為何要去執著？
佛對我說：你的心上有塵。
我慌亂不已，極用力地擦拭。
佛說：你錯了，塵是擦不掉的。
既然擦拭不掉，我咬咬牙將心剝了下來。
佛又說：你又錯了，塵本非塵，何來有塵！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本來就是虛無沒有一物，
又哪裏會染上什麽塵埃？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