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

21、理想照進現實

21、理想照進現實

蘇和上學的時候總被老師評價“有些歪才,用不在正道上”,為此他們家二老很不滿意,終日板著臉。

每每回家都會對上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讓處於青春期的蘇和很難接受,他所喜歡的搖滾樂在父母眼裏就是謀殺生命的根源,擱現在看或許有些非主流的影子,但對於當時心比天高自覺已然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蘇和來說,電吉他帶來的吸引力遠遠強過書本上一成不變的習題和公式。

“他喜歡彈吉他?你敢不敢編得再離譜一點兒?”楊越記憶中的蘇和是根本不識譜的,非但沒有樂感,而且似乎對音樂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抗拒和反感,“你要告訴我他是打遊戲耽誤了高考我倒能信。”

“你這人!”虞甜衝他翻白眼,“你要不信,我還就不說了。”

楊越笑得有些抱歉:“差點忘了,今兒我就是獵奇來了,您繼續您繼續。”

“記得那時候他跟一幫哥們兒組了個樂隊,名字我忘了,一開始給一些地下樂隊暖暖場,後來有點名氣了,蘇和就錄了幾張DEMO托朋友送給一音樂製作人,想轉成地上的,以後就吃這行飯了,他真要不想念書了我也支持,畢竟理想這種東西隻能一條道走到黑,說什麽先念書後實現理想的純粹是借口,很有可能轉了一圈連理想是什麽都不知道了你說是不?”虞甜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閃著光,她是期待得到楊越的讚同的。

但楊越沒有回答,他隻覺得有什麽東西不對勁,偏偏這東西還說不清道不明,隱隱約約戳在他心裏某一處柔軟的地方。

“但他爸媽可不這麽想,尤其是他爸,對成為知識份子有一種難以理解的狂熱,怎麽可能支持他棄學?”

“所以他選擇了念書而放棄了音樂?”楊越的筷子一直擱在桌上,他完全忘記了還有吃飯這檔子事兒。

“你是不知道他脾氣有多倔。”虞甜搖頭,“跟家裏吵也吵了,鬧也鬧了,就差沒離家出走了。他說其他事情都能退步,可是理想不能退,他若是退一步,理想的底線就跟著往後退,一而再再而三,就再無理想可言。”

楊越有點啞然,姑娘的話完全推翻了他記憶中關於蘇和那部分的全部印象,而他所熟知的蘇和是絕口不談理想的,問他為什麽,回答隻有兩個字:扯淡。

虞甜挺惋惜:“他脾氣倔,可他爸的脾氣更倔,直接把琴給摔爛了,要知道那把琴花了他三年的積蓄,對於那時候的他來講,很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所以他死心了?”

“沒有。”虞甜的語氣平靜中竟摻著點欣慰,“那年的高考,他交的白卷。”

聽了這一句,楊越真心實意地有些佩服蘇和:“是條漢子。”

虞甜一口湯差點沒噴出來:“山頂上是挺好,站得高看得遠,可人宋江下來了,最後他也得下來。”

“為什麽?”

“為什麽?這條路走不通唄,托人送出去的DEMO被退了回來,主唱被人挖了牆角,鼓手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沒法折騰了回老家娶媳婦兒了,後來樂隊就散了。且那一陣子他祖母病重,家裏人沒敢說他高考交白卷的事兒,就說他考上了個二本,實際上扔在外地姨娘家,寒暑假回來一趟。其實那時候,他爸媽已經不打算再管他了,隨他在外麵幹嘛,隻要別太出格就行,套一句煽情的,那就是心灰意冷,對他沒什麽指望了。”

楊越徹底沒話,沉默了半天。

“後來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了,在外地那一年,他念了個複讀班,第一年沒考上,又讀了一年到底還是考上了,好在他上學上得早,也不算太耽誤。他自己說不想折騰了,再折騰下去也沒個頭。”

蘇和心中原本就已經支離破碎的理想終於麵臨灰飛煙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向誰討債,明明誰也不欠他的。

“有句話挺流行的,叫做理想照進現實,蘇和說這是他為理想的第一次讓步,也是最後一次。他是帶著遺憾去念的大學,整整四年,沒有一個電話,就像人間蒸發一樣,隻有被退回來的學費能證明他還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這四年裏他家變化很大,他爸被查出胃癌晚期,整個家庭重心就轉移到照顧他爸身上,幾次他媽都想叫他回家看看,可硬是讓他爸給攔著,希望他能安心在外麵念書,有句話我印象特深。”

“什麽?”

“他爸說,誰都曾經有過理想,但不是每一種理想都能經得起現實的考驗,蘇和還小,與其站在一塊錯誤的理想石之上,不如讓他來替兒子決定理想。”

一千公裏外的北方小城鎮氣溫驟降,夜裏竟零星飄起了雪花,蘇和望著窗外飛雪,耳邊是沈銳的低語。

“蘇和,你這是在向自己討債。”

蘇和以自責的語氣回答道:“我該如何麵對他們?如果能重頭再來,我肯定會選擇做一個孝子,做任何他們希望我做的事情,而不是為了一個不著邊際的理想而使他們心寒。”

“我有很多話想跟我爸說,想告訴他,做學問挺好的,至於有沒有理想真的已經無所謂了。”蘇和感覺鼻子很酸,他所控製不住的這種不斷上升的酸澀感催化出了淚腺裏的痛楚,他把腦袋埋進雙膝之間,不想讓沈銳看見。

沈銳抬手輕撫他的背脊,試圖將這種安慰傳送至他內心深處。

“理想沒什麽對錯之分,錯的隻是你表達理想的方式,我知道改變一種既成的狀態很難,但你必須去嚐試。”

“嗯,我知道,所以……”聲音很輕,輕得能讓沈銳聽出當中的不確定,“所以……”

“所以我這不是來了麽,我會在你身邊,陪你麵對。”

蘇和覺得有身邊這個人擁有著一種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在他隻身麵對的近三十年中,從來沒有誰能給他帶來這樣的安寧,他仰起頭,對上那人溫暖而篤定的目光,深藏心底的那一片冰冷和堅硬終於化作繞指柔。

作者有話要說:我要開始努力!做個勤奮的小孩!